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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 昨夜


    ◎帮他解领带◎


    许初允一开始没注意到身侧的躁动。


    恰好穆湘在台上讲完话了, 到了下一个环节,主持人示意她上台。


    许初允活动了一下站得发麻的脚后跟,又理了一下裙摆, 在人潮翘首以盼的眸光里,踩着高跟鞋走上去。


    她的任务不重,上去做个吉祥物说两句就算完成任务, 下来时被晃动的人潮挤了一下, 旁边的保安似乎在节节败退。


    许初允察觉到不对,正想往台上的位置靠过去一点,一阵冷风忽而从腿间袭来。


    她侧过头, 才发现裙子后面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了,冷风从叉开的地方一个劲儿地往里灌, 光着的腿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许初允抬眼, 反应很快地拽住那个拿着相机想要转身离开的男人。


    “你干什么?”男人张望了下四周,见保安正忙着维持秩序焦头烂额的, 现场也是颇为混乱,语气不客气起来, 挥开许初允的手, “放手, 把我相机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许初允当然不会放手,拉扯间,反着光的物体从男人衣袖间掉落,清脆的声响,许初允定睛一看,是一柄薄薄的刀片。


    男人低着头捡起刀片, 护宝似的抱住手中的相机, 压了压鸭舌帽和口罩, 准备趁乱离开。


    许初允的手迟疑了下,想起对方怀中的刀片,没有再伸手拉住对方。


    男人刚跑出几米,就被人快准狠地踹了一脚,狠狠地绊倒在地上,相机也摔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我的相机——”男人心痛至极,连滚带爬地捡起相机。


    正想检查,手中的相机被人夺走,他抬起头,眼前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的眼却很有压迫感,以至于鸭舌帽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对方抽出储存卡,直接咔嚓利落地掰碎,鸭舌帽男人瞬间目眦欲裂:“你做什么——”


    “报警。”


    清淡的男声语气平静,似冬日的落雪,森凉。


    如一针镇定剂,鸭舌帽男人瞬间噤声不说话了。


    好半天,鸭舌帽男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报警做什么,你直接赔我相机钱就行了,实在不行,赔我一个储存卡的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要我说第二遍吗?”


    江闻祈朝身后侧了侧头。


    鸭舌帽男人才发现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跟身后匆匆小跑而来的一行人。


    运营总监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小声提醒:“江总,今天商业活动,很多媒体都在……”


    现在这种情况最紧要的是安抚人群和媒体,切勿不能让负面新闻上报。报警无疑是火上浇油,让所有人都知道NOL商场出了事。


    “你现在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江闻祈答非所问,只淡淡扫了一眼运营总监。


    一句话,运营总监脸色刹那白了。


    他明白了江闻祈的意思,室内温度很高,大滴大滴的汗珠却从他额头落下,他镇定地道:“好的,我明白了江总。”


    运营总监转头呵斥身后的下属:“今天的安保是谁负责的?!快点调人手过来!愣着干什么!”


    再看一眼旁边腿还抖着的鸭舌帽男人,运营总监冷声吩咐:“报警,把这个趁机偷拍、扰乱公众秩序的人送到警察局。”


    “喂,你们,我没有偷拍,我是粉丝,光明正大拍的……”鸭舌帽男人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想要往后退出人群偷偷溜走,却被旁边加派的安保人员发现摁住。


    许初允早在那道熟悉的冷淡低沉声音响起时,就注意到了来人。


    她侧头看一眼,叶莎和穆湘等人早在助理的簇拥下退得远远的,生怕被拥挤失控的人潮波及到,此刻正在退场,从专用通道回后台。


    她在嘈杂的人流里,像是被遗忘的孤岛。


    被划开的裙摆还漏着冷风,大腿沁凉麻木,她此刻似乎真的变成了搁浅在礁石上的人鱼。


    只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机,许初允回过神来,正准备跟着从专用通道回去,余光却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破开人群。


    逆着人流过来。


    像海浪中,稳稳托住人鱼的礁石。


    阴影覆下,质地温厚、细腻的西装外套,同时也披在了她微凉的肩头,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很淡地萦绕在颈后、发间。


    许初允恍然有种回到了别墅的晚上,江闻祈与她第一次同床睡的那个晚上。


    她也是在这种安定的木质香调里入睡,且一夜好眠。


    “送你回后台。”


    江闻祈看了眼许初允,方才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呆在原地,眼神有些空白,那一瞬的破碎感让人心口微悸。


    “……嗯。”


    宽大的衣角刚好遮到她的大腿,许初允紧了紧肩头的外套,跟着江闻祈的脚步。


    人潮涌动着,有人不小心快要撞到许初允,她下意识地躲避,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心。”


    江闻祈说,伸手护在许初允腰侧,任由旁人一脚踩在他纤尘不染的皮鞋上,眉头未皱一下。


    低而沉的嗓音,让人想起海边散步时的晚风,低缓又温柔。


    她抬眼,映入视野的是他流畅利落的下颔线条,饱满挺拔的喉结,今天的领带是深蓝色隐条纹,低调沉稳。


    似八风不动的山,遮挡风雨。


    江闻祈似乎对商场的布局构造了如指掌,很快地带许初允回到后天休息室。


    他送到门口便脚步顿住,“刚才那个人的后续,会有人联系你的。”


    许初允点了点头,“那外套晚上我带回家?”


    “嗯。”江闻祈又看了许初允一眼,“走了。”


    许初允看着江闻祈转身,带着身后助理和管理层模样的人走了。


    回到休息室,众人都还有些惊魂未定,议论纷纷。


    叶莎看到许初允最后一个回来,还在门口与另一个男人说了会儿话,身上还披着一件高定西装外套。


    她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是萨尔街定制的手工西装,质地考究,走线细腻,便笑着冲许初允开口:“许老师,刚才那位是谁啊?”


    来了。


    许初允神色自若,“不知道。”


    “我看他后面跟着的人有些眼熟诶?”叶莎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敷衍,笑吟吟地继续开口:“许老师是不是认识?”


    “可能是商场的负责人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不太清楚。”


    许初允说。


    叶莎打量了下那件外套,不相信:“负责人哪里穿得起这么贵的衣服?一件顶一年的年薪了。”


    “这么贵?”


    许初允吓了一跳,想要脱下来,又忍住了。


    叶莎看她似乎真的不懂这件西服的价格,终于放过了许初允,没有再跟她打听什么。


    活动结束,众人依次离开,从专用电梯去地下停车场,许初允也随主流一起行动。


    许初允低着头,给李念发消息。


    她还穿着单薄的礼服,在十几度里的低温里踩着高跟鞋站这么久,终于熬完了全程,唇色有些苍白发乌,身心俱疲。


    叶莎正在给候着的粉丝们签名,瞥见许初允一个人,离人群几米远,问了一句:“许老师,你一个人吗?住哪家酒店,要不我捎你回去。”


    许初允此时已经不想去分辨叶莎究竟是出于好意、同事的情分,还是想打探些什么消息,她只想低调行事,不再多生事。


    她摇了摇头,笑着婉拒:“谢谢你,我助理会来接我。”


    翠庭别苑地处特殊,安保也很严格,她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剧组的同事送她回去。


    旁边一个粉丝听到,颇为自己偶像打包不平,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糊笔?我家姐姐好心问你,还不领情,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叶莎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别这样说,毕竟是我同事,许老师人很好,只是有些害羞。”


    “本来就是嘛,莎莎你还是人太好太善良了,有些人真的不配……”


    许初允也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讨论声。


    如果是还在大学的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呛声回去,当堂对峙说个分明。


    但现在她牢记自己的身份,多说多错,便装作没听见,低头打开手机。


    首先跳出来的是两条未读消息。


    W:【在哪?】


    W:【我让永叔去接你】


    许初允稍作犹豫,便发了地址过去:【B3F,内部人员通道】


    江闻祈回了她一串车牌号码。


    未过多久,一辆白色的埃尔法保姆车缓缓驶来,停在还未离开的众人面前。


    大家都循声看去。


    这类豪华商务车,一线明星几乎人手一辆,但是咖位低的小艺人根本买不起。剧组里有这种车的只有男女主演,而陈焱逸和穆湘两个大牌早已提前离场了。


    一时间剩下来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车窗半落下,永叔沉稳的面孔出现,他看向许初允,礼貌出声:“许小姐。”


    许初允转头跟同事告别,准确来说是跟叶莎告别,“那我先走了,叶老师再见。”


    一时间叶莎的表情管理有些绷不住了,然而还是很快地笑着应声:“好,许老师再见。”


    余下的粉丝们面面相觑,先头说话的那个粉丝有些挂不住脸,强撑着道:“她怎么买得起这种保姆车?姐姐公司都不愿意给单独的保姆车,还要和别人一起共用。”


    另一个人附和:“说不定是因为背后有金主,又地中海又秃头的那种,不像我们姐姐只靠自己……”


    “别这样说。”叶莎终于开口,拦住了自己粉丝们的进一步议论,叹了口气,“还是别在背后议论别人,我们谨言慎行最好自己的就好了。”-


    许初允上车后,下意识地环顾一周。


    车内面积宽阔而舒适,唯独没有她以为会出现的那个人。


    也是,他那么忙。


    “许小姐,您是回翠庭别苑还是去哪里?”永叔问。


    “回翠庭别苑吧。”许初允掩下心中的失落,轻声道。


    “好的小姐。”


    车内一时回归安静,永叔车技很稳,如履平地,暖气烘托得人昏昏欲睡,连带着站得发麻的小腿也放松下来。


    许初允第二次坐保姆车,翻找了半天,才在座椅内侧的扶手找到了加热按钮。


    她调整完坐姿,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正想着,手机铃声忽而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李念的电话,许初允睡意顿时消失了。


    她忙接通电话,“抱歉念念,忘了跟你说,不用过来接我了,我直接坐车回家……”


    未说完便被李念打断:“初初,快去看微博!”


    “微博?微博怎么了?”


    许初允不解。


    她微博很少营业,几乎只有开机或者杀青的时候才上去分享一下照片,其他时候都是荒芜长草的状态。


    “因为!你上热搜了!啊啊啊!”


    “啊?”许初允更茫然了,“你确定是我,不是跟我同名同姓的人?”


    娱乐圈里艺名撞了的人也挺多。


    “不是不是,那肯定是你,除了你不是别人了……”李念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囫囵半天也说不清楚,干脆道:“我描述不清楚……总之你快去看!”


    李念着急得仿佛想从电话里伸出手来,替她打开手机,许初允无奈地应了,挂了电话之后打开微博。


    只是刚打开微博,便有无数红点消息跳出来,许初允这台用了三年的手机光荣地卡住了。


    然而消息界面的巨大数字却让许初允吃了一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手机了。


    @我的 999+


    评论 999+


    赞999+


    新增粉丝也在不断地跳涨着,刷新一下就又是一个新的数字。


    许初允似有预感,点开了热搜。


    #现实版豪门大佬与女明星#,以势不可挡之势冲上热搜,霸占文娱版的第一,力压下面#陈焱逸NOL商城活动#和#穆湘美出新高度#,其他活动成员的热搜。


    许初允点进话题,一眼看到营销号发的一条博文。


    @娱乐圈快报


    啊啊啊今天陈焱逸出席的商业活动,没想到最出圈的照片,不是两位一线大佬,反而是这张!


    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豪门掌权人与清冷女明星!这个绅士手真的,克制又隐忍,啊啊啊啊磕死我了!心跳加速疯狂心动!有没有懂事的导演递本子的?#NOL商城冬日活动#


    许初允点开照片。


    照片似乎是隔着漫漫人潮,有些模糊的质感。


    喧嚷人群中,男人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半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清劲的胳膊,侧头看向旁人,仅仅是一个背影便让人过目不忘。


    他一只手绅士地放在离身侧女人腰间十厘米的距离,保护的姿态,另一只手阻拦着旁边围观的人潮。


    旁边的女人披着一件烟灰色西装外套,低垂着头。


    黑发随着她的姿势半散落下来,柔柔地垂在两侧,侧脸线条精致而又清冷,礼服的裙尾似乎有些长,影响了走路,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轻捻起一截裙摆。


    赫然便是,她和江闻祈。


    许初允第一反应是——谁给她买的热搜?


    是剧组吗?


    评论里满目的感叹号有些吵。


    【这个氛围感真的绝了啊啊啊啊】


    【救命是我直接开磕!!!】


    【这个气质这个神颜是真实的吗,倒抽一口凉气,娱乐圈什么时候吃这么好了?】


    【所以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姐姐的名字?】


    【三秒钟,我要图上两位的所有资料!!】


    【这位帅哥是谁啊啊啊这对我很重要!!不敢想象正脸有多帅,但是找了无数个粉丝拍的商场图都没找到】


    【找到了!在NOL官博里的名单!女的叫许初允,毕业于江城电影学院,演员,模特,拍摄过的作品有……】


    姜莞也网速很快,转发了这条微博给她,伴随着满屏的感叹号。


    【!!!!!!初初!!!!】


    【你上热搜了!!!】


    【快点截图纪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生第一次上热搜!!!】


    【我就说你肯定会是未来的大明星!!】


    好友兴奋得快要疯,替她开心。许初允反而意外的淡定,她猜到可能是商场和剧组买了很多热搜,想要压下负面的报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条会冲上顶端。


    她回:【只是网友凑热闹而已,过了就散了。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


    然而姜莞的那句话像是一个开关。


    伴随着那条消息,许初允的手机断断续续地开始遭到轰炸,微信上许多合作过的同事、有过一面之缘的工作人员都发来了消息,有的是吃瓜看热闹,有的是关心,有的是不怀好意。


    许初允不得不开了飞行模式。


    下了车,许初允没有直接回翠庭别苑,而是去了别苑附近的配套商超,逛了一圈,再回家。


    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许初允卸妆、护肤,收拾完之后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陪奶奶看电视。


    她对这类浮夸小品和狗血八点档的古早电视剧丝毫提不起兴趣,便干脆拿过早上逛街时买的毛线,开始织围巾。


    许初允刚织了个头,就开始犯困,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


    高秋莲瞥了孙女一眼,“困了就去睡。”


    许初允摇了摇头。


    今天的事还要感谢江闻祈,她特地买了礼物,准备当面真诚地跟江闻祈道谢,这样比较好。


    后来八点多,高秋莲睡得早,嘱咐了孙女一句,也上楼睡觉了。


    墙上的时钟针表走了一分又一分。


    许初允一边看教程一边织给猫咪准备的围巾和毛衣,动作越来越迟缓,不知不觉地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闻祈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电视机播放着的小品,喧闹而又欢快的合家喜剧,彩色的光晕变换着,映照出沙发上的人。


    她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奶蓝圆扣,口袋绣着帕恰狗,黑发散落耳侧,干干净净未施粉黛的一张脸,整个人像是从骨子里透着松弛、舒适感,温暖的,毛茸茸的。


    旁边散落着织到一半的白色围巾和木棒针,刚织出小熊的耳朵和半个脑袋。


    听到开门的声响,许初允眼睫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而后亮了起来,“你回来了?”


    她起身,走到江闻祈身边。


    “嗯。”江闻祈脱下大衣。


    “今天工作累吗?”许初允仰着头看他,语气认真,给人一种在家里满心挂念着丈夫、等待丈夫下班的小妻子似的错觉。


    没想到对方会问这种话,江闻祈侧头看了眼许初允。


    “工作有不累的吗?”他随意地道,取下袖扣,放置在玄关的置物架上。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换种方式问好了。”许初允并未反驳,笑着道:“那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江闻祈解领带的手微顿,没说话。


    许初允看见,以为他不方便,便主动走上来,“我帮你吧。”


    不等江闻祈拒绝,许初允踮起脚,手指捏住那条深蓝色隐条纹领带。


    真丝质地,顺滑柔软,许初允一开始没使上力,指甲不小心擦过他脖颈的皮肤,指下的冷白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啊……对不起。”许初允立马轻声道歉。


    “没事。”江闻祈看她一眼。


    许初允恰好稍稍抬眼,便正好对上那双极黑的眼眸。


    玄关处的顶灯投下昏黄的光影,将他的轮廓也分割成片片光与暗的阴影。


    这样近的距离,许初允才发现他拥有天生一副好皮囊,比之圈里的当红男明星也毫不失色。


    只是平时他给人的压迫感和气场太重,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


    他的眸光很清幽,近距离的对视,更似深海中的旋涡。


    许初允心跳无法控制地加快起来。


    空旷的客厅,唯有电视剧的小品热闹声响,却好像那么安静。静得连指尖与领带轻擦过的细碎声响都让人心悸。


    “换沐浴露了?”安静中,江闻祈忽而开口。


    “嗯?”许初允微怔。


    他垂眼轻轻看了她一眼,视线从她的锁骨上方扫了过去,“之前不是这个味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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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 昨夜


    ◎撞见◎


    许初允手僵了一下, 退后三步远,镇定地道:“你记错了。”


    “嗯?”


    “我一直用的同一款沐浴露,没有换, 可能你闻到的是白天喷的香水。”许初允说。


    “可能吧。”江闻祈没再说什么,像随口一提。


    许初允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自己今晚等人的目的,忙不迭地回到沙发旁, 提起自己提前准备买好的礼物, 递给江闻祈。


    江闻祈瞥了一眼,是一个墨绿色的纸袋,里面装着一个复古绿盒子, 外面印着G牌的logo。


    他没接,只微微挑眉看许初允。


    “今天真的谢谢你, 江先生, 包括这次奶奶过来,所以我特地选了个礼物, 想送给你。”许初允说,又往前递了几分, 纸袋在动作间发出窸窣的碎响,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和颜色, 不过店员说这款很适合秋冬,我就选了这款。”


    “谢谢,不用。”江闻祈并没有接。


    许初允眨了眨眼:“是不喜欢这个牌子吗?但这款还挺百搭的,你要不要拆开看一下……”


    “我不缺这些,没必要。”江闻祈说。


    许初允一噎,想起衣帽间里属于江闻祈的那一边, 他确实不缺这些。


    可是她买都买了, 专柜不支持退货, 最多只能换货。


    “毕竟是我的一份心意,您不用也行,放在衣柜里也好看,或者您想送给别人也可以,怎么处置都由你。”


    “心意。”江闻祈重复了下这两个字,视线在沙发上的半成品围巾上短暂地停了一秒。


    又落回许初允的脸上,“所以,许小姐的诚意就到这个地步吗?”


    许初允一头雾水。


    不然呢?是觉得她的诚意还不够吗?


    两人相对好一会,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许初允看看男人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袋,她自觉自己审美还算过关,G牌也是知名的奢侈品牌,选的也是适合他的商务类型。


    他为什么连拆开看一眼都不愿意?


    觉得她没诚意吗?


    可她在商场挑挑拣拣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忍着肉疼买了这条价格昂贵耐看且百搭的领带,还特地挑选了羊毛材质。


    那怎样才算诚意?还不够贵吗?可是更贵的几万块的领带她也买不起啊。


    越想越气。


    不要拉倒。


    许初允气哼哼地提着袋子上楼,将装着领带的纸袋放进自己空置的那间房的抽屉,而后又坐在床边,滑开通讯录。


    送给谁比较好?


    她列表没什么相熟的男性,最主要的是,她觉得没有别的男性值得她送几千块的领带,最恼人的是,这类奢侈品牌想退货还退不了。


    许初允再度翻出盒子,拆开拍了一张,发给姜莞:


    【我这有条新买的G牌领带,你要吗?可以拿去送给你男朋友】


    姜莞回复得很快。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


    【终于回我消息了,我还以为你跟小说里说的一样手机被打爆了呢,你怎么不趁上热搜的机会发点美照营业一下!】


    冬日初雪:【电话倒还好,但是99+消息是真的。】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


    【哈哈哈哈好真实】


    【领带好看的!你不要吗?我家狗子配不上这么好看的】


    【等等——这条是不是很贵啊?都快顶我一周工资了,出息了啊初初,居然买得起G牌的,怎么就不要了?】


    【你舍得吗!!】


    许初允打字:【不小心买的,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吧。明天我送到你公司?】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可以呀,刚好我们好久没聚了,一起吃个饭?】


    冬日初雪:【好。去哪里吃?】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吃这家火锅吧?离公司很近,早点吃完我还能回去继续加班,设计狗真的没人权……】


    跟好友定下吃饭地点和时间之后,许初允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她将抽屉里的纸袋拿出来,放在枕边,准备明天给姜莞,免得忘记了-


    许初允起床时,身侧依然没有人,枕边的温度已然冷却,她也已经习惯了江闻祈晚睡早起、时常见不到人的情况。


    昨晚第二次同床,她也很克制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脚,中途也没有被江闻祈叫醒过。


    因此,许初允推测自己昨晚的睡相应当不错,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困扰。


    下楼时,萍姨正在吩咐钟点工,许初允左顾右盼没看到高秋莲,便问了一句:“奶奶人呢?”


    “太太早啊,许奶奶很早就起床徒步去了,说是认识了别苑里几位同龄的老爷爷,约着今天一起出门徒步和打高尔夫。”


    萍姨笑眯眯地道。


    许初允了然地‘哦’了一声。


    除了昨天她强制性地陪着高秋莲去逛了会儿街,剩下她搬砖的时间,高秋莲都跟那个人安排来的玩伴一起,并未抱怨无聊,反而去别苑配套的娱乐设施里玩了一转,昨天下午便把体育馆、健身馆和高尔夫球场这些设施都体验了一遍。


    日子过得比她还有滋有味。


    许初允放下心来,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吃完后起身时才发现客厅里还多了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陌生女人,气质沉稳,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前面许初允没察觉到对方。


    女人穿着高领黑色毛衣,下搭格纹长裙,复古而又时尚,发觉许初允看向她之后,便笑容温和亲切地打招呼:“太太早上好。”


    “早上好。”许初允微微颔首,“请问你是?”


    “我叫周占云,太太您可以叫我占云,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担任您衣食住行方面的管家,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竭诚为您服务,直至满意。”


    周占云微微鞠躬,不卑不亢、娓娓道来,“江先生怕您以后出行或者购物不方便,所以我特地约了几位门店的sale为您□□,您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这是接下来一周的新款,都是各大门店现在还未上架的款。”


    周占云说完之后,朝门口招手示意了一下。


    那边门口站着两个妆容精致笑容亲切sale模样的年轻人,一男一女,将两排衣架抬进了宽阔的客厅,上面挂着许多衣物,秋冬款居多,各类样式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许初允‘啊’了一声,才恍然意识到,她昨天下午的活动照片上了热搜,后面也许出行和逛街会有些不便。


    只是这一切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遥远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翠庭别苑的安保也很好,她一点也没有自己上热搜的感觉。


    没想到江闻祈注意到了这些,第二天还安排了这些。


    许初允看了一眼脚边,墨绿色的纸袋,忽而有些心虚。


    “当然,因为时间有限,只先联系了三家,如果这里的款式没有您喜欢的话,下午我可以帮您预约别的门店上门。明天的话还有配饰、包包、鞋袜类。”


    “谢谢你,有心了。”许初允说,委婉道:“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贵重了,我暂时用不上。”


    “不贵重的,太太,您值得最好的,我相信江先生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不会派我过来。”


    周占云温和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真的不用。”许初允仍然婉拒。


    周占云叹了口气:“太太,您这样我很难向江先生交代,显得我们很不专业。如果您实在不喜欢这些款,我明天把秀场的款式带过来给您看看,您看可以吗?”


    “……真的不用,他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说的。”


    许初允说。


    她低头,看了下手机,和江闻祈的聊天框还停留在那天她问他多久回来。


    今天家里来了陌生人,安排了这些,也没有一句交代给她的话,是觉得他安排什么都不需要过问她的意愿吗?


    许初允忍了又忍,还是没按捺住,打字:


    【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麻烦您让她回去吧。】


    发完这条消息,不管对方会回复什么,许初允起身道:“我跟他说过了,麻烦您带回去吧,谢谢。”


    话毕,许初允上二楼回了房间。


    旁边的两个年轻sales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占云,等待吩咐。


    以前她们□□时不是没有遇到过刁蛮任性的顾客,但是基本上有钱人还算比较好说话,多多少少为了要面子都会留下几件。


    但像今天这样,全部退回去的却是第一次。


    真的会有女人面对琳琅满目的奢侈品面前,无动于衷吗?


    周占云面色不变:“麻烦帮忙置放到旁边的别墅吧,先全部留下来,回去之后让您们的店长将今日的所有item和账单发过来,辛苦您们了。”


    年轻男女忙说不辛苦不辛苦,按照吩咐办事去了,走之前还领了红包和一份礼物,不由得感叹这家女主人虽然看上去不好说话,但管家是真的会办事-


    下楼时,许初允看见客厅依然宽阔干净,没有衣架也没有那个叫周占云的女人在,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了,放下了心。


    她送的礼物江闻祈不要,凭什么觉得他安排的东西她也必须感激涕零地收下?


    这样一想,心里平衡了很多。


    许初允戴好帽子和口罩,装扮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


    火锅店在姜莞公司附近的一家老牌店,周围都是配套的广场,餐饮店快餐连锁店很多,那股子极具侵略性地火锅鲜香气隔着几公里都能闻到,让人食欲大开。


    到了目的地,火锅店人满为患。


    姜莞坐在门口的等候区,挽着男朋友在聊着天,聊着聊着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一道高挑身影从上面下来,深灰色毛呢大衣,内搭浅色毛衣,黑色口罩将巴掌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的一双清幽似水的眼睛。


    穿搭普通泯然众人,然而遮不住的一小截莹白手腕、黑亮乌发,周身氛围足以让路人频频回首,断定对方颜值不低。


    姜莞一眼认出自己好友,忙冲许初允的方向招手:“初初!这里!”


    许初允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道:“你还带了男朋友?请我吃狗粮是吧。”


    “你好。”男人笑着跟许初允打招呼,“我是姜姜的男朋友谢良。”


    “你好。”许初允礼貌地点头,犹豫了几下道:“叫我小许就可以了。”


    “哟哟哟,现在就有顾忌啦?”姜莞松开挽着谢良胳膊的手,转而去挽住许初允,笑眯眯地道:“放心吧,我男朋友嘴很严的,我也提前订了包厢,不用担心。”


    “好。”许初允笑笑,也没有因为别的就改变对好友的态度。


    三人进了火锅店,到姜莞提前订下的包厢里坐下。


    包厢环境干净安静,许初允坐到了姜莞对面,取下口罩。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很多制片人找你接戏?”点完菜之后,姜莞迫不及待地道。


    许初允回忆了一下工作邮箱收到的邀约,微博私信和微信消息,“邀约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网剧,最主要的是没有我喜欢的本子。”


    她拿过旁边的茶壶,先洗刷了一下杯子,再倒了两杯热茶递给姜莞和谢良,“倒是有一些以前合作过的剧组统筹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接些女三的角色。”


    “听起来还不错?至少有剧拍了,女三戏份也不少了。”姜莞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你能不能快点变成一线明星,我就等着以后辞职去给你做助理呢,还能帮你P海报和生图,像我这么划算的助理课不多了。”


    许初允哭笑不得:“我……我尽力?这个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是昨天运气好了一点,还不知道能运气好多久呢。”


    “来,干杯,提前祝你星途顺畅,从此扶摇直上!”姜莞举起杯子,示意碰杯。


    喝完一杯茶,姜莞说这顿她请,就当庆祝许初允第一次上热搜,日后片约不断,早日被导演和制片人看到,放心点菜。


    菜很快上齐,毛肚、土豆、鸭肠、鹌鹑蛋、肥牛、贡菜、海带、虾滑……鲜嫩的荤菜用白瓷盘和冰块装着,一盘盘盛上来,还冒着冷气。


    许初允和姜莞一边吃一边聊天,主要是姜莞吐槽上班遇到的奇葩同事和脑残领导,发泄上班的怒气,许初允则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不是她不想分享,而是她知道的八卦都是不方便对圈外人说的,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不太熟的、第一次见面的人。


    谢良倒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全程帮忙涮菜、递调味瓶、帮忙拿水果和倒茶,只是听到两人聊到待遇,忽而问了许初允一句:“许小姐方便透露一下现在感情状态吗?”


    许初允有些诧异地看他。


    旁边的姜莞也不解,皱了皱眉。


    “实不相瞒,我有几个好友单身许久,一直羡慕我找了姜莞这样漂亮又有能力又可爱的女朋友,一直嚷嚷着让我介绍。”


    谢良有些抱歉地笑着,语气温和:“所以今天见面,想着问一句,希望你不要觉得冒昧。”


    “哦,这个你问我就可以了,干嘛当面问初初?”姜莞说,“我家初初现在还是单身,是吧?”她看向许初允。


    许初允迟疑了片刻,而后缓缓点头:“……也算吧。”


    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跟好友透漏协议婚约的事,但是如果突然跟姜莞说她结婚了,也不好应付过去,回头再跟姜莞解释吧。


    这样想着,许初允心安定了下来,继续吃菜和聊天。


    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完。饭后许初允悄悄地将纸袋从桌下递给姜莞。


    姜莞当场就拆了,拿到谢良身上比划着,“这个样式真的好好看,沉稳又清爽。”


    恰好谢良今天上班也穿的是正装,姜莞干脆顺手打了个领带,上下打量着,满意:“果然领带就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又小声凑过来到许初允的耳边:“初初,你的品味真好,不要的那个人真的,没眼光。我就借花献佛啦。”


    许初允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价值如何从来都不是由东西的价格决定的,好友喜欢这个样式,那她买这个东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顿饭便在笑闹和聊天中间结束了,吃完之后,姜莞去结账。


    许初允和谢良先出来,谢良手里还拿着姜莞的包。


    “许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我看我朋友里哪位性格比较合适。他们都是在这边附近上班的,有程序员也有金融人士,收入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许小姐的眼。”


    等姜莞时,谢良再度提起这个问题。


    “啊,这个的话,我觉得随缘就好了。”许初允没当回事,随口敷衍着。


    “那换个问题,许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两人站在马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许初允忽而察觉身上有点凉凉的。


    她似有所感地侧头寻找视线的来源-


    商务车停留在马路边,打着双闪。


    江闻祈刚结束一个饭局,今天应酬上的人都不太好应付,他喝了不少酒,此刻,酒意阵阵涌上,让人大脑发胀。


    司机去买解酒的东西了,接下来九点他还有一个局,十一点还有一个跨国会议。


    江闻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那股刺痛。


    再睁开眼时,视线却忽而顿住了。


    马路边,火锅店的门外,有两道身影,俊男靓女,分外引人注目。


    而其中那道纤细身影,分外眼熟。


    江闻祈目光落在男人手中的纸袋,停住。


    墨绿色的袋子,外面印着D牌的logo,从大小到形状,和昨晚许初允送给他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身旁的男人系着那根领带,正笑着跟她说着什么。


    许初允眉眼弯弯地回视对方,唇角笑容清浅,露出一边的尖尖虎牙。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末尾修文补充了一点围巾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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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 昨夜


    ◎看不出来吗◎


    许初允环顾了一周, 来往人群裹着衣服行色匆匆,一辆低调沉稳的商务车缓缓从马路边驶过,昏黄的


    铱驊


    路灯映照出初冬夜色。


    并无任何异样。


    方才那点凉凉的感觉, 像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谢良察觉到她在四处环顾寻找什么,问,“是什么东西落店里了吗?”


    许初允摇了摇头, “没什么。”


    应当只是她穿太少了, 许初允将大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也扣紧。


    姜莞出来后看到的场景,就是自己的好友正低着头将大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围紧围巾, 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她失笑:“初初,你怎么还是这么怕冷?”说着就佯装要伸出手, 想要替许初允暖手。


    许初允没拒绝, 结果没想到姜莞的手比她还凉,嘶了一声连忙抽出来:“你去祸害你男朋友吧。”


    姜莞吐了吐舌头, 收回了手,旁边目睹这一幕的谢良笑了笑, 主动地伸出手, 自觉地替姜莞暖手。


    姜莞不客气地将手全部塞到谢良掌中。


    许初允:“……你两要不要这样, 请我吃狗粮是吧,这样,下次聚餐不准再带男朋友。”


    姜莞斜她:“下次你也带呗。”


    “我上哪儿带?”许初允哭笑不得。


    “找一个就好了。”姜莞说,“谢良他朋友人品都不错,我之前接触过,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我觉得应该比你们圈子里的一些男演员靠谱。”


    许初允只笑了笑, 姜莞便知道她不感兴趣, 没有再多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便分开了,谢良陪姜莞回公司加班,许初允打了个车回家。


    到家后许初允惯例先去二楼看看奶奶,高秋莲白天出去徒步和打高尔夫,此刻睡得很熟。


    许初允又去看了眼次卧里的小冬,小冬嗅到她的气息,一个猛子扑了过来,许初允差点没接住。


    “你好重啊小冬——现在有力气了?”许初允伸手逗弄着猫咪的下巴,小冬因为前爪截肢的原因很难保持平衡,飞起来和跑起来的时候跟打架一样猛冲。


    许初允将自己前两天织好的白色围巾替小冬戴好,虽然针脚粗糙,线之间空隙的也很大,但是毛茸茸的小猫戴着暖绒绒的白色围巾,像衔着一朵白云,可爱极了。


    她左看右看,喜欢极了,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发了朋友圈之后,许初允整理了一下这两天的邀约,这两天的消息太多了,邮箱她交给了李念打理,许初允先将自己微博长出的荒草除了一下,发了些最近的日常照片和预计将要播出的剧。


    有很多人在同一条微博下面艾特她,许初允点进去,才发现是有人把她曾经演过的片段,不论是主演还是只有几秒镜头的配角,都扒了出来,有大学时拍的微电影,也有接的快消品广告。


    剪辑的人也很有才,这么多毫不相干的作品,零零总总汇聚在一起,竟然真的被ta用一条故事线串联了起来,成为一个有着故事脉络的小预告。


    【美颜盛世!!可恶粉丝居然偷偷摸摸吃这么好!!】


    【特地去把小允的微博翻了个底朝天,真的好低调啊,基本只有杀青照片或者上工合照,偶尔几条看书学习的心得,有种不属于这个圈子的慢节奏TVT】


    【演技好低调不作妖默默演戏长得漂亮科班出生,OK我不介意我的墙头再多一个】


    【所以这么漂亮演技还这么扎实为什么不能多演一点!!内娱需要新鲜角色!翻来覆去的消消乐我真的受够了!】


    她的微博被翻了个底朝天,到后边演变成路人们跑到许初允刚杀青不久的那个剧组的官博下面呐喊——


    【什么时候上线这对我很重要!】


    【有花絮吗,要不先放点初初的花絮出来,让我们过过眼瘾】


    【剪辑师你睡得着吗,即然拍完了那就明天上线吧】


    官博运营也很会来事,还真的放出了一条短花絮。


    很短,一看就是在片场拍花絮的时候不小心入境的,只是入境之后,摄影师就再也移不开手中的镜头。


    镜中女人黑发湿透,嘴唇发白,肌肤白得好像一碰就会碎,薄薄的旗袍贴在身上,勾勒出曲线,披着毛巾,宛如浸入湖泊的冷月。


    杂乱的片场变为模糊的光斑背景,她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一瞬濛濛,有些掩不住的讶异和复杂。


    【啊啊啊啊救命美死我了!!!】


    【好看好看好看怎么会有人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花絮镜头就故事感拉满了!!!】


    【绝了,好像那种一见钟情、和男主第一次见面的宿命感,真的绝】


    私信也很多,许初允尽量一一看完,耐心地回复,最后在李念的帮忙筛选下,接了两支广告。


    其他的都是比较快餐型的网剧,许初允没有接别的本子,因为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去竭尽全力争取《姝色无双》女三的角色。


    这几天都是充实的搬砖生活,许初允白天拍广告,晚上回来陪奶奶看电视,撸会儿小猫,竟然第一次在江城有了一些归属感,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直到几天后,许初允才意识到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江闻祈了。以前哪怕对方再忙,基本两三天还是会回家一次,更何况这周奶奶还来了。


    她与江闻祈这些天的关系有些肉眼可察的冷淡,与最初接奶奶时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连高秋莲都察觉到了,问:“小允,你老实跟奶奶说,你跟闻祈是不是吵架了?”


    “嗯?没有啊,您想多了,可能只是最近我们工作都比较忙。”许初允说,低头在织给小猫的新围巾,刚织了个小熊耳朵,大约两天内就能收尾。


    她准备在进组前一口气织完,手工的过程也很放松。


    “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家人吧,夫妻两这样相处能行吗?人心都是肉长的,要去用心维系和经营才行。”


    高秋莲不甚赞同地道,“我给你江爷爷打过电话了,江爷爷说会让闻祈回家住,不让他天天住公司,明天再抽空陪你逛逛街。”


    许初允:“……”


    奶奶说的言辞像是经过美化的,她脑海中已经有江爷爷训斥江闻祈不顾家的画面了。


    四舍五入相当于又因为她让江闻祈挨骂了。


    也许是她脸上的不乐意太明显,高秋莲皱起眉:“别人夫妻都是小别胜新婚,你跟闻祈怎么就不一样?”


    许初允只好妥协:“明天我和他陪您逛街,好吗?”


    高秋莲终于满意了,慢悠悠地上楼了。


    看着奶奶上楼,许初允叹了口气。


    左右是她让他又挨了长辈的训,她准备等他回来解释一下。


    忙着就忙入了神,似乎有门打开的声音,而后是窸窣的声响和脚步声。


    许初允低着头给猫咪织新围巾,手头的刚开了一个头,小冬才六个月多,并不需要太多毛线,因此织起来很快。


    她埋着头专注地挑着正红色的毛线,客厅里好一会儿的安静,直到脚步声在身侧停住,她才抬起头来看江闻祈。


    看清人影之后,许初允的第一句话是:“是不是又害你被江爷爷训了……不好意思。”


    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明天我会陪你和奶奶去逛街。”


    “嗯,我知道,奶奶跟我说过了。”许初允说,“那就麻烦你再配合我一下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江闻祈忽而说起另外的事,“这是要送谁的?”


    许初允愣了一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手中的围巾,有些莫名其妙,“不送谁呀,给小冬戴的。”


    又想起江闻祈几乎没怎么见过小冬,许初允解释:“小冬就是那次救的那只流浪狸花猫。”


    “我知道。”江闻祈说的话让许初允有些出乎意料,他看了一眼许初允手中还未成型的红色围巾,下一句话更是意料之外,“挺别致的。”


    “……”


    别致?


    许初允许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道:“……你说围巾吗?”


    “不然呢?”


    “……”


    许初允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围巾。


    她做得很粗糙,针法也不好,颜色这是特地挑的正红色,鲜艳醒目,当时想着冬天这么冷,给猫咪戴一点红红火火暖洋洋的颜色。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颜色有点土气的张扬,江闻祈连她那天精心挑选的领带都看不上,却管这个叫别致?


    “……谢谢夸奖?”许初允迟疑着道。


    江闻祈没说话。


    空气都好似静默了一瞬。


    许初允观察着江闻祈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那,我……我也织一条送给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江闻祈的神色缓了一秒,微微颔首,“早点休息,别太累了。”而后看了眼客厅的灯,许初允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涣散。


    “明天我让萍姨安排师傅再安一盏方便你的灯。”


    许初允都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说‘不用’,江闻祈已经转身上楼了。


    她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二天,许初允早早地跟奶奶一起下楼出门。


    外面下着稀薄的小雪,天色有些昏芒,世界都是银白的一片。


    高秋莲‘啊’了一声,一拍大腿,“忘了带伞了,我回去拿,你跟闻祈等我一下。”


    “好。”


    许初允应声,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奶奶回来。


    脚下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许初允踩了两下,柔软似鹅毛的沙沙响。


    她玩心四起,以脚为笔,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又用一只箭横穿而过,形成丘比特之箭的造型。


    今天永叔不在,江闻祈担任司机的角色,将车开了出来,余光瞥见屋檐下的一抹浅灰色身影,正在兴致勃勃地用脚拨弄雪,头发很快戴上了一顶白帽子。


    他下了车。


    许初允一边跺脚一边搓手取暖,她下楼时匆忙,忘了戴手套,此刻手指泛冷,便低头摩擦取热。


    正低头玩得不亦乐乎,视野上方忽而被一片阴影覆盖。


    许初允抬起头,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将冷风隔开,簌簌的雪花落下来,偶有几片落在来人俊美如墨的眉宇上,黑发上也停了几片,银霜似的。


    她第一次发现江闻祈尽如此之高,高出一个头,需要她仰着头,去看那双深邃的眼眸。


    “奶奶回去拿伞了。”


    许初允以为江闻祈等得不耐,解释说,呵出的白气飘散在空中。


    早晨的翠庭别苑很安静,只能听见肃肃的风声和雪落的稀疏声。


    江闻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搓手的动作。


    “怎么不戴手套?”他问。


    “忘了,懒得拿……”许初允还未说完,就看到江闻祈伸手过来,轻轻一拉,大手便隔着温厚的手套裹住了她交握的手。


    雪花从眼前纷纷飘落,似吹落的梨花瓣,有一朵落在了她的虎口,被江闻祈拂去。


    那点冰凉湿润很快被火炉似的滚烫覆盖。


    许初允手抖了一下,想收回来,却被他牢牢桎梏住。


    “……这是做什么。”她抬眼看他。


    “看不出来吗。”江闻祈语气很淡,掌心却很热,粗粝温热的指腹贴着她薄薄的手背肌肤,慰贴的温度一寸寸顺着肌肤下滑,


    “帮你暖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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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 昨夜


    ◎小事你说了算◎


    那点温热的感觉像泡在了泉水里, 很舒服,指尖到指根都暖融融起来。


    但许初允还是觉得这样很奇怪,有些不妥和越界。


    她低头, 刚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两个真的是,这还没出门呢。”


    许初允转头, 高秋莲拿了两把伞, 看着她和江闻祈,嫌弃的口吻,但是眼神里的促狭和欣慰根本掩盖不住。


    “我才离开几分钟, 就恨不得含在手心里生怕化了,差不多得了。”高秋莲在许初允身侧停住, 斜了两人一眼。


    奶奶不会以为她故意的吧……


    许初允头皮有些发麻, 想挣脱他的手,却反而被握得更紧。


    她侧头, 悄悄瞪了他一眼。


    江闻祈神色反倒自然极了,平静道:“毕竟是奶奶您的掌上明珠, 要护着。”


    高秋莲笑了笑:“好好好。”


    许初允发誓, 她哪怕是大四时为了赚钱接的狗血网剧都绝对没有比此刻更加尴尬, 她清咳一声,转移话题:“出发吧,不然晚点雪下大了不好走。”


    说着,许初允顺势从江闻祈手中挣脱出来,他没要再拦。


    许初允上前接过高秋莲手中的伞,想了想扔了一把给江闻祈, 而后撑开, 替奶奶打伞, 护送着走过庭院小道,上车。


    今天永叔不在,江闻祈亲自开车,四驱SUV一路车技平稳地开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在专用通道许初允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正是那天的周占云。


    周占云笑吟吟地跟许初允和高秋莲打招呼,说了一箩筐热情而又不失分寸的好话,将许初允夸得上天入地,一看就家教甚好书香门第,连带着平时最难哄的高秋莲都笑起来。


    她刷卡带着许初允和高秋莲从专用电梯上了楼,暖气顿时扑面而来,浓烈的香氛味、明亮绚烂的灯光、剔透光洁的橱窗、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像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与外面的风雪银白世界截然不同。


    说是‘陪’许初允和奶奶逛街,实际上全程都是周占云在作陪,她对穿搭极其有自己的了解,各类品牌和搭配也如数家珍,眼光毒辣且很会穿,又会放下手段哄老人,一路上高秋莲都喜笑颜开的。


    结账时,江闻祈很自然地上前刷卡,从销售员的手中接过购物袋。


    许初允想了想,也没拦他,只低头编辑信息:【今晚回家后你把账单发给我,钱我转给你。】


    她消息刚发出去,江闻祈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许初允忙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这样一个芝兰玉树、挺拔颀长的身影跟在许初允和高秋莲身后,充当拎东西和结账的工具人,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一个小时如流水般过去,电话铃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江闻祈朝两人示意了一下,“接个电话。”


    高秋莲挥了挥手,“没事,我们先逛逛。”


    许初允也应了一声。


    只是接着逛了没多久,周占云似乎遇到了什么,合上手机,面色略带焦急地道:“抱歉,江太太,高奶奶,我女儿在幼稚园出了一点事,需要先去处理一下,可能要先失陪了。”


    许初允因为对方全程的耐心和温柔,对她很有好感,因此很轻快地应了,“家里事更重要,你去忙吧,我陪奶奶就好了。”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江闻祈的方向,又体贴地轻声补充:“他那边我会帮你说的。”


    她没问周占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爷爷奶奶姥姥和孩子他爸为什么不去,也没有责怪对方为什么不处理好这些再来。


    “好的,实在不好意思了江太太,下次我再登门致歉。”


    周占云略带感激地点了点头,镇定优雅却步履匆匆地走了。


    许初允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奶奶身上,却没想到奶奶转头走向了另一家店,隔着橱窗打量着。


    许初跟着走过去,循着视线看过去。


    似乎是一家婚纱设计店的线下展示门店,玻璃橱窗剔透,像一个个华贵而精致的梦。


    这家开在江市中心的WKP汇聚了全球高奢品牌和高端时尚门店,其中的一大噱头就是国际婚纱设计师Evci也有在这里设置展示门店,出售一些成衣款婚纱,旗下工作室也接一些定制。


    许初允跟着看了几秒,忍不住问:“奶奶,你想买婚纱吗?”


    爷爷走了十年了,难道奶奶想再婚了?


    许初允思量着,如果奶奶想要找新伴侣,她作为孙女肯定是支持的。


    高秋莲说:“你和闻祈是不是还没办婚礼?也没有拍婚纱照?”


    许初允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反应很快地解释:“奶奶,我和他工作都比较忙,尤其是他……”


    “工作再忙也不能连个婚纱照都没有吧?”


    高秋莲打断,语气有些明显的不满,神色也颇为不赞同:“之前他在国外,你江爷爷身体不好,这些事情可以先摁下不谈。但现在他两都回来了,这些就该提上议程了,除非他们江家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不重视你。”


    许初允没想到风平浪静了这么久,高秋莲会忽而发难。


    她本以为这些天奶奶玩得不亦乐乎,早就把最初来江城的原因抛却一边了。


    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个假的,可为了圆一个谎就必须说更多的谎来覆盖。


    她避重就轻,佯装轻松地道:“婚礼的事不急,奶奶你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就流行闪婚,一切从简,不喜欢摆婚宴……”


    许初允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搜寻那抹身影,想寻求助力来一起应付奶奶,奈何那人走在最后面,单手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微微侧头在接电话。


    偶尔单手打字,或是将薄薄的手机放在唇边发语音消息。


    看起来帮不上忙。


    “年轻人?你们年轻人不是最讲究仪式感的吗,还是说他根本不上心?”


    高秋莲眯起眼睛,视线愈发锐利。


    许初允无法,只能含糊地妥协:“奶奶,如果你真的很希望我和闻祈能有这种仪式感,婚纱照倒是可以抽时间来拍一组做纪念……”


    高秋莲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走到了店门口。


    门口的服务员穿着工整的制服,彬彬有礼地拦住了高秋莲和许初允:“您好,请稍等一下。”


    前面一直畅通无阻,高秋莲也没遇到过这样店门大敞,却不让顾客进去的情况,明显有些不解:“怎么了,不能进吗?”


    “是这样的,为了更好地服务每一位顾客,同时也是为了错开流量,店内同时最多只能接待三位顾客,请您耐心稍等一会儿。”


    高秋莲哦了一声,倒是没再问什么。


    许初允便和奶奶一齐在门口,等了十五分钟才进去。


    一进去便有销售员迎了上来,但当销售员看清只是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年轻女生之后,神色便肉眼可见地冷淡下去。


    女生倒是隐约可见挺漂亮的,但是再看两眼手中提的包,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一看就没什么购买力。


    一般来看婚纱的都是夫妻或者即将结婚的富家女们,像这种带着老人的,且穿着都没什么大牌,简朴朴素得近乎低廉的,基本都是只看不买或者拍照打卡的,销售员恨不得装作没看见这一对顾客,掉头就走。


    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销售员跟在许初允和高秋莲身后,懒懒地背着手,一句也没主动推销。


    不过是多费口舌。


    高秋莲文停在一件婚纱前,问许初允:“好看吗?”


    许初允顺着方向看去。


    人模身上是一件剪裁优雅的婚纱,一字肩,裙摆灵动蓬松,缀着细碎的璀璨钻,流光四溢。


    “好看。”许初允实话实说。


    高秋莲问:“这个租一天是多少钱呢?”


    销售员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我们不对外租赁,只接定制和成衣销售。”


    高秋莲有些费解,“婚纱不能租吗?不是一般只宴席当天或者拍照穿一天吗?”


    “……”销售员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巴佬土包子,一看就不是目标受众,还要东问西问。


    销售员没回答,空气霎时间有些尴尬的沉默。


    许初允眼风微冷地看了眼销售员,而后耐心地跟高秋莲解释:“奶奶,是这样的,有的人觉得婚纱一辈子只会穿一次,所以会把婚纱买下来留作纪念和收藏。”


    高秋莲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这条你喜欢吗?我给你买一条。”


    “奶奶,不用……”许初允张口就要拒绝,高秋莲安抚似的拍了拍孙女的手,“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一条婚纱,你奶奶还是买得起的。”


    “那这条多少钱?”高秋莲问,销售员说了个数字,本以为老人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高秋莲大手一拍,“行,就买这条吧。”


    销售员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没想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老太也有这个购买力,顿时喜上眉梢,先是请许初允和高秋莲坐下,取来了水,又拿过册子介绍,将需要填写的单子递给高秋莲,态度比刚开始不知道好多少倍。


    介绍完,高秋莲敏锐地提取到关键词:“这条没办法今天带走吗?”


    “老人家,橱窗里的是展示品,是非卖品。您要这个样式的话需要定制,排单时间一般是3个月到6个月。”


    销售员比之前耐心几分,温声解释道。


    高秋莲皱起眉,正想说什么。


    “初允?”一道女声在几米外响起。


    许初允抬眼看过去,女人五官明艳,穿着奶白色双排扣毛呢大衣,提着一款Channel经典黑金牛CF,比上一回见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轻熟和温柔。


    是梁鹃。


    梁鹃也看到了许初允旁边的老人,对旁边的女伴说了几句,而后款款走过来打招呼:“奶奶好啊,我是初允的大学同学,您是带着初允来买婚纱呀?”


    高秋莲还没说话,梁鹃打量了一眼许初允手中拿着的单子,笑着道:“这条确实不错,也算是Evic徒弟里比较不错的作品,不过不是Evic亲手设计的款式,整体收藏价值还是差了一些,预算高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款。”


    她的语气和内容很有迷惑性,像是真正懂行的人,又是初允的大学同学,高秋莲顿时多了几分信任,说:“初允,你同学好像对这些很有研究,要不让她帮着参谋一下?”


    许初允看了眼梁鹃,梁鹃也没说错,确实是她的大学同学。


    只是她们的关系根本没熟到这个份上。


    许初允正想委婉拒绝,梁鹃已姿态优雅地在高秋莲身侧坐下,热情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下个月也要结婚了,还邀了初允来当我的伴娘呢,对这些有点研究,刚好可以帮您老人家掌掌眼。”


    梁鹃身上穿着搭配都不是俗品,一看就是懂行的人,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人,销售员也收起了之前的轻慢,认真介绍起来。


    梁鹃万分热情,本身就想蓄意接近和讨好,话说得很漂亮,高秋莲也恰好对婚纱很有兴趣却缺乏了解,怕被销售员坑,梁鹃便耐心地解释着,头头是道,两人反而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许初允看着插不上话,这种情况也不好拦着奶奶不跟其他人说话,和梁鹃的那点过往事也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楚。


    她不想扫奶奶的兴,在旁边叹了口气,干脆起身去店里随便逛逛。


    许初允在橱窗展示的另一条婚纱前停住,难得出了会神,直到有一道身影来到她的身侧。


    她侧头一看,是江闻祈。


    “你电话接完了?”许初允问。


    江闻祈嗯了一声。


    “占云姐说她家里有点事,得先失陪了,我跟她说没事先去忙,家里事比较重要。”


    许初允说。


    江闻祈听着,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你说了算。”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你想定制婚纱?”


    “不是我想,是我奶奶想……”许初允解释。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周占云说,她会联系Evic,也就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让她上门替你亲手定制。”江闻祈淡声道,语气有些居高临下、微不在意的漠然,“不过你之前不是不想要吗?”


    他是在说之前周占云上门,许初允拒绝并且给他发了一条有些生气的消息那件事。


    许初允恼了,“我说了,我不想,是我奶奶想……”


    “初允,你奶奶叫你呢。”


    梁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初允转头,梁鹃站在她身后五米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笑吟吟地道,话头对着她,视线却落到了旁边江闻祈的身上。


    “初允,这位是……?”梁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跟上一次在许初允身边见到的那位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难道是许初允的新相亲对象?


    她就知道,许初允不肯承认上次那个是相亲对象,原来是鱼塘里还有更好的鱼。


    这位就是许初允的新目标?


    梁鹃余光落在男人手腕处不经意露出的腕表上,呼吸瞬间灼热起来。


    这两年跟在周承修身边,她也算对奢侈品了解甚深,一眼看出那是一款众所周知的顶级腕表品牌,还是有价无市的限量款,比一辆兰博基尼还贵。


    拥有的人都是珍藏在家,珍宝一样珍藏着,能像这样随手戴出来的,几近寥寥无几。


    她就知道,许初允大学都是装的清高,不过是看不上周承修而已,想攀更高的枝,用唯一的青春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梁鹃又有些心热起来,连周承修都看不上,那她现在身边这位……


    “怎么,不介绍一下吗?”


    见许初允不说话,梁鹃只当她急了,再度笑盈盈地开口,嗓音更悦耳柔和几分,带了几丝娇嗔和妩媚的气质。


    江闻祈淡垂下眼睫,一眼看出眼前女人心里的小九九,却没说话,只偏头看向许初允。


    好整以暇的姿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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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 昨夜


    ◎睡一张床上的关系叫什么?◎


    安静的室内, 暗流涌动的氛围。


    眼前是笑意盈盈等待她回答的梁鹃,身侧是他好整以暇的姿态,微凉的视线。


    理智上, 许初允知道她该怎么介绍,然而情感上,她觉得没有对关系甚是一般的大学同学说实话的必要。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亦或者对前面的小插曲有些恼了, 许初允敷衍地笑了笑,回:“朋友。”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身侧的视线有些凉凉的。


    许初允没看旁边人的表情, 转移话题:“奶奶找我是吗?”说着走了回去。


    梁鹃余光停留在男人身上几秒,而后转身跟上了许初允。


    即然许初允亲口认证的‘朋友’关系, 就意味着两人最多只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譬如暧昧期间,碍于某些原因没有确定关系。


    暧昧是最脆弱的关系期, 上头也快,下头也快。


    “真的只是朋友吗?我看你们挺熟的呀。”梁鹃开玩笑道, 语气里几分试探, 像是在进一步确认什么, “是不是闹别扭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忙出出主意。”


    许初允在娱乐圈底层摸滚打爬一年,人情冷暖也见过,如果以前学生时期,她或许会真的以为梁鹃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


    但经历过周承修的事,她不会再信梁鹃看似热情的话。


    “没什么啦。”许初允也只是笑笑, 将话题揭过去。


    高秋莲最终还是挑了一条成衣款, 并且强烈要求自己出钱替孙女买, 许初允劝不住,只好眼睁睁看着高秋莲付了定金。


    梁鹃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见高秋莲选定之后就识趣地告了别,只是临走之前跟高秋莲交换了联系方式,美其名曰跟高奶奶一见如故,又恰好是同学的长辈。


    告别之后,三人去吃饭,高秋莲的神色却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然,在上车坐好后,忽而问许初允:“刚才那个女生,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跟她关系不太好?”


    许初允有些吃惊:“奶奶,你怎么知道……”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如果交了朋友肯定迫不及待地跟我介绍,哪有这样热情上赶着的?”


    高秋莲神色淡然,“我一个糟老太婆,年轻人凭什么上来哄着我,我的分量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能有什么利益可图,那必然是她对你身上有所图。”


    “那您还加她的联系方式……”许初允更不解了,奶奶明知道对方没有好意,为什么还不拒绝加联系方式。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胜,看看她后面要作什么妖。若是相安无事,也可以当做忘年交相处。”高秋莲说。


    许初允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一开始还真以为奶奶是被梁鹃热情的话语、极具欺骗性的亲和力外表给蒙骗了,却没想到老太太心里门儿清,甚至还能反过来主动掌握局势,将利益最大化,举一反三。


    但最终还是订下了一件婚纱,高秋莲开心,许初允却替奶奶肉疼,哪怕是成衣款,价钱也不便宜。


    后面吃饭时,许初允没忍住,破天荒地一直絮絮叨叨:“奶奶你的积蓄也不多,留着给自己养老不好吗,我还年轻我有双手,这些可以我自己挣……”


    “花都花了,再挣回来就是了。”高秋莲打断了许初允的话,示意了下她旁边,“闻祈多吃点。”


    “嗯,奶奶您也多吃一点。”旁边江闻祈礼貌地回复。


    许初允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身边人,一路来都很少说话。


    他一向话不多,许初允也就没怎么注意,不说话的时候压迫感尤其重,只是许初允沉浸在跟奶奶的聊天中,一时间也没怎么注意旁边的气压。


    许初允不着痕迹地余光打量了一下江闻祈,他神色很淡,用餐不疾不徐,姿态礼仪一看就经历过极好的教育熏陶,优雅而又利落,如行云流水。


    只是周身气压有些冷。


    不会是因为她在梁鹃面前,为了避免麻烦说的那句‘朋友’,而心有芥蒂了吧……


    但是易地而处,假如她跟江闻祈、江爷爷一起,遇到了他的同学,而同学询问她是谁,江闻祈只回答一句‘朋友’的话,她也许也会感到不舒服。


    有些不尊重人。


    再如何,那本结婚证和上面红底白衬衫的合照不是假的。


    心底涌上丝丝缕缕的愧疚感,许初允伸手拿起江闻祈面前空着的汤碗,低声问他:“你想喝什么汤?我帮你盛。”


    江闻祈瞥她一眼,伸手接过汤碗,“我自己来。”


    盛完之后,却没有给自己,而是先递给许初允,而后又盛了一碗给高秋莲,最后才是自己。


    许初允那点淡淡的愧疚感更重了。


    待吃完饭,等待奶奶去卫生间的期间,许初允也拿出口红准备补妆,却翻来覆去没找到化妆镜。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许初允侧头看问江闻祈:“能帮帮我吗?”


    “?”


    江闻祈给了个询问的眼神。


    “我找不到化妆镜了,没法补妆。”许初允低声说,微仰着头看他,脸颊被室内的暖气蒸得微微透粉,“可以帮我一下吗。”


    比起求助,更像是一个示好的信号和求和的台阶。


    实际解决的办法很多,譬如可以去卫生间里,这家餐厅有专门的补妆休息区,甚至再不济也可以用手机的反光屏幕作镜。


    江闻祈看了许初允几秒,却没问她为什么不去休息区。


    就在许初允捏着口红的指尖有些出汗,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时,江闻祈轻轻嗯了一声。


    他从她指尖接过那只口红,旋开粉金管,圆润无暇的膏体出来。


    口红是今天逛街刚买的,柜姐热情推销,周占云挑了七八只不同色的口红,从豆沙、肉桂奶茶、橘调正红到浆果梅子色,深浅都有。原话是:你皮肤白,什么颜色都适配,可以多种尝试。


    鼻尖萦绕着口红膏体的醇厚巧克力味儿,淡香低醇。


    江闻祈微曲的指节擦过她柔嫩的脸侧,惊起一片战栗。


    动作间,那点清冽的男士香水味似有若无地飘在脸上,质地温厚的袖口轻擦过她的下巴,酥酥痒痒的。


    许初允强忍住避开的冲动,搭在腿上的双手交错,任由他指法粗粝地沿着她的唇涂抹开来。


    带点橘调的红,愈发衬得肤色清透白皙,似上好的玉釉,瓷白的色泽温润。


    “今天逛街买的?”江闻祈忽而开口问。


    “……对。”许初允应了一声。


    江闻祈嗯了一声,“好看,衬你。”


    许初允心头微惊,抬眼看他,这次却是江闻祈避开了她的视线。


    “好了。”他合上盖子,将口红往她手中一送,不再看她。


    回到家时已是临近晚上八点,高秋莲早早地困了,打着哈欠让小夫妻早点睡,工作是忙不完的。


    许初允也收拾洗漱,开始睡前保养。


    她抱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各类护肤品和水乳面霜眼霜,在盥洗室里偌大的大理石台上放下,一一依次排开。


    精致的玻璃瓶们在灯照下泛着温暖的光晕,玫瑰似的馥郁香气。


    按照程序一个个结束,许初允出了浴室,来到床边,如果是以前的她,喜欢在床上边看剧边涂身体乳,然而考虑到今天江闻祈也在家,许初允又回到了洗浴室,涂抹完毕才浑身香喷喷地上床。


    时间已然来到快十一点。


    许初允放下手机,拿着剧本在床上翻着,余光注意到修长挺拔的身影来到床边,取下了手中的腕表,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的置物架。


    江闻祈刚进房,就嗅到了那股与床品洗涤剂截然不同的香味,冷淡风的室内,那点玫瑰香味馥郁且入侵了他的私人空间。


    他看一眼规规矩矩半躺在床上的女人,“你喷香水了?”


    “……”许初允眨眨眼,“我什么都没喷啊,就是擦了点身体乳。”


    她反应过来,江闻祈是在说这股玫瑰香味,便解释:“冬天皮肤容易干燥,所以一定要擦身体乳保持水润。”


    怕江闻祈不信,她挽起睡裤的裤脚,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小腿示意她并非虚言。


    “……”


    江闻祈没再说话,取了衣帽间里的居家服和浴巾进了浴室。


    室内中央空调温暖如春,融融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窗外是扑簌簌飘落的雪花,风雪声、枯枝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透明窗户,连同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淋浴声,一齐形成极易催眠的白噪音。


    许初允手中的剧本停留在某一页许久,眼皮开始打架,睡意一阵阵袭来,手中的剧本也啪的一下,掉在枕边。


    江闻祈洗完澡,回到床边,一眼看见睡得正熟的女人。


    许是嫌热,她的被子只盖到胸口以下,手臂胡乱搭在旁边的枕头,天蓝色帕恰狗的睡衣袖口滑落下来,露出一截洁白如藕的手臂。


    她眼睫闭着,睡得很香,毫无防备的姿态。


    江闻祈俯身,将被子从胸口处盖到脖颈,而后正准备睡下——


    盖到脖颈的软被,许初允一手扒开。


    她翻了个身,腿搭在旁边的被子上,大床被她不客气的睡姿占据了将近一大半。


    “……”


    平时看着沉稳乖巧的人,睡相竟然相反的叛逆。


    还是在外表露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外壳,无意识的状态下才是人之本性。


    江闻祈眉心微蹙,还是耐着性子把她的腿放回去,被角掖好。


    他刚躺下不过十几秒,被子再度被掀开。


    江闻祈这回没客气,放回去时的力道过重,恍然觉得被鬼压床的许初允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怎么了?”许初允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想要收回自己的腿,“你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


    “我干什么?”


    江闻祈倏地轻笑了一声,丢开了被角,手顺着握住的脚踝往上。


    许初允小腿颤了颤,想抽出来,却动弹不得。


    床头灯昏黄的微芒里,许初允看不清他阴影中的神色。


    却能听到他一边掐着她的脚踝,稍用力地往他的方向拽了几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不妨让许小姐告诉我,能睡一张床上的关系叫什么?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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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 昨夜


    ◎陌生又熟悉◎


    朋友。


    许初允才意识到, 白天逛街那件事根本还没有过去。


    她瞬间坐了起来,就着这个极其别扭的姿态,急匆匆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个同学……比较关注我,如果她今天知道我结婚了,明天就会将这件事传得到处都是, 背后议论, 甚至扒相关的信息。”


    “我知道你对个人隐私和边界感看得比较重,我是担心因为我而影响你的生活,或者对你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所以才选择对她说是朋友。”


    许初允不知道这番话江闻祈相不相信,只能借着昏芒的灯光去揣度他的神色。


    光线涣散的卧室, 许初允只感觉到江闻祈松开了手, 俯身过去关掉了台灯。


    室内骤然陷入沉底的黑暗。


    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起伏,江闻祈的平缓无比, 许初允自己的却因为慌张着急而起起落落。


    “睡吧。”许初允听见江闻祈疏冷的嗓音响起,语气已然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淡漠的, 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明明他的态度平静无异, 好似相信了她的解释, 那股子心慌意乱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之前许初允还能稍稍察觉到一点他的情绪,现下他像是沉没的冰山,所有露出海面的一角也收回。


    许多话噎在喉中,揣度不明白。


    黑暗里,许初允犹豫了下,没有再讨人嫌地追问, 小声道:“好, 那晚安。”


    “白天那句话, 真的不要放在心上,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许初允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嗯。”江闻祈淡淡应了一声。


    月色似水,微薄的光芒照亮大床上背对而睡的两个人。


    脑子里混乱杂糅,许初允想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很快再度陷入梦乡-


    次日早上六点,许初允倏然从梦中惊醒。


    床边没人了,许初允伸手探了探被角,仍有余温。


    她一边挽头发一边下楼,扬声问萍姨,“先生出门了吗?”


    “先生在三楼健身房。”萍姨正在准备早餐,转头道。


    三楼是私人影音区、收藏室、娱乐区之类的,哪怕江闻祈从未提过别墅里哪些地方不能去,许初允也牢记自己只是过客,从未有多余的好奇心去窥探。


    许初允早上九点的拍摄,她特地吃完早餐之后又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抱着一种微妙的心情想等等江闻祈,确认他的态度。


    只是等到六点半的时候还没看到人影,再不出发可能会行程晚点,许初允只能作罢。


    接下来几天,许初允行程繁忙,江闻祈更是早出晚归,两人各忙各的,几乎没有碰头的机会。


    许初允知道自己进组之后,奶奶估计也就会回去了,这几天晚上的空闲时间都用来陪高秋莲,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织围巾,倒也算是高压下难得的放松解压时间。


    很快到了进组的日子。


    《千金笑》开机仪式当天。


    许初允一到现场,许多工作人员就隔着口罩认出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呀!”


    “许老师今天状态真好。”


    “许老师签名吗!”


    有凑上来合影的,也有凑上来要签名的,热情不似往日。


    许初允有些不习惯在剧组中被关注的感觉,但还是一一笑着答应了。


    这一通下来,她才明显感觉到了热搜这类曝光对她的加持,其他人对她的差别对待,剧组人员前后对待的态度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参加剧本围谈会时,她是透明角色,坐了几个小时的冷板凳,除了叶莎在旁边好奇地问过几句话,其余演员从不跟她搭话。


    剧组后勤忙着纷发红包和准备开机仪式,烧香拜佛,祝愿拍摄顺利,一路长虹,掌声四起。


    最后是剧组全员合照。


    合照的位置很讲究,一般都是导演和主演占据C位,许初允也像往常一样,往后靠,她在剧中饰演的角色番位很靠后,连女四都算不上,合照时自然是在后面。


    众人刚刚站好位置,总导演忽而侧头对旁边的副导演说了几句什么,副导演点了点头。


    而后副导演转过头来,锐利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什么,最终锁定许初允的位置。


    他挥了挥手示意:“初允站那边远做什么?来第一排。”


    猝不及防被剧组的大Boss cue,身侧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投来视线,有好奇,也有打量。


    许初允也莫名,温声问:“文老师,怎么了?我站这里挺好的。”


    副导演说,“别站那么后面,来前面,李导说的。”


    没有过多解释却让许初允插到第一排去,不用想也知道会引起第一排原本演员的敌意和不满,但总导演发话,许初允不能不听,硬着头皮走上前。


    第一排中心的男女主演倒是神色如常,因为知道影响不到他们。


    但两侧原本站着的演员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挂脸,脸色算不上好看。


    开机剧照也是要发通稿的,站位少说要被讨论。


    而许初允一个没有代表作、最近几周才靠着商业活动照上热搜,稍微有那么点关注度的小演员,凭什么站在他们身边?太掉份了。


    但心里再如何不屑和贬低,众人表面上还是一派热情和谐,让出位置来。


    饰演男四的男生更是笑着招呼:“许老师来这边吧,我这里宽敞。”


    “我往旁边挪一下,别挤着许老师了。”


    “没事,许老师这么苗条,肯定不会的。”


    许初允顶着被火架起来烧的焦灼感,一路弯着腰过去,“不好意思啊老师们,借过借过。”


    开机仪式结束,紧接就是开机宴。


    晚宴地点在江城知名的卡尔顿洲际国际酒店。


    安保极其严格,哪怕是剧组里的大牌明星、抗剧代表,如陈逸、穆湘,也要一一接受检查,未受任何特许优待。


    许初允参加过好几次开机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有些敏锐地察觉到微妙之感。


    她仔细观察了眼导演和制片人那边,作为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人,他们居然也都面色如常,没有不耐烦之意。


    严格的安保之后,旋转门进去便是宽阔的大堂,空间开阔,视野极高。


    头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闪着精致的光,华丽繁复的流苏泄下,颇有些富丽堂皇的豪奢现代感。暗色大理石的地面低调奢华,大堂侧面是巨副落地壁画《滇池夜月》。


    连见多识广背靠大公司的叶莎都低声感叹:“这次开机宴真舍得下血本。”


    李念消息灵通,提前打听到小道消息,凑到许初允耳边:“听说是这两天酒店有个财经周刊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共同举办的财经峰会在这里,所以安保比较严格。”


    许初允点点头,了然:“难怪。”


    “听说李导演也是颇费了一番人脉,才能够将开机宴定在这里。”李念补充道。


    李导演就是剧组的总导演,在圈里也算是知名导演,很擅长拍群像类古装以及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的故事,代表作有《风华录》,四年前大爆的《青珞传》也是出自他之手。


    这次剧组投资丰厚,算是影视寒冬下的大饼,因此哪怕不是大IP改编,原创剧本众人也挤破了头。许初允能有机会,还是多亏上一个剧组的副导推荐,走了内推。


    “好事。”许初允低声回:“他这么重视,后面剧组的拍摄和宣传应当都会是高规模高预算。”


    “初初,说明我们真的出息了。”李念感叹,“以前哪能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


    许初允轻轻颔首,跟着人流走入宽阔长廊。


    这里又是另一种现代豪奢风格,却比大堂的装潢更低调商务一些,地板是玳瑁材质,铺着厚实的地毯,天花板的芙蓉花吊灯剔透又不失美感。


    两侧的会议室紧闭着,外面立着中英文的参会指南、指示牌以及蓝底的立牌,简约大气,有设计感,许初允看了一眼。


    颇有质感的立牌上,商务字体写着:


    第十届AFC国际财经峰会-亚洲区


    The 10th AFC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Summit - Asia


    再往后走,又是出席嘉宾的展示立牌。


    一眼看过去,可谓是群英荟萃,大佬云集: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理事长胡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会长黄胜、社会科学院研究院院长姜候华、华大金融副总裁殷健伟、经济学家兼教授丁连仁……


    许初允本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却意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恒行投资副总裁-江闻祈】


    Vice President of Hengxing Investment


    Jiang Wenqi.


    与其他与会嘉宾密密麻麻的光鲜履历和商务严肃的照片不同,这一块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并无照片或其他介绍,低调而又神秘。


    同名,但公司名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


    是单纯同名?还是……


    像是与她内心的过电呼应。


    宽阔的走廊尽头,会议室的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们有条不紊地交谈着出来,穿制服的酒店经理在前面带路。


    一眼看去都是气质不凡、商务气息浓厚,只是一众精神矍铄笑容亲和的中年男人里,一身高定西装神色淡漠的年轻男人,在其中显得格外醒目,颇有些格格不入。


    同样质地考究走线流畅的定制西装,别人穿是衣衬人,穿在他身上却是人衬衣,天生的衣架子,修长挺拔,衣冠楚楚。


    许初允视线扫过去时,呼吸微微一停。


    江闻祈处在中心位置,众星捧月不为过,他从始至终只是微低眸,漫不经心地听着旁边人的谈话和询问,偶尔淡淡地点点头。


    这是她第二次在公众场合见到江闻祈。


    这些天两人作息错开,她入睡时江闻祈还未回来,她起床时身侧已经没有人。


    逛街事件后,她没有再与他正面碰到过,也未说过一句话。


    而此刻,陌生的高级酒店会场,她很难将眼前眉目俊美气质冷淡矜贵的男人,与那天陪她与奶奶逛街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对他刚多了几分熟悉,但此刻却更加陌生。


    就在两行人即将擦肩而过时,李导的脚步忽而顿住,笑着开口招呼:“胡理事,好久不见啊。”


    那边人群中,被李导招呼的六十岁男人也认出了李导,“老李?是好久不见了。”


    “胡理事来这里开会?”李导明知故问。


    “可不是嘛,为了响应政府和政策的号召。”基金理事会的胡理事长脚步停了下来,笑着寒暄,旁边的众人也稍稍停住等他。


    说话间,胡理事打量了两眼李导身后的人,个个皮囊秀气精致,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心下了然,再开口时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带他们在这里办开机宴?”


    在场打头的艺人咖位不低,然而在资本的口中依然没有姓名。


    “对啊,想着沾沾你们的好运和福气,博个好彩头,拍摄一路顺利。”李导没反驳,反而就着话题攀谈起来。


    他一边接话,一边眼神示意身后的男女主演上去打个招呼露个面。


    要知道资本才是大头,想必这也是李导煞费苦心将开机宴安排在洲际国际酒店的原因。


    许初允隔着人群,遥遥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认出了他,他却没看到她。


    “行,等下一场专题论坛和数字化会议结束,我们吃个晚饭。”那边的寒暄快结束,胡理事最后笑着说,“刚好两天的会要结束了,人老了,真是经不起久坐,骨头快散架了。”


    “好,一定一定。”李导眼睛眯起一条缝。


    开机宴入座,按照常理,许初允的番位根本没有上主桌的可能性,那一桌坐的都是制片人、投资人和男女主演这两位位居一二线的明星。


    然而有人过来凑到导演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导演点点头,吩咐了几句,随后就有工作人员凑到许初允耳边来,说李导让她去主桌。


    许初允想拒绝,合照时去第一排已经很越界了,现在再去,无疑于会引起剧组所有人的背后讨论,“大家都已经入座了,我再过去,不太好吧?”


    工作人员苦恼道:“许老师,李导说的,我也是只是转达。”


    “……”


    许初允蹙眉。


    工作人员身不由己,她也身不由己。


    剧组等级森严,导演发话,许初允确实没有拒绝的资本和可能性。


    她依言带着笑坐到主桌,入座时又是一番推辞寒暄,许初允心下厌烦这一切,又避不开繁琐的一切。


    那种被架着烧起来的感觉更强烈了。


    落座后,叶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许初允。


    上次许初允的热搜,力压下面剧组买的一系列热搜,偏偏在许初允旁边人的正脸照片一张都无,发出来,在场人没有经过安保严格的搜寻和善后处置,叶莎是不信的。


    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许初允会运气这么好,刚好碰到商场的高层保驾护航,绝对是背后有所依仗,只是对方嘴严,她什么话也没套出来。


    而今天导演的所作所为,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想。


    酒过三巡,李导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晚上约了胡理事、黄总和章总,想着大家一起叙叙旧聊聊天,就是不知道你们晚上得不得空?”


    穆湘老江湖了,一眼听出言下之意,只是很短地犹豫了一秒,便利落地接话:“还是李导您有面子,这样长见识的好机会,我定然要去的。”


    旁边的陈焱逸立马接上:“您老发话那肯定有时间,毕竟能和这么多大佬碰面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我看我们剧组定然后面拍摄成功,万事圆满。”


    连剧组咖位最大的男女主演都发话了,剩下其他番位的演员根本没有提出异议的可能性。


    包括许初允。


    她第一次骤然觉得,之前跑组演小角色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还是说,想要往上走,就务必要习惯这些不胜其烦的客套和寒暄,无法推辞的酒局?


    也难怪圈里能混出头的几乎没有情商低的,基本都是情商高会来事也会看眼色的人。捧高踩低,四面逢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场开机宴,许初允勉强捱到散场,菜没吃几口,光忙着寒暄说好话了,还要察言观色左顾右盼,身累心更累。


    离开前,李导不放心地叮嘱:“晚上九点的局,45楼,进不去的话跟我说,千万别忘了。”


    主桌上的艺人们都笑着应:“肯定不会忘的。”


    许初允跟着附和了一声,心底却是愁意四起。


    晚上九点。


    洲际国际酒店,45楼。


    高级酒店专为商务人员设置的休息区,安保严格,助理带不进去。


    李念在门口送别,略带担忧地看了许初允一眼,眼神像是在看即将陷入泥淖的自家孩子。


    她混迹于各类剧组,各类丑闻八卦没少听,脑中已经脑补除了无数个今晚可能发生的事。


    许初允一眼看出李念的担心,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么大的制作,正经STAFF,不会过分的。”


    嘴上说着安慰李念的话,实际许初允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


    她毕业快一年,从未进入娱乐圈名利场的中心,只在外圈游离,对其中的规则也是一知半解。


    安保员仔仔细细地将许初允全身上下检查完毕,确认没有危险物品后,将手机也一齐收了。


    许初允怔了一下,不可思议:“手机不能带进去吗?”


    “女士,为了客人的隐私着想,在区域内是不能使用手机的。您只能去洗手间或者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使用。”


    侍应生彬彬有礼地解释,说出的要求却冰冷得与他温和的语气不同。


    “但我看有的人也在用手机啊。”许初允说,她明明看到里面吧台附近的座位,有人在用。


    侍应生只笑笑,不说话。


    许初允便懂了,制定规则的人根本不需要遵守规则,他们制定规则只是为了限制圈子以外‘不懂事’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照做了,踏入区域。


    里面是类似于酒吧的设计,灯光昏暗,很有氛围和格调,流淌着淙淙的钢琴曲,吧台处的侍应生和调酒员也都长相精致气质出众。


    很快有侍应生过来询问许初允是找人还是等人,许初允报了李导演的名字,侍应生便将她带到了对应的那桌。


    陈焱逸、穆湘、叶莎……艺人们早就提前到了,许初允看到他们精致的面容,各出心裁的打扮,比白天拍开机照的状态还要好,才惊觉自己的失误——


    她不想出风头,穿得随意,妆也卸了,只涂了口红,却没想到就她这样反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与其他艺人格格不入。


    李导率先抬头招呼:“初允也来啦?”


    许初允点了点头。


    李导随手指了个位置让她坐下,许初允一看,旁边刚好是编剧桂垚君。


    听李念的小道消息,桂垚君背后也不简单,还有找抢手、霸占他人编剧署名权的黑料,奈何家里有亲戚是业内传媒公司的高管,负面消息都被压下去了。


    今日注定是鸿门宴。


    许初允想着,面色如常地落座了。


    她左边是叶莎,右边是桂垚君,巧的是,平时话多热络的两个人都异常安静,没开口,像是生怕多说多错,一句话不妥就得罪在座的大佬。


    唯有穆湘和陈焱逸这两位见识多咖位高的主演敢主动开启话题,这两位男女主演一改在同行、工作人员、粉丝们面前的高冷和傲气,放下身段寻找话题聊天夸赞,想要跟大佬们拉近关系。


    许初允悄悄用余光环顾在座的人。


    除了今天白天见过的那位六十岁的胡理事长、还有些其他眼熟的参会嘉宾。


    她记性不错,一一将他们的脸与立牌上的介绍信息对上:茂隆科技高级副总裁梁克、中美制药司其波、宇正科技马新贤……


    还有……


    许初允视线落在她对角线位置的男人。


    他搭腿坐在沙发上,领带微松,全然放松散漫的姿态,单手捏着冰川杯,另一只手懒懒地滑动着手机,长腿修长,笔直工整的西装裤垂落下来,面料顺滑垂感十足。


    偶有旁人小心翼翼地笑着跟他搭话,他头也不抬地淡淡嗯一声,算作回应,姿态散漫到了极点,让人极其陌生。


    江闻祈。


    昨夜睡在她身旁,她名义上的丈夫,也在这场鸿门宴的局上。


    只不过,他是作为资本的一方。


    而她是无足轻重,毫无拒绝资格为鱼肉的,入局者。


    作者有话说:


    本章小红感谢,最近更新不太稳定,没能给大家带来好的阅读体验很抱歉,我肯定是很想稳定日更的,但我写文很吃状态和情绪,状态不佳的时候努力调整过,这种东西确实很难靠自己克服orz 只能等状态好了抓住时间赶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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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 昨夜


    ◎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穆湘等人聊了没一会儿, 终于有人注意到许初允这个角落的几个小角色。


    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看了过来,“都挺脸生的,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


    说话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 戴黑框眼镜,温厚、书卷气,比起在座的其他人稍年轻一些, 身上有很强烈程序员的气质。


    许初允脑海中浮现出对应的资料, 是茂隆科技的副总梁克。


    “梁总好,我是江城电影学院的叶莎,今年二十一岁。”


    叶莎第一个乖巧地回答。


    听到她说的话, 许初允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


    叶莎比她还小两岁?


    可她明明记得之前查百度百科消息的时候,叶莎和她同岁。


    “还在读大学啊,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小。”梁克点点头, “巧了,我是江城科技大学毕业的。”


    叶莎反应很快, “梁总看起来也很年轻啊,如果不是怕冒犯您, 我想直接叫您梁哥的。”


    梁克笑了笑, “这有什么好冒犯的。”


    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叶莎立马顺着杆子接上,“梁哥好,我敬您一杯,祝您财源广进万事顺遂。”


    说着直接一口闷下酒杯里的酒,喝完之后又展示了一下空空的杯底。


    梁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象征性地举起酒杯, 沾了下唇, 而后看向了许初允, “你呢?”


    伴随着梁克的话,其他人也投来了视线。


    天生优越的骨相,即便是不甚分明的光线里,皮肤也依然莹白得发光,仿佛能沁出水来,从落座时便不动声色地吸引人的视线。


    昏暗灯光为其添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中和了几缕清冷,更添几分温柔,映照出不施粉黛的面容。


    “梁总好,我是许初允。”许初允语气恭谨地道。


    话音落下,许初允余光瞥见,斜对角的江闻祈微微抬起了头,很淡地扫了她一眼。


    两人的视线隔着在座的人,短暂地相触。


    叶莎侧眸见到这样的情况,在心底轻啐。


    故意不化妆,又涂了口红,现在又只说名字,别的等着人来问,不就想显得自己独特不拘一格吗,这么心机,怪不得能短短几周爬上来。


    说不定从那次商业活动开始都谋划着这一切,偏偏还装得这么清高谦虚,人设立得一套一套的。


    “许小姐哪个学校?多大了?”


    许初允的话在别人眼里看来不懂事,梁克却神色如常地继续问。


    许初允眉心微蹙。


    她自我介绍做过不少,也从来不怯场,但是现在却有些不适。


    颇感觉自己和叶莎,还有其他艺人,此刻都是大市场齐齐整整摆放着,明码标价的大白菜,被人打量着挑挑拣拣着,被嫌弃这个不够新鲜水嫩,那个看起来不好入味。


    “我……二十三岁,毕业于江城电影学院,是18届的学生。”


    许初允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是迟疑着道:“我记得……江城科技大学就在电影学院旁边,之前大学的时候,我还经常去科技大学的操场夜跑,因为比我们学校的小操场大很多。”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是真正的科班出生,嗓音清润,吐字清晰,一长串话说下来,也依然不疾不徐,节奏轻缓琳琅,像是莺转鸟啼。


    梁克来了兴趣,道:“现在科技大学还在电影学院旁边?我以前经常溜去你们学校里的食堂吃饭,比我们这边的好吃,就是贵了一点。”


    许初允点点头,“确实好吃,而且价钱便宜,毕竟有国家补助呢。”


    梁克忽而看向叶莎:“你刚才说你也是电影学院的对不对?这么说来你也算小许的学妹?你两说不定是同门。”


    叶莎额头微微冒汗,还是硬着头皮道:“对,不过学姐应该是表演系的,我是播音系的。”


    “那你觉得食堂哪个最好吃?”


    叶莎瞬间愣住了。


    她起初报学院只是想着给在座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还特地准备了一个专业,但是问她学校里的详细信息,她就不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许初允,眼露祈求,希望对方能替她解解围。


    许初允接受到了她的信号,但是没说话,在观望。


    上一次商场地下停车场,叶莎粉丝说过的话,她还记得。


    “我的话、我其实不怎么吃食堂,点外卖比较多……”在承认错误还是搪塞过去之间犹豫不过两秒,叶莎下了决定。


    “哦?我记得我们学校在郊区,附近根本没什么外卖啊。”梁克语气嗓音堪称温厚,内容却犀利。


    “就、就一般都是让室友给我带饭,我也没注意她买了什么……”


    一贯口舌流利的叶莎开始结巴,勉强圆谎。


    许初允的沉默旁观在她看来就是,心中暗叹自己倒霉,怎么遇到的同事也是个装的……


    “我个人感觉,四食堂的云南过桥米线最好吃,特别是酸辣口味。”


    许初允终于开口,语气轻快地道:“而且那个老板娘人特别好,每次豇豆泡菜辣椒葱这类的小料都是免费加,点荤菜米线的话,给的量也很足,大家都喜欢吃。”


    叶莎如蒙大赦,连忙接道:“我室友也给我带过这家过桥米线,确实很好吃。”


    梁克笑着应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叶莎的内心却是一颗大石头落地。


    比起梁克尚算内敛含蓄的询问,另外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问话就直接很多,“小叶和小许有男朋友吗?”


    这个人,许初允也有印象,中美制药的司其波,目光如鹰,锐利很多。


    “现在没有呢。”依然是叶莎第一个回答,速度很快。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那交过几个男朋友?”


    “有过一个,大学不懂事的时候谈的。”叶莎说。


    “你呢?”中年男人看向许初允。


    又来了。


    这次连名字都懒得叫。


    许初允内心真是烦透了这些,在这种局上,一无而二七污二爸依,女艺人变成了一种可置换资源,而李导从头到尾只袖手旁观,不用想也是想用她们来拉投资博好感,同样是男性的桂君就可以只在旁边观望。


    有资源有咖位的穆湘不需要作为摆放在外面的大白菜,更像是一种吉祥物和点缀,也许背后也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但是至少不会像毫无根基的她和叶莎一样被当做挑拣的商品。


    烦透了,毁灭吧。她明明只是想好好演戏赚钱。


    “有。”这个有字,许初允答得干脆利落,简短有力,


    话音落下,李导就投来一些颇不赞同的目光,像是在说有也得说没有,“小许?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因为刚交往不久,一个月不到,恋人也比较低调,所以就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只是私事小事。”许初允回答的语气依然很直接。


    司其波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在旁边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后辈的穆湘见气氛冷下去,忙打圆场,“聊天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玩点游戏,就是不知道梁总、司总还有江总、胡理事,愿不愿意给个面子。”


    头发染霜的胡理事率先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玩,我就不参与了。”


    司其波也道:“玩这些小把戏有什么意思,直接喝吧。”他招手叫了侍应生过来,直接点了几十万的酒上来。


    穆湘也算是成名已久的一线女演员,虽现下人气不如以前,在圈子里也算备受尊重,此刻被撂面子,脸色白了一瞬,又很快收起来。


    酒上齐,侍应生先替他们开了几瓶,穆湘笑着道:“我先干了,就当给司总赔罪了。”


    她眼也不眨地率先连灌三杯,一瓶酒直接空了。


    “好酒量。”司其波率先赞叹道。


    在场的女艺人,基本都已喝过酒,唯有许初允面前的酒杯还是空的。


    许初允看了眼桌上排排立着的酒,包装精致,却都是高浓度的烈酒,她酒量很浅,沾酒就醉,倘若是和朋友一起还好。


    但在场的人……李念进不来,她的手机也不在身上。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的。


    李导看向许初允,率先举起酒杯:“小许,来喝一杯,预祝我们拍摄顺利,也祝你大红大紫。”


    他是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人,率先起话头也合情合理。


    “非常抱歉李导,我也很想陪您喝一杯,但我酒精过敏。”许初允语气谦卑谨慎,姿态却不卑不亢,“请允许我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


    她想要招手示意侍应生上果汁,侍应生却歉意地摇了摇头,“女士,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果汁茶类,只有酒品。”


    叶莎忽而作思考状,状似不经意地道:“学姐真的酒精过敏吗?”


    她眨眨眼,看向许初允,语气天真乖巧:“我怎么记得之前开机宴不是还喝过一杯吗。”


    这话宛若火上浇油,干柴加油。


    “许小姐。”司其波似笑非笑地看她,“是真酒精过敏还是假酒精过敏,喝一杯不就知道了?”


    滞涩尴尬的气氛,骑虎难下。


    许初允捏紧手中的杯子,笑了笑,伸手取过分酒器和酒瓶。


    她打定主意演上一场,就当做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只是生怕出错,掌心有些冒汗,以至于拿捏不稳酒杯。


    就在她取过酒瓶准备开盖时——


    有人动了。


    江闻祈忽而微微坐直了身,伸手拿过玻璃桌上,许初允原本想要取那瓶酒。


    他的手骨架略大,覆在她手的上面,像是要贴握上她的手,许初允微怔,下意识地松了手,便只有他微凉干燥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江闻祈动作不大,一动却成为在座关注的焦点,众人都循声看去。


    他神色淡然地单手开盖,姿态如行云流水,清落落的好看与慢条斯理。


    从始至终,微垂着眼,没看她。


    栗子酒醇香的气息弥散开来,勾人极了,涔涔的黑棕色液体倒入杯中,声响动人悦耳。


    梁克注意到,开玩笑:“江总不是忙着吗,怎么,一说喝酒就来兴趣了?”


    面对业内合伙人的玩笑,江闻祈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他微抬酒杯,修长手指把着剔透的酒杯,轻晃几下,目光落在司其波的脸上,嗓音也清淡:


    “既然许小姐酒精过敏,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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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 昨夜


    ◎公主抱◎


    他话是这么说, 然而姿态随意,丝毫没有要喝的样子。


    空气有过刹那的安静,梁克率先开口打圆场:“既然许小姐酒精过敏, 不如我来陪司总喝吧。”


    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其波看了眼,静默了一瞬,而后笑眯眯地道:“许小姐真是好福气啊。”跟梁克碰杯喝了。


    江闻祈说替喝只是客气, 他不可能真的让江闻祈喝, 这种场合,这份丢面也只能自己默默吞了。


    喝完一杯,司其波看向叶莎, 眼神有几分冷。


    他刚在许初允身上栽了跟头,现下势必要在别人身上再找回来, 又举杯道:“小叶, 来,刚才喝的不够过瘾, 不如再来一杯。”


    许初允旁观着,却并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 反而有些悲哀。


    她今夜运气好, 可她下一次会运气这样好吗?那么她与叶莎的处境, 又有什么两样?


    叶莎脸色白了白,她酒量没有穆湘那么好,一杯已是极限,但还是挂着甜美的笑容举起酒杯,“那就……”


    咔嗒。


    清脆的锁屏声响,众人一惊, 循声看去。


    江闻祈面无表情地锁了手机丢到桌上, 平滑的手机底壳顺着桌上的纹路滑出几厘米, 又被修长的手指摁住。


    他招了招手示意侍应生过来,“叫值班经理过来。”


    侍应生不敢怠慢,也生怕被投诉,很快叫了值班经理过来。


    值班经理是一名形象气质佳、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笑容亲和力很高,他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看到是这一桌出了问题,他内心有些惶恐,但专业素质还是让他镇定地俯身:“贵宾您好,请问是我们有哪里服务不周的地方呢?”


    江闻祈低声说了句什么,音量很轻。


    两人耳语了几句,值班经理点了点头。


    “江总如此怜香惜玉,总不能叶小姐也要替喝?”司其波说,兴致一再被打断,干脆调转了枪口快速道,“不如请穆老师再陪我喝几杯?”


    穆湘笑笑,刚要说什么,前面出现的那位经理就带着几位侍应生过来了。


    “非常抱歉,先生们女士们,刚刚发现侍应生在调取酒的时候出了些差错,这些酒是原本准备给别的客人的。”


    经理彬彬有礼地道歉,语气温和,“贵宾们今晚的消费免单,再送您一些别的,就当做赔罪了。”


    侍应生们动作很快,先是撤掉了桌上的烈酒,又将在场女艺人面前的酒杯都换成了果汁,男士面前的烈酒也都换成了淡酒。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许初允却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闻祈。


    换完之后,经理再度彬彬有礼地致歉:“给客人们带来的不便请见谅,祝您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待经理和侍应生的身影远了,江闻祈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恰逢家中老人喜欢这些酒,全买下了。希望司总不要介意,改日再请你小酌。”江闻祈淡笑道,“至于在场的女士,只能委屈你们先喝一下果汁了。”


    不用讲,经理是受了他的旨意,撤下了所有未开的酒瓶,换成了果汁。


    剩下的场景不用再想,定然又是那些看似客气的寒暄,一套又一套,拐十八个弯,许初允心中生出厌倦,没意思极了。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许初允低声道。


    在场的人都在想接下来要怎么维持表面的和平,让这个局别太难看,李导没看她,只点了点头,许初允起身离开。


    路过门口时,侍应生将手机交还给了她。


    洗手间的设计也极其豪华,大理石反射着亮光,欧式玻璃镜豪华又精致,沁着冷冷的香雾,绿植极多,给人一种误入森林仙境的错觉。


    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平常这个时候,只要不拍戏,许初允已经入睡半小时了。


    许初允用冷水洗了把脸,洗去睡意,又用面巾擦干净,补了一点口红,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走出去。


    演戏从来不耗费她的精气神,但是身处社会,只能随波逐流的酒局和人际来往,才是最让她感到疲惫的事情。学生时代如此,进入这个圈子之后更是如此。


    许初允深吸口气,让理智压制下她的情绪,正要回去,却在外面露台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微冷的夜风吹起他的发梢,只能看见一张冷峻俊美的侧脸,干净流畅的下颔线。


    他手中掐着一支烟,懒怠地搁在露台的阳台上,风也吹乱他的袖口,有种禁欲的冷感,气质和眉眼却有些遍经名利场的倦怠和不羁。


    袅袅的白雾从指节缭绕到露出的一截分明腕骨,简约大气的腕表却不及他骨感如玉的指节来得更清落好看。


    许初允走了过去,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住。


    他低垂的余光看到许初允,又收回,吸了一口烟。


    低醇的淡香气弥散开来,依然是熟悉的蓝莓爆珠味道,许初允瞥见台子上放着的宝蓝色烟盒,包装极简又冷淡,跟他这个人一样。


    “江先生,您为什么要帮我?”许初允还是没忍住,径直问了出口。


    江闻祈没回答,反而道:“你经纪人没帮你推掉这个局?司其波在圈里出了名的口碑差。”


    “我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公司。”许初允低着头道,“说白了都是一丘之貉。”


    最后这句许初允说得很小声,底气不足。


    她本来觉得都是万恶的资本家,但江闻祈最后又釜底抽薪地买下了所有的烈酒,全换了果汁。


    听到许初允说没有公司和经纪人,江闻祈挑了挑眉,转过身来,“盛汇传媒听说过吗。”


    “当然。”


    许初允说。


    娱乐圈里谁不知道这家传媒巨头,前身是汇合影业,快瘦死的骆驼,日薄西山。


    却在三年前异军突起,来势凶猛,迅速跻身业内三大巨头之一,说是传媒行业的新晋龙头之一也不为过。


    听说经过几轮融资,已经在计划上市了,新闻报道上经常看到它的影子。


    “你可以签到盛汇来。”江闻祈缓声道。


    许初允一愣,这是想给她开后门?


    “谢谢您,但是我……”


    “盛汇旗下的艺人不需要参加酒局。”江闻祈轻飘飘随意的一句话,就立马噎住许初允的所有话。


    他转过身来,揿灭了烟,一点余光红芒在他指间明灭,直至彻底失去所有光芒。


    许初允眸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分明颀长的手,搅动着商界风云,是整个江盛集团的最高执行官和实际掌权人,而这个人正站在她面前,随意地道:


    “江盛也是如此,公司团建或者年会,男女员工都拥有不喝酒的权利,想喝什么只凭自己喜好。”


    “但是我……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去一点点攀升,现在的我……”许初允犹豫。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你觉得受之有愧?”


    许初允点点头。


    “付出多少收获多少,是学生时代的观念。但你进入社会已经一年了,就该明白这个世界不是生来公平的。该你拿的资源,你就好好拿着,并且借着这股东风向上走。”


    “只有你成为资本,成为掌权者,拥有话语权的那一天,你才能制定规则。譬如,从此以后,你可以让赋予职场上,女性想喝什么喝什么的权利,不必听从他人意见。”


    “这是其中一点。你不成为高位的掌权者和资本,怎么去推翻前人千年来制定的规则。”


    “明白吗?”


    许初允微怔。


    从来没有人这么将权势、名利场背后的一切,这样直白地剖析给她听。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学生阶段,只要努力,就能期末拿高分,老师们会看到她的付出。只要她好好演戏磨炼演技,跑配角刷脸,总有一天会有导演看到她的。


    她恍然有些领悟,要成为资本,成为掌权者,才有决定一切、制定规则的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艺人出名之后都会转型幕后,开始投资入股的原因吗?就跟职场上,员工从打工人变成管理层,再变成老板或者合伙人吗?”许初允问。


    江闻祈淡淡颔首。


    “可是,为什么你要把这个机会给我呢?你有很多选择不是吗,只要你挥挥手,多的是人蜂拥而来。除非……我身上有什么你需要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许初允反应很快,举一反三,“即然是利益交换,我身上无利可图,你为什么要做亏本买卖?如果你说是感谢我帮你应付家里人,但薪酬你之前就已经付清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给你喂资源,要么图财,要么图色。


    就像周承修,他为什么要给全班女生送奶茶茶点,送室友奢侈品,不就是想让她们替他说好话,想追到她吗。


    许初允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不加掩饰。


    江闻祈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道:“你有最好的资源,为什么不用?你可以用高奶奶来拿捏我爷爷,进而拿捏我。”


    “很明显,这个机会已经被你浪费了整整一年。”


    许初允感到不可思议,他是在教她怎么从他身上获取利益、拿捏他吗?


    “我做不出来这种事。”许初允快速说,“人要有底线,我的底线就是奶奶,亲人不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所以我不会。”


    她在世界上拥有的真情已经不多。


    奶奶是她心灵的一块净土。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底线,我猜想应该也跟您在商场一样,有的钱能赚,有的钱不能赚。如果没有底线,法律上条条都是赚钱的法子,这个道理,我相信您应该比我明白这一点。”


    许初允说到这里,忽而笑了笑,“还是说江总不知道,这一课需要我教给您?”


    江闻祈挑眉。


    这是反将了他一军。


    许初允说完这句话,还是道:“总之,还是谢谢您,不论如何愿意耐心跟我说这些,给我机会。大家都说娱乐圈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说不定我的贵人就是您?”


    她把自己都说笑了,话里的恭维味道太强,让她很不习惯。


    许初允退后一步,“我先回去了,江先生,回见。”


    她转身,没走几步——


    “签约的事,会有人联系你。”


    男人低沉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初允脚步顿了顿。


    却没有再说什么受之有愧的话,离开了。


    回到原位入座,这场局的气氛也不甚自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融洽,胡理事也是怕最后无法收场或者反而让众人关系闹僵,率先说熬不了夜了,先告辞了,众人也客套着改日再聚,纷纷离场。


    李导跟着其他贵客一起走专用电梯下楼,电梯门合拢之前看了许初允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穆湘和陈焱逸不想漏掉这个露脸的机会,也去送别了。


    许初允最后在普通客用电梯门口看见了一直等着她的李念,正焦急地踱着步,心中一暖。


    “不是让你在大堂等我吗?”许初允挽上李念的手臂,捏了捏她冻得发僵的胳膊。


    “我不是怕你出事吗,毕竟大家都这么传的,有些局可脏可难看了,我脑补了好多种发生场景,都准备好今晚要是见不到你回来,我就报警了……”


    李念声音虽低但坚定,又好奇地问她:“怎么样啊?这些参会的大佬们性格如何?好说话吗?有没有发生什么八卦?”


    许初允没接话,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张脸。


    她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李念,过几天可能会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先不告诉你,反正是个超级好消息。”许初允故意逗她。


    “啊啊啊啊什么好消息啊,你要升咖了吗?还是我要升职加薪了?还是说导演惜才,要给你加戏份了?”


    “不告诉你,过几天再说,反正是个超级好消息。”


    “你好坏啊初初,怎么现在这样,我今晚睡不着觉了,能不能先跟我透露一下……”


    聊天谈笑声一路远去。


    许初允到家时已是快晚上十二点。


    她走到客厅,一眼扫到后面吧台上整齐排列着的一排酒,包装有些熟悉,问萍姨:“这是谁送过来的吗?”


    “这个是十分钟前陆总助送过来的,好像是江先生今晚买的。”萍姨说,“陆助说先生吩咐,放在家里,想喝或者送人都可以。”


    许初允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现在场景安全,她在家里,奶奶也在二楼房间,这种情况下小酌一下应该没问题?


    许初允想着,洗漱完换好睡衣,取来分酒器和开盖器。


    喝之前,许初允还是叮嘱道:“萍姨,如果我等会喝醉了,麻烦您把我送到另一个房间吧。”


    “好的太太。”萍姨应声,本想问今晚不和先生睡吗,后来又想小两口的事她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只笑着应:“那我先去把那间房收拾规整。”


    许初允点点头。


    萍姨虽热情话多,但干活麻利,什么菜系也都会,情商高眼色好,如果不是许初允现在请不起这样的阿姨,不然她肯定想挖走。


    刚刚开盖,栗子酒醇厚的香气就飘散出来,许初允轻嗅两下,唇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


    太少了,不太能尝出味道,只觉得鼻尖萦绕的香气低醇温厚,勾人极了,让人想再试一口。


    许初允大着胆子,稍稍抿了一小口,这次能觉察出来口味了,前调醇厚清香,后调清冽,回味无穷,并不酸涩,她从来没喝过品质这么好的酒。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安静的雪夜,室内干燥而温暖,许初允喝得上头,额头渗出薄汗。


    除去今晚这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外,最近一两周都过得算舒心。有亲人在身侧陪伴,也能够尽一份孝心。


    雪夜路难行,江闻祈不知道今晚还回不回来。


    想了想,许初允低头,发了条消息:


    【今晚还回来吗?如果要回来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萍姨刚收拾完下来,就看到自家太太正闭着眼倒在半开阔式厨房外的吧台上,一只纤细的胳膊垫着脸,另一只手伸出台面。


    侧脸埋在臂窝里,一张精致小脸白皙带粉,似染了淡淡的胭脂,显然是喝醉过去了。


    而旁边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赫然便是江先生,黑色大衣刚脱下丢在一边,就要俯身去抱昏睡过去的女人。


    她一惊,忙上前迎道:“先生回来了?您快去收拾吧,太太交给我就行。”


    萍姨说着就伸手想要接过许初允。


    却没想到江先生微微侧身避开了她,轻轻松松便将女人公主抱了起来,“没事,我来吧。”


    萍姨‘啊’的一声,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眼看着江先生抱着女人上了楼梯,又在拐角处顿住,吩咐道:“准备一碗解酒汤。”


    他的嗓音也低沉微哑,像是喝过了酒,带着颗粒感。


    “好的。”萍姨说,走到厨房,麻利地走到厨房煮了一碗葛根汤,忙不迭地送到江闻祈房间。


    房间门半掩着,像是考虑到她要进来。


    萍姨还是先轻敲了两下门,听到江先生说“进”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端着白瓷汤碗进去。


    房间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微弱了床头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映射出卧室大床边相缠绕的两道身影。


    平时温柔好说话的女主人此刻正半靠在床头,蜷缩成一团,上半身却在男主人的怀里,极其依赖和眷恋的姿势。


    如瀑的黑发掩住她的侧颜,只隐约能看见一双秋水朦胧似的眼,染了水雾。


    萍姨不敢乱看,只低着眉走过去,将热腾腾的葛根汤放到床头柜上。


    看起来许小姐醉得很厉害,江先生似乎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萍姨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帮忙的事,就听到他淡然沉稳的嗓音:“辛苦萍姨,你去休息吧。”


    “好的。”主人家发了话,萍姨立马正了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出房门,再将门轻轻合上。


    咔嗒。


    伴随着这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关门声响,室内再度恢复到寂静。


    窗外下着簌簌的小雪,世界再度沦为银白一片,干净寥落。


    熟悉的清甜果香往他的感官里钻,江闻祈微微皱眉,稍抬下巴,避开那点温软的清香。


    “讨厌……”细碎温软的呢喃声忽而从怀中传来。


    许初允脸埋在他怀里,手指却紧紧拽着他的衬衣袖口,将他平整顺滑的袖口也揉皱。


    一看就不甚清醒,语气也是低低的。


    “讨厌?”江闻祈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一遍,脸低下去,看着怀中人。


    她闭着眼,眼睫轻轻颤着,似脆弱的蝶翼,一不小心就会碎掉。脸颊两侧洇开不正常的淡粉,似熟透的水蜜桃,迷离柔和。


    他嗓音也低下来,轻轻的,像窗外细碎的落雪声,纷纷扬扬。


    “讨厌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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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 昨夜


    ◎再睡会儿◎


    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室内, 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显然不太安稳,有些不舒服。


    自然也无法回答他的自问。


    江闻祈保持着这个有几分别扭的姿势, 停顿了几秒,而后伸手贴着解酒汤的碗壁试了下温度。


    还有些烫。


    他又等了会儿,直到葛根汤稍凉下来, 确认温度可以入口后, 才端起来送到怀中人的唇边。


    碗沿微微倾斜,棕褐色的汤以一种缓慢的匀速送入她的口中,复又停下。


    等待确认她咽下之后, 再送下一口。


    江闻祈视线停在她沾了水光的唇上半秒,又移开, 只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她的耳垂最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到,还有些细小的绒毛, 更添几分稚气。


    第一口第二口稍算顺利,许初允乖巧地任由他操作着。


    而后似乎感官迟钝地是尝出了味道, 许初允秀气的眉皱起, 往后仰了一厘, 避开那只白瓷碗,小声嘟嚷着,“苦……”


    这是嫌苦不想喝了。


    她避开时的小动作刚好撞到江闻祈端汤药的那只手腕,汤水晃了两下,落下几滴在她胸前的睡衣。


    江闻祈微拧眉心,先抽过几张纸将那点湿润擦干净, 又将碗先轻轻放下, 想要起身去换蜂蜜水。


    奈何刚要起身, 就被一股力拽住,低头一看,许初允纤细的手指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指骨泛白,像是被遗落在游乐园的孩子,懵懂地抓紧唯一的一线希望。


    她又开始低低呢喃着什么,像不甚清醒的梦话,江闻祈顿了一下,还是低下头来。


    模模糊糊地听清了两个字眼。


    “妈妈……”


    “不要走……”


    这是把他当做妈妈了。


    不合时宜的,江闻祈忽而想起助理一年前递给他的一沓资料。


    里面按照清晰的时间线,详细地记述了许初允从小到大所有零零碎碎的事件,从幼儿园到大学,人生轨迹一览无余,家庭情况和组成只是最表面的,还有许多许初允自己都可能已经忘掉的东西。


    某种程度来说,他比许初允还要了解她自己。


    江闻祈没有再起身,而是一只手维持着现在的姿势,托住怀中人,另一只手打开旁边的抽屉,找出几颗之前备着的蓝莓糖。


    许初允并不重,也就九十多斤出头,但这样单手承担一个成年人上半身的所有重量快二十分钟,也是不小的负荷,江闻祈却一直神色如常。


    半哄半强迫地,总算是让许初允喝完了一整碗解酒汤。


    他准备起身去书房,然而怀中的人像是黏上了他似的,分离不开,一有起身的动静,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攥紧他,也不知道哪儿迸发出来这么大的力气。


    江闻祈揉了揉眉骨,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在他人高手长,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帮许初允褪掉棉拖和家居袜,又抱到属于她的床的位置。


    身体与松软的床相接触,喝完解酒汤的人显然舒服了很多,不再不安地呢喃了,肉眼可见地乖顺下去,陷入沉而香的梦乡。


    ……


    许初允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蝉鸣聒噪,烈日灼灼,暑气难消。


    彼时她艺考顺利考上梦中情校,正准备和朋友去毕业旅行,妈妈和爸爸都很支持她出游,只叮嘱她记得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去哪里都要发具体的酒店地址和车次信息。


    只是出发那天天色昏暗,乌云黑沉沉的一片翻滚着,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飞机航班延误,一声又一声机械的通报,漫长的等待中,焦躁又烦闷。


    许初允低头滑动着手机,正想跟妈妈说一声飞机延误了,界面却忽而变为爸爸的来电。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飞往B市的CKIN3057航班,由于目的地天气原因,不能按时登机…….”


    字正腔圆流于机械的播报女声,一声声响动着的提示,像刺耳催促的铃声。


    许初允盯着来电,一阵阵不真切的心慌涌来,噎住她的咽喉。


    也许是母女连心,按下接听键时,许初允已然有些预感,因此听到爸爸说车祸住院时,也分外冷静。


    她冷静地跟同伴告知了这件事,甚至不好意思地道歉说下次再请客致歉,许初允面色平静地提着行李下了候机厅,坐上地铁,地铁上还为一个年岁与奶奶相仿的老太太让了座,顺带申请了机票退款。


    许初允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


    她短暂地回望了自己十几年来的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相对幸运的,知足且幸福。她父母恩爱,家庭关系和谐亲密,她从小在充满爱与幸福的氛围里长大。


    虽艺考是条曲折又耗费财力人力的路,但她天生条件出众,又讨老师喜爱。妈妈支持,爸爸虽然有些反对,但是爱妻如命的他还是沉默着应了。


    从此之后家里便缩减开销准备她上学的开销,早早地备好了存款,许初允也如他们想的一样争气,通过了好几所名校的校考,被当做艺考培训学校的活招牌。


    直到那个骤然晦暗的下午,一切幸福的彩色影像,在时间轴上走到十八岁的节点时,猝不及防地被按下暂停键。


    一切定格为黑白默片。


    夏夜的暴雨忽然而至,将她从头到脚淋得透湿。


    车祸,休克性失血,内脏大出血,颅脑损伤……她看到自己向来寡言沉稳的爸爸失态地跪在医生面前,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眶红着,求他们救救他的老婆。


    他真的、实实在在地跪了下去。像沉稳如山的顶梁柱倒下去,折掉所有的脊梁。


    许初允慌忙地上前想要把爸爸扶起来,医生们见惯了这种场景,帮着许初允一起扶起来,客观而不带情绪地道:“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任何手术我们都是尽全力的。”


    手术结束后,许初允进ICU病房探望过妈妈一次。


    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安静地睡着了,缠绕着各种密密麻麻的管子,唯有仪器安静的滴答声。


    那是许初允第一次这么具象化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仿佛一层灰笼罩了整个空间。


    只是没有撑过第三天。


    医院通知家属早点接走。


    她换上了白布孝服,捧着妈妈黑白的画像,在殡仪馆里最后见了妈妈一面。


    妈妈还是像之前一样美丽,如果忽略她肿大又缝合起来的腹肚,忽略她苍白乌青的脸色,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只是推进去了半个小时,那么大个的人便化为了一堆白暗的骨灰,工作人员拿着铁制的撮箕,扒开没有完全火化的骨头,将骨灰扫进容器里。


    她的妈妈,生她养她的妈妈,从此就眠于冰冷的骨灰盒里。


    妈妈走后的半个月,爸爸料理完一切后事,将家里的银行卡和密码交给高秋莲,也跟着走了。奶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夜老了十岁。


    分崩离析。


    家里三个人的微信小群,从此之后只有她在自说自话,那两个头像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过一句‘乖乖,降温了记得添衣’,‘乖乖,生活费够不够?’。


    许初允在梦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无法自抑地小幅度地抖着,又蜷缩起来抵御那种渗入骨髓的痛苦。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些痛苦的往事,像是机体的保护机制。妈妈刚走的几个月,她几乎每个月都会梦到妈妈,失眠严重,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直到昨晚再度遇到那种事,她才惊觉自己有多想念有爸爸妈妈做后盾的日子。


    如果是妈妈,一定会说没事回来吧,你妈妈养你的钱还是出得起的,不需要吃这种苦头和委屈,不需要撇去所有自尊,像随波逐流的商品,任人羞辱和。


    有什么温热的掌心,滑到她的背后,轻轻一下下地拍着,和缓的节奏,让她想起幼时被妈妈抱在怀里哄睡的场景。


    她颤抖的身躯在那种匀速安稳的节奏里,终于平缓了下来。


    “没事的,我在。”


    有人这样低声说,语气很平稳,却意外地有说服力,又将她用力掐紧的手缓缓掰开。


    许初允终于安定下来。


    只是脸颊上残留着破碎的泪痕,眼睫还轻颤着。


    有什么冰凉似玉的触感,轻轻滑过她的眼角,替她将泪水擦去。


    ……


    下了一夜雪后的清晨。


    日光熹微,天地澄澈而银装素裹。


    头有些昏昏沉沉,透着宿醉后的疲惫,却没有意料中的腰酸背痛。


    清醒了几秒,缓过神来后,许初允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视野的却不是往常的空空床边。


    她的正脸埋在柔软顺滑的衣料里,似乎在谁的怀里,温热的体温从紧挨着的另一具躯体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


    清冽疏离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腔,有几分熟悉的眷恋。而她的侧脸正压着对方的手臂,有力劲瘦的胳膊绕过她的颈后,横贯在她的腰上。


    全然保护性的姿态,像是将她从头到尾包裹住,独占在巢穴里。


    什么情况……


    许初允不敢置信地微抬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分明利落的下颔线,还有锋锐凸起的喉结。


    幻觉吗?还在梦中?


    但她绝不可能认错人。


    她终于‘啊’的惊呼出声,“江闻祈……?”


    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之后,许初允就察觉到不妥,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然而还是惊动了沉睡中的男人。


    男人睫毛轻抖了两下,睁开眼,眼下薄薄乌青,深邃漆黑的眸子里仍有几丝淡淡的困意。


    他随意地扫了怀中的许初允一眼,“叫什么?”


    许初允被他自然至极的反应整得有些懵,“你……我……为什么……”


    她不是跟萍姨说把她安置在别的房间吗?江闻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


    江闻祈已然闭了眼,紧了几分手臂,打断她:“再睡会儿,有什么事等下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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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 昨夜


    ◎江太太◎


    江闻祈的语气和动作太过自然, 许初允大脑缓慢地运转了两秒,竟然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


    世界重回黑暗后,消弭的睡意又铺天盖地围绕回来。


    一个冬日清晨, 温暖且安定的被窝里,人很难拒绝再睡一个回笼觉。


    没多久,许初允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


    再度醒来, 已是响午时分。


    许初允被不断振动的手机铃声惊醒, 眼睛还没睁开,已经伸手去摸索手机,闭着眼熟练地按下接通。


    “您好, 请问是许初允许小姐吗?”


    手机贴近耳廓,是一个温和的年轻女声。


    “是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许初允翻了个身, 埋进旁边不属于她的那只深灰色枕头,声音清晰利落。


    怎么会有枕头都带着清冽疏离的香气。


    跟梦里那点抚慰人心的安定气息很像, 许初允鬼使神差地轻嗅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噌地一下坐起身来。


    “许小姐您好, 我是盛汇传媒人力部的工作人员, 苏秘书应该有跟您说过,我想问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办理一下签约呢?我们好提前预约时间。”


    一听说是签约的事,许初允游离的魂也瞬间归位,“您好,我知道的,请您稍等片刻, 我看一下行程安排。”


    “好的没问题。”


    许初允一边翻动着日历本, 一边快速划开微信, 未读消息很多,她捡了最重要的看。


    陆总助:【许小姐您好,关于签约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会让董事办的苏秘书联系您,她负责盛汇传媒与公务相关的对接。】


    李念:【初初!恭喜!你初试过了啊啊啊!】


    【快去准备复试吧,官博已经把复试的时间地点放出来了!】


    【怎么不回消息?高兴得晕过去了?】


    【十二点了,你怎么还不在,别吓我啊!】


    ……


    许初允先快速回了李念一句,而后看到联系人那一栏也有一个小红点。


    她仔细扫了一眼,是一个企业微信号,看头像和昵称来说,应当就是那位苏秘书。


    许初允点了通过。


    那边似乎一直在线,很快就发来了一串公事公办的措辞。


    Natalie:【许小姐您好,我是江盛董事办秘书部的Natalie,关于陆总助交代的事,接下来都会由我来负责。】


    Natalie:


    【有关盛汇传媒的相关背景资料、历年发展、现状构成、未来展望,以及对艺人的规划和具体合约,已经发送到您微博上预留的工作邮箱,请您查阅。


    该文档旨在帮助您能对文娱领域里的盛汇传媒有一个更好的了解,阅读过程中,有任何疑问您都可以在这里跟我提出,我会为您解疑答惑。


    具体签约将由人力部副部长hr陶宁艾亲自联系您,确认要签约之后,她会与您预约时间。如果届时您对团队里的成员不满意,包括但不限于经纪人、执行经纪人等,或者有别的合同条款需要修改或补充,都可以直接与我沟通。】


    除开聊天列表里的PDF文件,许初允点开邮箱,果不其然打包整齐的电子文件。


    看着一叠叠的资料,许初允有些头晕发麻。


    江盛的工作效率实在太高了,行事干脆利落,绝无一句废话和拖延,一看便是跟着那个人的下属风格。


    她捋清楚思绪,先对电话那边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看消息,晚点我回您电话好吗?”


    “好的,许小姐,您随时联系我都可以。”


    挂了电话,许初允看了眼身侧的床,已经空了,她伸手探了下余温,冰凉的。


    难道早上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许初允对昨夜的记忆朦朦胧胧,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人带回了房间,她一开始以为是萍姨依言把她送了回来,但是早上好像又听到了江闻祈的声音。


    许初允看了下微信,想要进一步确认。


    杂七杂八的消息很多,唯独没有来自那个头像的。


    还有正事要做,许初允麻利地起床收拾,一边吃萍姨做的午餐一边翻看着合约。


    萍姨笑眯眯地道:“太太多吃点,第一次看您这么晚才起床,江先生还特地吩咐了今天中午要做清淡一点。”


    许初允刚喝了一口清爽的薄荷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萍姨又道:“太太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我看先生半夜还下楼来拿湿毛巾……”


    许初允一口茶呛住,咳嗽起来,“昨晚……不是萍姨你照顾我的吗?”


    “啊,不是我,太太,是江先生把您抱上去的。”萍姨有些诧异,随后又反应过来:“您醉得厉害,可能不记得了。江先生好像一夜没睡,一直在照顾您呢……”


    “……”


    许初允长长地吸一口气。


    怎么办,她好像又麻烦他了。


    他的好意怎么还……要不,再送他一条皮带?


    还有,她昨晚醉酒,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许初允编辑措辞。


    冬日初雪:


    【江先生,不好意思,昨晚我喝醉了。


    昨晚……我没有做什么冒犯到您的事吧?】


    她等了三分钟,那边没有回复。


    江闻祈的忙碌程度与他回消息的速度成正比,许初允隐约听说过江闻祈拥有三个手机,另外两部工作手机经常是另一位总助在打理,按照轻重缓急来处理。


    许初允习惯了,没纠结太久,她马上要进组了,干脆快刀斩乱麻,约了下午的时间。


    盛汇传媒位于江城高新区,远近都是高耸入云的科技大楼,盛汇大楼巍然屹立,依然是颇具设计感的外形,蔚然壮观又很有辨识度,远远地就能一眼看见。


    玻璃幕墙折射出微冷的虹光,像是钢铁森林中的瑰丽美景。


    迎接她和李念的是人力部的副部长,一边带她参观盛汇大楼,一边亲自为她讲解。


    “……最后是合约问题,公司按照艺人评级会给出A档、B档、C档和D档,共计四类合约,具体合约的细则……污尓司久凌罢衣九尓”


    陶宁艾专业地侃侃而谈。


    许初允仔细听完她的讲述。


    最后给她的是C档合同,对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来说算是比较优厚的合同了,也就是说客观角度来讲,江闻祈给了她机会,却也没有大肆给她开后门。


    A档合同普遍是顶流或者一哥一姐的顶梁柱,相应的公司也会在分成和各方面权益上退让一部分;B档则是一二线艺人;C档适用于三四线及以下;D档则是刚起步的新人。


    公司与演员三七分成,并且会提供更加专业的执行经纪、艺人宣传、粉丝运营等服务,专业且省心,让艺人专心深耕自己所在的领域。


    许初允没犹豫多久。


    确认合同没有差错之后,她拧开笔盖准备签字,想起李念,忽而问:“我助理跟了我很长时间,可以一起带过来吗?”


    陶宁艾沉吟了片刻,“只要她的简历符合盛汇人力部的招聘资格的话,自然是没问题的。”


    签完合同,档案留存,流程走完后,陶宁艾一边整理文件,状似不经意地问,“小许,你和苏秘书是不是关系很好呀?”


    苏秘书,也就是Natalie,是董事办秘书部里的一把手,据说很有可能会接替陆总助的位置,也算是老板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之一,很多老板的私事只会交给他们处理。


    “不是,只是认识而已。”许初允说。


    陶宁艾便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


    签完之后,陶宁艾送她们下楼,等电梯的期间,许初允收到两条消息通知。


    她似有所感地低头一看。


    W:【没有】


    是回答她中午发的问题。


    许初允松了一口气。


    她打字:那就好……


    没打完,那边又慢悠悠地发来两条:


    W:【只是有人一直叫我】


    W:【还不让走】


    “……”


    隔着屏幕,许初允都能想象出他说这种话的语气。


    定然是漫不经心地挑着眉,冷淡眸光里染着似有若无的淡淡戏谑,看她窘迫的样子。


    譬如此刻,单单是隔着手机的文字表述,许初允已然尴尬得血液上涌至大脑,胳膊都在发软。


    原来她做的梦是真的。


    哄着她入睡的那个人,竟然是江闻祈。


    正想着是装没看到还是怎么的,客梯门忽而打开。


    许初允抬眼望去,一群挤满整个车厢的年轻少年们,个个眉目俊朗,打闹着的声响都一顿,跟许初允一行人对上。


    “陶姐好。”


    “陶姐下午好。”


    短暂地愣过后,里面的大男孩们纷纷跟陶宁艾打招呼,投向旁边许初允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打量和好奇。


    “你们搞团建啊?这么多人不去训练,要去干嘛呢?”陶宁艾轻啐了一声,笑着问。


    “Linda姐说今天下午四点的会呢,”其中一个人率先回答,往旁边靠着想挪出位置来,“现在下午茶歇时间,客梯供应不求,要不陶姐你们跟我们挤一挤。”


    “谁要跟你们挤。”陶宁艾没好气地道,“我们等下一趟吧。”


    下一趟迟迟没来,陶宁艾有些烦躁,她马上还有一场重要会议,容不得迟到。


    想了想,陶宁艾带许初允和李念刷卡进到另一区域的电梯。


    许初允去江盛大厦时见过董事专用电梯,她踌躇着问陶宁艾:“这个我们能坐吗?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的,我们老板是大忙人,几乎一年来不了盛汇几次。”


    陶宁艾按下下行键,随口道,“我们老板行程比那个顶流L还紧还难追。我线下见过很多明星,知名的不知名的,唯独只有老板,只在年会上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搭上。”


    许初允应了一声,充当安静的倾听者。


    “不过那次也只是匆匆发了个讲话就走了。”陶宁艾有些遗憾又是庆幸地道,“还好我们江总有家产要继承,不然如果他来娱乐圈,我旗下的男艺人恐怕永无出头之日……”


    陶宁艾话音未落,电梯门已到达打开。


    空气忽而陷入死寂。


    许初允的视线从电梯里厚软暗红色的华奢地毯往上移,依次是锃亮的皮鞋、顺滑垂感的西装裤、修长双腿,而后是宽阔平直的肩线,挺立的喉结。


    豪华而宽阔的电梯里,领头的男人一身烟灰色手工定制西装,隐约能窥见挺拔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薄唇,下颔线锐利,分外熟悉的身形。


    正是刚才‘一年也见不到一次 ’‘比顶流还难追’的正主。


    许初允今早还在这个人的怀里睡过回笼觉,此刻却在工作场合猝不及防地撞上。


    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秘书打扮的精英人士。


    此刻,两行人的视线在沉默尬滞的气氛里对上。


    默了几秒,陶宁艾强笑着开口:“江总下午好。”


    而后又冲他身后的两人打招呼:“陆总助、程秘书。”


    许初允跟着点头打招呼。


    江闻祈居高临下扫了一眼,没说话。


    压迫感却愈发强烈。


    陶宁艾表面镇定,实际上腿已经在发软。


    她怎么这么倒霉,一年来不了一次、日理万机的江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刚才的话被听到了多少?


    冷汗顺着陶宁艾的额头滑落,她也做好了被问责未经允许跑到董事专用电梯的过失。


    陆林看了眼面前许初允,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江闻祈。


    向来会揣摩上司心意的他,此刻也有些搞不懂今天江总此行有什么目的。


    最终是江闻祈淡淡开口:“上来吧。”


    陶宁艾连忙鞠躬道谢,带着许初允和李念上去。


    电梯面积很大,装下一行人绰绰有余。


    许初允站在角落里,只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她余光瞥见对面的光洁厢镜反射出的男人微垂头的侧影,江闻祈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划开手机,轻敲了几下。


    叮。


    许初允的手机,瞬间响起消息提示音。


    这一声在安静的厢内很清晰。


    瞬间吸引了陶宁艾、陆总助、程秘书等一行人默不作声的目光。


    许初允心底隐约有预感,下意识地扣紧手机,脚心因为紧张开始泛软。


    旁边的李念用手肘推了推她,“初初,你有消息。”


    “我等会看。”


    许初允说。


    她不知道她的预感对不对,但以防万一还是晚点再看。


    没想到李念更用力地推她,“万一是剧组发来的重要消息呢?比如要提前进组,像上次一样,你快看看。”


    李念催得急促,比她更焦灼。


    许初允只好硬着头皮点开聊天框。


    W:【?】


    一个问号,什么意思?


    看她紧张,逗她好玩吗?


    许初允打字,语气不怎么客气:【我现在没空,有什么事等下再说。】


    是把今天早上江闻祈说过的话,原数奉回。


    噌的一声,发了出去。


    前方却是安静的。


    许初允眨眨眼,不可思议。


    他开了静音,还是直接把她消息免打扰了?


    收到消息,江闻祈微抬起头。


    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某个埋着头努力思考措辞的人。


    她低着头,只露出一个圆润极黑的发顶,然而江闻祈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却是昨夜她整个人埋在他怀里的画面。


    像蜷缩在巢穴里的小动物,风雨晦暝中依偎着眷恋的亲人。


    电梯平稳地下滑着,即将达到一楼。


    许初允还在想怎么继续趁势追击,手机又紧接着‘叮’了一声,聊天界面跳出一行新消息。


    W:【那江太太】


    W:【今晚有空一起吃晚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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