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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刘氏自作自受, 婉芙只是可惜,没能亲眼瞧见那出好戏。


    太夫人郭氏年逾八十,常年在?佛堂礼佛, 即便是在?自己寿宴, 也不会出门相迎宾客。太夫人本就无操办寿宴的意思,无非是刘氏自作主张,为抬高宁国公府门面, 才大动干戈。太//祖建朝后, 历经几代帝王,满打满算, 也就只有?两个?一品诰命夫人, 郭氏是其?中之一,地位可见一斑。


    婉芙穿过月牙门,跨入回廊,只见佛堂里两个洒扫的婢女,十二三?岁大?的丫头,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了佛堂里的人。


    见到地上的人影, 前?面的小丫头才抬起头,看了眼?婉芙一眼?,许是见婉芙满鬓的琳琅翡翠,识出是府外的贵人, 恭恭敬敬福了身,“太夫人不见客,夫人请回吧。”


    婉芙早知如?此, 外?面宣扬太夫人与?江晚吟情谊有?多深厚,不过江晚吟一面之词。她在?府里待了两年, 别说江晚吟要见太夫人,就是江铨,亲孙子?求见,太夫人都不曾见过。


    她本就没有?要见的意思,做给旁人看罢了。闻言,面上适时露出些许遗憾,向院里瞧了一眼?,屈膝福身,做了晚辈礼,“既然如?此,重孙女不敢惊扰太祖母,改日再来给太祖母请安。”


    婉芙转身正要离开,那小丫头忽急急忙忙叫住她,“夫人可是越州余老爷的外?孙女余窈窈?”


    婉芙手?心一紧,讶异地看向她。


    她如?今是皇上的嫔妃,宫外?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贵嫔娘娘,还是头一回,有?人竟叫出了她曾经的名字。


    小丫头心思单纯,未察觉婉芙所想,撂了扫帚,拍掉身上的尘土,端端正正福了礼,“小小姐请跟奴婢来。”


    ……


    婉芙诧异太夫人竟然会见自己,更让她疑惑的是,太夫人竟然知道,她的外?祖。


    到了最?幽静的一处主屋前?,引路的小丫鬟放轻下声,“太夫人交代只能小小姐一人进去。”


    千黛不放心地扶住主子?,这宁国公府一堆的牛鬼蛇神,焉知这太夫人又?是怎样的人?


    婉芙倒没千黛那么?担心,这小丫鬟既然称她为小小姐,想必太夫人也是认识阿娘。


    她吩咐跟随的宫人候在?外?面,门闸推开,内室里,身穿褐色比甲的老妇跪坐在?佛堂中的蒲团上,手?捻佛串,诵读着经文。伺候的嬷嬷看见婉芙进来,这才适时出声提醒,“太夫人,小小姐来了。”


    太夫人睁开眼?,扶住伺候的嬷嬷站起身。


    年逾八十的太夫人身形枯瘦却格外?硬朗,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额头裹着一条□□抹额,两颊深深凹陷,那双眼?却格外?清明。


    婉芙并未多看,提裙跪到地上,重重行了晚辈礼,“窈窈请太祖母安。”


    太夫人仔细看了眼?面前?的女子?,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宁国公府早已不比当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也不必留那祸根,有?辱江氏门风!”


    婉芙心头震颤,离开时,她看着太夫人枯槁却平和的眼?,并未问出那句,太夫人为何会识得她外?祖父。


    槅门关紧,太夫人望向供奉悲悯于人世的佛祖,捻着佛串,再次叹了口气,“因果?相报,终归是有?这一日。”


    天下易主,宁国公府的气数,早就尽了。


    ……


    刘氏那桩笑料闹到最?后,江铨气急败坏,当即休妻,刘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做了二十年趾高气扬的公府主母,从未这般狼狈过。等刘氏记起柳姨娘的时候,语莞阁已经空空无人,一辆载着满箱珠宝的马车早已在?日落之前?,驶出了繁花迷眼?的上京城。


    宫门大?开,赶在?落锁,陈德海终于把这位小祖宗安然无恙地送回了宫。


    天知道当他听说宁国公夫人那等丑闻时,吓得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宁国公夫人实在?太胆大?妄为,泠贵嫔虽是府上庶女,可也是皇上亲封的贵嫔,宁国公夫人竟敢用这等下作的手?段,皇上又?非先帝,怎会看不明白?幸而泠贵嫔无事,不然岂止是宁国公夫人,就是整个?宁国公府,那脑袋都别想要了。


    婉芙回了金禧阁梳洗更衣,陈德海先行到乾坤宫复命。


    踏进金禧阁宫门,婉芙立即让宫人拆了走马灯。后宫阴谋算计层出不穷,不知何时,就着了旁人的路子?。


    入净室,除去衣衫,一双纤纤玉足踏地,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女子?步入浴桶中,疲倦地合上眸子?,累了一日,身子?乏得厉害。


    没过上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吵嚷的动静。婉芙不悦地蹙起眉,从浴桶中出来,淋漓的水珠缠绕着女子?的腰身,划过白皙的峰峦,坠到地上。她懒懒地倚着千黛,任由宫人拿大?巾擦拭她身上的水珠,没精打采地蹙起眉,“外?面这是怎么?了?”


    主子?累了一日,本该休息,千黛也不知外?面是哪个?没眼?色,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主子?!”秋池掀开垂帘进来,婉芙背过身,着上中衣,瞧见这丫头一惊一乍的模样,微蹙起眉梢,“又?出什么?事了?”


    秋池奔进来,又?惊又?喜,“定是陈公公禀明了宁国公府的事,皇上震怒,下旨主子?迁居昭阳宫主位绛云殿!”


    千黛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生出笑意,跪下身,“奴婢恭喜主子?!”


    紧跟着,金禧阁伺候的宫人个?个?都与?有?荣焉,喜气洋洋,挂上笑脸道贺。


    婉芙一时错愕,皇上就这般让她迁宫了?没等她回过身,珠帘掀开,李玄胤从外?面进来,看见的就是她这副眼?眸瞪大?,娇憨呆滞的模样。


    他又?气又?无奈,这女子?这么?笨,明知宁国公府于她而言就是龙潭虎穴,怎么?就放她回去了!


    “嫔妾请皇上安。”婉芙屈膝,端端正正地福了礼。


    李玄胤敛起神色,指腹拨了下玉戒,不轻不重地嗤了声,“知道规矩了?”


    婉芙撇撇嘴,嗔了男人一眼?,“嫔妾何时不知道规矩,皇上就会污蔑嫔妾。”


    若是旁人,说了这句话,早就没了性命。净室伺候的宫人早就习惯了主子?的胆大?妄为,见怪不怪,悄声退出了屋。


    李玄胤对?这女子?简直没有?法子?,打不得骂不得,说两句就生气,倒底她是皇帝还是自己是皇帝。


    “胡言乱语!”


    他屈指掐了把婉芙的脸蛋,忽然开口,“日后不论宁国公府生出何事,朕都不许你再回去。”


    婉芙一怔,很快移开眼?,“皇上都安排了陈公公伺候,嫔妾怎会吃亏?”


    李玄胤懒得理会,她是被自己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婉芙移开话头,“嫔妾好冷,皇上把宫人都赶出去,谁给嫔妾更衣?”边说,边依偎到李玄胤怀里,眨了下眼?,期待地看向他。


    李玄胤才不会惯着她,自己是皇帝,怎会伺候女子?更衣。他当作没看见,一把扯开怀中耍赖的人,“朕有?意给你昭阳宫,收拾妥当,带着你的人早些搬过去。”


    婉芙哼唧地咬了下唇,敷衍地应下一句,活像受了委屈。


    李玄胤觉得是自己太纵着她,才把人宠坏了,半点不顺心,就对?他爱搭不理。


    他冷冷看了一眼?,“朕还有?政务,改日再来看你。”


    正欲转身,那女子?忽又?扑过来,重重撞入他怀中,将他撞得生生后退半步。李玄胤气得皱起眉,一掌打向女子?的臀瓣,“胡闹!”


    这一巴掌打得可不轻,定然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通红的巴掌印。


    婉芙眼?眶冒出生理性的泪花,在?龙袍上蹭掉,她埋头,声音发闷,“嫔妾是高兴。阿娘走后,许久没有?人这般维护嫔妾,待嫔妾这般好了。”


    李玄胤微怔,低下眼?,那人窝在?他怀里,目光所至,是她柔软的乌发,雪白的侧脸。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怀中女子?的眉眼?,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愈发浓烈,已不是他轻易就能忽视掉的感受。


    他沉下声,“既然知道,日后就听话些,少气朕。”


    婉芙扑哧一笑,弯起眸子?,犹如?春华秋水,盈盈地看向男人,“嫔妾不过使使小性子?,哪里气过皇上,皇上可真是小气。”


    李玄胤脸色倏地一黑,又?一巴掌重重打向婉芙的臀瓣,“江婉芙,朕就该打你两板子?,让你知道知道规矩!”


    婉芙吃痛,求饶不已,“皇上别打了,嫔妾知错还不成嘛!”她说着,搂住李玄胤的脖颈,柔软的唇珠亲向男人的嘴角,娇声娇气,“嫔妾一日没见到皇上,都想皇上了?皇上不想嫔妾?”


    李玄胤冷哼一声,这女子?就会嘴甜地哄他,没半分真心,他懒得搭理,冷硬下心肠,道:“不想。”


    虽这么?说,手?臂却一直牢牢环着女子?的腰身。婉芙眸子?一转,脸颊泛出微微的红晕,别开眼?,细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戳着男人的胸膛,“前?些日子?嫔妾翻看私库,发现庄妃娘娘曾送给嫔妾一副玛瑙手?串……”


    李玄胤看着她,眼?眸暗下来,喉骨轻滚,嗓音不觉喑哑下来,似笑非笑,“多大?的玛瑙,进的去?”


    婉芙脸颊倏地发红烫热,比云霞还要娇媚,她本就受不住那等东西,不过随口一说,哄得男人欢心,此时可不想再受那等苦楚,飞快地撇开眼?,推开男人胸膛,“皇上有?政务忙,嫔妾不敢打扰皇上处理朝政。”


    这女子?也就勾他的时候有?胆子?。


    李玄胤冷嗤,手?臂将人禁锢到怀中,屈指挑起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等人回神,堵住了那张柔软粉嫩的唇珠。


    婉芙刚沐浴过,香香软软的两团,把玩在?掌中颇有?兴味。


    婉芙迷迷糊糊地受着,气息不匀,她实在?有?些乏了,推了李玄胤两把,可男人不动分毫。


    “皇上,嫔妾累了。”婉芙哼唧着,在?男人怀里软磨硬泡。


    李玄胤失笑,难得有?耐性哄她,手?掌顺着她的腰身向下,眼?眸留恋在?她的身上,气息微沉,“听话,过了上元,朕下旨册封你为正三?品顺仪。”


    李玄胤早有?这个?心思,那日本想跟她说,被广岳大?捷的消息打断,便没再得空与?她说这事。


    这时,婉芙也记起那日皇上对?她未说完的话。原来皇上早就有?意提她位份。短短一年,从宫女到正三?品顺仪,这晋升之路实在?惹人眼?红。


    温修容得封号升位,是因为皇上看中顺宁公主,璟才人做出那等愚蠢之事,害得顺宁公主在?宫里矮人一头,若皇上不大?封顺宁的养母,宫里难免有?人看轻。许婉仪怀了身孕封的贵人,诞下龙凤胎,皇上甚喜,加之许婉仪父亲于蓟州赈灾有?功,许婉仪才得晋升。


    而她,宁国公府日渐没落,膝下又?没养着龙嗣,皇上升她到顺仪,是否太惹眼?了些。


    婉芙受宠若惊。


    这女子?没了动静,李玄胤掀起眸,瞥见她时展时皱的细眉,颇为好笑,指腹捻着那株红豆,这一动作,惹得婉芙倏地回神,此时她腰身抵着高木架,披着的中衣早已无济于事,她欲盖弥彰地护住月匈口。大?白日的,她倒底抹不开脸面。


    不知为何,这抹羞赧,愈发勾出李玄胤心底的兴致。


    他拿开婉芙的手?臂,这女子?像一朵娇花,她大?抵不知道,自己这副身子?有?多么?诱//人。


    “旁人得这等好事,不知有?多欢喜。”他顿了顿,看向婉芙的眼?,“朕升你位份,赐你昭阳宫主位,你不高兴?”


    婉芙低低垂下眉眼?,赤在?外?面的肌肤晕染出淡淡的绯色,“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上宠爱嫔妾,嫔妾自当高兴。只是……嫔妾惶恐,嫔妾没有?家世,没有?子?嗣,有?何倚仗得皇上宠幸。”


    李玄胤渐渐淡下脸色,指腹抚过她泛红的眼?尾。这女子?出身低微,在?宫中为奴为婢,他看不见的时候,不知受了多少欺辱。


    宠她的日子?愈多,他便愈发放不开手?,见不得这人受气,才一直这般纵着她的性子?,一直这般宠着她。


    他看着她的眼?,平静开口,“江婉芙,你记住,在?这宫里你不必依靠旁人,朕,是你最?大?的倚仗。”


    婉芙一怔,微仰起脸蛋,男人指腹碾过她的红梅,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细细密密,缠绵如?丝。


    婉芙眼?睫轻颤了下,玉臂终于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双颊如?绯,呼吸绵绵道:“君无戏言,皇上可要永远记得今日对?嫔妾的承诺。”


    呼吸微重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德海喘了口气,战战兢兢地到门外?传话,“皇上,小皇子?啼哭不止,许婉仪请皇上过去看看!”


    内室,方才所有?被这一声打断,戛然而止。


    婉芙呼吸促促,稍许,推了推李玄胤的腰身,眼?眸别开,瞧不出情绪道:“小皇子?啼哭不止,莫要出什么?事才好,皇上还是快去看看吧。”


    李玄胤不耐地捏了捏眉心,略整衣袍,垂下眼?皮,伸手?掰过案上女子?的那张小脸,伪装得再好,眼?底的那丝委屈倒底遮掩不去。


    她很懂事,跟嫔妃争宠,却从不把手?伸向龙嗣。


    “你想朕去么??”


    李玄胤轻捻拇指的玉戒。


    婉芙抿住唇角,很快挽起一个?笑,依偎到男人怀里,是全身心的依赖,“小皇子?是皇上的孩子?,出了事,皇上会难过,会担心,嫔妾不想让皇上难过,所以?,皇上不必管嫔妾,快去看看小皇子?吧。”


    她说得很轻,低低软软,熨烫着他的心口。


    李玄胤敛眸,薄唇微抿,良久,手?掌轻抚过她的青丝。


    最?终,圣驾去了秋水榭。


    千黛进来伺候,见主子?裹着中衣,发丝散乱地坐在?案上,顿时生出一阵心疼。


    “皇上宠爱主子?,待主子?有?了龙嗣,就是许婉仪也比不过主子?。”


    婉芙本就不在?乎皇上去哪,皇上因为龙嗣离开金禧阁,总比因为别的嫔妃离开金禧阁要好。


    她摇摇头,裹紧了中衣。


    当夜,昭阳宫收拾妥当,婉芙入住了绛云殿。庄妃依依不舍,本是埋怨皇上怎的突然把婉芙调走,听闻香囊一事,当即皱起了眉,不敢再耽搁,甚至安排了几个?宫人,去帮婉芙迁殿。为恭贺乔迁之喜,又?往昭阳宫抬了不少的奇珍异宝。


    婉芙收拾妥当,已经是深夜了。


    秋池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上明亮的新烛。婉芙瞧她一眼?,“皇上今夜歇在?了秋水榭?”


    主子?聪慧,秋池进来原就是要说这事,可想到主子?白日的遭遇,又?不忍心。皇上分明是来看主子?,偏偏许婉仪借着龙嗣的由头将皇上截走。


    “主子?若怀了龙裔,看那许婉仪怎么?嚣张!”秋池气不过,主子?分明从未得罪过许婉仪,偏许婉仪怀孕时就喜欢跟主子?作对?,如?今生了皇子?,更是肆无忌惮。


    婉芙抚住平坦的小腹,“许婉仪有?皇上的孩子?,皇上看重,理所应当。”


    ……


    秋水榭


    乳母抱着小皇子?,哄上一会儿,小皇子?便合了眼?睛,抿住小嘴沉沉地睡去。


    乳母抱小皇子?离开,许婉仪掩着衾被,看一眼?坐在?床榻边的男人,“是嫔妾大?惊小怪,惊扰皇上了。”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拨着拇指的白玉扳指,脸色淡淡,“你初为人母,难免会多有?担心。”


    许婉仪并未看出男人冷淡下去的脸色,全当皇上是体谅她辛苦,羞赧一笑,“幸而有?皇上在?,不然嫔妾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知为何,李玄胤本应念她诞下龙嗣,去安抚几句。他从不吝啬对?后宫嫔妃做这些面子?功夫,但此时,他懒得去说那些敷衍的话。在?金禧阁,那女子?分明舍不得他走,却推他离开。纵使因为龙嗣,可倒底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他不紧不慢地拨着扳指,拂袖起身,“朕还有?事,爱妃好好歇着。”


    许婉仪错愕,茫然地看向李玄胤,“夜这么?深,皇上要去哪?”


    李玄胤没答,只看她一眼?,转身出了宫门。


    待人离开,许婉仪脸色忽然冷下来,“雪茹,你去看看圣驾去了哪?”


    不过多时,雪茹从宫外?回来,“主子?,奴婢瞧见圣驾去了昭阳宫。”


    昭阳宫久不住人,许婉仪有?孕至今,即便已是婉仪的位份,却依旧住在?偏殿。她曾向皇上提出去别宫主位,分明昭阳宫空着,但是皇上以?无合适宫殿拒绝了她。而今,又?把离乾坤宫最?近的昭阳宫赏给了那个?女子?。皇上是否早就有?意,即便她生下龙嗣,也比不过泠贵嫔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许婉仪咬紧牙根,骤然掀翻了床头凉透的汤药。


    ……


    婉芙没想到皇上会折回昭阳宫,她已经歇下了,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迷蒙地坐起身,模模糊糊瞧见进来的男人。待看清来人,困意顿时消得一干二净。


    “皇上不是在?秋水榭吗?”


    李玄胤撩起衣摆,坐到床榻边,神色如?常,“如?何,可还习惯?”


    婉芙不知许婉仪那脑子?怎么?惹恼了皇上,既然皇上不说,她也有?眼?色地不会多问,轻摇了摇头,软软地依靠到李玄胤怀里,柔柔道:“皇上是不是早就有?意嫔妾搬过来,嫔妾瞧着里面的摆置竟与?金禧阁一般无二。”


    且都是由着她的喜好来,私库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把九弦琵琶。


    李玄胤确实早就有?意给她换一个?住处,昭阳宫不比储秀宫近,但她早晚要到妃位,总不能一直委屈着与?庄妃合住一宫。


    李玄胤拨开她颊边的发丝,“喜欢么??”


    婉芙笑吟吟地弯起眸子?,“皇上送嫔妾的,嫔妾都喜欢。”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李玄胤看得清楚,他敲了下女子?的额头,忍不住轻嗤:“花言巧语!”


    沐浴过,李玄胤搂着怀中女子?合了眼?,忽地,那女子?拱了下他,李玄胤闹得不耐烦,拍了下她的腰背,警告道:“别乱动。”


    婉芙委屈,“嫔妾忽然想起,今日的抄例还没给皇上。”


    李玄胤合着眼?,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腰上的软肉,声音慵懒,“明儿个?一起给朕送来。”


    婉芙微怔,鼓起小嘴十分不悦地推了男人一把,哼了声,倏地背过身。李玄胤低低一笑,将人搂回来,却是没放过她,严肃训道:“每日三?十页,别想给朕躲懒。”


    ……


    翌日,婉芙得知了宫外?一件趣事,江铨休妻,刘氏硬是赖在?宁国公府,刘氏母家是书香门第,在?上京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如?今这脸面可被刘氏丢得一干二净。又?是闹得好一阵鸡飞狗跳,最?后刘氏不知握住了江铨什么?把柄,逼得江铨留她继续做府上的主母。不过出了那等丑闻,还有?哪门世家愿意与?宁国公府结交。


    婉芙眼?眸微凝,握着剪刀修剪多余的花枝,花骨朵坠落下来,没了根茎滋养,早晚有?彻底凋零的一日。


    上元将至,婉芙去坤宁宫问安都较以?往热闹了许多。大?抵是皇上那日在?朝露殿对?她的维护在?后宫有?了震慑,如?今后宫不论是嫔妃还是奴才,对?婉芙都毕恭毕敬,就是嘴碎的陈常在?,见到她,即便面上不好看,依旧规规矩矩地福礼。


    这日婉芙正在?寝殿抄书,珠帘掀开,御前?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脸为难苦涩,“奴才请泠贵嫔安,皇上早朝震怒,一大?早上发作好几回了,陈公公请泠主子?去乾坤宫劝劝皇上!”


    婉芙不悦地抿起唇,陈德海倒是精明,自上回尝了甜头,但凡皇上动怒,都将她请过去捋龙须。


    “泠主子??”小太监见泠贵嫔面色冷淡,一阵心惊肉跳,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将皇上的宠妃得罪了。


    婉芙凉凉瞧他一眼?,捏着帕子?擦了擦手?,招来千黛准备更衣。


    小太监见此,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皇上动怒,也就只有?泠贵嫔哄得好,他们这些御前?的人也不必遭罪。


    婉芙赶去了乾坤宫,甫一推开门,脚边便被砸了一道折子?,“混账!”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识退后两步,可不敢这时候触皇上霉头。


    婉芙轻抿住唇角,弯腰将那折子?捡起来,盈笑着上了御阶,“陈公公快去上盏新茶,想必皇上骂了许久,该是口渴了。”


    李玄胤闻声,抬眼?瞧见进来的女子?,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一脚踹向陈德海,食指点着婉芙,“又?是你把她请来气朕的?”


    陈德海猝不及防,忙扶住要掉下的三?山帽,叫苦不迭。泠贵嫔一开口就让陈德海脖颈一凉,天底下有?谁敢跟皇上这么?说话。不过,皇上嘴上说气,可哪回不是被泠贵嫔哄得舒舒服服,他不请泠贵嫔,实在?受不住皇上的怒火啊。


    “嫔妾何时气过皇上,皇上好不讲道理。”婉芙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倒了盏茶水,手?背试过水温,自然地递到男人面前?。


    李玄胤看在?眼?里,指腹摩挲了两下扳指,即便黑着脸,却依旧接过茶水抿了两口,对?陈德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陈德海可不敢再待下去,麻溜退出了殿。


    “朝政紧要,皇上身子?也是紧要,皇上再这样,嫔妾可不想再理皇上了。”婉芙扯了扯李玄胤的衣袖,眸子?瞪圆,小脸气呼呼的,亦娇亦嗔,活色生香,格外?动人。


    佳人如?斯,李玄胤就是有?气此时也没了。


    “胡闹,朕在?你眼?里,倒底还是不是个?皇帝!”


    殿外?,陈德海悄悄听着里面没了动静,才彻底放下心。心里感激涕零,泠贵嫔简直就是活菩萨,只差给泠贵嫔上柱香拜拜了。


    陈德海喜滋滋地守在?门外?,正转过身,一眼?瞧见九级汉白玉台阶下上来身披黑麟战甲的男子?,腰挎玄铁长剑,步伐凛凛,是在?血海中杀出英姿,颇有?皇上当年御驾亲征的风范。


    豫北王一去数月,立下大?功凯旋,陈德海可不敢怠慢,忙迎上前?,“奴才恭贺王爷大?军得胜!”


    李玄昭敛了浑身煞气,疏朗一笑,又?是平日风流恣睢的豫北王,“劳请陈公公通禀皇兄,臣弟引军回京述职。”


    ……


    陈德海不敢耽搁,立马进了殿通禀。殿内一片祥和,泠贵嫔正在?侧伺候笔墨,他偷偷抬头觑了眼?皇上的神情,见皇上面色如?常,舒了口气,放心传话,“皇上,豫北王在?外?求见。”


    倏地,婉芙止住了手?,眼?眸轻动,脸上潮红褪去,泛出了异样的白。


    她甚至没听清身边的男人在?说什么?,甚至来不及避开,耳边便响起熟悉的人声。


    “臣弟参见皇上。”


    婉芙飞快地别开眼?,没看殿中央的男人一眼?,她勉强提起唇角,轻扯了下李玄胤的衣袖,低声道:“皇上,嫔妾身子?不舒服。”


    她的脸色确实不用作伪,李玄胤未有?疑他,握住婉芙的手?心,凉得他不禁拧起眉,“朕传太医给你看看。”


    婉芙摇摇头,“想必是昨日受了风寒,回去歇歇就好了。”


    从未见过皇兄与?后宫嫔妃如?此亲昵,李玄昭忍不住打趣,“臣弟赶赴广岳数月,不知皇上何时又?得了佳人!”


    他温笑着掀眸,便是这一眼?,让他看清了皇兄身边的女子?。


    李玄昭倏然怔住。


    即便过了三?载,那双娇俏的眉眼?却是刻进了骨子?里,日日夜夜,思之念之。


    李玄胤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笑道:“是朕新封的泠贵嫔。”又?对?婉芙道,“十一弟性子?就是如?此。你若不适,朕让人备好銮舆,送你回去。”


    婉芙抿唇,轻点了下头。


    婉芙下了御阶,李玄昭看着那张容颜,愈发与?记忆中重合,蓦地攥紧了掌心,忍不住唤出声,“泠贵嫔可是……余姚人氏?”


    婉芙倏地止住脚步,攥紧衣袖,轻呼了口气,淡淡抬起眉眼?,“嫔妾父亲是宁国公,外?祖祖居越州,不知王爷何出此言?”


    李玄昭确信不会认错,但看到女子?发鬓间?的珠玉翡翠,他瞬间?了然清醒,眼?底划过一抹苦涩,闭了闭眼?,最?终恭敬地垂下头,“只是觉得贵嫔娘娘像小王曾经的故人,是小王认错人了。”


    御案后,李玄胤拨着白玉扳指,目光漫不经心地在?两人身上打量过,轻眯起眸子?,若有?所思。


    第72章


    豫北王得胜凯旋, 按理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但陈德海觑着皇上?的脸色,可不像大悦的神情。


    殿内清净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奉茶, “皇上?,可要奴才传膳?”


    李玄胤朱笔微顿,冷睨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 吓得陈德海脖颈发凉, 他?不明白,皇上倒底是为了什么又生了不虞。


    李玄胤靠到椅背上?, 指腹轻扣着御案, 他?望向那台磨了一半的砚台,沉下脸色,“去查查泠贵嫔的身世。”


    ……


    昭阳宫


    千黛给过銮舆的内侍赏钱,扶住婉芙进了绛云殿。


    回了寝殿,婉芙脸上?所有伪装出的笑尽数淡了下去,她怔愣地坐到床榻里?,倏地回神, 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千黛,“我现在?可还妥当?”


    千黛捏起?帕子,心疼地擦掉婉芙眼?角的泪珠, 主子这副模样,怎算得上?妥当。


    “主子受了风寒,难免要憔悴些。”


    婉芙敛下眸, 半晌,才勉强提出一个笑, “晌午了,快去看看秋池怎的还没取午膳回来!”


    千黛眼?眶压出泪水,她别过脸,将那抹泪意抿去,应声退出了殿。


    千黛离开,婉芙低下眸,笑意渐渐不在?。


    帝王多?疑,豫北王那声发问,皇上?不可能没生出疑心。


    ……


    转眼?到了上?元节,这些时日,皇上?忙于政务,再未进过后宫。


    陈德海伺候在?御前,额头直冒冷汗。进来皇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昨儿个刚发了一通大火,吓得他?趴在?地上?跪了小半个时辰。心里?计量着再去请泠贵嫔,皇上?却是看穿他?的心思?,冷声斥了一句,“再去请她,你也就不必伺候在?乾坤宫了。”


    陈德海身躯一抖,听出皇上?这回是认真的。方才明白过来,以前他?能请来泠贵嫔,都是皇上?默许他?这么做。皇上?真的不想见人?,就是谁也不见。


    上?元节这日,婉芙上?好大妆,挑了一件不显眼?的靛青银线宫裙,秋池觉得太过素净,在?她鬓边簪了一枝金累丝宝花珠钗。


    国宴,正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在?列。每逢这时,庄妃才会出席。


    庄妃握住婉芙的手,打量过她,细眉轻轻一蹙,“你近日是怎么了?怎的这般憔悴?”


    婉芙捏紧帕子,很快敛去神色,脸上?挂起?一丝幽怨,娇嗔道:“还不是那昭阳宫太冷清,我一个人?住,实在?是无趣。”


    庄妃未疑有他?,指尖点了点婉芙的眉心,无奈,“一宫主位,这般殊荣,旁人?求都求不得,也就你会娇气地挑剔。”


    两人?一同?去了宴饮的建章宫。


    婉芙如?今是贵嫔,位子要靠前。落座后,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下首靠近帝位的亲王坐席。她攥紧手心,知晓自己?现在?不能走,必须坐在?这。皇上?多?疑,她有意避开,反而?更惹疑心。


    日头渐中,宫宴上?受邀在?列的大臣三三两两,结伴入内。


    众人?中,一着暗紫云纹圆领长袍的男子并未参与攀谈,他?低垂着眼?皮,似是极为疲乏,眼?底布了一层清灰。落座后,宫人?为他?斟酒,他?晃着酒盏,抬眸间,就看见了下首处,贵嫔之位的女子。


    她比那日还要明艳几分。靛青银线的宫裙仿似穿在?她身上?的一缎流光,那团金累丝宝花在?她面前都做了陪衬。


    李玄昭有片刻失神,这是他?找了整整三载的女子,他?翻遍了余姚的每一个地方,可笑,她竟然入宫,做了皇兄的嫔妃。


    随着传话小太监一声尖嗓,帝后入殿,李玄昭很快敛起?眼?色,起?身跪地,对帝王权势恭敬做礼。


    宴席开始,陈德海伺候在?侧,只觉得今日皇上?的脸色比前几日更为可怕,这不是他?一人?察觉,斟酒的宫人?都跟着战战兢兢。


    李玄胤捻着扳指,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女子。她今日确实乖,一直规规矩矩地坐着,甚至没向上?面看过一眼?。倒底是有意避嫌,还是另有他?意。


    他?薄唇微抿,对这看惯了的伶人?歌舞,生出一股厌烦。


    宴过三巡,宫人?过来斟酒,倏地,案上?掉下一张字条。婉芙微怔,悄声捡起?,捻在?手心慢慢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她终于忍不住掉下一颗泪珠,不动声色地看去高位,悄悄退出了殿。


    离开建章宫,婉芙脚步越走越快,她攥紧了那张宣纸,激动,喜悦,万般感情交杂。小舅舅已是许久没有消息。她曾派人?偷偷打听过,却未得出结果。


    原来,小舅舅竟向皇上?请缨,跟随豫北王去了广岳平叛。她难以想象,当初那个招猫逗狗的矜贵公子,竟成了今日血战沙场的将军。婉芙一时回不过神,她绕过揽月湖,却并没再走多?久,有一人?从后面叫住了她。


    “小七!”


    婉芙心口蓦地顿住,捏着字条僵硬地站在?原地,久违的称呼让她有些失神,那根金累丝宝花珠钗随着她的动作惯性地坠到地上?,吧嗒一声,遗失了两颗金珠。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冷淡地掀起?眼?,“王爷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


    李玄昭攥紧那经年累月,早已发白褪色的香囊,自嘲一笑,“为什么?”


    “我在?余姚整整等了你三个月,为什么不来?”


    闻言,婉芙眼?眶很快滚出一滴泪水,她别过身,挺直脊背,眼?底渐渐清明,平静道:“王爷何必去问呢?王爷如?果查过宁国公府,查过我远远安葬在?越州的余府满门,就该知晓,我为何要入这深宫。”


    李玄昭倏然一怔,攥紧香囊的指骨泛出青白,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悲痛愤恨,最终都化?为无言颓唐。


    他?确实查过了宁国公府,也知道她这些年的遭遇,正因如?此,他?近乎夜夜难眠,他?是皇上?最信任的近臣,帮她复仇,轻而?易举。只是差了那几日,就是那几日,让他?错过了他?最为心悦的女子。


    天?上?不知何时飘落了白雪,片片的雪花落在?婉芙的眉宇肩头,她出来的太久,皇上?见他?二人?都不在?席只会加重疑窦。婉芙蹙起?眉,“王爷该回了。”


    李玄昭听出她话中的冷淡,他?闭上?眼?,向后退了一步,刻意与她避开,“贵嫔娘娘放心,陈大人?与我畅谈广岳战事,多?久都无妨。”


    这时,秋池远远地跑来,近前,气喘地抚住胸口,大惊失色,“主子,出事了,小皇子……小皇子薨了!”


    ……


    婉芙早出了建章宫,后得的信儿,此时赶去秋水榭必然惹人?眼?。她理着头绪,今日庄妃和温修容都出席了宫宴,还有谁能替她作证。


    “良婉仪。”


    婉芙喃喃地念出声。


    “主子说什么?”千黛瞧见主子额头沁出的薄汗,担心地捏起?帕子擦去。婉芙倏地抓住她的手,思?虑道:“快去梵华轩,去请良婉仪。”


    良婉仪是乡野女子,素来不喜参与这种宫宴,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帮自己?一回。


    婉芙话音刚落,远远地就走来一人?,良婉仪眉眼?沁着薄汗,见到婉芙眼?底登时一喜,立即上?前拉住婉芙的手,埋怨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害我一通好找。”


    婉芙一头雾水,对她自来熟般的亲昵头皮发麻。


    “良婉仪为何找我?”


    “帮你做人?证呀!”良婉仪爽快答道。伸手捏了捏婉芙柔软的脸蛋,仔细打量,“不愧是他?的亲侄女,确实有几分相像。”


    婉芙眼?眸倏地看向她,“良婉仪说的是……”


    “余锦之。”良婉仪拉住她,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压低声音道:“我欠他?一个大人?情,他?给我传信,恐你去竹林出事,才让我过来看着你。”


    “他?待你这个小侄女倒是好,这还是头一回求到我,如?此我们就两清了。”


    婉芙听得云里?雾里?,小舅舅何时跟良婉仪扯上?干系,不过也好,她不必再费心去跟良婉仪解释。


    ……


    此时秋水榭乱成一团,伺候小皇子的宫女乳母战战兢兢地跪在?殿外,大寒的天?儿,脖颈的冷汗颗颗坠到地上?,晕染了一片水渍。


    宫宴出席的嫔妃都赶去了秋水榭,众人?面面相觑,并未见到泠贵嫔。有心人?不禁生出了古怪,这般大的事,泠贵嫔不可能没得到信,可为何迟迟未到?


    不知谁提了句始终没出现的泠贵嫔,有人?似是讶异地狐疑,“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陈常在?慎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泠贵嫔又非陈常在?,怎会如?此蠢笨对小皇子下手。”


    温修容冷冷开口,呛得陈常在?一句话都说不出。后宫里?谁不知温修容与泠贵嫔交好,泠贵嫔受宠,温修容与有荣焉,温修容养着小公主,也是后宫里?最大的倚仗。


    有陈常在?这个出头鸟,外殿安静下来,没人?愿意与温修容对上?。


    李玄胤从内殿出来,捏紧了扳指,冷冷扫向站着的后宫妃嫔。他?不计较后宫的明争暗斗,却总有人?怀揣侥幸,将手伸到龙嗣身上?。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一脸担忧地上?前,“皇上?,小皇子……”


    何太医跟着皇上?出来,抹了把头上?冷汗,暗叹这种倒霉的事儿总轮到自己?,他?低头道:“许主子生产时就格外艰难,小皇子先天?身子弱,须得慢慢调养。不可食用大热大寒之物,臣在?小皇子呕吐物中发现了杏仁糕,才会致使小皇子呼吸麻痹,闭气而?亡。”


    “皇上?!嫔妾求皇上?一定?要查明真凶,一定?要严惩那背后下手的人?,嫔妾求求皇上?!”许婉仪未出月子,被人?搀扶着,扑通跪到李玄胤身前,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嫔妾的逸儿那么小,还没喊过一声父皇娘亲,那人?心思?何其恶毒,又何其忍心夺了逸儿的性命!”


    “嫔妾求皇上?定?要查明真凶,为逸儿报仇!”


    李玄胤捏紧玉戒,手背青筋凸起?,他?沉下脸色,寒声,“把许婉仪扶回寝殿。”


    婉芙就是这时候入了秋水榭,许婉仪本是被人?搀扶起?来,看见刚进来的女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挣扎着朝婉芙扑过去,“是你害了我的逸儿!你嫉妒我几次三番与你争宠,才下了狠手要害我的逸儿!逸儿才那么小,你怎么忍心用这种恶毒的手段害他?,可怜我的逸儿……”


    许婉仪呜咽地哭出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地打向婉芙,婉芙猝不及防,呼吸一滞,良婉仪眼?疾手快,一把将婉芙护到身后,忙避开这个疯婆子。


    “许婉仪讲讲道理,泠贵嫔一直与我在?一起?,哪来的时机去害小皇子?”


    众人?都知晓,良婉仪救过皇上?,在?后宫里?是特殊的存在?。良婉仪最开始进宫那几年,不是没有人?针对过她,但良婉仪从不争宠,几乎没侍寝过,这份针对也渐渐无趣。更何况良婉仪的性子实在?粗鄙泼辣,就是跋扈如?赵妃,对良婉仪也没有半点法子。


    许婉仪痛哭出声,“不是你还能是谁?我没生下皇子前,皇上?最宠的就是你,难道你从未嫉妒过我生了逸儿,从未嫉妒过皇上?对我的宠爱吗!”


    良婉仪冷眼?看着她,毫不示弱,“真是疯了,没查实情就大呼小叫,堂堂高门贵女还比不上?我这个乡野女子!”


    “江婉芙,你把逸儿还给我!”许婉仪挣扎着要再扑向婉芙,两个宫人?费力抓着,才勉强拉住许婉仪。


    事情闹成这样,众人?的目光不禁都看向皇上?。


    婉芙不动声色地看向李玄胤,触到男人?看过来的视线,躲到良婉仪身后,微敛起?眸,轻咬住唇瓣,眼?眶里?的泪珠欲掉不掉。


    李玄胤看清那女子的委屈,后宫嫔妃之多?,因为她位低受宠,因为她宫女出身,因为她侍寝无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好欺负,都只会将心里?的怨气都冲向她一人?。


    他?别开眼?,脸色铁青,“没听见朕的话么,扶许婉仪歇去寝殿!”


    这一句,不知是为许婉仪的身子着想,还是对泠贵嫔的偏心。


    宫人?身子一抖,哆哆嗦嗦地跑过去扶住许婉仪,半拖半拽终于把人?押去了寝殿。


    这时,外殿终于清净下来。


    嫔妃们眼?光落到婉芙身上?,应嫔扶住肚子,轻抿住唇,先开了口,“嫔妾记得泠贵嫔与良婉仪并无交情,泠贵嫔为何会与良婉仪在?一起??”


    良婉仪冷哼了声,看不惯这朵曾经给自己?使过绊子的白莲花,“是我写了字条,要她出来适用我新做的胭脂,不行吗?”


    这借口放在?旁人?身上?蹩脚,偏偏良婉仪就是这样的性子。


    如?此一来,众人?反而?不知该再说什么。


    小太监从外面进来,到陈德海身边说了几句话。陈德海一惊,忙跪到李玄胤身前,“皇上?,伺候小皇子的另一个乳母,投井了!”


    李玄胤倏然捏紧扳指,脸色沉得骇人?,目光一一扫过殿内站着的嫔妃,“将伺候在?秋水榭的宫人?悉数押入慎刑司,严加审问。与此事有牵涉者?,赐自尽。”


    第73章


    送进慎刑司, 不死也得脱层皮。


    伺候在秋水榭的宫人,闻言登时两股战战,大惊失色, 扑通跪到地上, 连连哀嚎,“奴婢冤枉!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震怒, 陈德海哪敢磨蹭, 立即招呼小太监进殿,将跪着的宫人押下去。


    混乱中, 被?押着的一个宫女拼命挣扎, 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发髻散乱,身体因惧怕而不断发抖,“皇上,奴婢突然记起?,昨日主子要吃清蒸乳鸽……”


    她顿了顿,整个人快抖成筛子, 缓了会儿才继续道:“奴婢……奴婢在御膳房看?见了昭阳宫的人。那宫人说泠贵嫔要?吃杏仁糕,要?了满满一食盒。奴婢当时并未在意,直到现在想起?,才觉出不对劲。”


    “你这奴婢, 方才跪着的时候不说,为何现在又说了?”赵妃抚了抚鬓角,挑起?眼皮看?向婉芙, 见那女子并未有慌乱,很快收了眼。


    那宫女如实道:“奴婢不敢。”


    “泠贵嫔如日中天, 受尽皇上宠爱,甚至连生?了龙嗣的主子都比不过。奴婢实在怕方才说出来,皇上对泠贵嫔信任,惩治奴婢污蔑。”绿影心?跳如鼓,哆哆嗦嗦继续道,“奴婢不要?进慎刑司,奴婢将知道的都说了,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李玄胤薄唇微抿,冷着脸轻拨了下扳指,没人猜得到,皇上现在在想什么。


    皇上不发问,只能由皇后开口。


    皇后看?向婉芙,“泠贵嫔,你昨日可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糕?”


    婉芙从那宫女身上淡淡收回视线,“嫔妾并未做过。”


    “奴婢以性命担保,那宫女亲口说自己?是昭阳宫的人!”绿影见婉芙反驳,生?怕皇上不信自己?,脸色煞白,砰砰在地上叩了两下,“奴婢请求见昭阳宫的宫人,奴婢自幼识人,定能将她认出来!”


    “皇上。”皇后转过身,“不如就依照这宫女所?说,也好还泠贵嫔清白。”


    李玄胤未语,他掀起?眼朝那女子看?去。


    这番,谁都看?明白了,若是换作旁人,皇上不会犹豫,当即下令去查那嫔妃的寝宫。可眼下皇上久久不下吩咐,甚至未质问过泠贵嫔半句,这等信任,后宫嫔妃有几人能得。


    应嫔神色黯然,当年她与表哥的书信被?人揭发,皇上也是现在这般看?着她,告诉她,“朕信你。”


    就是这份信任,给了应嫔最大的底气。如今三年已过,物是人非,皇上不是对后宫没了信任,全?然看?那人是谁罢了。


    她苦涩地提了提唇线,慢慢收紧手心?。


    婉芙轻抿住唇角,她又不傻,自然也看?出了皇上的意思,低敛下眼,谦声道:“嫔妾没做过,不怕这宫女的指认。”


    李玄胤这才点了点头,陈德海得了吩咐,立即去传昭阳宫的宫人。


    不消片刻,昭阳宫十二宫女,八个内侍便被?传到了秋水榭。


    皇后抚着红宝石镂金护甲,对绿影道:“人在这了,若是看?错了眼,污蔑泠贵嫔,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先?肃清后宫这等生?事的奴才。”


    绿影脖颈一抖,殿内的嫔妃都不禁看?向皇后,皇后执掌六宫,处事手段一向温和?,还是头一回,用权势这般威压宫人。


    昭阳宫二十侍从依次站开,他们?没得到风声,不知是出了何事。主子在宫里受宠,总有眼红的嫔妃蓄意加害,伺候主子这么久,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主子聪慧,皇上又宠着,不论如何,都能保他们?安然无虞。


    绿影从第一个宫女开始辨认,她仔细端详几人的眉眼,生?怕遗漏错过。一直到第八个宫女,绿影停住脚步,又仔细看?了两眼,立即抓住那宫女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拖带拽地带到李玄胤面前?,“皇上,就是她,就是她昨日去御膳房拿的杏仁糕!”


    “皇上……奴婢……”那小宫女一脸莫名其妙,看?看?绿影,又看?看?沉着脸看?她的皇上,后知后觉自己?闯了大祸。


    “本宫问你,昨日你可去御膳房拿了杏仁糕?”皇后看?着她,问出口。


    这小宫女名唤兰稼,去岁刚进宫,今年才十三岁。以前?在尚仪局打杂,总管看?她人机灵,办事麻利,为讨好泠贵嫔,才送去的昭阳宫伺候。


    但?再机灵,倒底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见这阵仗,当即慌了神,吓得差点哭出来,“奴婢……奴婢昨日确实去御膳房取了杏仁糕。”


    嫔妃们?捏紧的帕子不觉放松,看?好戏般地看?向婉芙。泠贵嫔说未去过御膳房,可她身边的小宫女却说去过,人证物证具在,如此怎么看?都是泠贵嫔在为自己?狡辩,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李玄胤抬手拦住了皇后接下来要?问的话,沉着脸色看?向兰稼,“若朕得知你口出妄言,污蔑泠贵嫔,朕决不轻饶!”


    “皇上饶命!奴婢不敢扯谎欺瞒皇上,昨日……”兰稼看?了眼婉芙一眼,哭出声,“前?日主子没交上抄例,皇上罚了整个昭阳宫的一半晚膳。昨日又是如此,奴婢贪嘴,没能吃饱,就打着主子送温修容的名义,多要?了杏仁糕。”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欺瞒主子,求皇上饶了奴婢,求皇上饶了奴婢!”


    听了这番解释,不止是站着的嫔妃,连婉芙都惊讶了下。她也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不爱吃杏仁糕,本以为是有人买通了她宫里的奴才,栽赃嫁祸,可如今来看?,倒是与她想的不同。


    等着看?好戏的嫔妃,闻言嘴角抽了抽,谁能想到,一个奴婢借着主子的名义私自去拿杏仁糕,竟是在宫里吃不饱!


    “当真如此么?不是泠贵嫔指使你去御膳房拿杏仁糕,要?害小皇子?”赵妃抚住小腹,质问出口。


    兰稼虽贪嘴,却也是明事理,她是昭阳宫的奴才,是泠贵嫔底下的人,要?是泠贵嫔倒了,谁还会管她的死活,那才是真的完了。


    她并没钻赵妃的套子,吓得哆哆嗦嗦,“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皇上知道贵嫔主子懂得进退,对后宫有孕的嫔妃一向能避则避,怎会去害小皇子。定是有人看?见了奴婢拿杏仁糕,才借此栽赃!”


    绿影听这句含沙射影,也慌了神,“奴婢不敢栽赃泠贵嫔,奴婢见到她拿杏仁糕从未有过疑心?,更不曾对旁人提起?过,若非小皇子出事,奴婢早就将这件事忘了。请皇上明察!”


    “如果不是你看?见我?拿杏仁糕,又怎会给了旁人可乘之机!”论吵架,兰稼就没输过,嘴皮子利索得反咬一口,气得绿影咬住牙根,恨不得去堵住这女子的嘴。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必进慎刑司吃苦头,谁知道泠贵嫔宫里去拿杏仁糕,竟是有这样的缘由。


    对付婉芙,应嫔难得和?赵妃站到同一条线上,她冷冷一嗤,“是非对错,都由你一个人说了。奴才再大胆,又怎会借由主子的名义去御膳房拿吃食?真是如此,泠贵嫔是否太纵着奴才了?”


    应嫔一席话,又把这股风推到婉芙身上。


    婉芙没怀疑兰稼的话,千黛曾跟她提过一嘴,因她宽宥,宫里的奴才曾打着她的名头没少去六监讨好处。那时她无暇去管,而今看?来,待这事了结,回宫是要?整治整治。


    兰稼机灵,倘若她今日顺了赵妃的话头,栽赃嫁祸给自己?,那她也就不必再留在宫里了。


    千黛扶住主子,站出来跪到地上,“皇上,皇后娘娘,主子性情?平和?宽宥,少有责罚宫人。也正是因此,下面的人才难免生?出些心?思。但?主子是万万不敢对小皇子出手,请皇上明察!”


    “一个个替泠贵嫔说话,都是泠贵嫔宫里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是另一副面孔呢?”陈常在慢悠悠地道。


    庄妃看?了许久,冷睨向陈常在,忍不住道:“陈常在是不记得皇上的话了么?泠贵嫔位份远远高于陈常在,你这般污蔑挑衅,不怕皇上治你以下犯上的罪名?”


    陈常在气得脸色发白,“庄妃娘娘这话说得好笑,嫔妾只是就事论事,泠贵嫔本就有嫌疑,何来污蔑!”


    “够了!”李玄胤不耐地微拧起?眉,他警告地看?一眼陈常在,陈常在脖颈一凉,蓦地噤声,手心?却掐紧了帕子,不管什么时候,皇上总是偏心?于江婉芙!


    皇后不露声色地瞧了眼众人的神色,蹙起?眉问道:“泠贵嫔,你还有何话说?”


    婉芙先?看?向李玄胤,见男人只淡淡扫过自己?,撇撇嘴角。李玄胤瞧见她眼底的委屈幽怨,气得头疼,只想将这人揪过来好生?打一顿。他待她还不够偏心??简直不知好歹,他不查明真相,直接放过她,岂不是让她更遭人嫉妒,成了后宫的靶子!


    婉芙哪知皇上想打她的心?思,上前?道:“既然是由杏仁糕生?出的事端,与其查嫔妾一个无辜之人,不如去御膳房查查例册,究竟谁还去过取过杏仁糕。”


    陈德海又赶去了御膳房。


    半个时辰后,陈德海回了秋水榭,脖颈凉汗未退,低着头禀话:“皇上,近日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羹的,只有绛云殿和?朝露殿。”


    绛云殿是婉芙,剩下的朝露殿,就是应嫔了。应嫔也没想到,这事会与自己?攀扯上干系。


    良婉仪很会补刀,无辜地眨了眨眼,“皇上罚过绛云殿的奴才,可从未苛待过应嫔,朝露殿的奴才总不至于吃不饱饭吧!”


    应嫔素来清冷的脸微怔片刻,扶住高高隆起?的肚子,无声抿唇,“皇上,嫔妾那日胃口上来,确实吩咐宫人去取过杏仁糕。”


    应嫔这般坦荡,好似真未做过的模样,更让人摸不清了头绪。后宫里只有两人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糕,不是泠贵嫔,不是应嫔,还能是谁?


    就在毫无头绪之时,仵作查验过乳母的尸首,进殿通禀,伺候小皇子的乳母确实死于自尽。


    “难不成是……”跪在地上的宫女小声嘀咕,本以为没人听见,但?温修容离她最近,听清了那句话。


    “难不成是什么?”温修容一声发问,众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那宫女抖了下身子,将话说完,“前?不久,有出去采买的内侍给杨嬷嬷送信,杨嬷嬷家中幺子染了风寒,病急告危,杨嬷嬷恳求主子允她出宫,照顾幺子。但?主子以杨嬷嬷办事得力,照顾小皇子妥当为由,拒了杨嬷嬷。就是在三日前?,奴婢瞧见杨嬷嬷一人在假山后烧纸,才得知杨嬷嬷儿子染疾夭折了。”


    听罢,众人一阵唏嘘。


    应嫔身边伺候的宫女似乎记起?什么,也跟着跪下身,“奴婢想起?来,主子数日前?吃剩的杏仁糕,奴婢拿出殿正要?处理了,宫道上迎面看?见一个嬷嬷,与奴婢攀谈,她说从未吃过宫中贵人的吃食,奴婢看?她衣着,以为她是辛者库的奴才,一时心?软,才……”


    “皇上饶命!主子饶命!”


    那宫女手心?冰凉,颤抖不止,一味地磕头求饶,恨自己?一时大意,竟信了那个嬷嬷!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就是许婉仪自作自受了。


    ……


    天色已晚,嫔妃回了各宫。秋水榭伺候的宫人依旧没能免得一番责罚,不过既然找到加害小皇子的人,相比于押入慎刑司,杖责三十,反而让奴才们?松了口气。


    夜色渐浓,案上摆了一盘棋子,婉芙指尖捏着那颗温润的玉石,与自己?对弈。


    千黛入内剪了烛花,“夜深了,主子累一日,歇了吧。”


    婉芙摇摇头,“你看?我?这盘棋如何?”


    千黛视线投过去看?,主子虽弹的一手好琵琶,可确实对棋书两样一窍不通,千黛不知该如何评价,又仔细看?上几眼,倒真看?出了不寻常。


    她拧眉出声,“主子执的黑子似乎太顺遂了些。”


    “是啊,太顺遂了。”婉芙饮了口茶水,一枚黑色玉石落在棋盘正中,四?周孤狼环绕,被?白子包围。牺牲这枚小小的黑子,换来整盘胜利,背后的布局之人手段倒底有多么厉害。


    千黛明白过来,“主子以为是谁?”


    婉芙顿了片刻,“没了小皇子,后宫里唯一的皇子就剩下皇后宫中的大皇子了。”


    但?,这般明显的好处,皇后不会冒险去要?。


    这才是那人的高明之处,将后宫受宠的嫔妃都牵扯了进去,自己?反而明哲保身,安然无恙。


    ……


    乾坤宫


    陈德海小心?翼翼地进来上茶,“皇上,奴才查过,确实如那宫女所?说,杨嬷嬷也确实去御膳房打探过,哪宫曾取过杏仁糕。”


    “杨嬷嬷可与后宫哪个嫔妃有过接触?”李玄胤撂了朱笔,靠到椅背上,不耐地压了压太阳穴。


    陈德海低下头,如实道:“奴才查过几回,杨嬷嬷并未与哪位主子有过交集。”


    这般看?来,确实是许婉仪自作自受,害了小皇子。不过陈德海觉得有些怪异,太顺利了,像安排好了一般,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查明了所?有经过。


    “呵!”李玄胤冷笑出声。


    陈德海回过神,蓦地低头,这些事皇上自有决断,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插嘴。


    李玄胤掀起?眼皮,眼眸微暗,“继续查,朕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多厉害,敢在朕的后宫里卖弄心?计!”


    ……


    翌日,婉芙醒得迟了。上元节的后三日,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婉芙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秋池准时地进来,掀开帷幔挂到金钩上,提醒道:“主子,起?身用早膳了!”


    自皇上责令她按时用一日三餐后,她就没能有一日躲懒。秋池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念叨,活像一只麻雀,忒烦人!


    “主子再不起?来,奴婢就要?叫上秋池,把主子抬去净室!”


    婉芙终于忍不住,腾地坐起?身,拎起?引枕就朝秋池扔了过去。秋池笑嘻嘻地一把抱到手里,“主子可算是醒了!”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早膳。


    婉芙用完膳,坐在妆镜前?昏昏欲睡,任由两人给她折腾梳妆。


    秋池拿起?昨日的金累丝宝花珠钗,狐疑地“咦”了声,“主子珠钗上怎么少了两颗金珠子?”


    闻言,婉芙困意倾时消散,她拿过秋池手里的金累丝宝花珠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原本镶嵌在花芯里的两颗金珠,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剩下两个空空的窟窿。


    婉芙想到昨日与豫北王相交的长亭,失神片刻,眼底带了一分?凝重。


    时辰尚早,天儿尚寒,没人愿意一大早来这御花园。婉芙只带了千黛和?秋池。


    她不确定那两颗珠子究竟掉去了何处,但?这只金累丝宝花珠钗是皇上御赐的,后宫里唯独她有,落入旁人手中,难免借题发挥,白白给人递了把柄。


    秋池懊恼自语,“奴婢就不该给主子簪那只珠钗。”


    珠钗发簪都是玉石镶嵌,谁能想到,这么恰好掉到了地上。


    昨日并未下雪,三人找了一会儿,都不见那两个珠子倒底滚去了哪。


    过了一个多时辰,婉芙搓搓冻僵的双手,不悦地拧起?眉,叫回千黛秋池,“不必再找了。”


    秋池十指指尖冻得僵硬通红,她捂到袖子里,跺跺双脚,“万一被?旁人捡去,主子……”


    婉芙看?向那处凉亭,“我?自有法子。”


    ……


    过了三日,婉芙又要?早早起?来去坤宁宫问安。


    小皇子薨逝,后宫中又仅生?了下皇后宫中的大皇子。那件事,多少有人怀疑到了皇后身上,毕竟没了小皇子,最有好处的,就是皇后。


    但?这话没人敢去说,毕竟真相摆在那,皇上都没怀疑皇后,哪轮得到旁人责问。


    “小皇子薨逝,皇上痛切,你们?若是有心?,该去为皇上分?忧解乏。”


    皇后这一句说得轻巧,她们?想为皇上分?忧解乏,可皇上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这几日,赵妃和?应嫔都相继去过乾坤宫,却连门都没进去。两个有孕受宠的嫔妃尚且如此,旁人哪有那个脸面。


    皇后平和?地看?向下位的嫔妃,目光最后落到婉芙身上,“泠贵嫔素来讨巧,本宫新得了一册书帖,过会儿下了早朝,你去乾坤宫拿给皇上。”


    ……


    出了坤宁宫,秋池压低下声,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推着主子去乾坤宫?”


    婉芙也看?不透皇后的心?思,只有一点她明白,皇后从不忌惮她,也从不介怀她的争宠,大抵是因为皇上对她的宠爱,足够与赵妃应嫔抗衡,更重要?的是……她低下眼,手心?抚上平坦的小腹,她没有子嗣。


    “皇后娘娘既然吩咐了,我?照做便是。”


    婉芙接过千黛袖中掉了金珠的珠钗,簪到发鬓上。


    陈德海这几日在御前?伺候得叫苦不迭,万分?怀念曾经泠贵嫔捋龙须的日子,皇上再生?气,对泠贵嫔的态度也比对他和?颜悦色多了。


    御膳房的早膳端到门外,陈德海一脸苦闷地看?了眼,别说早膳了,现在就是他这个御前?大太监也进不去正殿这道门。


    就在他愁苦之时,远远地瞧见袅袅走?近的女子身影,正是泠贵嫔。


    陈德海喜不自胜,腆起?一脸笑迎上前?,“泠主子可总算来了!”


    婉芙嘴角一抽,看?来她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不等婉芙说话,陈德海招来御膳房送膳的内侍,将食盒交给婉芙,讪笑道:“皇上还未用早膳,想必泠主子也未用过,真是巧了。”


    婉芙睨了眼陈德海,呵笑:“陈公公可是愈发得会办事了。”


    陈德海哪听不出话里的讥讽,赔笑一声,“泠主子谬赞!”


    婉芙哼了声,不再搭理他,也不用人通禀,推门就进了殿。


    这只把刚被?皇上赶出来的小太监看?傻了眼,“干爹,这泠贵嫔……”


    “这就是后宫嫔妃都没有的本事了。”陈德海一把拍向小太监的脑门,“好好伺候着!”


    ……


    殿内,李玄胤听见推门声,不耐烦地拧起?眉,正要?训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就见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进来,也不福身,自顾上了御阶。


    “嫔妾今儿怎么没见皇上发火?”


    她一开口就没个中听的。


    李玄胤正要?斥责,又见那女子把注意放到了御案上。


    婉芙瞥了眼御案上乱七八糟的折子,她放下食盒,将那些折子一一归拢好,也不等男人说话,自顾抱去了后面的存玉堂。没走?几步,就被?李玄胤叫住,“给朕拿回来!”


    这女子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敢插手他的政务。


    婉芙听了一瞬,很快当作没听到似的,扭过脸蛋就去了存玉堂。


    李玄胤眉心?一跳,脸色霎时黑如锅底,真是惯着她了,愈发得不成体统!


    待婉芙出来,已是好一会儿,她站到男人身后,双手按住李玄胤的肩膀,轻轻揉捏,“陈公公说皇上还未用早膳,皇上日日提醒嫔妾用膳,夙兴夜寐操劳政务,半点不为自己?着想。”


    “皇上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嫔妾都替皇上心?疼。”


    李玄胤听着,神色渐渐舒缓下来,那股火也没了。他拉住女子的手,将人带到怀中,手臂搭住婉芙的腰身,就这么抱着怀里的人,眼底泄出一丝疲态。


    婉芙看?清了男人从未有过的倦意,侧脸贴住李玄胤的胸怀,轻轻出声,“小皇子看?到皇上这样,也不会开心?的。”


    李玄胤微怔,望向那盏燃着的明烛,平静道:“终究是朕的视而不见,纵容了那些人的野心?。”


    婉芙轻摇着头,“不是皇上的错。”


    “皇上肩负天下,身上的责任太重,寸寸山河,日日都有诸多政务要?皇上处理。皇上待后宫,已是足够公允,不然大皇子和?顺宁公主,也不会平安长到现在。”


    “小皇子知晓有皇上这样的父亲,不仅不怪皇上,还会引以为傲,下辈子还要?做皇上的孩子。”


    李玄胤顿了下,敛眸看?向怀中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屈指捏住婉芙的脸蛋,“就你会哄朕。”


    第74章


    “嫔妾只是说了实?话, 才没有?哄皇上。”婉芙不满地嗔了眼男人,小声反抗。


    李玄胤笑着摇了摇头,待看?清她发鬓间的珠钗, 脸色又慢慢淡下?, “这是朕送你的那只?”


    听到这声问话,婉芙似是才反应过来,摸索着将那只珠钗取下, 拿到手中, 眸子瞄向男人,“皇上记得?”


    李玄胤沉默不语。


    这只金累丝嵌着大团的宝花, 格外衬她的娇媚。李玄胤尚且有忙不完的政务, 怎会记得赠过嫔妃哪些珠宝首饰。只是,她簪过两回这只珠钗,看?起来甚是喜欢。昨日宫宴,他?一直注意着她,也就记住了她发鬓间的首饰。


    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


    “你的东西都是朕赏的,朕不必记得也才能猜出一二。”


    李玄胤轻描淡写地解释, 婉芙不悦,“庄妃娘娘也送了嫔妾好些奇珍异宝,可不比皇上送的差。”


    她总是有?说不上两句话就气他?的本事,他?送的怎能和庄妃送的相比?李玄胤没好气地拍了下?婉芙的额头, “不像话!”


    婉芙哼了声,一把抱住李玄胤的腰身,软乎乎地贴到男人的怀里, “虽然庄妃娘娘送了嫔妾许多贵重的珠宝,但嫔妾还是最?喜欢皇上送的。嫔妾十分珍重, 只想日日戴着。”


    娇娇细语入了李玄胤的耳,美人在怀,如?珠明玉。


    李玄胤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抚住婉芙的青丝,神情从未有?过的温柔。


    没等?沉浸在这温柔乡中多久,那?女子又腾地抬起头,鼓着小嘴,将那?珠钗塞到李玄胤怀里,无赖道:“不过,这珠钗上镶嵌的两颗金豆子不知何时掉了。嫔妾不管,皇上要?再给嫔妾一只一模一样的!”


    李玄胤被她闹得头疼,皱起眉,将珠钗把玩在手,看?到上面的两个窟窿,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婉芙。


    “掉了?”


    这一眼,颇有?深意。


    婉芙毫不心虚,柔荑缠着男人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撒娇道:“谁知道昨日宫宴掉到什么地方了,嫔妾心痛死?了,皇上再给嫔妾一只,好不好嘛!”


    李玄胤被磨得脸色一黑,手掌按住怀里女子乱动的腰身,斥道:“行了,朕再给你打一只新的就是。”


    ……


    皇上许久没进后宫,就连怀了身孕的赵妃和应嫔都不得见皇上一面,一早坤宁宫问安,皇后暗示泠贵嫔去陪陪皇上,众人本以为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坐等?看?泠贵嫔吃闭门羹的好戏。


    哪料想,好戏没看?到,倒是打了自己的脸面。旁人都进不去乾坤宫的门,泠贵嫔不止进去了,还陪了皇上用膳,伺候笔墨,直到后午才回昭阳宫。


    真是可恨!嫔妃们嫉妒得咬牙切齿,可又能有?什么法子,皇上偏袒,谁能对付得了泠贵嫔。


    后午婉芙离开乾坤宫,有?泠贵嫔解决了皇上的早午膳,陈德海可算能松口?气。他?低着头,恭敬地进来上茶,七分热的信阳毛尖呈到御案,陈德海眼睛一扫,就瞧见了那?张平铺开的圣旨。


    皇上本打算借着上元宴,着泠贵嫔升到正三品顺仪。泠贵嫔确实?有?福气,近来似乎所有?好运都加持给了泠贵嫔。


    “人找到了么?”李玄胤捻着扳指,神色淡淡,靠到龙椅上。


    陈德海这才记起皇上数日前吩咐他?查泠贵嫔身世一事。


    泠贵嫔出身简单,若非遇到宁国?公那?等?狼心狗肺的父亲,定然一辈子受着娇宠,嫁给如?意郎君,衣食无忧。可惜了,好好的人,迫不得已入了深宫。


    这些话陈德海不敢当皇上面说,皇上宠着泠贵嫔,即便泠贵嫔最?初初于无奈,现在受尽荣宠,也该是心甘情愿。该查的都查了,除了那?个伺候在泠贵嫔身边的小丫头被发卖得尚没踪影,本就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也不知皇上想让他?查到什么。


    他?斟酌道:“余府出事后,府上仆从逃难发卖。奴才查了各州奴籍簿子,还没将那?丫鬟找到。”


    话落,陈德海许久没听见皇上开口?,殿内静谧下?来,他?愈发摸不清皇上所想,泠贵嫔倒底对皇上隐瞒了什么秘密,皇上要?这般大动干戈,动用各州人力,去找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丫鬟。


    良久,李玄胤启唇,淡淡道:“罢了,不必再查了。”


    ……


    朝露殿


    应嫔月份越来越大,再过两月就到了临盆的日子。


    她扶住青蕖的手,裹紧狐裘,慢慢地走?在外殿。在冷宫待了三年,身子养得不好,不万分小心,这一胎怕是艰难。


    应嫔扶住隆起的肚子,无言出神。


    “泠贵嫔回去了?”


    青蕖觑了眼主?子,担心主?子难受,犹豫道:“许是皇上觉得泠贵嫔烦了,才把人撵回了昭阳宫。”


    应嫔笑笑,“皇上喜欢得爱不释手,怎会烦她呢?”


    青蕖看?清主?子眼底的失落,只恨自己嘴笨,不知该如?何去劝。


    “时日已久,皇上早晚会烦腻了泠贵嫔,看?见主?子的好。”


    应嫔不语,眉眼染上倦怠,“本宫累了,扶我回去歇着吧。”


    槅窗透进刺目白皙的光线,紧跟着便入耳争吵不断的人声。


    “定是你手脚不干净,偷拿了主?子的东西!”


    “沈碧姐姐冤枉,这真的是奴婢从御花园捡的!”


    应嫔蹙起眉,眼底闪过不悦的烦躁,青蕖有?眼色地道:“奴婢去看?看?那?两个小丫头在吵什么。”


    应嫔挥挥手,青蕖出了门,不过一会儿?,将那?两人带进来,手心多了两颗金珠,呈到应嫔眼前,“主?子。”


    那?两颗金珠豆子般大,小巧玲珑,雕着精致的花纹。这般工艺可不是凡品,应嫔瞧着有?些眼熟。


    “上元宴,泠贵嫔簪的可是镶嵌这两颗金珠的珠钗?”


    青蕖接到手中,仔细看?了两眼,她并不确定,上元宴,她只顾伺候主?子,根本瞧不见别的嫔妃戴什么配饰。但主?子说是,她不能违背主?子的心意。


    “奴婢看?着确实?像泠贵嫔珠钗上的珠子。”


    应嫔轻眯起眼,倏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你从何处捡到的?”


    那?宫女胆子小,被主?子这般严厉地发问,登时吓得心头一跳,坠着冷汗回道:“就是……就是御花园东边的长?亭台阶下?。”


    “奴婢姐姐在御花园当值,姐姐昨日病了,奴婢去替姐姐洒扫,捡到了这两颗金珠子。”


    “奴婢并未撒谎,也从没偷拿过主?子的东西,主?子明鉴!”


    应嫔拨着手心的两颗金珠,“青蕖,梵华轩到建章宫,可要?经过御花园东廊?”


    青蕖摇摇头,“良婉仪要?去建章宫,这么走?,难免绕不少的路。”


    “既然如?此……”应嫔勾了勾唇角,“泠贵嫔倒底是要?去见谁?”


    ……


    那?日宫宴,婉芙错失了与小舅舅想见的机会,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经许婉仪一事,婉芙开始反思自己对待宫人是否太过宽宥,才纵容出了他?们的歪心思。这几日,婉芙将二十侍从叫到外殿,由千黛训过话,整顿了几日,婉芙瞧着是愈发像样。那?个叫兰稼的宫女,婉芙留到了外殿做二等?丫头,虽是贪嘴了些,胜在机灵忠心。


    过了上元,冰河解冻,刚开春,还不见暖,这几日皇后染了风寒,咳疾难治,传话给各宫,不必再去问安。话是如?此,皇后是六宫之主?,各宫嫔妃心里再不合,面上也要?殷勤地去探望一番。坤宁宫宫门紧闭,皇后贴身的宫女打发嫔妃回去,婉芙一进寝殿,就困倦袭身躺到床榻上,恹恹得掀不开眼。


    千黛好笑地为婉芙除去鞋袜,“主?子近日是怎么了,这般贪睡。”


    婉芙摆摆手,唔了声,抓起引枕盖过脸蛋,“快把帷幔落了,亮的晃眼。”


    珠帘掀开,秋池搓着冻僵的手,急乎乎地往寝殿走?,瞧见垂落的帷幔,止住脚步,小声与千黛咬耳朵,“主?子睡了?”


    千黛点点头,“主?子刚睡,没要?紧事,别扰了主?子歇息。”


    秋池抓耳挠腮,“是要?紧事,江采女殁了!”


    江晚吟死?在了春时的头一场雪,春和依照往常取嗖饭放到案头,若是以往,这饭食不论多难以下?咽,江晚吟都会一口?一口?塞进喉咙里,边吃边阴沉地盯着春和。


    但今日,春和喊了两声,都不见床榻里人动一动。她疑惑江晚吟莫不是又要?闹事,手心一推,却触到僵硬凉意,紧跟着,那?具僵硬,一骨碌滚到地上,面容青紫,眼珠狠狠地瞪向外面。春和吓得身子抖了下?,飞快地跑出去喊人。


    仵作验过尸,是被活活冻死?的。


    春和脸色一白,下?意识避开眼,昨日江采女不知发了什么疯,大骂不停,对她又踢又踹,春和一气便撤了炭炉,撂锁把人关在了屋里,本想过半个时辰再将炭炉移进去,后来也不知怎的,自己竟睡得昏昏沉沉,怎么着都醒不过来。


    她也没想到,已过了隆冬,不过一夜没用炭炉,江采女竟被活活冻死?了。


    一个被打入冷宫,家世没落的采女,本没有?几人放在心上。但是,谁让江采女与泠贵嫔有?所牵扯,落到旁人眼中,不禁怀疑是否是泠贵嫔故意让春和拿了炭炉,活活冻死?江采女,这般恶毒的法子,真是可怕。


    ……


    昭阳宫,秋池刚从御膳房取来午膳,气得眼圈发红。


    婉芙瞧见,多问了一嘴。


    秋池愤愤不平,“如?今宫中都在传是主?子心肠歹毒,活活冻死?了江采女!后宫里有?几人是好的?分明是有?人见不得主?子好过,竟给主?子添堵!”


    婉芙眉梢一挑,夹了一筷酸豆角吃到嘴里,“既然知道是有?人给我添堵,你还气成这样?”


    “奴婢是看?不惯那?些人面兽心,自己又做过什么好事,还有?脸来指责主?子。”


    秋池一面说,一面盛了碗鸽子汤,放到婉芙手边。


    婉芙搅搅调羹,“江晚吟也算风光过,送出宫,好生葬了吧。”


    “主?子!”秋池可记得江采女曾经对主?子做过的事,如?果不是主?子看?破了那?些手段,保不准这屎盆子就已经叩到了主?子头上。若是调个个,江采女才不管主?子死?活,主?子倒好,还要?好生安葬江采女。


    婉芙小口?饮下?碗里的汤水,“人死?为大,但愿江晚吟下?辈子能存些善念。”


    她打住秋池的话头,瞥了眼满腹幽怨的小丫头,“你这性子得好好改改。”


    知道主?子是在敲打自己,秋池依旧不平,却没再说什么。


    婉芙放下?调羹,“至于春和……”


    春和聪明,性子却不好掌控,不宜留在身边伺候。


    她敛眸开口?,“给她些银钱,向皇上通禀一声,放出宫吧。”


    第75章


    皇后一病数日, 坤宁宫久久没有嫔妃问安。皇后不见人,纵使有?想在皇后面前讨个好印象,主动去侍疾的嫔妃, 最后也都被坤宁宫的宫人好言相劝地婉拒了回去。


    温修容正俯身案头, 教顺宁公主习字,顺宁公主天生聪慧,大字学得很快, 昨儿个温修容刚教了首诗, 今日就背得一字不差。


    “阿娘,熙儿不想写了, 熙儿想出去玩。”


    顺宁公主被温修容照顾得越久, 越依赖于她,小?孩子忘性大,慢慢地就不再去提自己的生母,不知何时,已经把温阿娘叫成了阿娘。


    温修容轻柔地抚了抚顺宁公主的发顶,温下声,“熙儿昨日还说过, 自己要以乐羊子妻断织为警戒,不做半途而废的人,现在就要放弃吗?”


    顺宁小?脸纠结,挣扎良久, 摇头道:“熙儿不放弃,熙儿不要做半途而废的人。”


    温修容露出笑,“熙儿真?乖, 今儿晌午,阿娘要多奖励熙儿一碗牛乳羹。”


    听到吃的, 顺宁公主眸子登时亮起来,抱住温修容,脆生生道:“熙儿喜欢吃乳羹,熙儿喜欢阿娘!”


    习过剩下的大字,温修容给顺宁公主裹紧狐裘,牵着小?团子正准备去御花园,柳禾从外?进来,先福了礼。温修容扫她一眼,蹲下身,摸摸顺宁的发顶,“阿娘去给熙儿拿汤婆子捂手,熙儿先跟乳母出去,记住不许乱跑。”


    顺宁眸子跃跃欲试,使劲点了点头,“熙儿很乖,熙儿不会乱跑。”


    温修容弯起眼一笑,屈指刮过顺宁的鼻尖,直起身,对乳母道:“照顾好小?公主。”


    顺宁出了关雎宫,柳禾才近前秉事,“主子,赵妃娘娘昨日见红了。”


    温修容裹紧披风,淡下脸色,“处理?干净了么?”


    “主子放心,郭太医已经安抚好了赵妃,赵妃服药睡去,并没有?疑心。”柳禾回道。


    温修容无声地抿唇,话头一转,“应嫔近日常去御花园?”


    柳禾点头,又皱起眉,迟疑道:“奴婢不明白,应嫔快要临盆,为何日日去御花园。”


    “没有?莫大的好处,应嫔又怎会舍得自己,亲自去那里?守着呢?”温修容勾了勾嘴角,轻抚着护甲的掐丝,“她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


    坤宁宫


    皇后倚着引枕,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手中的经文,右手的念珠转过几圈,“温修容还是没来过么?”


    梳柳端着煎好的汤药,放到床头案上?,调羹在里?面搅了搅,舀出一勺温热,递到皇后嘴边,“回娘娘,温修容领着顺宁公主去御花园了。”


    良药苦口,皇后饮下,捏着帕子擦过嘴角,轻嗤一声,“温修容心思细,连本宫也猜不到她在做什么。”


    梳柳端上?一碟蜜饯,“温修容既应了娘娘,想必也会尽心为娘娘办事。”


    皇后拂手,推开那张瓷碟,她吃惯了苦,不爱吃那等甜腻的玩意儿。


    “她是为本宫尽心,还是为泠贵嫔尽心?”皇后冷笑,“温修容看得清局势,她从来没把大皇子放在心上?。本宫倒要看看,斗到最后,她会不会再来求本宫。”


    梳柳无言,娘娘自有?娘娘的考量,她虽是娘娘的亲信,归根到底也是一个奴才。


    伺候皇后歇下,梳柳悄声退出了殿。门外?小?太监急匆匆进来,梳柳拦住他,“娘娘已经歇下了,何事这么惊慌,仔细惊扰了娘娘。”


    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扯住梳柳的衣袖,缓道:“应嫔主子与赵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起了争执,应嫔主子滚下台阶,见红了!赵妃娘娘受到惊吓,也见红了!”


    “什么?”梳柳大惊,昨儿个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生出了这种事!


    “皇上?过去了?”


    小?太监猛点了下头,“圣驾已赶去朝露殿了,事出突然?,赵妃娘娘也被送去了朝露殿!”


    梳柳不敢耽搁,娘娘是六宫之主,这时候总该要去主持大局。她掀开珠帘,折回寝殿,“娘娘,出事了,赵妃和应嫔都见红被抬去朝露殿了!”


    皇后被吵醒,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乍然?听到这句,诧异了下,眼底沁出一丝浅笑,“原是这样。”


    “温修容办事利落,本宫是越来越舍不得这枚棋子了。”


    ……


    重?华宫


    朝露殿里?端出大盆大盆的血水,宫人行?色匆匆,额头沁出层层薄汗。应嫔还有?月余才到生产的日子,不足月便生产,倘若出了事,难保皇上?迁怒,届时她们这些?伺候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早在应嫔五个月的时候,朝露殿就安排了接生的稳婆,专治妇儿的太医背着药箱,几乎一路被小?太监半拖半拽了,小?半个时辰,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重?华宫。


    应嫔不是头一回受生产的苦楚,即便经历过一次,依旧疼得满头大汗,唇瓣咬得破了皮,忍不住一阵阵痛呼,泪水从面颊划过,几乎染湿了整个引枕。


    稳婆接生过不少妇人,捏着帕子擦过应嫔额头的汗,有?条不紊地指挥,“快给主子喂些?汤水,存存力气。”


    婉芙踏进朝露殿门,就听见殿里?女子传出的痛喊声,撕心裂肺,吓得她心尖一颤,下意识止住了步子。


    她这是第三?回看到女子生产的苦楚,温修容被人推倒小?产,许婉仪拼命生下龙凤胎,而今应嫔摔下台阶,又早产月余。她听着里?面声嘶力竭的哭声,忽然?有?些?害怕。不觉抚上?小?腹,阿娘当?初生她时就是难产,如果她有?了身孕,会安稳地生下这个孩子么?


    “泠姐姐。”温修容从殿里?出来,就见婉芙在出神,开口轻唤一声。


    婉芙转过脸,看见牵着顺宁公主的温修容。


    她诧异道:“你?怎的这么快就到了?我记得关雎宫离重?华宫尚有?一段路要走。”


    温修容顿了下,牵住顺宁公主的手,面露些?许难色,“此事说来话长。”


    ……


    温修容带着顺宁去御花园赏花堆雪。顺宁贪玩,玩够了雪,就要去湖面溜冰。如今已是春时,冰面开融,温修容怕她出事,自己牵着顺宁只在边缘的冰面上?走走。


    绕过揽月湖,就听见远处长亭内的争吵声。紧跟着,便看见赵妃朝应嫔推了一把,应嫔大着肚子,猝不及防,脚下踩空,径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纵使有?宫人垫在身下,依旧伤得不轻,地上?流出了一摊骇人的血水。


    “阿娘,熙儿害怕。”


    朝露殿内,时不时传出女子疼痛的惨叫,盆盆的血水触目心惊,鼻翼下环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温修容抱住顺宁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唯有?在阿娘怀里?,顺宁才感到安稳,顺宁紧紧抱住温修容,边哭边颤着嗓子,“阿娘,熙儿要回关雎宫,阿娘带熙儿回去吧,熙儿不想留在这了……”


    宫里?规矩,温修容与顺宁见过当?时情?形,势必要留下来,等着皇上?问话。


    “你?带着熙儿回关雎宫。”


    李玄胤从殿外?进来,看了眼紧紧抱住温修容的小?人儿,冷下眼,先交代?了一句。


    皇上?脸色阴沉如水,伺候在身边的陈德海大气也不敢出。


    小?太监刚传完信,皇上?脸色立刻就变了。小?皇子薨逝没多久,后宫怀了身孕的两个嫔妃又相继出事,皇上?不震怒才怪。


    见皇上?到场,殿内众人屈身福过礼。


    李玄胤俯身摸了摸顺宁的发顶,顺宁害怕地看向父皇,眼里?掉出泪珠,“父皇……”


    小?团子一哭,只叫人心都疼化了。


    温修容道:“皇上?,嫔妾的宫人也亲眼看见了长亭中赵妃娘娘和应嫔的争执,嫔妾将她们留下由皇上?问话。”


    李玄胤点过头,扫了眼殿内的一众嫔妃。


    温修容牵住顺宁的手,温柔地轻哄几句,将小?小?的人带出了殿。


    皇上?看重?顺宁公主,自然?也重?视温修容这个养母,这是旁人都得不到的殊荣。这番情?形,不禁让人想到,如果应嫔安然?生下这一胎,日后后宫又该会怎样。皇上?是否会因喜爱应嫔生下的龙嗣,而宠爱应嫔,胜过圣眷正浓的泠贵嫔。


    相比于这些?好奇,她们更?希望应嫔小?产。应嫔觉得自己颇得圣心,对谁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殊不知自己与她们又有?何两样,还不是比不过那位宫女出身的泠贵嫔。


    很快,皇后也到了朝露殿。


    皇后唇色苍白,面容疲惫,眼底显然?的倦怠青黑,倒坐实了这些?日子的风寒病重?。


    一入殿,皇后掀起裙摆,重?重?咳了两声,恭敬地对李玄胤跪下身,垂眼请罪:“臣妾病疾未愈,疏于管理?后宫,致使后宫两位有?孕的嫔妃出事,请皇上?责罚。”


    这种事说起来,怪不到皇后头上?。谁不知道后宫里?,赵妃跋扈,应嫔清高。两人撞到一处,就是针尖对麦芒,早晚得出事。


    李玄胤拨了下扳指,沉着脸色睨向皇后,“皇后掌管不甚,致使后宫龙嗣接连出事,幽禁坤宁宫三?月,以示惩戒!”


    众人倏地噤声,鹌鹑似的垂下脑袋,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近日,后宫确实生出了太多是非,而这些?是非,似乎都对皇后有?利。


    可,谁又能料想到,赵妃和应嫔会在这时候起了争执。应嫔快要临盆,不该在宫里?好好待着待产么?为何非要去那御花园赏花。


    梳柳手心一紧,哭求着跪到李玄胤身前,急切道:“皇上?,娘娘日夜操劳后宫事务。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仗着圣宠,从未将娘娘放在眼里?。娘娘近日风寒病重?,哪分得出心神,去看顾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娘娘实在委屈啊!”


    “皇上?不该这般重?罚娘娘,皇上?……”


    “够了!”皇后蹙眉,骤然?斥向梳柳。


    “娘娘!”梳柳哭着扶住皇后,“奴婢看不过娘娘再这么委屈下去了,娘娘执掌六宫,但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何时对娘娘有?过半分尊敬!”


    皇后闭了闭眼,“将梳柳带出去!”


    “娘娘!奴婢不要,娘娘!”两个婆子押住梳柳的胳膊,半拖着出了外?殿,直到声音渐渐消失,众人面面相觑一眼,赵妃与应嫔对皇后的不敬,后宫都人尽皆知,皇上?会不知道么?


    “梳柳出言不逊,不敬上?位,待臣妾回宫会好好教导规矩。”皇后脊背挺直,面色不变,额头沉稳地叩到地上?,“臣妾管理?六宫不善,甘愿领罚。”


    闹剧终了,李玄胤不耐再看皇后,也没在意那个奴才,捏捏眉心,开口发问,“赵妃如何了?”


    赵妃月份浅,到现在还没听说有?多大动静,料想是没出大事。陈德海正欲回话,就见那位为赵妃把脉的太医一脸苦涩地从殿里?出来,心头咯噔一声,有?种不详的预感。


    高太医到了圣前,抖着双腿跪下身,声音颤颤不稳,“回皇上?,赵妃娘娘只是……只是来了月事,并未有?孕。”


    殿内的嫔妃倏然?瞪大了眸子,下意识攥紧手心。


    赵妃竟然?假孕!


    谁给她的胆子,拿龙嗣玩笑。


    这可是欺君大罪!


    第76章


    婉芙倏地敛眼, 脑海中想到方才离开的温修容。数月前,温修容设计赵妃,与她在启祥宫抄了一段日子古治。赵妃与应嫔争执, 温修容恰好在场, 今日,是否是她布下?的一局。


    高太医话落,青蕖惊得顿时掉出泪, 扑通跪到李玄胤面前, 哭着道:“皇上,赵妃娘娘假有身孕, 竟然还要害有孕的主子, 是何居心!主?子生产情?况不明,受这等无辜苦楚,求皇上为主?子做主?,求皇上为主子做主啊!”


    “皇上!”赵妃挣扎着,一手挥开扶着她的宫女,恶狠狠地瞪了眼青蕖,捏紧了帕子跪下?身, “皇上,臣妾真的有孕了,定?是这太医……”赵妃指向跪着的高太医,“定?是这太医医术不精, 不知?是受谁指使挑唆,竟污蔑臣妾来了月事!”


    “臣妾恳请皇上,恳请皇上叫太医院赵太医进?殿, 臣妾的身子一直受他调养,臣妾不可能没有身孕!”


    赵妃有左相府倚仗, 在后宫飞扬跋扈,何时有过这般狼狈,她颤抖着身子,祈求男人能看她一眼,能怜惜她侍奉多年,有一分心软。


    她抓住龙袍的一角,从未肯留下?的泪珠此时坠个不停。她不想被后宫的嫔妃看见?她的狼狈,但此时她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她也不知?,好好的,应嫔怎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李玄胤沉下?眼,脸色骇人,没有半分怜惜,拂开赵妃抓着龙袍一角的双手,“传赵太医。”


    赵妃眼睫飞快地轻颤,望着皇上冷冰的脸,瘫软地坐到地上。


    殿内泄出诡异的静谧,连行走的宫人都不觉放轻声,便是在这静谧中,内殿传出女子一阵阵的惨叫,紧跟着稳婆着急地催促,“主?子,使劲啊!主?子,再用些劲儿,马上就出来了!”


    婉芙手心掐出了冷汗,她脸色随着那惨叫声微微发白,不止是她,殿内未生育过的嫔妃,都因这撕心裂肺的喊声而唏嘘发抖。后宫没有人不想要龙嗣,但亲眼见?过生产的艰难,龙嗣又让人望而却步。


    沉寂良久,皇后忽然问向赵妃,“你与应嫔,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妃嚣张,与应嫔素来不对盘,两?人能吵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不过,皇后既然发问,众人也不妨来看看热闹。


    赵妃平时无礼惯了,今日失了脸面,不愿意回皇后高高在上的发问。但皇上在这,她不能不为自己辩解一番。


    “臣妾一如往日去御花园采雪,回去时,正巧碰见?应嫔。臣妾与应嫔没说上两?句话。她就嘲讽嫔妃即使有了身孕,也不得圣宠,皇上始终没有复臣妾位份……”


    赵妃顿了下?,便看向男人。


    李玄胤冷淡着脸色,没有半分回应。


    她做过什么事?,她自己心里清楚。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赵妃伺候皇上多年,再骄纵,也看得清皇上现在的态度。皇上对她太过失望,失望到,即使她有了身孕,诞下?龙嗣,皇上也不愿意给她复位。


    赵妃意识到这一点,心头蓦地坠下?,如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轻闭上眼,流出一滴泪,继续道:“臣妾一时气不过,就想给应嫔一个教训。臣妾打?碎了皇上御赐的碧玺镯子,让应嫔捡起来,不许落下?一片碎玉。”


    灵双见?皇上越来越沉的脸色,爬到李玄胤脚边,苦苦哀求,“皇上要相信娘娘,娘娘从未想过要害应嫔。奴婢伺候在娘娘身边,最是清楚娘娘的脾气。娘娘知?晓皇上看重应嫔这个孩子,又怎会去害应嫔!”


    “真是笑话,后宫里谁不知?晓,皇上宠爱谁,赵妃娘娘就喜欢欺负谁。这事?儿,想必没人比泠贵嫔更清楚了。”


    说话的嫔妃是皓月轩的楚宝林,楚宝林平时不声不响,这时候倒愿意出来踩赵妃一脚。


    经她这么一提,旁人的视线都打?量去了婉芙。自打?婉芙上了位,专宠一时,赵妃确实看也不看别人,专挑婉芙的刺。


    婉芙圣宠正浓,成了众矢之的,后宫里的嫔妃不管有没有与她交集,都会若有若无地提上一句。婉芙眸色微动,瞧见?男人看来的视线,适时瘪起嘴,可怜巴巴地朝男人望去,又似是害怕,很?快收敛了眼,只是那绞紧的帕子,倒底泄露了她的地位低微的委屈。


    李玄胤捏紧扳指,他看见?的时候尚且连一个宫女都能欺负到她头上。那他看不见?的地方?呢?赵妃仗势欺人,他知?晓她的脾性,却因左相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轻拿轻放,是她自己不知?悔改。


    陈德海看得清皇上的脸色,赵妃仗势也得有个限度,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皇上逆鳞,早晚是自讨苦吃。这后宫里也就只有泠贵嫔明事?理,捋得了龙须,斗得了嫔妃,真真是最合适的宠妃人选。


    楚宝林的话,等同给赵妃又加了一项罪名。灵双慌乱地不断叩头,“娘娘以前是做过错事?,可娘娘这次真的没有要害应嫔腹中的孩子。”


    灵双磕得额头破了皮,她扯住赵妃的衣袖,“娘娘您快跟皇上解释啊,娘娘这次无错,怎能受了委屈!”


    赵妃失神地望向站着的男人,她挺直了脊背,一如当初的高傲,她是左相府的嫡女,即便是求也不能卑躬屈膝,折弯了脊背,“臣妾没想过要害应嫔,皇上相信臣妾。”


    “赵妃娘娘没想过,难不成是应嫔自己不顾自己的肚子,摔下?了台阶?可真是好笑。”曾经受过赵妃欺辱的嫔妃,此时见?赵妃倒霉,免不得一番落井下?石。


    楚宝林又道:“温修容不是留下?两?个在场的宫人么?不如听听她们二人怎么说。”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又都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头。


    那两?个宫女去岁入宫,温修容见?她们两?个年纪小,正好陪着顺宁公主?玩闹,就时刻带在身边。温修容和?善,顺宁公主?也是实打?实地把这两?个宫女当成了玩伴,在关雎宫里过得要比寻常奴才恣意。


    此时骤然被点到自己,两?个丫头抖着身子,战战兢兢道:“温修容怕小公主?踩冰落水,吩咐奴婢护在小公主?身侧。奴婢走到假山后,抬眼看见?长亭内的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奴婢本没多想,正要去扶住小公主?,就见?应嫔主?子转身时,不知?怎的,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你可看清了,是赵妃推的应嫔,还是应嫔自己摔下?的台阶?”皇后开口问道。


    那小丫头吓得嘴唇发白,使劲儿想了片刻,朝跪在一旁的赵妃看上一眼,嘴唇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是好,着急得快哭了出来。


    “你这贱婢,这般看着本宫是什么意思?”赵妃恨得咬牙切齿,分明是应嫔自己摔下?的台阶,这贱婢这么看她,岂不是就要污蔑自己!


    “赵妃娘娘饶命!”那小宫女瑟瑟发抖,冷汗一层一层地沁出来,是怕她至极。


    皇后扫了眼赵妃,“你二人不如实说清,便押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不要,奴婢说,奴婢这就说,只是……”另一个小丫头咽了咽唾,也下?意识瞄向赵妃,飞快道:“只是奴婢怕说出口,明日奴婢就没了性命!”


    皇后犹豫地看向皇上,不止皇后,在场的嫔妃都在等皇上的态度。若坐实了赵妃推了应嫔,害掉应嫔腹中的龙嗣,皇上该如何处理赵妃?是否碍于左相,又对赵妃轻拿轻放?再者,赵妃假孕一事?还没查明,谋害龙嗣,欺君罔上,搁在旁人那,赐死都不为过!


    李玄胤视线漠然地从赵妃脸上移开,声音寒冷至极,“你二人如实说明,有人敢害你二人,朕,决不轻饶!”


    君无戏言,那两?个小宫女得到这句保证,才放下?心,而赵妃,此时已经不管旁人说什么了,她绝望地看向李玄胤,她做的错事?太多,以至于,皇上对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不管真相如何,在皇上心里,就是她亲手推了应嫔。


    赵妃惨然一笑,那挺直的脊背,也有了几分弯曲。


    两?个小宫女说出了自己当时所见?,与众人猜想一般无二,赵妃推了应嫔。


    “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温修容教你们这么说的!娘娘没有推过应嫔,是应嫔自己摔下?的台阶!”灵双苦苦为赵妃辩解,“皇上,您要相信娘娘,娘娘以前做过糊涂事?,可今日,娘娘真的是无辜受冤啊!”


    赵妃都已经默认小宫女的话,这奴才也真是忠心,但皇上早就认定?了是赵妃的错,此时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陈德海觑了眼皇上,低着头,不敢这时候出声。他立着不动,赵妃谋害龙嗣,证据确凿,不知?皇上会怎么处置。正思量间,眼瞧门外背着药箱进?来的太医,心底唏嘘一声,高太医精通妇孺,不会诊错,那赵妃假孕又是怎么一回事??


    “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各位主?子请安。”赵太医跪下?身,浸淫深宫多年,伺候过不少的主?子,赵太医一眼就看出了宫内情?形不对,等再看见?跪在地上的赵妃娘娘,心头登时生出一股惊惶,难不成是赵妃娘娘……


    不等赵太医多想,赵妃蓦地转身,一把拉住赵太医的手搭到自己腕上,顾不上宫规避讳,慌乱急切,狠狠瞪向赵太医,厉声道:“你不是说本宫有孕了?本宫的孩子呢?本宫调养了那么久,见?红怎会是因为来了月事?!本宫是怀了身孕,你告诉本宫,本宫是怀了身孕!”


    第77章


    赵太?医白须一颤, 不知这赵妃娘娘是魔怔了,还是因为别的,他惊惧地?看了眼皇上, 苦着脸, 为难道:“娘娘不是早已经知道,自己并未有孕。”


    这句话一出,赵妃脸色倏忽一变, “你胡说!本宫怎会没有身孕, 本?宫服用了你那么久的方子,怎会没有身孕!”


    赵妃惊怒的神?色不似作?假, 有人不禁怀疑, “难不成是赵妃娘娘太过急切要龙嗣,才走火入魔,真的以为自己有了?”


    皇后深看向赵太?医,沉沉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被揭穿,赵太?医不敢再隐瞒下去,他弯下脊背, 抹了把额头?的凉汗,开?口:“赵妃娘娘侍寝多年?,始终没有身孕。臣得赵妃娘娘信任,为娘娘配置汤药, 调理身子。”


    “但……但赵妃娘娘心急有子,用臣的妻儿威胁,臣务必要在三月内让娘娘怀上龙嗣, 否则臣的妻儿老小,性?命不保!”


    赵太?医老泪纵横, “臣不敢违背赵妃娘娘的命令。赵妃娘娘身虚体寒,实在不得已?有孕。臣想不到法子,就想带妻儿老小离开?上京。直到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找到臣,让臣做出假孕的汤药,待日后生产,娘娘去宫外寻一有孕的妇人,届时偷龙转凤……”


    “一派胡言!”赵妃登时叱道:“本?宫何时说?过这些话!”


    “确实是娘娘身边的宫人给臣传话,昨日娘娘就是来了月事,臣去启祥宫为娘娘调理,可娘娘一心以为自己有孕,臣实在不敢……”赵太?医重重叩首,“臣自知有罪,不求皇上留臣一命,只求皇上留下臣的妻儿老小,臣恳请皇上!”


    婉芙朝赵太?医看了眼,赵太?医神?色不似作?假,她也曾听说?赵妃一直在调养身子,赵太?医是左相府的亲信,用他无可厚非。如果赵太?医所言非虚,赵妃亦没说?假话,那么中间出错的,就是那个传话的宫人了。


    旁人没婉芙想的这么多,她们只希望赵妃倒霉,赵妃平时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多的人。后宫里?,嫔妃巴不得左相府败落,赵妃永远失宠,任她日后怎么嚣张。


    如今时机已?到,此时不把赵妃打得爬不起来,更待何时?


    有嫔妃冷笑补道:“赵妃娘娘可真是肆无忌惮,不仅谋害龙嗣,假孕争宠,竟还要混乱皇室血脉,祸乱宫闱。人证物证确凿,赵妃娘娘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皇上,臣妾不认,臣妾从确实请赵太?医为臣妾诊脉,调养身子,但从未想过要混乱皇室血脉!”赵妃眼眸狠狠地?剜向说?话的嫔妃,像一把阴狠的刀子,那嫔妃倏然噤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赵太?医既然说?是臣妾身边一个宫人传的话,臣妾恳请皇上,将启祥宫内的宫人传到朝露殿。臣妾想知道,是谁要栽赃给臣妾!”


    李玄胤眸光微冷,平静道:“传启祥宫的宫人。”


    陈德海得了吩咐,带上小太?监去启祥宫传人。


    就在这时,内殿传出女子惨烈的叫声,紧跟着内里?一片慌乱,稳婆大惊失色地?跑出来,“皇上,不好了,应嫔主子胎位不正,小皇子……小皇子可能是逆生!”


    生产是最为艰难的,就是女子逆生,极有可能母子具不能保全。


    婉芙虽没生过孩子,但见稳婆一脸惊惶神?色,也猜得到,应嫔这一胎是极为艰难,或许生死难料。


    李玄胤睨向跪地?的稳婆,震怒沉声:“朕要你们务必保住应嫔,否则格杀勿论!”


    稳婆吓得登时三魂没了七魄,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也不明白,应嫔主子有孕时,她分?明处处提点,日日摸肚,生怕胎位不正,生产艰难,怎会改成了今日这样。


    她战战惶惶跑回内殿,求菩萨保佑,定要让应嫔平安生产。


    李玄胤合上眼,脸色比十冬腊月的霜雪还要寒冷。


    殿内又一次沉寂下来,皇后目光扫过跪在后面的赵太?医,又掠过赵妃,微不可查地?轻提了下唇角。


    ……


    小半刻钟后,陈德海带了启祥宫伺候的宫人进殿。


    赵太?医细眯起眼,凭着记忆辨认,一直到最后一个,依旧没能认出。他再次辨认一个来回,结果依然如此。


    赵妃见此,抓住一线机会,急快道:“皇上,不是臣妾宫里?的人。定是有人假臣妾名义,污蔑于臣妾!臣妾伺候皇上多年?,虽有心要子嗣,可从未做过逾矩之?事,臣妾清楚规矩,臣妾再糊涂,也不会假孕争宠,混淆龙嗣!臣妾请皇上明鉴!”


    楚宝林早就嫉恨赵妃,也不吝惜再次补刀,“这可是怪事了,既然赵妃娘娘从未交代过这些,启祥宫也没有传话的宫人,那是谁假传赵妃娘娘的话,还能把这出戏做的这么久,让赵妃娘娘毫无察觉。”


    “倒底是那人太?聪明,还是赵妃娘娘识人不清,亦或是赵妃娘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楚宝林!本?宫只是曾罚你跪了两个时辰,你何以这般嫉恨本?宫,毫不给本?宫留情面!”赵妃再忍不住,扬声质问回去。


    楚宝林嘴边扯出讽笑,“赵妃娘娘确实只罚嫔妾跪了两个时辰,那日下着瓢泼大雨,嫔妾在雨中跪得双腿发麻,直到回宫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一条生命,还比不过赵妃娘娘最喜爱的花!”


    这件事,后宫少有人知晓。


    皇后拧起眉,“楚宝林有了身孕,为何不早说??”


    楚宝林眼底闪过自嘲,她提裙跪下身,“赵妃娘娘有左相倚仗,在后宫只手遮天,肆意打骂妃嫔,甚至待皇后娘娘都不甚恭敬。嫔妾已?经丧子,又如何去追究赵妃娘娘的错处?”


    “今时今日,应嫔的处境又让嫔妾生出悲戚之?感。嫔妾不求其他,只求皇上重惩赵妃,以给嫔妾,给应嫔,给后宫曾经被赵妃莫须有责罚的嫔妃,一个公道!”


    后宫里?,受过赵妃欺负的,可不止楚宝林一人,紧跟着,岳才人也站出来,跪到楚宝林身后,她擅舞,曾因跳得一曲霓裳羽衣,而备受恩宠。赵妃嫉妒,便设计让她从高处的台阶跌下来,生生摔了骨头?,虽于行走无碍,却再不能跳那首舞曲。


    “嫔妾求皇上重惩赵妃!”


    墙倒众人推,赵妃得罪的人太?多,即便这些嫔妃没有高位家世?,没有圣宠龙嗣,但她们有着嫔妃的名头?。平日赵妃风头?正盛,众人敢怒不敢言,此时终于得了机会,没人愿意看见赵妃翻身。


    越来越多的嫔妃跪下,赵妃恨得咬牙切齿。这些个小贱人平日对她毕恭毕敬,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留下祸根!


    忽地?,殿内又传出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声,紧跟着,没了声响。稳婆满头?大汗地?从内殿跑出来,动作?太?急,脚下一滑,极为狼狈地?跌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到李玄胤身前,身体抖成了筛糠,“皇上,小皇子……小皇子憋了太?久,断气了!”


    李玄胤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应嫔如何?”


    那稳婆冷汗淋漓,生怕皇上一个震怒,脑袋就搬了家。


    她觑了眼皇上,倏地?低下头?,“应……应嫔主子力竭,晕了过去,太?医调了参汤,正给应嫔主子服下。”


    李玄胤下颌绷紧,已?是怒到至极,他微阖起眼,“赵妃品行不端,谋害龙嗣,屡屡不知悔改,降位贵人,幽禁启祥宫,无朕令,不得踏出半步。”


    ……


    应嫔的孩子倒底是没保住。


    已?是深夜,守门的小宫女在屏风外睡得正香,些许的鼾声传进内殿。


    床头?燃着一盏明烛,婉芙翻过身,透过帷幔,看向明明灭灭的光影。


    皇上最终没去查那个在中间捣鬼的宫人。或许也不必去查,赵妃的罪行罄竹难书,背后的人正和了皇上的心思?,不过是给皇上发落赵妃一个由头?罢了。


    但,赵妃终究没有被打入冷宫。


    自年?关过去,后宫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小皇子薨逝,应嫔小产,赵妃假孕……不到一月,戏码比话本?子上还要精彩。


    皇后因管理六宫不力,被幽禁坤宁宫三月,婉芙白日无事,就躺在寝殿里?睡觉,许是春乏秋困,身子犯懒,白日睡夜里?睡,总归整日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千黛看了不禁忧心,主子莫不是着了风寒,才使得身子乏累。婉芙毫不在意,她吃好睡好,活蹦乱跳,哪像病了的模样。


    自应嫔小产后,皇上久不进后宫。陈德海吩咐小太?监来过一回昭阳宫,明里?暗里?让婉芙到御前伺候,陪陪皇上。婉芙正思?量这回用什么法子,就听到外面传话的动静,圣驾到了绛云殿。


    这夜,昭阳宫侍寝。


    婉芙来不及梳妆,素净一张小脸,去了宫门前迎驾。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朱唇粉面,臻首娥眉,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婉芙规规矩矩地?屈膝福身,悄悄抬眼看向李玄胤,那双眸子秋波流转,难得的温柔小意。


    然这份温柔没停留多久,那女子嘟起小嘴,软软地?推了李玄胤一把,“皇上做甚还不让嫔妾起来,嫔妾腿都麻了。”


    这才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累了?谁教她的规矩。


    李玄胤眉心一跳,脸色冷冰冰的,却倒底是握住了那只手,“行了,就知道跟朕胡闹。”


    婉芙弯了弯眸子,毫不在意男人的训斥,任由人牵着,进了内殿。


    天色已?经很晚,陈德海犹豫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趁着皇上转身,拼命朝婉芙挤了挤眼睛。婉芙挑起眉梢,待看清陈德海的口型,心底了然。


    一轮半月升上正中,李玄胤倚着软榻,手握一卷古治,婉芙歪在男人怀里?,似是对那枚卷云纹扳指颇为喜爱,时不时地?摸一摸,好奇地?把玩。


    李玄胤握住那只捣乱的小手,掌心拍了下女子的手背,“别给朕添乱。”


    婉芙哼了声,翻过身,从男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过会儿,又腾地?坐起来。


    这番一惊一乍,终于惹得李玄胤不耐烦,他放下那卷古治,揉着眉心,“又做甚?”


    “皇上,嫔妾饿了。”婉芙整个人都趴到李玄胤身上,小嘴吧嗒亲到男人的薄唇,十分?无赖地?撒娇,“嫔妾晚膳没用几?口,现在想吃鸽子汤。皇上行行好,吩咐御膳房厨子做鸽子汤给嫔妾送来,好不好?”


    李玄胤没好气地?打了把她的臀瓣,“都几?时了,还这番折腾。”


    “嫔妾不管!”婉芙乱七八糟地?从男人怀里?下来,“皇上不给嫔妾鸽子汤,嫔妾自己去御膳房吩咐。”


    边说?,边跺了跺脚,当真要走的意思?。


    李玄胤简直拿这人没半点法子,不耐烦地?朝外面喊了句,“陈德海!”


    一听皇上这般要发火的语气,陈德海脖子一抖,不知泠贵嫔又怎么得罪皇上了,忐忑不安地?进来,“皇上,奴才在。”


    李玄胤开?口道:“让御膳房做一碗鸽子汤送到昭阳宫。”


    陈德海眼皮子一跳,瞄了眼站在地?上的泠贵嫔,只差给泠贵嫔拜谢祖宗。这泠贵嫔还真是厉害,把皇上心思?摸得透透的,一劝一个准儿。


    待陈德海退出去,李玄胤掀起眼皮睨向地?上站着的婉芙,“还不给朕回来?”


    婉芙这才笑吟吟地?走回去,窝到男人怀里?,李玄胤伸手,揽住女子的腰身,免得这人闹腾得掉到地?上,又该折腾他。


    “皇上在看什么?”


    婉芙抻着脖子也要去看,待看到上面的书文后,瞬间不感兴趣,瘪嘴道:“皇上不是要处理国事么?看这些闲书做甚?”


    李玄胤失笑,掐了掐婉芙的脸蛋,“你懂什么,易经之?玄妙,可用于国事政务,朕自幼通读,也不敢说?参悟三分?,哪是你口中的闲书。”


    “皇上欺负嫔妾读书少,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婉芙努努嘴,十分?不屑。


    李玄胤觉得每日三十页,对这女子而言,还是少了些。他指腹摩挲着那张脸蛋,漫不经心地?开?口,“明儿个起,不止要给朕抄书,还要写上十页的参悟,不写够了,朕就让你把那三十页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去乾坤殿里?的御阶上写。”


    婉芙眸子登时瞪圆,“皇上好不讲道理!”李玄胤决意已?定,自然不会再理会这女子的反抗。


    婉芙气呼呼地?背过身,只给男人一个后脑勺。


    李玄胤眼底浅笑,将人带过来,勾到怀里?。


    鸽子汤很快端进内殿,婉芙晚膳吃得多,此时并不饿。她端着瓷碗,坐到李玄胤身侧,调羹在里?面搅了搅,舀出一勺温热递到李玄胤嘴边。


    “皇上看了那么久的书,饿不饿?”


    那碗鸽子汤只被抿了一小口,剩下大半碗,还有两块脯肉。汤水清淡,发着浓郁的香,勾人肠腹。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瞧她一眼,借着女子的手,饮下那勺汤。


    “如何?”


    李玄胤抿唇,“尚可。”


    婉芙不满,“嫔妾觉得这鸽子汤极为鲜美,香而不腻,软烂可口,哪里?是皇上口中的甚好,皇上再尝尝。”


    她那些小心思?昭然若揭。


    李玄胤合上书卷,也没拒绝,借着婉芙一勺一勺递来的调羹,不紧不慢地?喝完小半碗,最后,婉芙舀起那块脯肉,李玄胤视线落在她脸上,启唇,吃了那小块肉。


    见吃得只剩下一点儿汤水,婉芙“呀”了声,眸子幽怨地?嗔向男人,“嫔妾还没吃,怎么都被皇上吃了!”


    李玄胤脸色一黑,被她气得真想把人吊起来打一顿。就没有像她一样,这么会倒打一耙。


    婉芙把瓷碗放到案上,软软地?抱住男人,“皇上言而无信,说?好皇上和嫔妾都要好好用膳,皇上一点儿也不听话。”


    李玄胤眼神?复杂,屈指钳住婉芙的下颌,轻晃了两下,“朕是皇帝,为何要听你的话?”


    “或许在皇上心里?,嫔妾只是皇上随意逗趣儿的妾室。可在嫔妾心里?,皇上是皇帝,也是嫔妾的夫君。”婉芙娇声娇气,“嫔妾只想皇上好好的,为了皇上的身子,皇上必须要听嫔妾的话,嫔妾不看着的时候,皇上要好好用膳。到了嫔妾这,也不许再看那些朝政上让皇上烦心的书。”


    李玄胤微怔,指腹轻抚住婉芙的侧脸,眼中晦暗不明,“不仅仅如此。”


    你在朕的心里?,不仅仅是一个随意逗趣儿的宠妾。


    婉芙看不懂男人此时心中所想,没等她问出,什么不仅仅如此,殿外忽传进一道人声,“皇上,应嫔主子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


    陈德海千万个不愿意这时候进来传话的,夜色已?深,皇上这些日子不进后宫,今儿个能到泠贵嫔这,摆明了泠贵嫔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他又不是没那等眼色,这时候来传话,里?面情谊正浓,不仅泠贵嫔生气,就是皇上也不愿再折腾一回。


    应嫔小产后,从没拿这个借口请皇上过去,这回昭阳宫卸灯,谁知道应嫔是不是故意跟泠贵嫔过不去。


    可,谁让应嫔前些日子刚小产过,倒底是被人算计着没了孩子,皇上对应嫔也就有了几?分?怜惜。他要是不传这一嘴,日后应嫔在皇上那告一状,他依旧没落得好。


    陈德海在外等了良久,始终不见皇上出来,正琢磨着莫不是皇上没听见,要不要再通禀一声,就见殿门打开?,皇上沉着脸,冷眼扫向他,陈德海脖颈一凉,倏地?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眼下陈德海算是彻底衡量明白了。


    泠贵嫔圣眷愈浓,即便应嫔小产,在皇上心里?的份量依旧比不过泠贵嫔。


    圣驾离开?了昭阳宫。


    幸而皇后幽禁,后宫嫔妃不必去坤宁宫问安,不然就今夜这事,明日少不得一番议论。


    婉芙托着脸蛋,坐在窗前闷闷不乐。应嫔小产后,从未听说?主动请过皇上,今日这番,她不信应嫔不是有意为之?。


    “夜深了,奴婢伺候主子歇下吧。”


    今夜本?是昭阳宫侍寝,皇上中途被别的嫔妃截走,是打了主子的脸面。宫里?伺候的宫人知主子心情不好,恭敬地?伺候,不敢出错。


    婉芙并不在意旁人故意与她争宠,皇上久不进后宫,今夜能来她这儿,已?是证明皇上对她的偏爱。这般宠爱,这一时旁人就是争也争不过的。


    她想的是小产的应嫔,她忽然觉出怪异,应嫔将要临盆,是为了什么,要挺着肚子,非要去那个御花园呢?


    ……


    圣驾出了昭阳宫的门,陈德海伺候在侧,打从内殿里?出来,他就看出了,皇上心情不大好。


    那碗鸽子汤端进来,他可是亲眼瞧见,泠贵嫔一勺一勺地?喂给皇上,皇上素来不喜与旁人同食,竟真由着泠贵嫔,将那小半碗鸽子汤都给吃了。可见,皇上待泠贵嫔,跟待后宫嫔妃不是一个态度,里?面的浓情蜜意,直叫人看了牙酸。


    没了泠贵嫔哄着,陈德海可不敢这时候不知死活地?说?话,触皇上的霉头?。


    圣驾到了朝露殿,李玄胤从銮舆上下来,淡淡扫向陈德海,那一眼让陈德海恨不得把脑袋埋到砖缝儿里?。


    应嫔小产后身子未愈,恭迎圣驾的只有朝露殿的宫人。


    李玄胤步入殿内,听见寝殿里?女子的轻咳,一阵一阵,虚弱无力。


    他冷下脸色,“主子病得这般重,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朝露殿的宫人慌乱地?跪下身,青蕖小心道:“回皇上,主子小产后身子就不大好,不想让皇上担心,就谨照太?医的叮嘱,精心养着。可今夜不知为何,忽然加重了病情。奴婢实在看不过去,私自替主子请了皇上过来,请皇上恕罪!”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倒底是宫人私自去请,还是她有意为之?,他心里?有那个判断。但她刚小产过,受了人算计,心里?委屈,倒也无妨。


    他进了寝殿。


    “青蕖,绛云殿……可熄灯了?”床榻里?,女子半倚着引枕,昏黄的烛光下,那张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憔悴,仿若脆弱的琉璃,一碰便碎了。


    许是没听到回答,应嫔苦笑自语,“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今夜皇上去了绛云殿。泠贵嫔讨喜,皇上宠她也无可厚非。”


    “主子,皇上来了。”青蕖适时出声。


    应嫔眼睫一颤,倏地?转身看向进来的男人,待看清了人,眼眸泛出红意,“皇上怎会来看嫔妾了?”


    李玄胤走到床榻边,视线看过女子苍白憔悴的脸。那日,他一直站在外面,知晓她生这个孩子受了多大苦楚,纵然清楚她用心思?请他过来,但此时见她模样,心中确实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轻问出声,“还疼么?”


    “不,”应嫔含泪摇头?,扑到李玄胤怀里?,“不疼了,皇上来看嫔妾,嫔妾就不疼了。”


    第78章


    当夜, 皇上歇在朝露殿,翌日早朝,圣驾方?才离开。


    应嫔靠在软榻里, 搅着瓷碗中的羹汤, 脸色依旧苍白,却全无昨夜那般憔悴模样。


    青蕖端着汤药进来,浓重的苦涩溢满寝殿, 她有些担忧, “主子,皇上或许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又如何?”应嫔挑眉一笑, 慢悠悠道, “即便皇上清楚我是故意与泠贵嫔争宠,不是还来了朝露殿?”


    说到这,应嫔脸色又慢慢淡下来,皇上为何会对她生出比泠贵嫔多的怜惜,还不是因?为她无?故小?产的孩子。


    青蕖也看出主子的心思,不禁出声去问,“那日推主子的, 当真是赵妃吗?”


    应嫔微顿,半晌摇了摇头,她也不知是谁推了她,突然脚下一滑, 似乎是踩到了圆滚的碎石,才摔下台阶。


    倒底是有人存心设计,还是事出意外?, 她到现在,也没猜出是怎么回事。不过, 至少除掉了赵妃,即便皇上只幽禁她在启祥宫,但?她犯下的错事,纵使她再怎么苦求,皇上也不会原谅。


    “绛云殿还是没有动?静么?”应嫔抚住平坦的小?腹,如果一切顺利,她早该生下这个皇子,何以到今日地步。


    “奴婢日日叫人盯着,绛云殿的人并没人去御花园。”青蕖有些迟疑,“主子,奴婢怀疑,主子小?产,是否是泠贵嫔故意设计,用金珠子引诱,才使得主子去了那处长亭。”


    应嫔眼眸眸轻动?,眸底闪过一抹痛恨,捏紧了盖着的衾被,“叫人继续盯着。”


    如果真是江婉芙所为,她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


    白日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婉芙在绛云殿躲懒,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好不自在。


    圣驾自那日去了朝露殿,就在没去过,朝露殿也没人去请。足以可见,那夜,应嫔是摆明?了和她过不去。


    婉芙困倦地揉了揉眸子,被千黛唤醒,“温修容邀主子去御花园。”


    许久没出过绛云殿,婉芙裹紧了狐裘,离开寝殿,柔柔的细风袭来,拂过她的侧脸,冬日过去,迎来了春朝。去岁这时,她尚是咸福宫伺候在江晚吟身边的奴才,短短一年,江晚吟风光不再,她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嫔妃。


    正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婉芙走上几步,身子就觉得乏累,大?半刻钟才到御花园。


    温修容已经坐了好一会儿,瞧见她,仔细看了会儿,颇为好笑,“泠姐姐昨夜睡得是有多晚,怎的倦成这样。”


    婉芙眯了眯眸子,懒懒打一个哈欠,美人醉颜微配,腮晕潮红,十分的姿容也增去了十二分,让人见之为之倾倒。


    “我也不知近日怎的了,身子总乏得紧。”


    温修容神情?一顿,微蹙起眉,似是想到什么,正欲开口?,小?团子远远地扑进她怀里。


    “阿娘!”顺宁撅起小?嘴,十分不满,“阿娘怎么还没到找熙儿,熙儿都藏了好一会儿了。”


    温修容一笑,轻柔地抚过顺宁的发鬓,“阿娘见到泠贵嫔,与她多说几句话。”


    顺宁转过小?脸,瞧见婉芙,短短的小?胳膊抱紧温修容的腰,乖乖道:“熙儿给泠贵嫔请安。”


    过了年,这小?团子好似长高了些,黏温修容黏得紧。


    婉芙嗔了眼这小?人,“难得小?公主给嫔妾问安。”


    她从鬓间拿下簪着的金嵌玉红蓝宝石蝴蝶步摇,轻晃了两下,“小?公主喜欢不喜欢这个簪子?”


    那只步摇是皇上赏给她的好东西,是太//祖爷打下江山时,尚服局手艺最好的工匠耗费数月雕琢打凿而成,宫里就这么一只。


    顺宁一见到,眸子当即亮起来,看看婉芙,又看看温修容,小?声道:“阿娘,熙儿想要。”


    温修容牵唇,“姐姐快别逗她了,熙儿还小?,哪戴得了这般贵重之物,姐姐再惯坏了熙儿。”


    “你是不知,我像熙儿这么大?,几个舅母恨不得在我头上簪满玉石珠宝,小?姑娘,就是要宠着才好。”婉芙弯弯眸子,“熙儿,你说是不是呀?”


    顺宁重重点头,“是,熙儿喜欢这个步摇,熙儿喜欢泠贵嫔。”


    婉芙啧了声,屈指刮了下顺宁的鼻尖,“小?嘴儿甜的。”她将步摇放到顺宁手里,“拿去玩吧。”


    “谢谢泠贵嫔!”顺宁对着婉芙甜甜一笑,转身就拉了两下温修容,温修容蹲下身,顺宁将那根步摇簪到温修容鬓间,拍着小?手,“阿娘戴,好看!”


    婉芙见此?,笑意顿时没了,撇撇嘴,十分不悦地哼了声,“小?没良心的。”


    温修容掩唇浅笑。


    两人一同绕过御花园的小?道,婉芙觉得前面的路愈发眼熟。


    温修容停下来,“我始终不懂,应嫔小?产前,为何日日来这处长亭。”


    婉芙顿了下,眉梢轻挑,“原来是应嫔。”


    “泠姐姐说什么?”方?才婉芙声音落得轻,温修容看过去,婉芙抚过护甲,道:“上元宴那日,我在这丢了两个金珠子,大?抵被应嫔捡去了。”


    皇上赐给婉芙的东西,都是千里挑一,这后宫里找不出第二个。也因?此?,应嫔拿住了她的东西,就以为拿住了她的把柄。


    温修容没再说话,她知晓泠姐姐聪慧,此?事自有法子解决。她看出了这条路并不能从建章宫到梵华轩,那日上元宴,泠姐姐见的人,不是良婉仪。但?,泠姐姐将此?事告诉她,已是对她最大?的信任,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又何必多嘴一问,惹得泠姐姐不快。


    回了昭阳宫,婉芙立即叫来千黛秋池,吩咐她们明?日起,再去长亭外?去找金珠,隔一日就去一次。


    不论应嫔看不看出她是有意为之,都会冒险一试,因?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嫔已经将她小?产丧子的屎盆子,叩到自己头上,迫不及待的,要对她出手。


    ……


    自打小?皇子薨逝,许婉仪便深居简出,整日陪着怀安公主。许婉仪出了月子,尚且畏寒,内殿烧了两盆炭火,小?公主热得脸蛋扑扑发红。


    许婉仪伸出手,指尖儿抚过女儿的眉眼。她如愿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儿像她,儿子则眉眼肖似皇上。这后里,只有皇后身边养着一个大?皇子,她生了儿子,日后本该分一杯羹。


    可,一切都毁了!


    她悉心照料,生怕逸儿磕着碰着一下,却毁在了一个乳母手里,她怎能不恨!


    “哇……哇……”床榻里软软的小?团子哭喊挣扎,藕臂上落了一圈青紫,是许婉仪一时失神,掐得太狠。


    她心里恨,为何害的不是这个公主,偏偏是逸儿,是日后能争得那个位子的逸儿!定?是她抢走了逸儿的气运!


    “主子,小?公主该是饿了。”小?公主哭声越来越大?,才几个月大?,那节藕臂被主子掐坏了可怎好。


    雪茹觑着主子阴沉的脸色,忍不住提醒一句。这已不是主子头一回这般了。


    小?公主虽是公主,倒底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怜惜,特赐名怀安,要是叫皇上知晓,主子对怀安公主的虐待,最后失了小?公主,日后在宫中可怎么好过!


    小?皇子薨逝,说到底主子有几分的责任,皇上念及主子心痛,面上不提,心底终究有些不满,不然这些日子,不至于来秋水榭一两回。就是来了,也只是看过小?公主,对主子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许婉仪收了手,叫来乳母,凉凉道:“小?公主不甚磕到了胳膊,带下去擦些药,好生养着。”


    乳母照着吩咐,抱起哭闹不止的怀安公主,待看清小?公主胳膊上的掐痕时,神色一怔,很快她敛下眼,恭敬地退出了内殿。


    许婉仪百无?聊赖地起身,恹恹坐到妆镜前。生产后,她这身子就不比从前,腰上的肉多了一圈,紧致的肌肤也变得松弛,面容现出老态。她不知别的女子生产后会如何,但?她原本就比不过泠贵嫔那般的娇媚之姿,而今生产眼瞧着似是老了十岁,越看妆镜里的女子越发觉得陌生。


    这真的是她吗?她从前的青葱水嫩,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婉仪手心轻碰着侧脸,脸色愈发得沉冷,倏忽,许婉仪猛然抬手,将案上的胭脂水粉尽数挥了下去。


    噼啪叮当的声响过去,雪茹扑通跪下来,焦急道:“主子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太医叮嘱,主子万不可动?太大?的怒气啊!”


    许婉仪当作未闻,她厌恶妆镜中女子的面容,她厌恶生产后这般憔悴的自己。一月前,她还有逸儿陪伴,可现在,她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无?用的公主。


    皇上喜爱有什么用,公主又坐不上那个位子!本来,她可以拥有一切,甚至更好!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乳母,而毁于一旦!


    许婉仪闭上眼,紧紧攥住了手心,“雪茹,你说一个乳母,真的有这么大?本事么?倒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她,倒底是谁见不得本宫好过!”


    雪茹垂着眼不敢说话,小?皇子薨逝后,主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不断猜忌后宫嫔妃,倒底是谁害了小?皇子。小?皇子是皇上的孩子,皇上怎么不会去深查,连皇上都查不到,可见背后那人有多厉害,主子这般毫无?缘由的怀疑,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小?皇子已逝,主子该节哀才对,打起精神照顾小?公主,日后在这后宫里也不会全无?退路。奴婢想,皇上定?然会查明?背后真相,还小?皇子一个公道!”


    “公道?”许婉仪对着妆镜扬笑,笑意越来越深,眼角都沁出了泪,“皇上真的要还逸儿公道,为何到现在还未查明?!皇上真的是在查吗?还是为了保全他哪个宠妃,在敷衍于我!”


    “主子慎言!”雪茹扫了眼四下,焦急地止住许婉仪的话。主子即便痛失皇子,也不该这般出口?妄言,隔墙有耳,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可怎么好。


    许婉仪半敛下眸,不耐再看镜中枯槁无?神的自己,“罢了,扶我去歇吧。”


    屏风外?,立着一穿湖蓝色衣裙的宫女,手端茶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内殿的动?静,良久,悄然退了出去。


    ……


    婉芙如今不止要写古治抄例,还要写阅后品赏,然,肚子里本就没多少墨水,绞尽脑汁,只写出了半页字。


    她苦恼地扔掉湖笔,瘫坐到软榻上,“什么品赏,我也就识得这上面的字,哪晓得连在一起什么意思,皇上可真是小?气,这不是故意戏弄我吗!”


    “敢在背后这般妄议朕,你也是够大?的胆子。”珠帘掀开,李玄胤入了内殿,冷冷扫见软榻上坐没坐相的女子,顿时一阵头痛,轻斥一声,“给朕好好坐着,不像话,朕就该指个嬷嬷教你规矩!”


    婉芙瞪向?后面进来的潘水,多少次了!还这么一声不吭地迎皇上进来。潘水顶着满头冷汗,默不作声退出内殿。


    婉芙瞪完人,朝男人嗔去,懒懒地倚靠到引枕上。她畏寒,又是后宫宠妃,内务府的奴才可不敢怠慢,殿里用的都是上好的炭火。


    昭阳宫主位生着地龙,燃了两盆炭火,李玄胤一进来,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和着甜腻的香。那女子绣屏斜倚,鬓云乱洒,娇媚的脸蛋晕着潮红,妩媚多姿。


    “嫔妾不知规矩,还不都是皇上惯的,嫔妾习惯了,才不要听皇上的话,改了性子。”


    李玄胤走到软榻边俯下身,指骨重重点了下婉芙的眉心,嗤道:“就会跟朕撒娇!”


    婉芙肌肤娇嫩,被点了下,触得生疼,小?手轻揉了两下,瘪嘴瞧向?男人,“嫔妾才没有撒娇,皇上又冤枉嫔妾。”


    李玄胤懒得搭理她,除了外?氅,递给陈德海,瞥到案上涂得乱七八糟的宣纸,眉心一阵突跳。


    让她写个抄例,怎么写成这样。


    他翻过两页,看见上面写的那半页品悟,越看脸色越黑,“你这写的是什么?”


    婉芙理直气壮,“皇上让嫔妾写的品悟呀!”


    李玄胤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将那几张纸甩到婉芙身上,“乱七八糟,驴唇不对马嘴!”


    她要是他养出来的,非得一天打三顿不可!没半点悟性!


    婉芙瞄了眼男人,将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捋好,朝外?唤道:“劳陈公公备好銮舆,皇上要起驾回乾坤宫。”


    陈德海在外?候着,听这么一声,纳闷地朝里觑了眼,皇上今儿难得高兴,到了绛云殿,这才多大?一会儿,怎么会这么快就离开,也不知泠贵嫔又在闹什么。他这时候可不敢动?,保不准泠贵嫔又在算计皇上。


    “朕说走了么!”李玄胤捉过婉芙的手腕,揽住腰身,将人一把丢到软榻上,“旁人求都求不来,就你还敢撵朕走!”


    婉芙被叩到软榻上,手腕钳在男人掌心,雪白的脸颊潮红晕染,娇慵道:“皇上嫌弃嫔妾读书少,嫌弃嫔妾没有规矩,嫔妾可不敢再留皇上,免得把皇上气坏了。”


    李玄胤睨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简直不可理喻!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会日日夜夜地惦记这样的女子。


    “皇上……”


    娇娇的软语带着轻颤的尾音,直酉禾麻了人的骨头。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女子腰间的软肉,冷睨过去,“再跟朕胡闹,朕就给你指个嬷嬷,日日教你宫里的规矩。”


    婉芙柳眉皱紧,呼吸颤了两下,泪珠子吧嗒吧嗒落,“皇上又欺负嫔妾,”


    李玄胤指腹挑开襦裙的衣带,没做理会,女子肌肤滑腻如玉,日光下如抹上了一层瓷白。略带薄茧的指腹抚过那抹白,婉芙眼睫轻颤,压住男人的手,李玄胤掀了掀眼,睨过她,指腹向?上,捻起那点。


    忽地,两道拍门声入耳,陈德海在外?面战战兢兢,认命地通禀,“皇上,豫北王有要事求见!”


    这声话落,内殿一时沉寂下来。


    李玄胤脸色寡淡下去,耷拉下眼皮,幽黑的双目看入女子的眼中。


    婉芙眼睫一动?,很快敛了神色,娇滴滴地推了男人一把,“皇上还不把手拿走。”


    那软绵绵的一推根本毫无?力气,李玄胤没动?,淡淡地看着她,指腹慢慢磋磨,良久,才将手移开。


    炭火再旺,倒底是早春,婉芙捡起被挤在软榻里,皱皱巴巴的一小?块布料,遮到月匈前,两手费力地去系后面的两根带子,奈何她身量长得快,月匈月甫早已不是之前那两个小?团子。


    过些日子是要裁新衣了。


    婉芙别扭地斗争了一会儿,依旧没系上,瞧见男人在后面不咸不淡地看她,哼了声,掉过身,背对着李玄胤,“皇上解的,皇上给嫔妾系上。”


    她一向?这般喜欢无?理取闹。


    李玄胤瞥了眼,接过那两根细带子,耐心地系了两个结。眯上眼,瞧见那鼓涨的两团,微顿,将人拉到怀里,手掌垫了垫,低低一笑,“朕倒没觉得,何时扌柔得这般大?了。”


    “皇上!”婉芙倒底还小?着,哪听得进男人这番荤语,登时小?脸晕上潮红羞赧,如绯云霞,扑到他怀中,连脖颈都生了红。


    见人这般怕羞,李玄胤眼底浅笑,指腹轻抚过她的侧脸,心底方?才那点怀疑抹去,是他想多了,两年前,她不过十四岁,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


    乾坤宫


    李玄昭将手中的密信呈到案上,“皇上,左相在宜州拥兵自重,私造军械,横征暴敛,致死无?辜良民七百余口?,又私占焦州十余处盐窝,贪墨朝中举荐官员五十万余银……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臣具以列明?,请皇上过目。”


    罪状整整有十余页,仅是贪墨就占了朝中国库的十之七八。


    李玄胤一一阅览,看到最后一张,怒极反笑,手掌骤然拍案,“混账!”


    陈德海吓得脖颈一抖,忙不迭跪下身,李玄胤单膝跪地,“皇上息怒,如今证据确凿,左相党羽皆以被制,请皇上下旨,命臣前去搜查!”


    李玄胤敛下怒气,微抿薄唇,“此?事移交大?理寺,牵涉者,不可漏放一人!”


    李玄昭怔住,倏地握紧双拳,正欲躬身请退,殿外?小?太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奴才请皇上安,泠贵嫔方?才遣人过来,给皇上送了鸽子汤。泠贵嫔嘱咐皇上,天色晚了,皇上莫要再忙着朝政,不顾及身子。”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躬身的李玄昭,淡淡开口?,“放着吧。”


    小?太监将食盒呈到御案上,陈德海瞧瞧皇上,又瞧瞧站着不动?的豫北王,最后瞄了眼泠贵嫔莫名其妙送来的鸽子汤,咂摸出不对劲来。


    待李玄昭退出去,陈德海伺候到圣前,“皇上,这天儿还没黑,泠贵嫔怎么给您送汤来了。”


    李玄胤靠到椅背上,寡淡下脸色,不轻不重地嗤了声,“她是故意做给朕看的。”


    “就她心思多!”


    陈德海憋笑,泠贵嫔心思不多,皇上又怎么会一直放在心上。他虽不知泠贵嫔此?举何意,可看着皇上这态度,似乎不是动?怒,大?抵心里是乐着呢。


    ……


    朝露殿


    青蕖将御花园的信儿传给应嫔,“主子,这几日绛云殿的人隔一日都会去长亭,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应嫔点着桌案,“可听见她们说什么了?”


    青蕖回道:“绛云殿的人了谨慎,没透漏出半句。”


    这般隐秘,看来定?是那日见了不能见的人,做的见不得光的事儿。


    应嫔正愁没有江婉芙的把柄,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主子,奴婢怀疑,那两颗金珠子是不是泠贵嫔有意为之。”青蕖顿了下,“之前主子去御花园,从未见过绛云殿的人,为何偏偏主子小?产后,那些人就出来找这两个金珠子。”


    青蕖的怀疑不无?道理,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儿。江婉芙的珠子就丢在长亭,而她偏偏在那小?产。在她小?产后,江婉芙又让人出来找那两颗珠子,倒底是不是有意为之。


    应嫔含住唇角,一下一下搅着调羹。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


    秋水榭


    这夜,怀安公主不知怎的,嚎着嗓子哭个不停。许婉仪没那个耐性去哄公主,叫来雪茹,“太医给本宫开的安神方?子呢?去给公主喂上。”


    “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


    “使不得呀,主子!”雪茹急忙道,“小?公主才两月大?,怎么能吃主子吃的安神药!”


    “那就别让她哭了,哭得本宫闹心。让乳母哄好了,再哭就把药给公主喂上!”许婉仪不耐烦地打发雪茹出去。


    雪茹叹了口?气,也不知主子这是怎么了,自打小?皇子薨逝后,就好似变了个人。小?公主虽不是皇子,可也是主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主子怎能忍心,为了自己清净,喂小?公主安神的汤药。


    到后半夜,怀安公主的哭声才消下去,翌日清晨,许婉仪捏着发疼的额角,冷冷扫了眼躺在床榻里的小?人儿。


    雪茹去拿早膳,伺候的二等丫头名唤玉言。玉言进来伺候许婉仪梳妆,“主子昨夜可是没歇好?怎会如此?憔悴。”


    许婉仪摸了摸脸,颇有厌烦这宫婢的聒噪无?礼,没好气道:“小?公主哭了一夜,本宫哪得安眠!”


    玉言取出珠钗簪到许婉仪头上,“奴婢老家曾有个说法,龙凤子出生,少了一个,另一个总归是活不自在,难免爱哭了些,长大?就好了。”


    许婉仪不耐烦地怒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夜夜哭,让本宫怎么安寝?没用的东西,半点比不上小?皇子!”


    玉言没再语,换了个话头,“小?皇子薨逝后,主子闭门不出,大?抵没听说过宫里的流言。”


    “什么流言?”许婉仪看向?她。


    玉言这时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害怕地跪到地上,“奴婢失言,主子恕罪!”


    许婉仪只在乎她口?中关?于小?皇子薨逝的流言。逸儿是她的一块儿心病,她就是死,也要为逸儿查明?凶手!


    “本宫恕你无?罪,你若不说,本宫就把你押进慎刑司,治你大?罪!”


    玉言颤抖了下脖颈,“主子不要把奴婢押进慎刑司,奴婢说,奴婢这就说。”


    她悄悄抬眼觑向?许婉仪,又蓦地收回眼色,颇为犹豫迟疑,“宫中人人都传……泠贵嫔嫉妒主子诞下龙凤胎,才暗中处理了小?皇子。”


    “皇……皇上……”玉言咽了咽唾,没敢继续说下去。


    许婉仪死死掐住了手心,眼里出了泪水,“皇上宠她,所以就连皇子也不顾了,是不是!”


    玉言吓得脖颈一抖,不敢继续再说。


    “好!好!”许婉仪擦去眼角的泪水,“皇上不管逸儿,本宫定?要为逸儿,让江婉芙付出代价!”


    “主子,泠贵嫔圣宠正盛,主子如今只有怀安公主,怎么为小?皇子报仇?请主子三思啊!”玉言心底不安,苦苦哀求。


    许婉仪眼眸扫向?床榻里呼呼大?睡的小?团子,闪过一抹冷光。


    左右一个公主,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第79章


    翌日, 婉芙用过早膳不久,陈德海领着几个小太监就进了殿门。


    婉芙眼皮子一跳,直觉他这个时候来没什么好事。


    “奴才给泠贵嫔请安。”陈德海笑?呵呵地福了身子, 继续道:“皇上说了, 泠贵嫔天生没?有慧根,不必强求通懂古治。”


    婉芙嘴角抽了抽,没?有皇上发话, 御前的人哪敢这么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


    “皇上吩咐奴才搬来了御书?房的经文注解, 主子有不懂的地方,就翻阅这些集注。皇上每隔十日, 就会考主子一回?课业。”陈德海拍拍手, 跟着的小太监陆续将怀里捧着的好好书?摞放下,直看得婉芙眼晕。


    婉芙眼眸一转,忽地抬手扶额,千黛很?有眼色地过来扶住婉芙,“主子这是怎么了?”


    “有些头晕。”婉芙虚弱无力地半倚到千黛身上,恹恹地对陈德海道:“许是最近受了风寒,头晕目眩, 怕是看不了皇上送来的书?了。”


    陈德海哪瞧不出泠贵嫔是在装病,也不怪泠贵嫔,就是他看了这么一摞书?也觉得头疼。他又?想到皇上话,忍笑?, “皇上关心主子,说如果主子身子不适,吩咐奴才立马去太医院传何太医。”


    婉芙气得咬牙切齿, 僵笑?着一字一句,“那还真是多谢陈公?公?了。”


    陈德海连忙摆手, “都是皇上吩咐,奴才不敢居功。”


    “主子!”秋池从外面进来,搓搓懂得发红的手,“许婉仪邀各宫主子去秋水榭品茶。”


    婉芙“呀”了声?,倏地就精神起来,“陈公?公?也听?见?了,许婉仪相邀,本宫怎好推脱,劳烦陈公?公?去皇上那禀明,今儿这抄例就算了吧。”


    话落,婉芙没?给陈德海半点说话的机会,拿起狐裘披到身上,掀帘便出了外殿。


    陈德海着急苦笑?,狠瞪了眼传话的秋池,“就向着你们主子吧!皇上生气,受苦的还是你们主子!”


    ……


    婉芙虽是为了逃避那些令她头疼的集注才应的许婉仪邀约,但她不敢掉以轻心。当初小皇子薨逝,因她不在场,许婉仪把所有的罪名都怪到了她的头上。


    现?在好不容易消停下去,皇上那边的暗查迟迟未出动静,许婉仪今日之举确实怪异。


    婉芙右眼皮跳了两下,她放不下心,招来秋池,附耳低语,秋池点头,转向了另一条宫道。


    到秋水榭的时候,外殿已聚了三两的嫔妃,楚宝林,刘宝林还有几个入宫没?受过宠的采女,温修容也在其中。


    婉芙见?到她,颇为诧异,“你怎么也来了?可带了熙儿?”


    温修容笑?着摇头,“熙儿闹了一夜,睡得正香。”她瞧了眼内殿,许婉仪尚未出来,拧眉低下声?,“这事儿有古怪,我放不下心。”


    放不下心谁,婉芙心里清楚。她神情动容,宫中交好的几人,庄妃娘娘避世?不出,良婉仪性子跳脱,即便温修容有心利用自己,可也是实打实地为她着想。在这后宫里,唯有她们二人默契,一个眼神就能会意彼此。


    婉芙敛眸,弯唇一笑?,握住温修容的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能翻出什么风浪。”


    温修容回?握住婉芙,明白她的意思,“姐姐小心。”


    ……


    时辰差不多,后宫里许婉仪能请来的位高的嫔妃,也就只有婉芙和温修容。


    许婉仪生育后容色大不如从前,为显得精神,她敷了厚厚的脂粉,衣着湘妃色金线宫裙,鬓边的步摇是有孕时,皇上御赐的大红宝石,一行一步,摇曳生姿。


    这番大张旗鼓,哪像诚意邀人品茶的意思。


    许婉仪落下座。


    按位份,许婉仪是三品,温修容是二品,婉芙是四?品,没?有后宫的娘娘,温修容在这些人里反而品阶最高。许婉仪礼术上没?出错,先给温修容福了身,紧跟着,婉芙一等人给许婉仪做礼。


    “皇后娘娘染疾后,后宫姐妹也许久没?在一起聚聚了。”许婉仪含笑?抿了口茶水,宫人将备好的热茶呈到嫔妃手边,婉芙扫了眼,指腹摩挲着茶碗的沿儿,始终没?动。


    许婉仪瞧见?,似是好奇道:“泠贵嫔莫不是嫌弃本宫里的茶水不好,为何迟迟不饮?”


    婉芙抬起眸子,牵起唇角,“许婉仪何出此言?”


    她指腹捏起杯沿儿,阔袖遮掩,小口抿了半盏的茶水,放下茶盏时,她紧着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想必是皇上疼爱怀安公?主,许婉仪宫中的茶水,比嫔妾宫中不知好喝了多少。”


    这一句话,简直戳中了许婉仪的心病。


    她是三品婉仪位份,身边养着龙嗣,皇上却?迟迟没?让她迁到别?宫主位。旁人笑?着听?她自称本宫,不过是给几分?脸面罢了。而江婉芙,四?品的位份,至今没?有身孕,子虚乌有地怀疑金禧阁有人暗害,皇上就立即让她迁去了昭阳宫。她与江婉芙倒底差在了哪儿?皇上为何如此偏心!


    殿内人各怀心思坐在一处,到了晌午,许婉仪还有要留的意思,吩咐御膳房传膳。婉芙和温修容对视一眼,这许婉仪究竟要做什么。


    宫人去御膳房传膳,坐在下首的刘宝林忽然捂住小腹,疼得脸色发白,伺候她的宫女惊呼出声?,“主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刘宝林疼得厉害,大汗淋漓,指尖紧紧攥着帕子,说不出一句话。


    婉芙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自己的衣袖,松口气,幸而自己今日穿了阔袖宫裙,那盏茶水一滴不剩地洒去了袖里。


    许婉仪好似也万分?惊讶,手忙脚乱地过去扶住刘宝林,着急道:“这是怎么了?”


    她抬起头,“雪茹,快去传太医,快去传太医给刘宝林看看!”


    半刻钟之间,刘宝林就被许婉仪搀扶着进了内殿。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尤其是位低的嫔妃,根本猜不到今儿这是唱得哪一出。


    殿外宫人进来,将剩下的几人请去暖阁用午膳。经刘宝林那一遭,已有人打了退堂鼓,寻个由?头打算离开。但那宫人没?给她机会,平和地笑?,“主子交代,请各位主子用了午膳再走。”


    婉芙心底无语,许婉仪太过蠢笨,这番作态,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在算计什么。


    几人被强迫着去了暖阁,有人开始不悦,碍于温修容和婉芙,没?将那些难听?的话说出口。


    等了会儿,暖阁开始布膳,玉言端着托碟,放到婉芙面前,“婉仪主子请泠贵嫔去一趟内殿。”


    婉芙眼眸微动,掠了眼身边布菜的宫人,轻巧地勾了下唇。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为算计她,许婉仪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


    宫人将婉芙带去了偏殿,远远地,婉芙就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小皇子薨逝,能在秋水榭哭闹的,只剩下了怀安公?主。


    许婉仪能对付她的法子,也就只有利用怀安公?主了。看来她是没?吃过璟才人的教训,利用皇上的孩子争宠,算计嫔妃,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既然明白许婉仪要怎么暗算她,婉芙不想再留下去。她停下脚步,轻咳了一嗓子。没?等玉言发问,脖颈骤然一痛,晕晕乎乎倒去了地上。潘水给婉芙福礼,婉芙掠了眼昏过去的玉言,轻飘飘道:“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


    半刻钟后,偏殿内。


    许婉仪抱着哭嚎不止的怀安公?主,伤心难言,眼眸狠狠地瞪向地上的宫人,“你方才说,只有泠贵嫔进过偏殿?”


    那宫人吓得瑟瑟发抖,“奴婢在殿外洒扫,看见?泠贵嫔从暖阁出来,鬼鬼祟祟地朝偏殿去了。小公?主正在安睡,奴婢去拦住泠贵嫔,泠贵嫔却?说,她甚是喜爱公?主,只想去看上一眼。”


    伺候怀安公?主的乳母忽地走进,将手中捡到的金珠子呈过去,“主子,这是奴婢发现?小公?主哭闹时,在殿里捡到的金珠。皇上没?赏过主子这等珠钗,奴婢怀疑,是今日来品茶的哪位嫔妃所戴。”


    品茶的嫔妃们聚在一处,瞄着许婉仪阴沉的神色,满头雾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两颗金珠并不是她们的东西。她们在后宫里不受宠,一年到头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皇上怕是连她们的名号都叫不出来,怎会得这等封赏。


    今儿来秋水榭的只有两个高位的嫔妃,不是温修容,就是泠贵嫔。但温修容一向朴素,发鬓间簪的是一只梅花簪,哪用的着这等金珠装饰。不是温修容,只能是泠贵嫔了。


    众人默不作语。


    温修容敛眸,静静地站在一边,唇角微讽,不动声?色地看着许婉仪这出戏码。那宫人叫泠姐姐出去,她不放心,安排人跟上,泠姐姐确实做了准备,见?那宫人被打晕,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许婉仪大抵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被伤了脑子,不好好养怀安公?主,还这般惹事,她倒是迫不及待看许婉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泠贵嫔呢?叫她给本宫出来!她害死逸儿,又?虐待安儿,本宫定要禀明皇上,绝饶不了她!”


    殿外,传进女子慵懒的笑?声?,“许婉仪又?是闹什么,这般急着找我?”


    温修容看清婉芙鬓间的枯叶尘土,了然一笑?,她的泠姐姐一向能忍,这般出其不意。


    许婉仪见?到婉芙,微怔了下,蹙起眉,视线冷冷扫向雪茹,很?快又?收回?来。


    “泠贵嫔,你虐待怀安公?主,可认罪?”


    婉芙扶住千黛,去找了个位子坐,在假山后躲了许久,站得她腿麻。


    “认罪?许姐姐要我认什么罪?入了秋水榭,我连怀安公?主的面都没?见?到,许姐姐可莫要觉得我好欺负,就随意栽赃嫁祸。”


    闻言,嫔妃们眼角微抽,泠贵嫔好欺负?真是笑?话,跟泠贵嫔做对的,有几个落得好下场?江采女身死宫中,应嫔小产,赵妃幽禁……反观泠贵嫔依旧干干净净,做这后宫最受宠的嫔妃。


    地上那个洒扫的宫女抖着脖子道:“奴婢亲眼所见?,泠贵嫔没?在暖阁用膳,去了小公?主的偏殿。奴婢提醒泠贵嫔,泠贵嫔却?说喜爱小公?主,奴婢只是奴才,不敢再拦,谁知泠贵嫔竟然……竟然狠毒地虐待怀安公?主!”


    许婉仪将其中一个金珠扔到婉芙面前,“人证物证具在,泠贵嫔竟还敢抵赖!”


    圆溜溜的珠子滚到鞋边,婉芙捡起来,拨到手心,又?瞧向许婉仪,讥笑?,真是蠢笨,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婉芙大大方方地承认,“这颗金珠确实是我的东西,不过许久前就丢了,还要多谢许姐姐,物归原主。”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许婉仪气的冒烟,“泠贵嫔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本宫虐待怀安公?主,加害于你?”


    婉芙挑眉,“究竟是谁虐待,许姐姐心里自有定论。”


    “大胆!”许婉仪挺直腰背,“泠贵嫔虐待龙嗣,将泠贵嫔押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婉芙站起身,“许姐姐即便高我一阶,却?也不是皇后娘娘,又?没?有协理六宫的大权,要是皇上知晓,许姐姐真的能保全自己吗?”


    许婉仪认定了婉芙就是害死逸儿的凶手,“用重刑,本宫定要让皇上看看,你是多么蛇蝎心肠!”


    “给本宫押下去!”


    “朕看谁敢?”李玄胤跨入殿内,身上的正服未换,玄袍上的五爪龙纹飞舞云间,那双龙目不怒自威,是久坐帝位沉淀下独有的威仪。


    嫔妃们赫然大惊,没?想到皇上会忽然过来,忙屈膝见?礼。


    婉芙没?跟旁人一样,她委屈巴巴地朝李玄胤走过去,小手软软地拉住男人,“皇上可算是来了,嫔妾都要被欺负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没?个忌讳!”李玄胤眉宇突跳,将那只作乱的手握进掌心,触到她手背的寒凉,愈发沉了眼色。


    “皇上!”许婉仪抱着怀安公?主扑通跪到李玄胤面前,悲痛欲绝道:“皇上,泠贵嫔谋害龙嗣,证据确凿,嫔妾请皇上严惩泠贵嫔!”


    这许婉仪纠缠不休,真是让人心烦。婉芙冷下脸,“潘水,将人带进来。”


    玉言被押到殿内,许婉仪见?到她,眸子陡然瞪大,“泠贵嫔,你这是何意!”


    婉芙轻笑?,“究竟怎么回?事,不如让这奴才自己说说。”


    “皇上饶命!泠贵嫔饶命!”玉言连连叩头,颤颤巍巍道:“是许婉仪嫉妒泠贵嫔,疑心泠贵嫔害了小皇子,皇上宠爱泠贵嫔,不舍得下手,才设计了这出戏码,虐待怀安公?主,嫁祸给泠贵嫔,再严刑拷打,逼迫泠贵嫔认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许婉仪可真是心思歹毒!


    “贱婢!”许婉仪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到玉言脸上。玉言痛哭流涕,“主子做了错事,奴婢多加劝阻,主子却?执意妄为,奴婢实在没?法子了!主子饶命,泠贵嫔饶命,皇上饶命!”


    “许婉仪,你还有何话可说?”婉芙居高临下,轻挑了下眉眼。


    “江婉芙,是你,是你害我至此!”许婉仪蓦地拔出鬓间的发簪,猛然站起身,要狠狠刺向婉芙。


    谁也没?预料到,许婉仪会出此狠手。


    婉芙猝不及防,蓦地,一只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将人带入怀里,发簪扎入李玄胤的肩背,鲜血溅出。


    婉芙眸子倏然一缩,“皇上!”


    这时,小腹一阵钝痛,婉芙脸色霎时白了下来,她揪住男人的衣角,无力地伏在李玄胤怀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泪珠子如断了线般簌簌地落下,“皇上,嫔妾肚子……疼……好疼……”


    李玄胤顾不得肩背的刺痛,摸到她手心的凉意,脸色沉得骇人。


    皇上替江婉芙挡住了那根发簪,许婉仪吓得手心一抖,登时清醒过来,不知自己方才是着了什么魔,竟敢袭君,害怕地跪下身,“皇上饶命,嫔妾不是有心,皇上饶命啊!”


    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许婉仪后知后觉,哆哆嗦嗦地恳求皇上恕罪。她爬到李玄胤鞋边,揪住龙袍的一角,“皇上,嫔妾不是有心的,是江婉芙害嫔妾,是江婉芙害嫔妾!”


    怀中女子疼得发抖,脸蛋几乎全失了血色。她倒底做错什么,竟受后宫这般针对!


    李玄胤忍无可忍,猛地踹向许婉仪肩侧,许婉仪狼狈地跌坐在地,猛咳两声?,喉中溢出一丝腥甜,她泪水不停地掉,几乎哭肿了眼,“皇上……”


    李玄胤眸子没?有半分?动容,“婉仪许氏,私德有失,降位采女,打入冷宫。怀安公?主暂由?温修容抚养。”


    “皇上……”婉芙气若游丝地趴在李玄胤怀里,她全身冷得发抖,费力地攀附着男人的温热。这些日子能吃能睡,从未察觉自己身子不妥。她不敢想那个可能,如果真是那般,这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她绝不甘心!


    李玄胤低眼便看见?地上那抹刺眼的红,触目惊心,他神色微怔,手掌微不可查地轻轻发颤。下一刻,骤然睨向大惊失色的陈德海,怒不可遏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第80章


    婉芙被抱去?了呈明宫偏殿。她在男人怀中蜷缩着身子, 细眉越蹙越紧,额头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凉汗。


    好疼,疼得快不行了。


    她费力地揪着龙袍的一角, 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在这后宫里, 除了高位的男人,还有?谁能?为她做主呢?


    “皇上……”婉芙瘪着小嘴,委屈屈地哭着, 越哭越急, 在?龙袍的衣袖上,浸出了大片水渍。


    李玄胤抱紧怀里的人, 他不敢低头去?看手中的濡湿, 不敢想,心底那个最坏的结果。这几月,他一连失去?了两?个皇子,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着他,喘不过?气。大抵是子嗣缘薄,才?会让他的孩子一次又一次丧命。


    这女子侍寝最久, 他最期盼着与她的孩子,他曾想着,最好是一对龙凤胎,待长大, 教他们诗书礼易,骑马射箭,一切那么美好。调养了许久, 经过?诸多艰难,才?让她有?了身孕, 倘若她有?事,他绝不会轻饶背后算计她的人。


    李玄胤沉下眼,轻柔地吻向婉芙的眉心,低声道:“朕在?这,不会有?事的,朕绝不会让你有?事。”


    “皇上,太医来了!”陈德海双腿跑得?飞快,几乎是一路将何太医拖拽到了呈明宫。


    何太医擦了把额头的汗,正?准备福身,就听皇上不耐烦地唤他,“不必多礼了,进来给泠贵嫔诊脉。”


    皇上从未这般急躁过?,吓得?何太医脖颈一凉,哪还敢耽搁,低头紧着步子就进了内殿。


    殿外,到秋水榭品茶的嫔妃们面面相觑,她们都瞧见了地上的红,这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泠贵嫔大抵是有?孕了。


    她们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泠贵嫔受宠,后宫里哪还有?别人的位子,皇上三天两?头的召泠贵嫔侍寝。即便是不进后宫,乾坤宫那道门,泠贵嫔也是说进就能?进。


    泠贵嫔上位快一年,也该是有?孕的时候。女子怀胎十月,泠贵嫔正?逢圣宠有?了身孕,皇上又不会为泠贵嫔而不进后宫,她们倒有?些期待,忍不住跃跃欲试,泠贵嫔有?孕,应嫔小产,赵妃幽禁,风水轮流转,后宫别的嫔妃们等了这么久,也该轮到自?己。


    温修容与她们所想不同?,她对侍寝没什么想法,她记起那日泠姐姐提起自?己身子乏累,当?初她有?孕时就是这般。只是泠姐姐不像她孕反易吐,才?让她忽视了有?孕的事。怪她要是早些提醒,泠姐姐今日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危险的处境。


    她捏紧了帕子,祈求泠姐姐莫要有?事,平平安安诞下皇子才?好。


    ……


    内殿里,在?皇上冷沉的目光中,何太医几乎不敢抬头。他诊过?脉象,立即写了方子,“两?刻钟内,温水煎至七分?,速速端来给贵嫔主子服下。”


    交了宫人后,何太医抹了把凉汗,拱手,“皇上,泠贵嫔已有?两?个月身孕,今日是动了胎气,才?险些小产,待吃过?药,再调理几月,便可安然无?虞。”


    闻言,李玄胤捏紧扳指的手稍稍松开,他抚过?婉芙颊边的碎发,在?女子的眉心落下一吻。


    何太医不敢多看,低下眼,等着皇上问话。


    “泠贵嫔的孩子是保住了么?”


    皇上从来不会多说废话,方才?他的话已经明确说泠贵嫔无?事,可皇上还是多问了一遍。何太医不得?不高看泠贵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小心翼翼道:“皇上放心,臣方才?把过?泠贵嫔脉象。圆滑有?力,并无?大碍。臣猜想泠贵嫔见红,是因为近日吃了太多汤水,腹内不适,加之受了惊吓,才?会骤然落红,服用安胎药后,静心调养,便可无?恙。”


    李玄胤这才?彻底放下悬着的心。


    他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瞧见怀中女子眼睫轻颤,指腹抚过?那人的脸蛋,“醒了?”


    婉芙掀开眸子,泛红的眼尾楚楚可怜,她腻到李玄胤怀里,方才?太医那些话她也听见了,昨日她腹中确实恶心,却并未在?意,原来是吃多了鸽子汤,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宫人煎好了汤药,何太医盛过?来,“主子虽然并无?大碍,但还是要快快服下安胎药,稳住脉象。”


    李玄胤接到手里,何太医眼中诧异,无?声退到一旁。


    婉芙脸颊微红,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嫔妾自?己来吧。”


    她一动,小腹便又一阵疼痛,小脸煞白,忍不住蹙眉,李玄胤冷下脸,在?她背后垫好引枕,将人扶过?去?好生靠着。


    “别乱动!”


    婉芙乖乖地不动了。


    一勺黑苦的汤药递到嘴边,婉芙脸蛋皱巴巴地瞄了眼,又偷偷看向男人,几乎捏着鼻子,吃下了那勺汤药。


    “皇上,好苦!”婉芙苦得?泪花子都冒出来。


    李玄胤好笑,“这么苦?”


    婉芙哼了声,将药碗往前推了推,“皇上尝尝。”


    “胡闹,朕怎么能?吃这种药。”李玄胤没惯着她,一勺一勺地下去?,那张漂亮的脸蛋皱得?越来越难看,吃到最后一口,婉芙几乎快断了气。


    李玄胤拿过?帕子,擦去?婉芙嘴角的药渍,不知何时,怀里的人昏睡过?去?,细细的柳眉蹙在?一起,不知是疼的,还是苦的。


    李玄胤伸出手,指腹轻抚过?她的眉心。分?明矫情得?要命,还是忍着疼,忍着苦,吃了一整碗的汤药。她倒是分?得?清,什么时候听话,什么时候装可怜,能?讨他欢心。


    他无?意识失神,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抱她进来的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慌张,甚至想,宁可与她永远没有?孩子,也不能?让她出事。


    他是皇帝,不该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李玄胤低下眼。


    可他现在?,确实喜欢极了,这个净惹他生气的女子。


    ……


    婉芙有?孕,许婉仪被降为采女,打入冷宫。温修容抱着怀安公主回了关雎宫。


    顺宁已经醒了,小小的身子蹲在?宫门外,东张西望地等人。瞧见远远回来的人影,眸子立即亮起来,欢喜地跑过?去?,“阿娘!”


    温修容把怀安公主交给乳母,抱住顺宁,捂到那双冰冷的小手,眼色一沉,“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这么冷的天让公主站在?外面?”


    温修容脾气一向温和,但牵涉到顺宁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伺候的乳母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下身,“主子饶命,奴婢劝过?了,但公主执意要等主子回来……”


    “阿娘不怪她们。”顺宁紧紧地抱住温修容,眼眶里滚出泪珠,“熙儿醒来看不见阿娘,以为阿娘不要熙儿了。”


    温修容微顿,手心抚过?顺宁的发顶,温声道:“阿娘是去?找泠贵嫔说话了,阿娘怎会不要熙儿。”


    “阿娘答应熙儿,不会离开熙儿。”顺宁哭唧唧地流着眼泪,小小的团子哭得?可怜,像被人抛弃一般。


    温修容心口一疼,蹲下身,将顺宁抱到怀里,“阿娘答应熙儿,永远不会离开,要陪着熙儿一辈子。”


    ……


    朝露殿


    应嫔抬手拂去?了青蕖送进的汤药,“你说什么?江婉芙有?孕了?”


    药汁飞溅到青蕖手背,烫得?她手心发红,青蕖忍着痛意跪到地上,“主子息怒。泠贵嫔虽有?身孕,但她曾落过?冰湖,身子娇弱,这一胎能?不能?保全还未可知啊!”


    应嫔掐紧了衾被,“身子娇弱?”


    “后宫多少嫔妃出事,怎的不见她有?分?毫损伤?若是娇弱,又怎能?怀了身孕?本宫千防万防,竟没防住她有?孕!”


    “本宫的孩子没了,做甚她还能?怀上龙种!”


    应嫔连声发问,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挥去?案上的玉瓷,“许婉仪那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何用处!”


    提起许婉仪,青蕖不得?不冒着主子的怒火,提醒道:“皇上察觉了玉言,已经把玉言押进慎刑司了。”她顿了下,脸上生出恐慌,“主子,玉言会不会……”


    “会什么?”应嫔蓦地看向她,“玉言是伺候在?秋水榭的奴才?,与本宫有?何干系?”


    “是,奴婢失言,主子恕罪!”青蕖惊惧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殿外,小太监进来传话,一脸喜色,“主子圣驾往朝露殿来了!”


    主子小产后,皇上鲜少来看过?主子,而今圣驾过?来,人人皆是一脸的喜悦。青蕖是应嫔身边贴身的宫女,知晓主子干了什么事。她听见这句话,脸上并没有?悦色,反而倏然一变。玉言被押去?了慎刑司,谁能?受的住慎刑司的刑罚拷打,难不成?她已经把主子供出来了?


    青蕖白着脸看向主子。


    应嫔抿紧唇,瞪她一眼,“慌什么!皇上只是来看看本宫。”


    随着太监传话的高喝,应嫔神色并没面上的镇定,她使?劲掐紧了手心,痛意才?让她平复回神。


    李玄胤入了内殿,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地上的狼藉,抬眸看向床榻里消瘦的女子。


    她小产没多久,身子尚未恢复过?来,苍白的脸色昭显着她的虚弱,那日太医曾说过?,她身子伤得?太重,日后怕是再难生育。


    李玄胤眼眸愈发寡淡,他坐到床榻边,“今日好些了么?”


    应嫔仔细分?辨着男人的神色,虽是关切的话,可那双幽沉得?黑目中,却不见分?毫往日的温柔。应嫔眼睫一颤,低下眸,“谢皇上关心,嫔妾好多了。”


    李玄胤握住她的手,那双素手纤细白皙,大抵是在?内殿待久了,生着地龙,染上柔软的温热。


    “朕四年前送你的同?心结还在?么?”


    应嫔倏地抬眼,心头慌乱,不明白皇上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枚同?心结,她一直精心留着,那是皇上曾经对她的承诺,是她曾经盛宠一时,皇上所有?的偏爱。有?着那枚同?心结,让她感?到心安。江婉芙算什么,还不是皇上身边得?趣儿的玩意,喜欢就宠着,不喜欢就扔了,不像她,是皇上曾经视为结发妻子般看重的女子。


    “同?心结珍重,嫔妾一直精心收着。”


    “皇上为何问这个?”


    李玄胤掀起眼,将应嫔的手放回衾被中,“温修容小产,朕念你冷宫三年受的苦楚,已经原谅过?你一次。”


    “皇上……”


    应嫔心头一怔,生出不祥的预感?。她想抓住男人的手,龙袍的衣袖却从她手心中滑落下去?。


    仿佛当?年那段情,早已在?她的贪得?无?厌中,消磨得?一干二净。


    李玄胤站起身,幽沉的眸色比这月夜还要寒凉,“温修容小产,朕抵给了你冷宫三年的苦楚,现在?朕要用那枚同?心结,抵你这次犯下的过?错。”


    “从此以后,朕与你,再不复当?初。”


    应嫔脸色越来越白,怔怔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她想从皇上眼中看出一分?的动容,可是没有?,皇上对她已经失望至极。当?年她风光一时,是她不知珍惜,自?困囚牢,入了冷宫。如今,她想通了,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他却对自?己说,与她再不复当?初?何其可笑!


    “皇上说与嫔妾不复当?初?”应嫔扯了扯唇角,眼眶中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留下来,“自?打嫔妾从冷宫出来,皇上待嫔妾,何时有?如当?初!”


    “皇上有?了江婉芙后,她处处压嫔妾一头,要位份有?位份,要宠爱有?宠爱,就连皇上当?年待嫔妾这颗心也全被她给夺了!嫔妾有?什么?”应嫔眼中惨然,“嫔妾什么都没有?,嫔妾被人算计小产,没了孩子,如今,皇上要连嫔妾仅剩下的同?心结,也要收回去?吗?”


    “那皇上为何要嫔妾出这冷宫,皇上不如让嫔妾死在?冷宫里,也好全了皇上对江婉芙的宠爱!”


    “放肆!”李玄胤看着床榻上被嫉恨蒙蔽双眼的女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从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当?初那个温柔似水的影子。


    “朕明日让陈德海收回那枚同?心结。”


    李玄胤不欲再与她说,拂袖转身,将要离去?,应嫔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她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床榻上忍着痛意,跌跌撞撞地下来,双手死死攥住李玄胤的衣袖,往日清冷的脸上,此时满是泪痕,她哭哑了嗓子。


    “皇上,只有?嫔妾是最爱您的,皇后主持六宫,赵妃贪慕权势,江婉芙利用您的宠爱上位,报复江采女,后宫的嫔妃,皆是想要您赐的荣华地位,只有?嫔妾……嫔妾什么都不要,嫔妾想给您生孩子,嫔妾见不得?您宠爱旁人,嫔妾一想到您对江婉芙的恩宠,就疼得?锥心刺骨,嫔妾是因为太爱您了,才?做出这么多错事。”


    她流着泪,侧脸贴向李玄胤的手心,“您再给嫔妾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嫔妾保证,再不会做让您伤心的事。”


    静谧中,应嫔仰起脸,“皇上不好奇,那日上元宴,江婉芙真的是去?见了良婉仪吗?嫔妾是在?长亭外捡到江婉芙的两?颗金珠,但长亭不是梵华轩去?建章宫的路。”


    “江婉芙,她有?秘密瞒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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