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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婉芙怔住, 眼前的男人将所有的心绪掩藏得很好?,但婉芙还是看清了他眼底的悲伤。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依偎到男人怀里。


    李玄胤抬手拂过婉芙垂落的青丝, “你年?纪尚轻, 经的事少,才会将旧时的情谊看得如此之重。”


    这句话?一派老成,怎么听都不舒服。婉芙极为不悦地咕哝一句, “说得好?像皇上多老似的。”


    她年?纪虽小, 经的事比之上京那些?闺阁中的女子可不少了。


    脸蛋被略带薄茧的手指掐住,李玄胤铁青着脸色, “又胡说, 朕正值盛年?,哪里?老了?”


    婉芙扯了扯唇角,故意道:“皇上比臣妾长了十一岁,皇上读书?习字的时?候,臣妾在不会说话?呢!等皇上走不动了,臣妾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李玄胤脸色越来越黑, “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朕看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不等婉芙再答,男人骤然翻身将她压到下面?, 女子的寝衣滚得开了领口,隐隐约约露出月匈月甫大片的雪白。


    李玄胤目光渐暗,指腹留恋之处, 惹得婉芙颤栗不止。


    婉芙终于知晓害怕,她小心翼翼地扯住男人的衣袖, 泪珠子簌簌落下来,委屈巴巴地瞧向李玄胤,刚欲开口,男人乌黑的头颅就埋了下去。婉芙再说不出话?,难言地咬住下唇,两只玲珑玉足几乎绷直,素白的小手下意识地去揪住帷幔,没多久被男人捞入掌中。


    夜中的烛火摇摇曳曳,月上中天?之时?,婉芙终于得以喘息。


    李玄胤掐着她的腰身逼问,“朕老么?”


    婉芙哪敢再说,胡乱地摇着脑袋,落下的泪珠子流了满脸。


    ……


    翌日,婉芙抱着小来福到寿康宫给太后问安。


    经昨夜那件事,太后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婉芙入殿时?,太后正靠坐在临窗的窄榻上,双目轻合,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她没再多看,抱着小来福恭恭敬敬地问安。太后这才掀开眼,去看她,忽时?叹了口气,招手让婉芙过来。


    “哀家回?宫,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乖孙。”


    婉芙顿了下,她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昨日那件事,她在太后心里?定然是没了半分的好?感,这时?候太后要见她,是为了什么?婉芙抿唇,无?论要做什么,来福是皇子,太后不至于要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手。


    小来福最近学会了翻身,待在婉芙怀里?不老实,扭着小身子动来动去。小来福生了一副讨喜的模样,见到谁都会好?奇地睁大眼睛,又白又嫩的脸蛋甚是可爱。


    太后把这个?孙儿抱到怀里?,小来福没怕生,仰起脸蛋笑呵呵地看向皇祖母。


    大皇子虽是嫡长子,倒底是长大了,心性慢慢沉稳,不比年?纪小的讨喜可爱。


    太后笑着亲了口来福的小脸,“这眉毛,这眼睛,像极了皇帝小时?候。”


    柳嬷嬷见太后高兴,忙附和了一句,“娘娘瞧瞧小皇子多乖,不哭不闹的,是在亲近您呢!”


    太后转头吩咐:“把哀家那对红鲤金锁拿过来,给哀家的乖孙。”


    柳嬷嬷明白太后的意思,屏去伺候的宫人,退到了外殿。


    逗了会儿小来福,太后才看向婉芙,笑意淡下来,“哀家昨日维护皇后,你心里?可怨恨哀家?”


    婉芙敛眸回?道:“臣妾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太后对她无?缘无?故的厌恶,对皇后的偏颇,任谁都会有怨。但因为这人是太后,她不能也不敢。


    太后稍顿,低头看着小皇子那双肖似皇帝的眉眼,“这世道对女子总要苛刻些?。哀家回?宫时?,就查过你的事,余家、宁国公府的颠簸流离,入了宫,与?后宫嫔妃的争斗纠葛,到最后,嫔妃中幽禁的幽禁,入冷宫的入冷宫,唯独你毫发无?伤,还安然生下了小皇子。”


    说到这,太后脸上有了些?笑意,“哀家当时?想,这倒底是怎样一个?奇女子。”


    婉芙适时?温声,“想来太后下面?打探的人,是有夸张的痕迹。”


    太后顺着她的话?,“哀家也是从你们那时?候过来的,什么人没见过,起初哀家是信了后宫确有这样的女子。直到哀家亲眼见到了人。”


    片刻的微顿,太后继续道,“哀家才知道,你不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对付后宫嫔妃,你的厉害,就在于,拿捏住了皇帝。”


    婉芙蓦地抬眼,提裙跪下身,“臣妾绝无?此心,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无?所谓地摆摆手,“哀家已经想通了,皇帝年?盛,花些?心思在女子身上并无?不妥,哀家老了,他喜欢,哀家怎么拦得住。”


    “更何况你又为皇帝生了这么可爱的福儿。”


    太后勾着小来福的手指,露出慈祥的笑,小来福也十分亲近皇祖母似的,那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得太后简直爱不释手。


    逗了小来福许久,太后有些?乏了,让婉芙带小皇子回?去。婉芙福身离开,太后看着女子离开的窈窕背影,慢慢合了眼。


    柳嬷嬷端了一蛊汤药进来,轻手轻脚放到凭几上,“娘娘,该吃药了。”


    太后抬了抬手,“哀家今日身子爽利,那苦药明儿个?再吃吧。”


    柳嬷嬷着急劝道:“太医叮嘱,娘娘这药一回?都不能断……”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太后坚持,靠着引枕,良久未语,似是睡了过去。


    柳嬷嬷叹息一声,端下药吩咐宫人时?刻热着,待娘娘醒了再端上来。


    ……


    昭阳宫


    婉芙哄睡了来福,坐在案后,手中执着湖笔,却迟迟未落到宣纸上。


    千黛出声提醒,“娘娘,墨要干了。”


    婉芙眼眸微动,疲惫地撂下笔,“心不静,写不了字。”


    她捏捏眉心,躺到窄榻里?,背对着外面?,脸上闷闷不乐。


    千黛不知如何去劝娘娘,娘娘重情,可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对外人交出自己的真心,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该舍出的时?候,就要狠心舍出去。


    她叹了口气,多劝无?果,唯愿娘娘自己想通。


    婉芙没躺多久,坐起身,披上外衫,没让人跟着,匆匆出了昭阳宫。


    伺候的奴才放心不下,千黛当机立断,跟去了娘娘后面?。


    ……


    乾坤宫


    李玄昭进宫复命,请示过后,退出了正殿。


    即便十一王爷与?泠妃娘娘之间的关系纠缠不清,但过了这么久,泠妃娘娘诞下小皇子,十一王爷仍旧受重用?,可见皇上是将那事儿放下了。陈德海极有眼色,不敢怠慢半点,说了几句吉祥话?恭送十一王爷离开。


    李玄昭出了正殿,绕过红墙宫廊,远远地近前一个?宫人,那宫人始终垂低着头,靠近他时?,才稍顿了下,福身做礼,手心被塞进一物,待宫人离开,李玄昭才打开那张字条。


    ……


    陈德海进殿奉茶,他觑着皇上冷淡的脸色,心里?估摸大约又是因为十一王爷的缘故。


    皇上每回?见到十一王爷,脸色都不大好?。从前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得知了十一王爷和泠妃娘娘之间的事儿。自己的胞弟和自己的妾室有过旧情,换作寻常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九五之尊的帝王。


    这时?候,陈德海装死地低头,恨不得埋到地缝里?,不敢出声。


    李玄胤批阅了两张折子,“她从太后那儿回?了么?”


    陈德海一直注意着泠妃娘娘的动向,立即回?道:“小半个?时?辰前,泠妃娘娘带着小皇子回?了昭阳宫。”


    李玄胤点点头,没再多问,过不一会儿,撂了笔,“朕去看看福儿。”


    闻言,陈德海忍不住偷笑,皇上倒底是去看小皇子还是去看泠妃娘娘。哪回?皇上到了昭阳宫,不是看了一会儿小皇子就觉得烦了,让人赶紧抱下去,只留泠妃娘娘一人。


    陈德海看破不说破。


    李玄胤拂袖起身,正欲出去,殿门打开,传话?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皇上,陈常在在外求见。”


    李玄胤微拧了下眉,似是才记起这人是谁,有些?不耐,“朕有事处理,让她回?去。”


    那小太监犹豫地向御阶上看了眼,小声道:“常在主子说,是关于泠妃娘娘。”


    ……


    竹林中,婉芙拿出怀里?的葡萄,摆到石阶上。面?前立着的木牌上雕着小青二?字,小青没有名字,阿娘收留她那日,小青身上只有一件青色的布袄,阿娘给她取名小青。后来她见小青极喜欢吃葡萄,调笑着让她改名小萄。


    远处传进脚步声,婉芙回?头看见走近的李玄昭,轻蹙起柳眉,背过身擦干净了眼角挂着的泪珠。


    李玄昭走到她身后,提醒道:“小青已经死了,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秋日瑟瑟的凉风拂过人脸,婉芙没做理会,取出帕子擦拭木牌沾上的尘土。


    李玄昭沉着眼夺过她手里?的木牌,“江婉芙,你清醒清醒!下月初秀女进宫,你要一直守着一个?死人吗!”


    “干你什么事!”婉芙蓦地站起身,喉咙生出酸涩,堵得她发哑,她掐住手心,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本?宫是皇上的泠妃,你是亲王朝臣,本?宫的事与?你何干。”


    “因为我一直忘不掉你,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李玄昭倏地开口,他死死攥住了双拳,木屑扎进了掌心,刺得一滴一滴鲜血流下,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意。


    终于说出这句话?,他自嘲地笑了笑,心底如释重负,仿若解脱。


    “窈窈……”他咬着这两个?朝思暮想的字,四年?前,他喜欢极了那个?缠在他身边,娇气胡闹的少女,四年?后,再面?对这女子时?,他依旧会忍不住这份悸动。可这次,他只能将那些?情愫埋于心底,再不能宣之于口。


    婉芙听着这句话?,眸中错愕、震惊,她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时?,他带着她,走遍了整个?余姚城。他纵容她的娇气,她的蛮横,她所有的坏脾气。那大抵,是她最青涩,最珍贵的日子。


    可,有时?错过了一刻,就是错过了一生。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婉芙眼中的情绪慢慢化为平淡的虚无?,“王爷逾矩了。”


    李玄昭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扯了扯唇角,明知从无?可能,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最终,他敛下眼,恭敬地弯低腰身,“臣李玄昭,此生甘愿为泠妃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远处,李玄胤脸色越来越沉,看着林中的男女,怒意愈升,转身拂袖离去。


    跟着的陈德海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心中却是想,这泠妃娘娘好?好?的,怎么又跟十一王爷搅和到一块儿了,这不成心给皇上添堵吗!


    ……


    林中,婉芙冷淡地拒绝,“王爷,本?宫既做了皇上的嫔妃,就不需要别的男子为本?宫赴汤蹈火,王爷此番言语,不止会害了本?宫,也会害了王爷自己。”


    顿了下,婉芙忽然记起什么,猛地抬眼,“王爷为何在此?”


    李玄昭听她发问,顾不上她方才的拒绝,脸色微变,拿出那张字条。婉芙扫了眼,片刻,笑意嘲讽,这后宫里?,想要害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


    回?了乾坤宫,陈德海听着殿里?一阵一阵的碎瓷声儿,身子直打着哆嗦。泠妃娘娘这回?是真把皇上气到了。


    脸上沾了滴凉意,陈德海望望天?,一场秋雨一场寒,他抱抱双臂,是该给伺候的奴才做身新衣裳了。


    他正琢磨着,下的雨大了些?,细密的雨丝连成线落到地上,晕染了九级汉白玉台阶。


    小太监躲到廊庑下躲雨,陈德海拿着帕子正擦拭着脖颈的雨珠,瞧见打远过来的一道湘妃色女子身影。仔细一看,正是泠妃娘娘。


    虽说今儿泠妃娘娘又把皇上惹恼了,但泠妃娘娘毕竟养着小皇子,无?论如何,他都不敢怠慢。夺了小太监怀里?揣着的油纸伞,朝泠妃娘娘走了过去。


    “奴才给泠妃娘娘请安,这大雨的天?儿,泠妃娘娘怎么来了?”


    婉芙没多言,“本?宫有事求见皇上。”


    陈德海为难,皇上这会儿发着火,最不想见的人大抵就是泠妃娘娘。


    他面?上不敢说,赔笑道:“皇上忙着政务,泠妃娘娘先回?去,待皇上忙完了,奴才就进去给您通禀。”


    细密的雨珠打湿了婉芙的衣袖,陈德海瞧见,怕泠妃娘娘染疾,将伞往前挪了挪。


    婉芙神?色不变,“公公不去通禀,本?宫就一直等在这。”


    这泠妃娘娘就是个?祖宗脾气,倔成这样,也不知皇上怎么受得了。


    陈德海招来小太监为婉芙撑伞,认命地回?殿传话?。


    殿中,陈德海说完,许久不见皇上开口,他心里?越发忐忑。


    炉中的龙涎香氤氲袅袅,李玄胤看着奏折,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林中含情而望的男女,脸色越来越沉,猛一抬手,将御案呈的奏折都扫到了地上,震怒喝道:“让她滚!”


    陈德海吓得跌到坐在地,不敢再为泠妃娘娘说半句话?,匆匆逃了出去。


    陈德海出来,婉芙预料到是这么个?结果,无?声地闭了闭眼,只道了句,“多谢陈公公。”


    雨水染湿了婉芙的鬓发,陈德海嘱咐御前的小太监务必要把泠妃娘娘安然无?虞地送回?昭阳宫,皇上再生气,也没狠心责罚泠妃娘娘,可见,这委屈是一时?的。


    ……


    婉芙满身是水的回?到绛云殿,殿内宫人皆是吓了一跳,忙去为娘娘更衣备水。


    秋池想问娘娘这是怎么了,可看娘娘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来不及,怎么还舍得去追问娘娘。她忽然记起来,“千黛姐姐出去寻娘娘,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话?落,珠帘掀开,千黛拖着一条手臂,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进来,全身是水,脖颈青紫一片,甚是狼狈。


    “娘娘!”千黛隐忍着跪下身,“是陈常在,陈常在算计娘娘!”


    ……


    陈常在得意洋洋地躺在软榻里?,吃着杏仁糕,“你看清了,江婉芙当真没进乾坤宫的殿门?”


    净偌有眼色给主子递过帕子,回?道:“奴婢等泠妃离开,就立即过来通禀主子,瞧着陈公公煞白的脸色,料想皇上是发了大火!”


    陈常在提唇微讽,“这回?坐实了江婉芙与?外男牵扯不休的名头,看她还怎么在皇上面?前狡辩!”


    “主子,泠妃娘娘到殿门外了!”小太监浑身是水,着急着进来传话?,弄脏了殿内上好?的芙蓉毯。


    陈常在不耐烦道:“来了就来了,慌什么!江婉芙自己做的不耻之事,换作旁人,早寻了一根绳子吊死,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面?!”


    “脸面??”婉芙挑开帘子入内,肩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她冷眼看向舒舒服服坐在床榻里?的陈常在,微微一笑,“陈常在方才是在说谁不要脸面??”


    江婉芙惹了圣怒,叩上一顶与?外男私//通的帽子,陈常在不信她这回?还能翻身。


    “嫔妾说的自然是泠妃娘娘,泠妃娘娘与?十一王爷牵扯不清,还用?嫔妾说么?”她冷笑,“说不准入宫前身子就不干净了,竟还有脸去伺候皇上,真是让嫔妾不耻。”


    婉芙耐心地听她说完,懒得与?她费口舌,慢慢地开口,“不敬上位,污蔑后妃,按宫规,杖责五十,发配冷宫。”


    “江婉芙,你敢!你一个?私德不检的嫔妃,还敢处置我?”陈常在难以置信,这江婉芙是疯了不成,她不担心自己被皇上处置,敢来责罚她!


    婉芙最后凉凉扫了眼陈常在,出了内殿,对慎刑司的人道:“杖责五十,本?宫会命人看着,不得缺了一杖。”


    慎刑司的太监相?看一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陈常在哪里?得罪了泠妃娘娘,竟让泠妃娘娘动怒至此。他们谁都知道泠妃娘娘受宠,不敢不从命,福身应声。


    陈常在在大雨中被拖进慎刑司,至死她都不明白,江婉芙倒底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


    后宫很快都知道了泠妃杖责陈常在一事,翌日的问安,便有人将此事提出来,话?里?话?外无?非是泠妃手段太过狠毒,当初活活饿死了江常在,而今又对陈常在施杖五十,旁人听了,心里?忍不住发怵。


    后宫里?除了皇后,别的嫔妃是没有那个?权利惩处下位的妃嫔,谁让泠妃受宠,正协助皇后主持六宫,这点子规矩也就叫人忽视了。皇后闻言笑笑,没说什么,皇后都没要责罚,那些?下面?的嫔妃哪还敢多说半句。


    前日一场秋雨过去,婉芙就受了风寒。人病了,皇后没再交给她选秀的琐事。


    婉芙这一病正到了下月初,秀女入宫,各封了嫔位。听闻新册封的人中,最受宠的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萧德音。


    十一月初,婉芙风寒痊愈,乘了仪仗到坤宁宫问安。打帘踏进内殿,一眼望去,殿内坐了许多生疏的面?孔。


    个?个?朱唇粉面?,娇艳欲滴,好?不怜人。


    第102章


    婉芙染了风寒, 没参与冬末的小选,但她并未错过外面的风声。


    大抵皇上确实没有选秀的心思,小选入宫的, 不?过七名秀女。这七人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 都是拔尖。其中最受宠,要数新封的贵人,萧德音。


    原本萧德音入宫受封的位份是正六品美人, 听说当夜侍寝, 不?知说了什么讨巧的话,哄得皇上龙心大悦, 翌日就下召册封了正五品贵人位份。


    婉芙在众人脸上淡淡一扫, 坐去了主位旁边的妃位上。庄妃不到坤宁宫问安,这位子只有她能坐。


    她落了座,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漫不?经心地开口,“妹妹们都是新?人,别?拘束着,坐吧。”


    旁人听她发?话, 才敢坐下身。她们忍不?住偷偷去打?量上面高位的嫔妃,待看清女子那张姿容,呼吸一滞。泠妃娘娘确如传言一般,倾国倾城, 甚是娇美,仿若一朵花,坐在那儿, 将旁人都衬成了绿叶。


    她们刚入宫就听说了这位泠妃娘娘的名号,流言传出的话可不?好听, 都说泠妃娘娘美虽美矣,却下手狠毒,蛇蝎心肠。先是活活饿死了自己在冷宫的嫡亲姐姐,接着敢杖责后宫嫔妃,不?留分毫情面。如此恶毒手段,偏偏这位泠妃娘娘深受圣宠,膝下养着小皇子,后宫没人敢把她怎样。


    众人面面相觑,讳莫若深,都对这位泠妃娘娘颇有畏惧。


    温修容朝各怀心思的在座看去,若无其事地饮了口茶水,心中冷笑,旁人都知泠姐姐恶名圣宠,却没人去深想那些人为何会有今日的恶果。


    她敛了心神,柔柔一笑,“泠姐姐身子可好利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泠姐姐何不?在宫里好好养养。”


    婉芙眸子眨了下,了然温修容的意思,她自然看出了新?妃对她的畏惧,畏惧总比瞧不?上得好,免得入了宫找她麻烦。


    “今儿个是妹妹入宫问安的好日子,我不?到场,岂不?是失了礼数?”


    温修容抿唇笑笑,新?入宫的嫔妃脸色却是不?好看,她站起?身,齐齐福礼,“谢泠妃娘娘挂怀。”


    正殿的戏码,很快传入皇后的耳中,皇后对着妆镜牵了牵唇线,“新?妃入宫,才是热闹。”


    她扶着梳柳站起?身,忽想到什么,笑着开口,“本?宫听说萧贵人喜欢腊梅,吩咐给内务府日日送过去,初入宫就侍了寝,好给她多添添喜气。”


    梳柳觑了眼娘娘的脸色,低头应下声?。


    ……


    御花园


    婉芙裹着狐裘披风,站在梅树下,素手伸出,折下一枝红梅,腕间碧绿温润的翡翠镯子,衬得那只玉手愈发?纤纤可人。


    她将梅花插//进花瓶里,嘱咐千黛折了花瓣,回去带给福儿。


    温修容走在她旁边,看了许久,才迟疑地开口,“泠姐姐打?算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般与皇上置气,在宫里安安静静,没人敢欺负,却也不?得圣宠。她不?知道皇上与泠妃之间又出了什么隔阂,但皇上数日没召泠姐姐侍寝,就是再没眼色也该咂摸出不?对劲。


    婉芙顿了下,摇摇头,“自然不?是。”


    她的福儿还?那么小,若不?得圣宠,日后后宫里皇子多了,该怎么办。


    她多日称病没有动静,是在想,怎么才能彻底打?消皇上的疑虑,让皇上相信她,不?再抓着豫北王不?放。不?然,即便她这回再一次撒娇卖乖讨了皇上欢心,下一回依旧会惹圣怒,久而久之,隔阂多了,皇上渐渐厌烦,对她那些宠爱也会随之消失殆尽。


    婉芙没有多言,这一句已经足够温修容安心。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皇上待泠妃的情分远不?止此,眼前的女子,绝不?会止于今日的地位。


    两人折了几枝红梅,准备各自回宫。刚绕过一条回廊,就看见?,不?远的长亭里,一女子身着红衣舞裙,身段阿娜多姿,一举一动,眼波流转,尽是风情。


    婉芙觑着那女子眯了眯眸子。小选那日婉芙懒在绛云殿,并?未过去,倒是温修容清楚入宫的七人,她附耳提醒,“这是隅州县令府的幺女,楼氏。”


    隅州偏狭之地,那县令小官怎会养着如此风情的美人,不?仅懂风花雪月,还?能歌善舞,瞧着就是从小教?出来的。


    这女子真?实的身份,面上是县令之女,实际怎么样,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婉芙敛眸,轻笑了下,“过去看看。”


    ……


    长亭内舞的是惊鸿一梦,楼采女一舞做罢,扭着腰肢为石凳上坐着的男人上了茶水,“嫔妾舞姿拙劣,比不?上皇上宫内的伶人。”


    李玄胤不?咸不?淡地接了茶水,指腹摩挲着杯沿,并?未去饮,闻言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你是朕的妃嫔,不?必与她们相较。”


    楼采女不?解其意,含羞带怯地朝男人看去,妩媚的双眸如山水横波,但凡寻常男子见?了,都要酥酥骨头,偏偏,眼前的帝王看也没看。


    一旁伺候的陈德海忍不?住想笑,心想这楼采女好看是好看,偏生不?怎么聪明,连皇上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既然进了后宫,就是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女人怎么能和伶人相提并?论!再说,这后宫里美人不?少,楼采女确实够美,相比泠妃娘娘,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想起?泠妃娘娘,陈德海眼睛不?禁向皇上瞄了瞄,皇上这气都生了这么久了,竟还?没消下去。泠妃娘娘病了这段日子,皇上哪放得下心,日日召太医问话,听说病情加重,大半夜的,都走去昭阳宫宫门了,硬生生忍了下来。他?看了,竟有些心疼那夜的皇上,从未见?过皇上对一女子上心至此。


    他?正叹着气,耳边就听见?一道熟悉的人声?,“臣妾给皇上请安。”


    陈德海心头一跳,蓦地抬头,瞧见?过来的泠妃娘娘,瞬间热泪盈眶。


    李玄胤看着面前脸颊尚有苍白的女子,捏紧了拇指的扳指,生生移开眼。


    男人不?搭理他?,婉芙也不?见?不?自在,她故作不?知晓楼采女,笑着问道:“问安时妹妹们坐的远,本?宫没瞧清,这位又是哪位妹妹?”


    楼采女眼睛瞄来瞄去,见?皇上冷脸待泠妃,料想泠妃的地位并?没后宫传言的那么夸张。


    倒底是老人,哪比得上她们这些新?人水灵,遂没多少客气,“嫔妾楼氏,想必泠妃娘娘是年纪大了些,眼神才如此不?好。嫔妾这般颜色,竟能让泠妃娘娘忽略了去。”


    说着,楼采女捏起?帕子,掩住唇角吃吃一笑,多么有趣似的。


    婉芙笑意淡下来,她脸色看起?来要比来时还?要白上些许。


    见?泠妃脸色如此难看,楼采女愈发?得意,她大胆地走到男人身边,扯住了李玄胤的衣袖,“嫔妾的舞只跳给皇上一人看,皇上快让泠妃娘娘这个碍眼的离开这儿。”


    这话落下,陈德海根本?不?敢瞧皇上的脸色。大抵也就新?人没脑子,敢去招惹泠妃娘娘,这后宫里,招惹过泠妃娘娘的,有哪个得过好?


    李玄胤眼眸立即沉下,一把拂开女子抓来的手。


    楼采女猝不?及防,身子一歪跌坐在地,瞪大了那双妩媚风情的眼睛,诧异地看向男人,“皇上?”她心中疑惑,冷不?丁触到男人沉下的黑眸,心底竟莫名生出股寒意,她慌乱地垂低头,跪下来,“嫔……嫔妾愚钝,不?知何处惹了皇上不?悦……”


    李玄胤冷冷开口,“不?敬上位,教?养嬷嬷是怎么教?的你规矩,在这儿跪着给朕反省!”


    直到这时候,楼采女还?不?明白,自己哪里失了规矩让皇上不?喜了,她分明按着嬷嬷的话做,分毫不?差。


    李玄胤起?身,经过那女子身侧,衣袖被一道微弱的力道扯住。他?冷眼睨过去,那女子柔柔弱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问,“皇上还?生气么?”


    病了小半月,那张本?来养得圆圆的脸蛋又瘦了下去。她惯是知晓如何让他?消火,过了这么久,他?纵使有气,也慢慢地散了,想发?也发?不?出来。


    李玄胤铁青着脸,“你也知道朕生气?”


    知道还?故意晾着他?,就找了他?那么一次,性子懒得多一回都不?行。她倒底把没把他?放在心上,就仗着他?拿她没法子,这女子,实在狡猾可恨!


    李玄胤愈想愈气恼,不?想听她说那些花言巧语,甩开袖子下了台阶。


    婉芙身形踉跄了下,却没像楼采女那般狼狈。她看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弯了弯唇。


    片刻,婉芙就转了脸,看向跪在原地的楼采女。


    楼采女后知后觉,皇上方才责罚她,不?是因?为她哪里失仪,得罪了皇上,而是她不?敬泠妃。皇上那句不?敬上位,说的正是泠妃。


    楼采女一时不?解后宫的形势,皇上待泠妃,究竟是什么态度。


    ……


    当夜,司寝司的宫人呈了侍寝的玉牌。陈德海正在一旁磨墨,往那托碟了多看了一眼,今日御花园那事过去,皇上显然对泠妃娘娘还?有心思。


    数日前,泠妃娘娘染疾,撤了侍寝的牌子,今儿看来,泠妃娘娘身子已然大好,若是有心,该看得出皇上的意思,挂上玉牌,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复宠了。


    陈德海心里想的美,待他?眼睛朝托碟里瞄去,瞄上一眼,又一眼,还?不?见?泠妃娘娘的玉牌,陈德海心头一跳。偏那司寝司的小太监好不?好又添上一嘴,“皇上,泠妃娘娘传话旧疾未愈,还?不?宜侍寝。”


    “旧疾未愈?”男人冷笑。


    陈德海头压下去,几乎低的不?能再低,那小太监跟他?一样,硬着头皮垂下脑袋,浑身的冷汗。不?是他?找死要说这句话,是泠妃娘娘警告他?非说不?可啊!


    李玄胤蓦地抬手打?翻了托碟里的牌子,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滚!”


    司寝司的小太监忙不?迭地应话,从御阶上连摔了三?个跟头,头也不?敢回地小跑出了殿。


    小太监跑了,留下一堆的玉牌,陈德海认命地蹲下收拾,他?捡起?来抱到怀里,没等说话,就听皇上道:“雍和斋侍寝。”


    雍和斋,是萧贵人的寝殿。


    新?妃入宫,最得圣宠的就是萧贵人。


    陈德海不?明白皇上什么意思,愣了下,不?敢再想,吩咐宫人备驾。


    雍和斋闻侍寝的信儿,上上下下的宫人开始忙碌。内殿里,萧贵人对着妆镜梳妆上钗,小宫女围在她身边,梳头的梳头,擦粉的擦粉,忙成一团,嘴里说着讨巧的吉祥话。


    萧贵人是个好脾气,不?管听到什么,都只是浅浅一笑。


    伺候在身边的宫人道:“主子真?是好看,笑起?来像朵花儿呢!”


    妆镜中的女子生得并?不?是十分明艳的相貌,在娇娇艳艳的后宫里也不?出挑,独独颊边生了两个梨涡,为这副温柔平添了和气,那双眸子澄澈干净,仿若不?染尘世一般。


    萧贵人抚了抚发?鬓,很满意这夜的妆容,赏了上妆的宫人两个金豆子。


    听闻圣驾到雍和斋,萧贵人引殿内的宫人前去恭迎。


    萧贵人含羞带怯地福了礼,倒底是刚进了宫,尚抹不?开脸面。


    李玄胤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可还?适应?”


    萧贵人脸上凝着两坨晕红,“有皇上挂怀,嫔妾一切都好。”


    她这些话是教?出来的,后宫女子皆会说这种话。李玄胤忙于政务,鲜少对后宫的嫔妃上心,根本?提不?上挂怀。但她这么说,李玄胤不?会拂了后宫嫔妃的脸面。


    入了内殿,萧贵人端着温好的热汤进来,“皇上日夜操劳朝政,喝多了茶水对身子不?好,这是嫔妾母亲习惯给父亲做的花汤,与寻常的茶水不?同,清淡安神,皇上尝尝。”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饮下,夸赞两句,那碗汤水只碰了嘴边,不?知尝到没有就开口称赞,显然心神不?在。


    “皇上是……有心事?”萧贵人试探地问出声?,问完才觉得不?妥似的,忙捏起?帕子掩唇。


    李玄胤眼皮子掀了掀,摩挲着碗沿,忽道:“朕想知道,你是以何心待朕。”


    萧贵人惊讶得睁大了眸子,她想不?出皇上话里的意思,依着嬷嬷教?过的规矩,提裙跪到地上,发?誓地举起?手,“嫔妾待皇上之心,至诚,至真?,从不?敢有分毫的欺瞒懈怠。”


    “至诚,至真??”李玄胤咀嚼着这几个字,勾唇轻笑了下,至诚至真?,真?的有人能做到么?他?抬手让她起?来,没在乎其中的真?假,真?真?假假,到了他?这个位子,本?就无所言谓。


    萧贵人扶着宫人的手站起?来,她眸子一动,往自己的茶碗里添了花汤,似是好奇道:“皇上口中的女子是泠妃娘娘?”


    李玄胤不?虞地拧起?眉,冷睨向她。萧贵人重复一遍方才的动作,“嫔妾只是听说泠妃娘娘受宠,胡乱猜的。”


    “起?来,动不?动就跪,谁教?你的。”李玄胤不?耐地捏了捏眉心,颇为头疼,一个比一个让他?心烦。


    圣驾在雍和斋停留了会儿,就回了乾坤宫。


    萧贵人起?身回了内殿,宫人正捧着内务府送来的梅花,她看去一眼,蹙起?眉,“这是哪儿来的?”


    那宫人扬出笑脸,回应:“内务府的公公为讨好主子,日日都送着呢!”


    萧贵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捧梅花,稍许,敛起?眼色,没再追问。


    ……


    婉芙得知了圣驾到雍和斋又离开的信儿,哄着小来福,眼眸出神,她开始好奇,这个萧贵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翌日到坤宁宫问安,萧贵人称病告假,旁人心知肚明,倒底是新?人,脸儿小,本?来欢欢喜喜地侍寝,皇上竟又折回了乾坤宫,换作谁,谁都得难受一会儿。


    婉芙没见?到萧贵人,出了宫门,她正准备回绛云殿。仪仗走了一半,秋池就急快地到她很前通禀,“娘娘,陈公公把小皇子带去乾坤宫了!”


    此时陈德海这儿是一头冷汗,皇上上朝前,不?知怎么想的,忽地说想见?小皇子,陈德海琢磨皇上的意思,以为皇上要借此去看泠妃娘娘,小心翼翼地回复完,结果皇上登时冷了脸,“朕要见?的是福儿,不?是那个净惹朕烦心的女子!”


    陈德海吓了一跳,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皇上这是要做什么。皇上去上朝,留他?一个人想破了脑袋,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既能见?到小皇子,又不?必见?到泠妃娘娘,这下该成了吧。


    等皇上回来,他?忙将揪着衣襟的小娃娃抱了过去,赔笑道:“皇上,奴才把小皇子给您抱来了!”


    李玄胤凉凉扫他?,“朕说要见?小皇子,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陈德海僵了下,只差点哭出来,“皇上圣心,奴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罢了。”李玄胤抬步坐到龙椅上。


    小来福开始会爬,坐到御案上,看着父皇,咯咯一笑,那口水直接流下来,在御案呈着的奏折上画了个圈。


    李玄胤嫌弃地皱起?眉,拿帕子给他?擦嘴,训斥:“跟你那个娘一样,不?让朕省心。”


    皇上嫌弃归嫌弃,待小皇子的眼神,却是没对过旁人的耐性。他?松了口气,心中做想,这回应该没办错事。


    殿门打?开,传话的小太监从外面进来,“皇上,泠妃娘娘在外求见?。”


    陈德海眼皮子一跳,默默缩起?脖子退到一边儿,是皇上逼他?抱走小皇子,泠妃娘娘可千万别?算在他?头上。


    李玄胤捏了捏眉心,把儿子抱到怀里,“让她进来。”


    殿内,陈德海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婉芙进殿,瞧见?小来福安然无虞地趴在李玄胤怀中,才彻底放下心。


    眼神颇有幽怨,“皇上要见?福儿,何不?与臣妾说一声?!”


    李玄胤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脸色渐渐冷淡,“朕要见?朕的儿子,自然想见?就能见?。”


    因?这一句话,婉芙微微怔了下。事实确实如此,她只不?过仗着男人的宠爱,才敢这般娇纵。皇上可以随时收走这份宠爱,夺走她九死一生产的孩子,是她自始至终太过放肆。


    婉芙捏紧了衣袖,最终化作无力的徒然。


    李玄胤见?她的神情,才察觉到方才话中的不?妥。他?没那个意思,这女子拼命生下来的小团子,他?怎会忍心交给别?人。


    他?想说什么,却抿起?了唇,没有解释,他?是皇帝,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大抵是察觉爹娘的僵持,小来福鼓起?小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李玄胤越哄越哭,越哭他?脸色越沉,他?脸色越沉,小来福哭得就越狠。


    这哭声?直扯得婉芙心尖儿疼,她也不?在乎男人说了什么,快步上了御阶,心疼地把福儿抱到自己怀里,放轻了嗓音,温柔的低哄,水雾般的眸底,也是一片柔意。


    温温软软,叫人情不?自禁地沉溺深陷。


    这时,李玄胤清晰地看到,这女子眼中,从未对他?流露过的柔情。


    他?在她心里,永远是最生疏,最不?值得交付真?心的那一个。


    第103章


    描漆的采仗提炉打在仪仗前, 宫人提得稳稳当当,婉芙合着眼,徐徐的凉风拂到面上, 她?抬手撂了珠帘。


    回了昭阳宫, 膳房备了晚膳,宫人到暖阁布好菜,婉芙吃了两口, 听不到小来福的哭声, 她?有点不习惯。


    乳母收拾好小皇子的衣裳铃铛,请示去乾坤宫。婉芙点点头, 让她?过去。


    等乳母退出去, 婉芙撂下筷,微蹙起眉,小皇子留在乾坤宫,于?她?而言并无坏处,一来,可以让皇上待这个儿子愈发亲近,二来, 皇上现在对她心里有疙瘩,她?借着看望来福的由头,打消皇上的心结,确实两全其?美。只是这偌大的宫殿陡然空旷下来, 让她?觉得不适。


    翌日天明,婉芙从坤宁宫问安回来,正要去看看来福,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婉芙被?吵得不耐, 吩咐千黛出去看看是出了什么。


    秋池为她?簪钗,忍不住埋怨道:“娘娘位份高,咱们昭阳宫里顺着杆爬来了不少奴才,一个个跟主子似的,娘娘染风寒那段日子,正巧被?奴婢抓到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娘娘可要好好整治整治!”


    秋池一向是个厉害脾气,婉芙侧过脸对着妆镜看了看簪上的步摇,轻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哪有干干净净的。”


    “那些奴才就是仗着娘娘脾气好,才敢这么放肆。”秋池心中不平,那次是赶巧被?她?发现,私底下不知?拿了娘娘多?少东西。


    珠帘掀开,千黛从外面进?来,婉芙抬眸,瞧见?她?脸上的苍白,像是出了什么事,嘴边的笑意淡下去,“怎么了?”


    千黛捏紧了帕子压制住喉中的泛呕,“娘娘,秋爽斋死了个。”


    死了个太监不算什么大事,宫里尔虞我诈,腌臜事儿多?了,都是暗地处理了,抬出宫,这个太监死形太过凄惨,回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那太监是脸上被?刮了十几刀,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扔到枯井里,若非腐烂发了臭,怕是都没人发现。


    死形如此之惨,不由得让人心慌侧目。更惹人注意的,是这小太监死在了昭阳宫的秋爽斋里,秋爽斋是空出来的偏殿,婉芙身为一宫主位,怎么样都逃脱不开干系。


    既然是在昭阳宫死了人,婉芙这个主位娘娘是要过去看看。千黛扶着婉芙,低声道:“娘娘,奴婢怀疑这小太监的死是冲着娘娘而来。”


    婉芙轻抬起眼,冷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死人扔在本宫这儿,也是够厉害了。”


    千黛看了眼娘娘的神?色,精致的妆容遮住了女子的眼底的疲惫,记得去年?这时候,娘娘梳着常在的发髻,姿容清淡,而今娘娘在这宫里却是愈发老成,渐渐与她?从前伺候过的主子重合,这才过了多?久,她?心中酸涩,感到一丝哀伤。


    到了秋爽斋,惨死的小太监被?盖上白布,虽看不见?情形,但死尸身上散发出的恶臭,仍旧让人作呕。


    最初发现的是洒扫的宫人,那小宫女显然吓坏了,惨白着一张脸,两股战战,大冷的天,头上竟沁出了层层的凉汗。


    婉芙蹙眉,捏着帕子掩住了口鼻,责问那宫人几句。


    小宫女宫裙布满了污泥,想到从枯井里看到的那张人脸,瞳孔紧缩,一阵毛骨悚然,颤着声儿回道:“奴婢今日轮值,负责洒扫秋爽斋,谁知?……谁知?……”小宫女惊骇地叫出声,根本不敢再多?加回想。


    婉芙没强迫她?,招来潘水,“查清了?死的是什么人。”


    潘水手中拿着小太监的腰牌,擦干净才呈到婉芙眼前,“娘娘,是御膳房负责送膳的太监。”


    “御膳房?”婉芙挑起眉尖儿,自从昭阳宫得了膳房,她?鲜少再去御膳房取膳。


    “皇后娘娘,嫔妾宫里死了人,实在害怕,才派人请了皇后娘娘过来。”


    远远的,传来说话的人声。


    婉芙转过脸,朝说话的人看去,千黛提醒她?,“娘娘,是新?进?宫的安采女,进?宫后给娘娘问过安,只是娘娘当时染了风寒,奴婢就给拒了。”


    拒了一回,就没再来过,可见?这位安采女心里头也不见?得是真正的敬畏。便说这时候,昭阳宫死了人,她?不来找自己这个主位娘娘,反而去请皇后过来,倒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


    婉芙过去给皇后福了礼,皇后点点头,“本宫听说你宫里头死了人,是怎么回事?”


    皇后视线向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看去,微拧了眉,拿帕子掩了掩口鼻。安采女闻着尸身的恶臭,眼里满是嫌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皇后哭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要为嫔妾做主。嫔妾就住在旁边的僖和轩,秋爽斋不明不白的死了个,这奴才的尸身不知?在枯井里泡了多?久,嫔妾想想就毛骨悚然,背后那人倒底是何居心!”


    安采女泪水越掉越多?,哭得倚着宫人的手臂,脸色惨白,似是几欲晕厥过去。


    哭声阵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皇后头疼地冷看了安采女一眼,对婉芙道:“人是在泠妃这儿出事,你有什么话说?”


    婉芙扫了眼哭得不能自已?的安采女,启唇开口,“死的是御膳房的小太监,臣妾已?经吩咐宫人去找御膳房管事,查清这小太监倒底是什么身份,又得罪了什么人。”


    她?顿了下,话尾一转,“既然这小太监是在臣妾这儿出事,臣妾自会处理好。不过臣妾好奇,只是死了一个奴才,又非大事,安采女为何不先告知?臣妾,反而是去请皇后娘娘。”


    安采女帕子紧了紧,“嫔妾初次分配到昭阳宫,去给泠妃娘娘请安,泠妃娘娘避而不见?,嫔妾以为泠妃娘娘不喜欢嫔妾,故而不敢叨扰。”


    婉芙笑了笑,“安采女懂事。”


    安采女在家中也是娇养出的嫡小姐,平日都是众星捧月,进?了宫,因位份低,处处矮人一阶,她?瞧不上泠妃的身份,却不得不对泠妃低头,听到泠妃夸她?的这一句懂事,厌恶得险些呕出来,她?是否懂事,哪需要她?来夸。


    两人的对话落在皇后眼里,皇后极轻地勾了下唇角,泠妃位份高,可家世低,再怎么受宠,落在旁人心里都是瞧不上眼。


    婉芙没理会安采女的心思,她?这一路走过来,早就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安采女这种人,不必她?出手,自会有人教训。


    等了一会儿,御膳房的掌事公公到了昭阳宫,随之而来的,还有皇上的銮舆。


    安采女不像楼采女生得那般妖媚,也不似萧贵人讨喜,除却选秀那日,她?还不曾见?过皇上第二面。今儿看见?皇上过来,心里不禁想是否是刚上得知?了昭阳宫小太监惨死,忧心她?,才要过来看看。


    安采女越想越发确信,待男人走近,安采女直接羞红了一张脸,顾不得问安,直直地扑进?李玄胤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皇上,嫔妾宫所附近死了人,嫔妾好怕……”


    那娇娇作作的声音,听得李玄胤直皱起眉。


    他抬眼,见?远处那女子瞪大了眸子,看好戏地看着这副场景,心里腾地生出股火气,他得知?她?宫里出了事儿,下早朝就往昭阳宫赶,她?倒好,还有空闲看热闹!


    李玄胤冷着脸推开安采女,安采女不明白男人什么意思似的,揪着李玄胤袖子不放,还要往他怀里扑。


    李玄胤极力压制住火气,“朕只说一次,松开!”


    安采女被?男人陡然的厉色吓到,眨眨眸子,傻眼了,她?依依不舍地松开龙袍的衣袖,“皇……皇上不是担心嫔妾才过来的吗?”


    李玄胤推开她?,“你是哪宫里的,怎么在昭阳宫?”


    “嫔……嫔妾就住在昭阳宫呀。”安采女好不容易见?到皇上一面,哪知?皇上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皇后泠妃都在这,这么多?奴才看着,她?僵硬起一张脸,勉强道:“皇上不记得嫔妾了吗?”


    李玄胤脸色难看,“朕为何要记得你,鲁莽冲撞,到晴芳榭自行反省。”


    晴芳榭是最偏僻的宫所,去了晴芳榭,就等于?被?打入了冷宫。


    安采女再没方?才娇小姐的意气,她?惊惶地跪下扯着李玄胤的衣袂,“皇上,嫔妾不要去晴芳榭,嫔妾不要!”


    李玄胤没耐心听她?说话,拂袖挥开了哭求的女子。


    看了许久的皇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站着的婉芙,若有所思,安采女不是一个好棋子,皇上这番大动干戈,是在给泠妃做脸。前不久惩治了一个楼采女,如今又责罚了安采女,看来是她?低估了泠妃的本事。


    皇后瞧得出来皇上的意思,婉芙自然也瞧得出来,但她?当作不明白,没说话,甚至仅有的眼神?也没给男人一个。


    御膳房的管事掀开白布,忍着恶臭仔细辨认死了的小太监,核对过小太监佩戴的腰牌,管事跪身道:“回皇上,这太监名小礼子,确实是御膳房的人。”


    皇后发问:“既然是御膳房的人,怎么会死在昭阳宫里?”


    御膳房的管事面色变了变,瞄了眼婉芙,颇有犹豫。


    这眼神?,落在旁人眼中,则是微妙了。


    婉芙微微牵唇,“怎么,还与本宫有关??”


    御膳房的管事扑通跪下身,抹了把额头的凉汗,“奴才不敢污蔑泠妃娘娘,只是昨日宫里进?贡了蜜橘,皇上交代给坤宁宫和昭阳宫各送上一碟,昨日,正是这小太监去昭阳宫送的蜜橘。”


    婉芙挑眉,不记得这事儿,询问的看向千黛,千黛疑惑地摇摇头:“昨日不曾有御膳房的宫人来过。”


    这便是奇怪了,这小太监来昭阳宫送蜜橘,却无缘无故惨死,死形这般凄惨,倒底是何人下的手。


    “皇上,这太监身上还有一只玉簪。”验尸的仵作擦净了簪子,呈到李玄胤面前。


    皇后看到,惊讶地出声,“这不是本宫赏赐泠妃的那只。”


    安采女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她?不明白,皇上怎么就责罚她?了。听到皇后说了这句话,安采女蓦地回神?,同样是住在昭阳宫,凭什么离开的人是她?!她?不好过,也叫旁人不好过。


    “难不成是这太监知?道泠妃娘娘的秘密,才叫泠妃娘娘杀人灭口了?”


    婉芙习惯了旁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她?轻巧地看向安采女,“倒底是本宫所为,还是有人借此栽赃嫁祸给本宫,安采女住处离秋爽斋最近,就没听到半点动静么?”


    安采女生怕皇上会怀疑到她?,着急辩解,“嫔妾连白日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怎会敢去杀人?泠妃娘娘可不要仗着位份高,就随意污蔑嫔妾。”


    婉芙好笑,“本宫位份高,不能怀疑你,就任由你这个低位份的,随意栽赃本宫?”


    “嫔妾只是合理推测……”


    李玄胤不耐地打断安采女的话,“够了。”


    安采女欲哭无泪,她?才反驳一句,泠妃训斥她?这么久,做甚皇上不去呵斥泠妃,皇上也太偏心了!


    那只玉簪簪的是玛瑙红豆,秋池仔细去看,忽然记起来,“娘娘可记得,奴婢今早提过,在娘娘病重时,那人手脚不干净的宫人?”


    “奴婢怀疑,是他偷了娘娘的簪子,诬陷给娘娘。”


    偷玉簪的宫人被?拉出来,那宫人见?到皇上,没再藏着,确实是他杀了御膳房的小礼子。起因是那小礼子生性龌龊,要强做他的幺妹为对食,他心下难忍,才一时冲动杀了人。


    ……


    事情了结,皇后回了坤宁宫,婉芙对这件事尚且存疑,那宫人交代得太快,就像在等着一样,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怎会如此重情重义。


    坤宁宫


    皇后不紧不慢地搅着燕窝粥的调羹,今日御膳房的太监换了人。


    入了冬,梳柳拨着盆中炭火,一时失神?,火星溅到手背,疼得她?轻嘶了口气。


    皇后掀了掀眼皮,“怎么了?”


    梳柳静默一瞬,她?想起那日娘娘交给她?的事,竟有些害怕,以前娘娘从没下过如此狠毒的手段。


    “奴婢……”


    皇后替她?说出来,“觉得本宫下手太狠了?”


    梳柳没说话,等于?默认。


    皇后拂开燕窝粥上的汤水,“本宫今日不狠,他日落得这种下场的就是本宫。张先礼那张脸是个祸害,死在泠妃宫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殿内久久没了动静,皇后脸色很淡,化在夜中。年?少时,她?也曾有过痴妄,张氏门庭的大公子,是上京城中最为隽秀风度的高门世子,他的弟弟虽不及他,却也有几分神?似。


    小窗半开,今儿是十五,皇后望着那轮圆月,看了许久许久。


    ……


    小来福离开生母,一日要哭上三回,李玄胤从最初的暴躁不耐,被?折腾几日后,慢慢习惯了儿子的嗓门。


    陈德海觑着皇上从未好看过的脸色,心底偷笑,这段日子,别说皇上了,就是大臣们都不得好,皇上议事中途,内殿里就传出小皇子的哭声,最后无奈,皇上抱着小皇子与朝臣一同议事。


    先帝有醉卧宠妃荒淫政务,谁能想到到了皇上这,就变成了抱着小娃娃了呢!说来也怪了,小皇子平时哭个不停,但一听到商议朝政,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竖起了耳朵,若非人太小,陈德海都以为小皇子是有意参政了!


    这日天好,李玄胤伏案批阅奏折,放着那小团子在御阶上自己玩儿。自从小皇子到了乾坤宫,陈德海又多?了一项重任,每日看着小皇子别摔了碰了,别冻着凉着,跟半个奶娘似的。陈德海一个没了根儿的阉人,抱着软乎乎的小皇子,是打心眼儿里疼。


    殿外小太监通禀,温修容带顺宁公主求见?,李玄胤微顿,淡淡开口,“让她?进?来。”


    顺宁许久不见?父皇,一进?殿先问了安,“父皇好久……好久……好久不来看熙儿了。”


    李玄胤对这个女儿喜欢,无奈地摸了摸小顺宁的头,“父皇忙完这阵子就去看你。”


    大抵是这动作,触到了小来福。见?父皇摸别的娃娃脑袋,小来福嘴一撇,哇地哭出来。陈德海慌了神?,不知?者?小祖宗是怎么了。


    陈德海不知?道,李玄胤却是心里清楚,这儿子跟他娘一样,是个惯爱争宠的。他扶了扶额头,“给朕抱抱。”


    果然,小来福一到了父亲怀里,立马止了哭声,反倒是顺宁,见?父皇抱了别人,有些不高兴了。


    温修容忙上前牵住顺宁的小手,温声,“小福儿与皇上待久,愈发亲近了。”


    李玄胤掐了掐小来福的脸蛋,笑着轻嗤了句,“跟他娘一个样,哭起来整个乾坤宫都不得安宁。”


    温修容笑而不语,让顺宁带着弟弟去玩,顺宁不喜欢这个跟她?争抢父皇的弟弟,犹豫一会儿,别别扭扭地听了阿娘的话。


    御案上摆着磨了一半的砚台,温修容卷了衣袖,自觉地过去磨墨。


    “嫔妾那日跟泠姐姐去御花园折梅花,泠姐姐同嫔妾抱怨,皇上近日似乎对泠姐姐颇为冷淡。”


    李玄胤薄唇轻启,“是她?跟你提的,还是你有意说给朕听。”


    “瞒不过皇上。”温修容坦然开口,“嫔妾不明白,皇上既然记挂着泠姐姐,又为何冷待于?她?。”


    李玄胤靠到椅背上,压了压眉心,脸色有疲惫,有厌倦,眼神?晦暗不明,“你认为,朕待泠妃如何?”


    温修容视线落在砚台里渐渐渗出的墨汁上,没有看向高位的帝王,像是对男人话中的意思一无所知?。


    她?平静道:“嫔妾认为,皇上待泠姐姐并不够好。”


    李玄胤摩挲着拇指的玉戒,眼底有上位者?被?反驳的不虞。


    殿内的气息渐渐冷凝,陈德海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留在御前伺候,忙过去照顾两个一无所知?的小主子。


    温修容停了研磨的手,捏了帕子擦去指尖的水渍,“皇上眼中对泠姐姐的好是什么?是在泠姐姐受到污蔑时,不容置疑的维护,是给了泠姐姐在这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地位,还是让泠姐姐独得圣宠,再不召旁人侍寝?”


    “皇上,您相信泠姐姐,是因为泠姐姐确实从未做过那些事。泠姐姐九死一生诞下皇子,其?舅舅在广岳征战有功,这正二品妃位,她?理应当得。至于?最后的独宠,您真的给过她?么?”


    “皇上震怒泠姐姐与十一王爷少不更事的旧时情谊,可皇上想过自己么?您的后宫里又有多?少侍寝的嫔妃,又有多?少不是泠姐姐所生的孩子?新?人进?宫,您,不还是召了萧贵人侍寝么?”


    “放肆!”李玄胤捏紧了扳指,面上愠怒,陡然将湖笔掷到温修容身前,乌黑的墨迹溅染了靛青的裙摆,“朕是皇帝,天下江山,后宫女子,皆归于?朕,朕宠幸于?谁,岂容旁人置喙。”


    温修容敛衣跪到地上,眼底从容,“既然如此,皇上又在在乎什么?后宫的女子为权为利,皇上心知?肚明,都不在乎,为何独独苛求于?泠姐姐?皇上这么做,于?泠姐姐可是公平?”


    “皇上这般与泠姐姐置气冷待,等他日真的将情谊消耗殆尽,届时,皇上可真的为泠姐姐想过?”


    “嫔妾斗胆,皇上如此作为,倒不如真的放泠姐姐跟随十一王爷出宫!”


    “够了!”李玄胤脸色倏忽沉得骇人,他骤然拍案,“出去!”


    “皇上……”


    “给朕滚出去!”


    ……


    眼瞅着皇上脸色不好,陈德海就抱着公主皇子躲去了内殿,待听不到动静,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才松了口气,放心的将两个小团子带出来。顺宁不见?阿娘,拉了拉李玄胤,“父皇,阿娘去哪了?”


    皇上这时候显然不想多?言,陈德海有眼色地上前,指了个小太监送顺宁公主出宫。想来温修容并没走,是在外面等着小公主。至于?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陈德海没避讳,话都不会说,自然听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


    他觑了眼皇上的脸色,自觉地去上了盏平心静气的茶水。


    李玄胤捏了捏眉心,叫住他,“陈德海……”


    陈德海低着头,听不到皇上接下来的吩咐,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想问上一句,但见?皇上沉得发寒的脸色,他没敢出声。


    良久,才听皇上开口,“召豫北王进?宫。”


    不知?为何,陈德海觉得皇上说出这句话,竟有些难以言喻的艰难。他咂摸出其?中的不对,领了吩咐,退出殿门。


    ……


    这日婉芙醒来,翻了个身,浑身瞬间暖乎乎的,她?手臂习惯地向前抱住,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劲,蓦地睁开眸子。


    眼前映出男人的脸,她?呆了呆,下意识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傻了?”李玄胤掐了掐她?的脸蛋,眼眸暗下,手臂不自觉收紧。


    婉芙没察觉出男人的异样,她?舒舒服服地蹭到温热的胸怀里,“皇上怎么来看臣妾?臣妾都不习惯了。”


    以前,这般在她?宫里醒来是常有的事,而今,这女子却在说不习惯。


    李玄胤心口莫名泛出涩意,他亲了亲怀中人的眉心,“朕想来朕的泠妃这,不需要为什么。”


    这番粘糊过,婉芙彻底没了困意,她?惊讶地看着男人,下一瞬撅起了小嘴,冷哼一声,背过身,“皇上还说宠着臣妾呢,转头不还是召了萧贵人侍寝,故意给臣妾添堵。”


    李玄胤微顿,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把背过去的人掰回来,耐着性子地跟她?解释:“朕去雍和斋,就意味着宠幸萧贵人了?”


    “难不成皇上只是跟萧贵人盖着被?子纯聊天么?”婉芙鼓着脸,不想搭理男人。


    李玄胤因她?这莫名而来的醋意生出些愉悦,不论真假,至少她?愿意做这面子功夫。


    “萧贵人父亲是朕一手提拔入朝,其?祖父于?朕有知?遇之恩,家中几个兄弟皆是大才,她?人又无过错,朕选她?入宫,是给整个萧氏一族脸面。”


    “可,朕也不知?为何,朕只要看见?别的女子,就会想到朕的泠妃,在朕亲近旁人时,朕的泠妃可否会伤心。”


    他看着女子的眼,黑亮的眼珠里映出他的眉峰,黑眸,“温修容质问朕,朕并未解释,因为朕没有对旁人解释的必要。”他顿了下,“朕跟你解释了,因为朕很在乎,你对朕的看法。”


    即便他心里清楚,这女子或许从未在意。


    婉芙微愣了下,轻合住了唇。重重的帷幔挡住了那片光影,为男人的眼底布出一层阴翳。


    李玄胤淡淡敛眸,拨去女子滚乱的碎发,“你要明白,朕坐在这个位子上,许多?事,身不由己。朕不能保证待你的这种感觉会有多?久,你会让朕多?久不愿去碰别的女子。但朕能做到的,就是给你更高的地位,让你此生无虞。”


    他低头吻住婉芙的唇,她?听见?耳边男人低低的呢喃,“有时,朕倒宁愿与你是一对平凡夫妻。”


    ……


    坤宁宫坐满了人,却独独不见?皇后下首一位的女子,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倒是看得淡,没露出什么异样。


    昭阳宫的人这时才过来,规规矩矩地说明了泠妃娘娘在服侍皇上,问安告假,请皇后娘娘体恤。这个由头听得旁人心里头发酸,有哪个嫔妃是因要一大早服侍皇上告假,这不是打皇后的脸吗!皇后宽容大度地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绛云殿帷幔重重落落,秋池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一面为娘娘复宠高兴,一面又担心皇上如此折腾娘娘,娘娘久不承恩,一时间可怎么禁受的住!


    婉芙确实有苦说不出,昨日,是她?给温修容递了信,借温修容之口说出那些话,她?本以为皇上会借此彻底放下,可却忘了,每每皇上召她?,总要受比旁人多?受过十分的罪。那两条细腿搭在男人肩上,颤颤巍巍,软成面条。成串的珠子时吞时吐,让她?好生难忍。


    早膳热成了午膳,李玄胤才放开她?,婉芙窝在男人怀里,动都懒得动。李玄胤温柔地亲了亲眉眼,视线留恋在那张娇俏动人的脸蛋上,可惜婉芙太累,并未注意到男人眼底的深意释然,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句,“朕该说的都说了,你想要的自由,朕可以给你。”


    “只这一次。”


    第104章


    婉芙睡过了晌午, 迷迷糊糊醒来?时,日头已经沉到了宫墙下。


    她?托着酸软的身子掀起帷幔,向外换了声千黛。起初没有人应, 紧跟着才传进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醒了。”李玄胤坐到床榻边, 将软着身子的女子托到自己?怀里,那?张脸蛋红晕未褪,整个人恹恹的, 是被欺负得狠了。他牵了牵唇线, 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弧度又压了下来?。


    婉芙对男人的出现很是意外, 她?惊讶道:“这个时辰了, 皇上怎么还没走?”


    李玄胤眸色微凉,“朕今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


    ……


    婉芙以?为?李玄胤口中的出去走走是去宫里的御花园,想不到当她?乘上銮舆,过上半个多时辰,竟到了宫门。


    已近夜幕,天色冥冥。


    上京城入夜的长街格外繁华, 坊市林林总总,叫卖声,呼喊声,屡屡不绝。


    婉芙十四岁前, 经常跟着小舅舅偷跑出府,时隔多年,不曾想到做了嫔妃, 还能有这样的一日。


    这时候,她?才觉出今日的皇上似乎有些奇怪。


    马车粼粼驶过街道, 午前折腾得太狠,婉芙现在还没缓过来?,她?软软得赖到男人怀里,“皇上这是要弥补这些日子对臣妾的冷落吗?”


    李玄胤咂摸着这两个字“弥补……”情浓之时,她?当真?是没听进他说的半句。


    听不到男人回答,婉芙也没再去多问,你合上眸子,寻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睡去。


    李玄胤低下眼?,拂去怀中人颊边的青丝,他眼?眸微凝,指骨无声地摩挲着睡去女子的脸蛋,忽然有些后悔,为?何要折腾这一遭。她?从未提过离开,他便是装作不懂她?的心意,又能如?何?今夜出来?,如?果她?真?的选择了那?条路,甚至不顾福儿,他真?的舍得放她?走么?


    马车停在一处酒楼外,婉芙这时已经醒了,她?睁开眸子,好奇地向外看,全?然不知男人方才的心思。


    两人下了马车,婉芙今日梳的寻常妇人发髻,衣着是竹青色襦裙,并不打眼?。她?许久没有去坊市,处处看着新奇。


    商贩吆喝着六角宫灯,吹嘘是宫里匠人所打,娘娘用过。婉芙随手摘了一盏,一眼?就看出这灯非宫中之物?,是这商贩夸大其词。


    那?商贩见她?生得娇媚,打扮不寻,料想是哪家的宠妾。高门大户里的男主人,都?是愿意为?了宠妾一掷千金。商贩见生意来?了,又一通吹嘘。


    “小娘子沉鱼落雁,碧玉羞花,这宫灯啊,格外衬您!”


    不愧是做生意的,讨巧的话一句跟着一句。


    婉芙摸了摸荷包,眼?眸倏忽一转,回头朝李玄胤伸出小手,“三爷,拿钱。”


    “三爷?”李玄胤扫了眼?女子手心,微眯了眯的眸子。


    婉芙理直气壮,“爷在家中行三,奴家自当叫您三爷。”


    这声奴家一出,那?商贩看向两人的眼?就微妙了,为?面前这貌美的女子叹了口气,原以?为?是良家贵妾,想不到竟是豢养瘦马。这位爷看着仪表堂堂,威仪不凡,竟也好美色。


    李玄胤嘴角抽了一抽,从怀中掏出几个金豆子,没好气地扔到婉芙手里,屈指弹了把她?的额头,“胡闹!”


    皇上微服出巡,身边不可能不跟着暗卫,宫灯落在了跟随的暗卫手上。两人沿着长街走过一段路,前面的商贩摊前围聚得水泄不通。


    婉芙挑了下眉,被这般热闹吸引了兴趣。李玄胤是不耐与一堆的人围在一起,见她?喜欢,才勉强护着她?挤进了人堆。


    商贩晃荡着手中的两个同心锁,吆喝道:“祖传的手艺,世上仅此一对,只送给有缘人。”


    有人问他,“何为?有缘人?”


    商贩神神秘秘地拿出两张宣纸,食指点了点那?纸面,“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缘人自然是有情缘,有心缘,能心意相通。”


    “各位瞧一瞧,小的这有两张纸,只要公子小姐能写?出对方此时的心中所想,便能得到这枚同心锁。”


    “要写?出对方此时的心中所想?这怎么可能?”有人兴致缺缺,认为?这商贩是故意折腾,掉头离开。


    商贩叫了两声,叹口气,退步道:“写?出对方此时心中所想确实难,可是能写?出彼此最喜欢的一物?,这可是够简单了!”


    听此,越来?越多的男女跃跃欲试。时下男女并不大妨,参与其中不至于抹不开脸面。


    商贩取了块木牌,上面挂着一轮的题目。


    “彼此最喜欢的花。”


    不知为?何,婉芙看到这一题,眼?眸动?了下,拉了把李玄胤的衣袖,“三爷……”


    李玄胤一眼?就看出了这女子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扳指,跟商贩取了两张宣纸。


    墨笔握到手上,婉芙忽然有些后悔,她?明?知男人最喜欢什么花,何必要猜这一回。她?只是后宫中百花中的一朵,怎会期盼,男人会注意到她?的那?些心思。


    婉芙深吸了口气,良久在宣纸上落下二字。


    商贩接过两人的宣纸,看过后,笑道:“二位遗憾了,与同心锁无缘。”


    闻言,婉芙竟诧异地瞪大了眸子,接过那?张宣纸,待看到那?笔锋酋劲的二字时,微微一怔。


    她?抬起眼?,“三爷怎知……”


    李玄胤也看到了婉芙写?的那?个答案,是碧桃。直至今日,她?也不愿意跟他说她?真?正喜欢什么,甚至为?讨他欢心,刻意迎合他的喜好。


    人之常情,本该如?此。她?很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若非他真?正对她?上了心,搁在一年前,他会为?她?的懂事和愉悦,会更?加疼爱这个女子。


    但现在,他只感觉到,与自己?在一起,这女子心中的不安,她?亲昵他,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却也只会于此。


    她?身为?后宫嫔妃,这么做并无错处。错就错在,他对她?的贪恋、奢望,越来?越多。


    坊市的灯火映过男人的眉峰,眼?底。李玄胤将装满金豆子的荷包放到案上,跟商贩买下了那?枚同心锁。


    商贩做了一辈子生意,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哪还管是不是祖传的手艺,当即把同心锁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顺便说两句吉利的话,“公子与夫人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婉芙没管商贩那?些恭维的话,她?看着那?一袋子金豆子都?扔到商贩手里,一阵肉疼。虽说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可这没个这么样的挥霍法。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三爷,给的太多了。”


    李玄胤挑眉,想到方才她?那?般的委屈自己?,忍了忍,终究没憋住那?股火,眼?底有不虞的愠恼,斥她?,“朕与你的情谊,还不值这一荷包的金豆子?”


    这女子究竟将他视为?什么!


    婉芙察觉到男人脸色不好,悄悄勾了勾李玄胤的手指,“奴……”触到男人的眼?色,飞快地改了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哪还真?的让人生出气。


    李玄胤无奈地压了压眉心,将同心锁放到婉芙手中,深沉的黑眸看入女子的眼?,“你常戴着那?只梨花簪,朕怎么没有察觉?你喜欢白梨,朕记住了,也会试着喜欢。”


    月白的银灰泼洒到两人的侧脸,婉芙听着男人那?句话,久久未回过神。


    ……


    长街尽头,是一家赌坊。婉芙幼时贪玩,小舅舅又是个混球,没有忌讳,带她?去过许多男人的地方,赌坊也是其中之一。


    这家赌坊开在上京街深处,不是下层那?般混乱污浊,处处奢靡华美,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文?人墨客风雅之所,婉芙看着新奇,执意要进去看看。


    二楼雅间坐的皆是锦衣貂裘,衣冠华贵的世家男子。婉芙这般貌美妇人进去,免不了引起众人侧目,李玄胤不动?声色地将婉芙挡在自己?身后。


    便是在这时,二楼雅间里下来?一个玉冠束发,面白高瘦的男子。那?男子先看了婉芙一眼?,紧接着看向李玄胤,“一千金,你这个妾室,小爷要了。”


    婉芙抬眸去打量这男子是谁,张口闭口竟拿一千金来?买一个妾室,可真?是大手笔。不禁想若是这人知晓眼?前的男人是当今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李玄胤沉下眼?,“你是哪个府上的世家子。”


    那?男子听他这般口气,登时横眉竖眼?,“你听好了,小爷姑奶奶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姑姑是六宫里的皇后,皇亲国?戚,整个上京城,小爷能呼风唤雨,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小爷我这么说话?”


    他色眯眯地扫了眼?婉芙,“你这美妾滋味甚好,只可惜了跟你这个卑贱的下等人,不如?送给小爷,让小爷好好疼疼,还能给你个官做做!”


    这话撂下,跑堂的小厮急急忙忙过来?,他伺候这帮贵公子久了,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男子非等闲之辈,这男子虽未亮明?身份,但他可不敢得罪。


    倒了盏酒水,盛到何宴跟前,“何公子消消气,您要什么样的女子,交给小的,小的这就给您去找。”


    何宴不耐烦地推开他,“庸脂俗粉,哪比得上这个清丽脱俗的美人。”


    “你既然来?了赌坊,敢不敢跟小爷赌一局,赢了,小爷身边的女人任你挑,输了,你就得把这个美人送给我!”


    婉芙厌恶这个蠹虫,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看向皇上,想知道皇上是怎么选。


    李玄胤眸色沉沉,他握住了婉芙的手,渐渐收紧,平静道:“我与你赌。”


    婉芙震惊,她?手心一瞬得发凉,下意识要抽离男人手掌,却被后者抓紧。她?听见男人沉声,“赌注不能是她?。”


    “怕了?”何宴讥笑,看着气宇不凡,竟也是个无能的软柿子。


    倏忽间,一柄利刃撕裂了空气,直朝着何宴飞来?,何宴猝不及防,脖颈簌地割破了一道血口。他一把捂住伤处,“大胆,你……!”


    李玄胤眼?底划过一抹冷色,他沉着眼?,看向何宴犹如?看着一个死人,“赌注换作千金,不愿,就赔上你一条命。”


    那?何宴是个混世祖,哪会怕,正要叫家中侍卫,就见那?男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数十暗卫,提刀挎剑,好不骇人。何宴向来?欺软怕硬,登时歇了气焰,心道待过了今夜,他定要求父亲查明?这人,让他看着自己?跟这个美人的合欢!


    赌局设在二楼雅间,婉芙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难不成皇上是给这何氏公子一个教训?


    她?沉思时,李玄胤往她?手中塞了块腰牌,“到下面去换上庄子。”


    婉芙没多想,听了他的话,往楼下走,她?一心想着皇上的用意,自然也忽略了男人最后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的目光。


    到了前柜,婉芙正要押上那?块腰牌,抬眼?间陡然一怔,面前落下一道人影,男人一袭月白的华袍,褪去了沙场的悍气,面容清俊,仿若寻常的矜贵公子。


    李玄昭朝婉芙伸出了手,“窈窈,你愿意跟我走么?”


    ……


    半个时辰后,李玄胤面前押了满满的黑庄,何宴身家输得干净,连穿来?的那?身锦缎也脱得只剩下了中衣。他暗暗咬牙愤恨,敢如?此折辱他,他日,定要这人哭着叫他爷爷!


    时间愈久,男人抿着薄唇,愈发漫不经心。


    围观的人见了这股看似的随意,心中生出古怪的畏惧之感,雅间内渐渐没有人敢说话,他们猜不到这位公子的身份,却好似在这人身上,莫名感受到了震怒的天威。


    直到楼下暗卫上来?,低声通禀,那?暗卫硬着头皮,甚至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何宴输无可输,他暴躁地站起身,“不押了,爷爷认输,明?日再来?跟你赌!”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掀起眼?皮睨了眼?发狂的何宴,这一眼?,让何宴心神一颤,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物?,险些让他软了膝盖。


    后者无声把玩着手中的黑庄,淡淡开口,“不必,是我输了。”


    第105章


    月上中天, 明儿个还要上早朝,入了冬的?天儿甚冷,几片白白的雪花飘下来, 陈德海手缩到袖子里, 使劲儿跺了两下脚驱驱寒气,皇上带着泠妃娘娘已经逛了两个时辰,坊市都关了, 人还没回来, 陈德海琢磨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往手心哈了两口热乎气,不敢再胡乱去想, 皇上身边跟着御用的?暗卫, 以一当?百,能出什么事。


    陈德海又跺了两下脚,抬头间,远远地见男人披着外氅,从风雪中过来,他立马扑掉头上的?雪,提着灯笼小跑过去, 瞧见皇上是孤身一人,并?不见泠妃娘娘,纳闷地问了一声,“皇上, 泠妃娘娘是先回了?”


    这话一落,他才?察觉气氛诡异古怪,倏地噤声, 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皇上,夜幕中, 皇上的?脸色更深,半晌,没听到皇上开口,陈德海心头惊骇狐疑,泠妃娘娘这是去了哪儿了,怎么觉得皇上这脸色沉得吓人。


    他没再提这茬,转了话头,“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了早朝,皇上可要现?在回宫?”


    李玄胤神色寡淡地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眼底黑沉沉一片,叫陈德海一阵心惊肉跳。


    良久,他听到皇上吩咐,“封锁上京城,朕要明日见到泠妃。”


    封锁上京城?陈德海傻了眼,泠妃娘娘这难不成是……抛下皇上跑了?可图什么啊!泠妃娘娘如?今要皇子有皇子,要地位有地位,前朝还有一个颇受皇上器重的?舅舅,假以时日,足以与皇后娘娘抗衡。泠妃娘娘这是哪里想不开,竟抛下小皇子跑了?


    且不说皇上是是否震怒,泠妃娘娘若是被抓回来,传到太后的?耳朵里,那还能有好下场?陈德海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对皇上心里有几?分了解,他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可怕的?脸色。陈德海打?了个哆嗦,哪敢耽搁,领了旨,正欲去办,忽听一道熟悉的?女子声,“皇上可真是小气,嘴上说给臣妾选择,结果现?在又反悔了。”


    “君无戏言,皇上如?今说话,可还作数?”


    满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到女子的?珠翠鬓发,粉黛朱唇,狐裘的?白?领裹着那人冻得发红的?脸蛋,美目流盼,笑靥盈盈,眉梢眼角挂上温柔,宛如?春水,让人只愿沉醉其间。


    陈德海瞧见泠妃娘娘回来,心口如?大石落地,总算沉了口气。他真不知道,如?果泠妃娘娘不是自己回来,而是被皇上抓回来的?,那得有多?么可怕。


    他偷偷觑向?皇上,这冰天雪地里,皇上虽未说话,但那脸色,可比方才?好看多?了。


    陈德海抿嘴忍笑,悄悄退去了马车后面。


    婉芙见男人许久不说话,眼眸嗔过去,轻哼了声,“看来皇上是不想让臣妾回来,那臣妾走?好了,料想十一王爷这时候还没走?,臣妾还能追的?上。”


    说罢,婉芙转身竟真的?要走?。李玄胤脸色霎时难看,伸臂一把将人拉回来,手臂牢牢钳制住她的?腰身,不等婉芙回神,唇瓣一烫,男人的?亲吻,裹着漫天的?霜雪重重落了下来。


    面前是一道颀长的?身影,玄色金线麒麟的?外氅如?遮笼罩,婉芙压折了腰肢,她不断颤着眼睫,呼吸夺去,脸颊愈发的?嫣红。


    她软软地依偎到男人怀里,脸蛋绯红,如?娇如?媚的?吐出二字,“三爷……”


    那声“爷”带着颤抖的?尾音,刺激男人的?神经。李玄胤眼底似聚沉云,碾磨着女子的?唇珠,亲得重极。


    久久的?呼吸缠绵,那一头陈德海根本没眼去看,他默默地在手里哈气,愁眉苦脸地跺了跺脚,三山帽上落了一层雪,皇上再不下令回宫,他就要冻成雪人了。可皇上与泠妃娘娘此时正是情浓,他可没那个胆子现?在过去打?扰。


    良久,李玄胤呼吸沉沉地放开了婉芙,薄唇留恋地亲了亲她的?眉尖儿,婉芙全身没了力?气,只能靠着男人,才?勉强稳住身子。她攥起绣拳,没好气地捶了把男人的?胸膛,“三爷可真是好心机,引妾入戏,又故意试探,倘若妾跟着十一王爷走?了,三爷该当?如?何?”


    李玄胤听着这女子一口一个三爷叫得顺嘴,眼底浮出一抹笑意,直至最?后一句话,他眼色淡下来,屈指勾起了婉芙的?下颌,温润的?白?玉扳指很快在女子细白?的?皮肤上落下殷红的?痕迹。


    “朕悔了,倘若你今夜不是自己回来,待朕抓到你,朕就打?造一个金色的?笼子,让你日日只能见朕,只能对着朕哭,对着朕笑,只能给朕一人生育子嗣。”


    李玄胤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贪恋女色的?君王,江山为首,朝臣次之,他从未真正将后宫那些嫔妃放到心上。直到遇上这女子,喜因她,怒因她,她占据了他太多?的?情绪、心思。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愿放手。


    男人沉沉的?眼意味着这句话并?非作假,婉芙眨了下眸子,她实在难以想象日日住在笼子的?日子。


    其实,李玄昭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确实有些心动,那是一条没有后宫尔虞我诈的?自由?之路。然,她很快清醒,她想到了在朝为官的?小舅舅,想到了牙牙学语的?福儿。皇上真想让她离开,不会不让她见来福最?后一面。皇上早已为她做下了决断,她根本出不得这深宫。


    婉芙踮起脚尖,在男人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眼眸澄澈,皑皑白?雪中看不出任何虚情。


    她弯起唇,媚眼含羞,丹唇逐笑,“臣妾不会走?,臣妾舍不得福儿,也舍不得福儿的?爹。”


    ……


    窄巷幽深寂寂,李玄昭一动不动地立在风雪里,望着远处相拥的?男女。寒风袭来,他蓦地捂住胸口,干咳一声,喉中呕出了一滩瘀血。


    牵马的?小厮一惊,吓得快哭出来,急急忙忙寻了条帕子,要去递给王爷。


    李玄昭摆手拒绝,眼神怔然地看着那女子的?笑靥,嘴边也浮出一丝笑意,“或许是我错了,数年过去,哪还有那么情谊。”


    “皇兄那般男子,或许,她早已爱慕上了皇兄。”


    “王爷……”小厮看着王爷失落痛苦,不知该说什么,只劝道,“此事过去,想必皇上待泠妃娘娘会更好。”


    李玄昭抿唇不语,指腹摩挲着腰间的?荷包,仿佛回到当?年,那个对他娇气蛮横的?女子。


    他从未算计过皇兄,这是第一次。从那张字条,到今夜在城外接应的?马车,绸缪至此,却抵不过,皇兄宠她这一年的?情。


    ……


    回了昭阳宫,今日的?漏刻已经将近,婉芙身子乏累的?厉害,沐浴过,滚到床榻里就合了眼。迷迷糊糊中,寝衣的?扣子断开,她疲倦地睁开眼,适应过寝殿内掌着的?烛火,与男人对视上。


    男人黑眸中跳跃着烛光,眼神在她身上留恋,婉芙对这般神色熟悉不已,脸颊一红,掖过衣襟就滚到了床榻里侧,嗔怒道:“皇上,臣妾白?日已经服侍过您了!”


    李玄胤轻咳一声,却没罢休,手臂将人搂过来,薄唇亲着那抹生了红得耳珠,低低哄道:“白?日是白?日的?,夜里是夜里的?。”


    “朕宠幸自己的?嫔妃,还要挑时辰?”


    婉芙羞恼得捂住耳朵,不想听男人那些污//言//秽//语,脱下龙袍,简直与白?日气度威仪的?帝王判若两人。


    在这事儿上,婉芙一向?没有反抗的?机会。她泪珠子啪啪落到枕面上,又被抱起来,坐到男人怀里,腰间起起落落,如?在水中沉沉浮浮,她只能无力?的?攀附男人的?肩膀。实在难受得狠了,启开贝齿气闷地咬住男人肩侧,但她那点子力?气根本微不足道,只留下了几?道小巧的?牙印,很是可笑。


    翌日天明,婉芙真真是半点力?气没有,被欺负一夜,她万幸还能醒来喘口气。


    “千黛,我嗓子疼……”婉芙懒懒地躺在床榻里,千黛掀开帷幔,瞧见里面软绵无力?的?娘娘,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昨儿个是她守夜,先是叫了两回水,后来停了水,不见里面歇下动静,不知皇上把娘娘折腾了多?久,她后面听着,干为娘娘着急。皇上白?日才?宠幸过娘娘,哪这般没个节制,娘娘身子弱,可怎么受的?住。


    千黛托起婉芙,在她唇边喂了两口水,婉芙这才?稍有缓解,眼皮恹恹地耷拉着,没半点精神。


    “皇上已经为娘娘去坤宁宫告假,娘娘今日不必过去问安。”


    婉芙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她这般模样,也没想过要托着疲惫的?身子去坤宁宫。她如?今与皇后已经撕了脸皮,那些面子上功夫做做就罢了。昭阳宫养着小皇子,不管怎样,皇后都是看她不顺眼,终有斗得你死我活的?一日。


    她没什么心思,伏在千黛身上,合着眼,几?欲要再睡过去。


    秋池掀起珠帘,惊喜道:“娘娘快些起来,乾坤宫过来圣旨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泠妃江氏,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柔嘉维则,雍和纯粹。着即册封为贵妃,钦此!”


    小太监传完圣旨,赔笑道:“奴才?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听此圣旨,昭阳宫的?宫人皆是喜不自胜,他们中最?初跟着娘娘,是从常在伺候到现?在的?贵妃,谁能想到,当?初的?主子有如?此造化的?一日!


    皇上御极后,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也就只有宁贵妃一个,而今娘娘竟然也是贵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娘受宠,他们这些奴才?伺候在昭阳宫,本就与有荣焉,到了外面,说是昭阳宫的?奴才?,谁不高看一头,如?今娘娘升到贵妃位份,他们以后走?出去,更有底气了!


    宫人们个个喜气洋洋,跪下身齐声恭贺,“奴才?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婉芙接了圣旨,一时恍然,生下福儿才?短短几?月,她竟成贵妃了。从常在到贵妃,还不过两年,皇上这般大张旗鼓,也不怕惹人眼红。


    下召的?圣旨很快传遍了六宫,尚有不知情的?人见婉芙的?位子空出来,颇为嫉妒道:“泠妃娘娘今儿怎么又没来给娘娘问安?泠妃娘娘位居妃位,身为六宫表率,怎能这般做给下面的?姐妹们看?可真是不懂规矩,娘娘也不该心软,好歹罚一罚泠妃娘娘,要不然后宫人人效仿,那还得了?”


    皇后抿了口茶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婉芙空着的?位子,“是沈才?人逾越了规矩,皇上方才?下旨,册封泠妃为贵妃,以后你们可要记得,别叫错了人。传话的?公公也跟本宫说了皇上的?意思,泠贵妃身子不适,这几?日皆为告假,不必来给本宫请安。”


    沈才?人闻言,面色僵了下,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她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可不比泠妃好命,宫女上位,在后宫一路顺风顺水,宁国公府倒了,她又不知从哪冒出一个重臣舅舅撑腰,如?今到贵妃位份,位同?副后,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在座里,脸色最?难看的?还要属于安采女,她前不久刚把泠妃得罪了,今儿个就升到了贵妃位份,本来同?住一宫,是巴结的?好时候,谁叫她眼皮子浅,只顾养着嫡长子的?皇后娘娘,这下泠贵妃得势,又有小皇子,他日,真的?是能与皇后娘娘抗衡了,希望泠贵妃莫要记仇,也叫自己日后能有好日子过。


    皇后扫过一众嫔妃各异的?神态,轻敛起了眸。


    ……


    升位的?诏书下来,婉芙要去一趟御前谢恩。


    到乾坤宫,皇上还没下朝,守门的?小太监一见是新升了位份的?贵妃娘娘,点头哈腰地跑过去,“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小太监嘴甜,婉芙笑着让千黛赏了几?个金豆子。贵妃娘娘向?来阔气,小太监笑得便愈发真心实意,“奴才?谢贵妃娘娘赏!”


    婉芙进了乾坤宫,不过一会儿,乳母抱着小来福进殿。小团子数日不见,就好似长大了许多?。他倒不怕生,乐呵呵地看着婉芙,要求抱。婉芙许久没见到儿子,早就想得不行?。


    母子俩进到寝殿里,小来福咿咿呀呀地玩着婉芙鬓间的?步摇,婉芙亲了口儿子的?脸蛋,玩着玩着,倦意袭来,婉芙抱着来福睡了过去。


    李玄胤下朝进殿,看到的?就是这番情形。床榻里,娇娇柔柔的?女子怀中抱着个小娃娃,那双相像的?眉眼,让人心神一动,不自觉退去了疲惫,从未有过的?安稳。


    殿内静悄悄的?,李玄胤坐到床榻边,抬手拂过婉芙嘴角的?碎发,婉芙察觉到,也没睁眼,握住男人的?手掌,迷糊轻语,“皇上回来了。”


    李玄胤眼底一片柔和,他俯身吻了吻女子的?脸蛋,又在小团子侧脸亲了一口,除衣躺到外面,手臂环住婉芙的?腰身,低喃回应,“睡吧,朕回来了。”


    第106章


    寿康宫


    太?后倚靠着引枕, 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皇帝过来了么?”


    伺候的柳嬷嬷为太后揉捏着双腿, 一时?难言, “今儿泠贵妃升位,料想此时?正在?乾坤宫谢恩。”


    “她便是谢恩,两个时?辰也够久了!”太后骤然薄怒, 捂住胸口, 重重咳了两声。


    “娘娘!”柳嬷嬷忙起身去抚太?后脊背,安慰道, “娘娘莫多心了, 皇上即便宠着泠贵妃,也不会不顾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哀家?就是怕他不顾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啊!”太?后拂开她,“原本以为?,哀家?的?让步,也会让皇帝有所退让,可他竟那般宠着那个女?子。”


    “娘娘……”柳嬷嬷还欲再劝,太?后摆了摆手, “不必再说了。”


    伺候的?宫人从外面进来?通禀,“太?后娘娘,皇上过来?了。”


    ……


    “儿子给母后请安。”李玄胤敛衣请身,玄色的?金线龙袍衬出帝王威仪, 他掀了掀眼,“儿子听说母后身子不适,可传了太?医?”


    太?后合着眼, 捻过手中的?佛珠,“老毛病了, 传不传太?医没什么?要紧。”


    当年她先丧长子,拼命生下小?儿子,又造人暗算,落了病根,吃药只是缓解病痛,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你后宫的?事,哀家?没心思去管,但对于泠贵妃,”太?后顿了下,看向殿中久经多年的?帝王,“皇帝,你可有失偏颇。”


    李玄胤神色未变,自然地拿起案头放着的?经书,翻阅两眼,抬起头平静回道:“儿子不明白,母后说的?偏颇是何意。”


    “泠贵妃生育皇子有功,这贵妃位子,她当得。”


    太?后捏捏额角,不赞同道:“泠贵妃确实生育皇子有功,可你在?短短两年之内,连连升她位份,不免惹人诟病。”


    “哀家?不想让哀家?的?儿子,被人说成贪图美色的?昏君。”


    李玄胤笑了,“儿子是否是昏君,天下眼皆在?看着,儿子宠爱泠贵妃,从不曾荒废朝政,昏庸何在??”


    “泠贵妃生育皇子,其舅舅广岳一战立下大功,儿子厚待,又有谁敢置喙?”


    太?后皱起眉,看向面前的?皇帝,“哀家?说了,哀家?不想管你后宫的?事,但皇帝,你可曾想过,你看重泠贵妃,看重泠贵妃的?儿子,让皇后如何?大皇子当如何?”


    “你从夺嫡路上过来?,当知道,手足相残,最为?冷酷无情。你喜爱小?皇子,时?日已久,靖儿岂会看不明白?两个皇子都是你的?儿子,哀家?想,你也不愿他们重蹈你的?覆辙。”


    李玄胤把玩着拇指的?玉戒,淡淡道:“这些,儿子心里自有定夺。”


    太?后不信这句敷衍了事的?话,“哀家?问你,你为?何到现在?也不给小?皇子取名?”


    李玄胤顿了下,“小?皇子年岁小?,儿子想等他大些。”


    大些?二皇子下生没多久,就赐了小?字,自己的?儿子,太?后看得清他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哀家?还要问你,明年春的?选秀,你可看好了前朝的?哪家?女?子?”


    “母后。”李玄胤脸上隐有不耐,“儿子已经答应母后小?选,明年春的?大选,便就此作?罢。”


    皇帝重孝,以往从未对她露出过半分的?不耐。


    太?后轻摇了摇头,“皇帝,你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执意要护着泠贵妃,哀家?便不会去管,只是有一事你要答应哀家?。”


    “自古立嫡立长,哀家?要你下旨,立靖儿为?皇太?子。”


    ……


    圣驾回了乾坤宫。


    陈德海伺候笔墨,瞧见宣纸上手书的?一字,震惊地瞪大了眼,再不敢多瞧。


    泠妃娘娘升到贵妃位份后,小?皇子就抱回了昭阳宫。小?皇子在?乾坤宫待得久了,乍一离开,陈德海颇有不习惯。这段日子他伺候在?侧,曾听皇上亲口唤过小?皇子宣纸上那一个字。


    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


    “璧”是国事祭器。


    皇上为?小?皇子取这“璧”字,可见是有多少的?宠爱,这是大皇子都未有过的?殊荣。


    但贵妃娘娘的?身份,终究是不合适,皇后娘娘挑不到错处,大皇子贤德勤勉,皇上执意为?之,只会造那些守旧朝臣的?反对,严重了,甚是会威胁到贵妃娘娘的?位子。


    大抵是因此,皇上才久久不给小?皇子赐名。


    一碗水本就难以端平,人都有私心,贵妃娘娘受宠,生的?孩子自然也讨皇上喜欢,这份喜欢于贵妃娘娘而言,现在?是大益,就是不知将来?会不会为?自身带来?灾祸。


    ……


    过几日坤宁宫问安,婉芙篦好发髻,上了贵妃仪仗,今时?不同往日,做了贵妃,自当比以往更要风光。


    到了坤宁宫,婉芙从仪仗上下来?,正遇见了同到的?萧贵人。


    萧贵人极为?有礼地福过身,多看了婉芙两眼,似有惊艳道:“贵妃娘娘仪态万千,险些叫嫔妾看痴了。”


    这话说得极为?无礼,偏她一副憨态,像极了女?儿家?的?痴慕,反而不能让人多说什么?。


    婉芙掩唇一笑,“萧贵人会说话,怪不得在?这些新妃里拔尖儿。”


    萧贵人脸上露出娇羞,“嫔妾伺候皇上时?,常听皇上提起贵妃娘娘,嫔妾粗陋,比不上贵妃娘娘。”


    闻言,婉芙笑意淡了些,入宫这么?久,这些手段她见过不少,真当她是新妃,随便几句就能激怒么??


    秋池见娘娘眼色,挺起胸脯开口,“贵妃娘娘蕙质兰心,哪是你们这些新妃能比的?。”


    萧贵人面色僵了下,她干笑道:“嫔妾不知礼数,贵妃娘娘莫怪。”


    “本宫的?丫头说话直,是你莫要见怪才是。”婉芙看着萧贵人的?眼,微微一笑,扶着千黛进了坤宁宫的?门。


    萧贵人看着女?子那道窈窕多姿的?身影,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她有她得宠的?资本,确实不是她们这些陪衬的?绿叶能比得上的?。


    云柔不屑:“主?子,那泠贵妃是否太?过张扬,在?皇后宫中竟也不给您脸面。”


    萧贵人轻眯了眯眼,“是我无礼在?先,泠贵妃下我面子,理所应当。”


    这几日婉芙腰身酸疼得厉害,躺在?床榻里躲懒,这日到坤宁宫问安,生出几分不习惯。


    如今她这个位子,旁人就是再心有不满,面上都得装出恭敬。


    说了几句话,皇后将话头转到婉芙身上,“小?皇子年幼,本宫当初照顾大皇子,整日觉得疲累,泠贵妃照顾小?皇子,可分身乏术?”


    婉芙饮着茶水,没明白皇后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柔柔一笑,“劳皇后娘娘挂心,小?皇子虽是年幼,却?脖颈乖巧,臣妾不觉得疲累。”


    皇后笑意更深,“小?皇子确实会疼你,不像靖儿,整日闹着没完。不过你刚生子不久,此时?该以修养为?要,不可过多劳累。”


    “皇上忙于案牍,你伺候得久了,虽妥帖习惯,也该劝劝皇上,雨露均沾。一来?为?你身子着想,二来?唯有如此后宫才能和睦。”


    这话一落,殿里嫔妃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婉芙。不管是新人旧人,谁不想蒙得圣宠,偏偏皇上只宠着泠贵妃,给了泠贵妃所有的?殊荣,她们这些人,就是连分口恩宠的?汤水都瞧不见。若泠贵妃能劝劝皇上,宠幸了旁人,这于她们而言,可是难得的?机会!


    婉芙听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护甲,倏忽瘪起了嘴,极为?愁苦似的?,“皇后娘娘不明白的?臣妾的?难处。”


    她脸颊生出羞赧的?红晕,打量了眼在?座的?嫔妃,“不是本宫不给妹妹们机会,本宫也曾在?皇上耳边提过,谁知皇上却?说……”


    “皇上说什么??”有急不可耐的?嫔妃追问了一句。


    婉芙眼眸真诚,“皇上说妹妹们这些俗物,都不比本宫养眼,皇上宠幸过本宫,对妹妹们实在?是……”


    她剩下的?话省却?得实妙,下面那些嫔妃再咬牙切齿,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谁让她们不论?是姿容还是身段,确实比不过泠贵妃!


    坤宁宫问安这事儿,很?快传到李玄胤耳朵里。李玄胤闻言,扯了扯嘴角,脸色黑如锅底,“也就她有胆子这么?编排朕!”


    陈德海吓得手指一抖,心想,贵妃娘娘敢这么?说,还不都是您给惯的?,您但凡重罚几回,贵妃娘娘哪还有胆子这么?放肆。


    ……


    入夜,昭阳宫卸灯。


    婉芙身子养了几日,用过凝脂膏,身上那些被男人弄出的?痕迹淡了些,瞧着没那么?吓人。她沐浴出来?,往后颈擦了擦香膏,只用了一指,并不是很?多。


    今儿皇上来?的?早,婉芙瞧着男人那副脸色,直觉没出什么?好事儿。


    “皇上又为?什么?事儿烦心了,到臣妾这儿来?甩脸子。”婉芙勾了勾男人的?手指,俏皮地眨了两下眸子。


    李玄胤一见她这般,哪还生的?出气,屈指掐住那张又爱又恨的?脸蛋,恶狠狠道:“朕问你,你今日在?后宫嫔妃那儿,怎么?编排的?朕?”


    原是因为?那事儿。


    婉芙毫不心虚,“臣妾实话实话怎么?了,难不成皇上宠着臣妾,还要再去幸旁的?女?子?”


    “朕是皇帝,朕想幸谁便幸谁,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还敢管着的?朕!”


    男人落下话头,婉芙就一把将人推开,气闷地往殿里走,头也不回。


    皇上和娘娘吵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宫人们见怪不怪,默默垂着脑袋,等皇上把娘娘哄好。


    陈德海觑着皇上难看的?脸色,十分知心地给台阶下,“皇上,天这么?冷,奴才伺候您进殿吧。”


    “多嘴!”李玄胤斥上一句,这才抬起脚步,进了内殿。


    内殿里,婉芙坐在?妆镜前卸着头上的?珠钗,瞧见男人进来?,加快了动作?,起身就要去到床榻里。李玄胤浓眉拧起,抬手将人拉回来?,那女?子故意与他置气一般,别着脸蛋不去看他,李玄胤有些无奈,“行了,朕随便说说,还当真了?”


    婉芙不悦道:“皇上金口玉言,这次是随便说说,下次就随便做做,臣妾只是一个伺候皇上的?奴才,没胆子拦着您。”


    李玄胤拨开她垂在?颊边的?青丝,指腹捏了捏婉芙的?耳珠,故意逗她,“朕给你胆子,下次朕再跟你说这种气话,你就在?乾坤宫立个牌子,只允朕的?泠贵妃入殿。”


    他低哄,“可好?”


    婉芙绷住了脸蛋,轻哼一声,“皇上就会哄着臣妾,再过几年臣妾老了,不好看了,皇上哪还管那块牌子,定会把臣妾放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后宫里就属你会跟朕胡搅蛮缠。”鼻翼下是女?子淡淡的?清香,李玄胤钳住女?子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张漂亮的?脸蛋,“朕的?泠贵妃要比朕小?十一岁,朕只怕贵妃娘娘会嫌弃朕。”


    这句贵妃娘娘十足让婉芙红了脸,她嗔恼地看向男人,“皇上敢嫌弃臣妾,臣妾就找几个貌美的?小?太?监贴身伺候着,左右皇上也不在?乎!”


    李玄胤登时?沉了脸色,“江婉芙,朕警告,你敢这么?做,朕先扒了那几个太?监的?皮!”


    话落背过身,看也不看那胆大包天的?女?子。


    婉芙吓得身子抖了抖,悄悄扯着男人的?衣袖,“皇上生气了?”


    李玄胤不理她,一把拂开那只纠缠的?小?手,婉芙过去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身,“好嘛,臣妾错了还不成嘛,皇上别生气了。”


    李玄胤捏紧了扳指,她敢与太?监厮//混,他真忍不住给她几板子。


    “臣妾困了,皇上不理臣妾,臣妾就去睡觉了,皇上一人在?这生闷气吧。”


    说着,婉芙真松了手,就要往里走,李玄胤薄怒着脸,将人扯回来?,“你这宫里的?太?监太?多了,朕明日调几个回去。”


    婉芙撇嘴,正要反驳,就被男人堵住了唇。


    夜幕垂垂,婉芙坐在?梨花木红漆大柜上,映着月光,通身布了层雪白的?银辉。


    李玄胤把串成串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取出来?,又送回去,来?来?回回,慢条斯理,惹得婉芙抽咽不止。


    结束后,李玄胤不许婉芙取出那串珍珠,婉芙闻言,哭得泪珠子比哭闹时?小?来?福掉得还多,她闷闷地捶了把男人胸口,“臣妾再也不要理皇上了!”


    ……


    沐浴过,婉芙困倦地躺在?床榻里,忽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皇上,萧贵人突然犯了头疾,请皇上过去看看!”


    婉芙不耐烦地拧起眉尖,感受到身边男人有所动作?,翻过身,窝到李玄胤怀里,娇娇软软地威胁,“病了不请太?医找皇上做甚?怕不是在?装病,皇上不许过去,皇上今夜敢去就再也不要来?昭阳宫了!”


    李玄胤听着这女?子的?胡搅蛮缠,没好气地拍了把她的?腰臀,“朕没想过去,是你的?珠子硌到朕了。”


    婉芙耳根一红,脸蛋埋到引枕里,嘀嘀咕咕,“什么?臣妾的?珠子,分明是皇上……”


    第107章


    陈德海只传了这么一回话?, 若非萧贵人与其他新入宫的嫔妃不同,这时?候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能打?扰了皇上贵妃娘娘安寝。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贵妃娘娘圣眷愈浓, 就是作天作地?,皇上都不会多说一句的不是,如此这般, 谁敢去招惹。今夜他传了话?, 只盼着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记仇才是。


    殿外雍和斋的宫人等上许久, 等来陈德海的一句皇上娘娘已经歇了, 既然萧贵人头疾难忍,不如先?去传太医。


    那小宫女没请到人,害怕主子不悦,又不敢在再去打扰。泠贵妃在后宫如日?中天,她没那个?胆子过去招惹,思来想去,只得先回了雍和斋。


    ……


    前?夜的事?儿很快传遍了六宫, 一早在坤宁宫的问安,不免有好事?的人挑起了这茬。


    婉芙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人绘声绘色地?描述。


    “还是贵妃娘娘得宠,嫔妾等望尘莫及。”


    萧贵人即便昨夜头疼得厉害,给皇后的问安照样没落下。闻言, 她脸色微微泛白,先?看了眼皇后,又朝婉芙看去, “让贵妃娘娘见笑了,嫔妾打?娘胎里落下的头风, 本没想过去打?扰皇上与娘娘安寝,是底下那些伺候的奴才自?作主张,贵妃娘娘可莫要见怪。”


    “本宫有什么好怪罪的?”婉芙挑了挑细眉,惭愧道,“是本宫的不是,昨夜巧了,本宫也身子不舒服,这后宫里,皇上分身乏术,照顾着本宫就顾不上妹妹,妹妹还要见谅才是。”


    在座的嫔妃眼瞧着高位那张唇红齿白,媚意如春的脸蛋,哪像生了病的模样。偏生泠贵妃受宠,她们这些下面的嫔妃只能将气往肚子里咽。泠贵妃虽不当初的宁贵妃跋扈,可即便是当初的宁贵妃,也不曾这般霸着皇上,让皇上三天两头地?去昭阳宫,不分给旁人半分雨露。


    出了坤宁宫,婉芙乘着仪仗去了御花园,正巧遇上温修容牵着顺宁在亭子里玩儿。今儿个?温修容告了假,婉芙下了仪仗就朝那一大?一小的两人走过去,见温修容嘴唇不见血色,眼底露出担忧,“受了风寒,怎的还带着顺宁出来了。”


    温修容抵唇轻咳,温笑道:“劳姐姐关心,都是老?毛病了。”


    当初小产落水落下的病根,哪是那么容易好利索的。婉芙想到当初,心中生出愧意。


    温修容看出来,握住婉芙的手,“泠姐姐帮我良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她顿了下,继续道:“有一事?,正好说给泠姐姐。”


    “泠姐姐当初让我查的刘宝林,有了些眉目。”


    温修容叮嘱乳母看好顺宁公主,与婉芙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刘宝林出身并不高,是七品小官之?女,跟在璟嫔身边入宫,皇上御极第二年,开行新政,上到高门贵族,下到九品寒门,无不战战兢兢。


    彼时?世家盘根错节,把持国中大?半官令,兵府,新政一下,皇上以雷霆之?势,立即缉拿贪官,处置世族,其中,下面那些小官免不了要遭殃。刘宝林父亲以贪污罪押解上京,判以流放之?罪。刘宝林苦苦哀求无果,最终不知为何,不再纠缠这件事?,本本分分待在后宫里,多年生出事?端。


    而今数年过去,谁会把一个?小小宝林的事?儿挂在心上。


    ……


    蘅芜苑


    刘宝林懒懒散散地?欣赏着手中的鸳鸯团扇,美?虽美?矣,放在她这儿却是可惜了,鸳不鸳鸯,她入了这深宫,又能与谁成双对呢?


    一只手抚过她的侧脸,刘宝林合起眸子,任由那只手游走在颈边,“皇后竟也真狠得下心,舍得你这般伺候妥帖的奴才。”


    “奴才是断了根儿,可主子也别真把奴才当奴才了。”那只手抚过峰峦,入了深谷。


    刘宝林呼吸渐急,搭在美?人榻边的一双玉足绷紧,随着那只手如上云端。


    她平复着呼吸,白了眼擦着指尖水渍的太监,“若非我,你这条命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张先?礼笑,恭敬地?为刘宝林着衣,“奴才如此尽心伺候,宝林主子还不够满意?”


    “我要的是这个??”刘宝林扔了肩上披着的中衣,赤身趴到美?人榻上,任由张先?礼为她捏肩捶背。


    “皇上迟迟不给小皇子取名,我猜皇上是有心让小皇子继承那个?位子。”


    张先?礼不置可否,“主子打?算如何?”


    刘宝林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自?然是帮我们贵妃娘娘一把,没了大?皇子,小皇子就是后宫最尊贵的龙嗣,贵妃娘娘可要好好感谢我。”


    张先?礼敛下眼,眸中划过一抹冷光。


    ……


    刘宝林那件事?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婉芙回了昭阳宫,刚哄着小来福睡着,就听说萧贵人又发了头疾,去乾坤宫请皇上过去看看。


    可真是不死心。


    婉芙慢条斯理地?簪上坠金的步摇,手搭到秋池腕上,站起身,“本宫身为贵妃,怎能不关照关照后宫姐妹?”


    秋池笑着附和,“娘娘说的是,萧贵人得知娘娘亲自?过去看望,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昭阳宫的仪仗大?摇大?摆地?去了雍和斋,彼时?圣驾刚到不久,婉芙一踏进雍和斋的殿门,就听见萧贵人娇憨的柔声,“扰了皇上处置朝政,都是嫔妾的不是。”


    婉芙冷笑,极为招摇地?抚了抚发鬓,不徐不疾地?入里,“知道打?扰了皇上,还去请皇上过来,知情的是心疼萧贵人屡犯旧疾,不知情的,还以为萧贵人为了争宠,故意为之?呢!”


    李玄胤早听见了这女子进来的动静,本要问她来做什么,一听这些话?,脸色顿时?黑下来,那女子像是没看到他,和颜悦色地?跟萧贵人说话?,将他忽视了彻底。


    偏这是在雍和斋,他若当着旁人的面训斥了这人,待回去,她得把天作塌了。


    李玄胤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一把将人拉起来,“朕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你没看见?”


    婉芙似是才看到男人一般,惊讶地?睁圆了眸子,“皇上怎么在这?臣妾记得半个?时?辰前?臣妾去乾坤宫请您,您可是借着政务繁忙的由头将臣妾的打?发了!”


    李玄胤拧了拧眉,他怎么不记得这事?,这女子自?打?有了福儿,一向懒得去乾坤宫,今儿什么时?候来找过他。


    思虑不得结果,李玄胤瞥到那女子憋笑的神?色,脸色铁青,登时?大?怒,“江婉芙,你敢诓朕!”


    “皇上!”婉芙忙抱住男人的手臂,“皇上小些声,萧妹妹头还疼着呢!”


    李玄胤被这女子气得突突直跳,更气自?己竟还要顾忌她的脸面,轻拿轻放,捏紧了臂上那只小手,低声威胁:“看今夜朕怎么收拾你!”


    婉芙脖颈一凉,这才感受到害怕,可惜已经完了。她脸上又羞又恼,被男人一把抓去了身后。


    这番情形落在萧贵人眼中,她头仿佛愈加疼得厉害。都说泠贵妃受宠,她这才知道,为何宫中的嫔妃都如此嫉妒这个?女子,原来皇上待她,确实与待旁人不一样。


    太医早已诊过脉象,可皇上和贵妃娘娘尚在亲昵,他哪敢说话?,待那边没了动静,他才上前?,斟酌开口,“皇上,臣已经为贵人主子施针,但贵人主子仍旧头疼难忍,臣怀疑,主子是中了毒。”


    “中毒?”听说主子是中了毒,云柔着急得瞪大?了眼,扑通跪下身,“皇上,怕不是有人要对主子不轨,求皇上为主子做主啊!”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凝起脸色,“可查清,是中了何毒?”


    太医顿了下,开口,“昨夜臣已经查看过贵人主子的吃食,并无问题,而且从脉象来看,此毒毒性?并不剧烈,只能使贵人主子身子虚弱,并不能多做什么。是以,臣也不知……”


    他也看不出,这毒厉害在哪。


    婉芙眉心微蹙,“太医既然检查过萧贵人的吃食,可看过了她的日?常用度?”


    萧贵人眸色忽闪,微不可查地?看了眼婉芙。


    太医恍然,立即请命去检查萧贵人的用度。或许那毒并非是入口之?物,是他疏忽狭隘,险些犯了大?错!


    又一阵头晕生出,萧贵人抵着额角,顺势倚靠到站在床榻边的李玄胤怀里,她虚弱无力道:“皇上,嫔妾难受。”


    李玄胤站着没动,甚至没伸手去扶几欲要摔下床榻的女子,他转着扳指,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去打?量一眼后面的婉芙,见那女子一心看着太医的动作,根本没注意到这,几乎要被气笑了,合着她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都是做给他看的,他去看谁,她半点都不在乎!


    男人脸色黑如锅底,他招手换来云柔,“扶着你们主子。”


    半刻钟过去,太医捧着一瓶梅花到李玄胤面前?,“皇上,是这瓶梅花上被人喷洒了沉凝香,才致使贵人主子头疾加重。”


    他继续道:“沉凝香本是避孕之?香,或许是贵人主子有头风旧疾,嗅到这香味感到不适,才提前?有所察觉。不然时?日?已久,主子闻多了香气,便是再难有孕。”


    谁不知新妃入宫后,最受宠的就是萧贵人,后宫里竟敢有人用这般明目张胆的手段,真是胆大?妄为。


    太医这话?一落,萧贵人眼色下意识地?朝婉芙看去,连带云柔,也怀疑地?看了婉芙一眼。


    婉芙脸上无所谓,脏水泼得多了,她倒也不在乎。


    李玄胤叫来陈德海,“此事?交由慎刑司,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出了雍和斋,婉芙没上自?己的仪仗,跟着李玄胤上了銮舆。帝王的銮舆要比贵妃仪仗宽敞舒服,婉芙懒洋洋地?窝到男人怀里,猫似的假寐。


    她想到萧贵人看自?己那个?眼神?,瞄了眼男人,“萧贵人怀疑臣妾,皇上就不怀疑么?”


    李玄胤“啧”了声,颇为泄愤地?掐她脸蛋,“朕怀疑什么?朕临幸谁,不是跟你交代得明明白白了?”


    婉芙不赞同,“皇上面上这么说,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嫌弃腻歪了臣妾,找两个?嫔妃偷腥呢?”


    李玄胤嘴角抽了抽,“江婉芙,你倒底知不知道朕是这天下的皇帝。”


    他若不宠她了,何至于去偷腥?都是他惯的,让这女子愈发无法无天,不成体统!


    婉芙不说话?了,雪白的脸蛋在男人掌下,柔软滑腻,肤如凝脂,不过如此。


    李玄胤眸色稍暗,“还记得朕在雍和斋跟你说过的话?么?”


    闻言,怀中女子眸子睁开,迷惘地?看向他。


    李玄胤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轻吻住婉芙的红唇,声音喑哑,“朕让你练的姿势你可练熟了?”


    婉芙想到什么,脸颊霎时?生了一层绯色,她咬唇捂住脸蛋,“臣……臣妾日?日?照顾福儿,哪有空闲练!”


    李玄胤眼底沁笑,低眸睨向那双纤细的柔荑,似是想到了什么,那抹笑意又变得晦暗不明,好整以暇道:“不是想让朕宠着?两下就软到榻里,腿抬都抬不起来,怎么讨朕欢心?”


    “皇上!”婉芙彻底恼了,青//天//白//日?的,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惹人羞臊的话?!


    第108章


    銮舆先去了?昭阳宫, 没过多久,乾坤宫小太监急匆匆过来传话,有朝臣求见皇上。彼时内殿, 婉芙软软地?合着眸子, 有气无力地伏在那张又窄又硬的案上,听闻这声?通禀,如蒙大赦, 央着男人的手臂, 只求他快些离开。


    “政事要紧,皇上整日拉着臣妾如此不成体统, 算怎么回事?”


    闻言, 李玄胤脸色比刚才还黑,不耐地?皱起眉,在那瓣屯上拍了?一掌,眼眸睨过去,“不累了??”


    男人威胁的眼神,又让婉芙想到了方才也是这般,她哪里不累, 这种姿势,她简直要累死了?!


    婉芙心底幽怨,面上讨好地?推了?推李玄胤的胸怀,“皇上快去忙吧, 也好让臣妾歇歇!”


    女子面色如绯,眼波荡漾,颈边雪白的肌肤留有淡淡的痕迹, 薄纱遮掩,也遮不住千娇百媚的怜态, 这一推,直能将?男人的骨头推酉禾了?去。她有孕后,那股妇人的余媚是愈发得浓了?。


    李玄胤喉头滚了?滚,转着扳指,视线若无其?事地?从婉芙身?上移开?,“今日折子少?,朕批阅完奏折就来昭阳宫。”


    闻言,婉芙脸蛋霎时一垮,当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那把细腰,到现在还疼着呢。


    见她这副哀怨的神情,李玄胤好笑,轻飘飘开?口:“不想见朕?”


    婉芙哪敢说不想,立刻露出讨好的笑脸,“想!臣妾怎会不想见皇上。”


    李玄胤当作没看?懂她的言不由衷,忍笑地?敛起她散开?的衣襟,指腹往那眉心一点,故意吓她,“备好了?水,等着朕。”


    这番话落,那张脸蛋果不其?然?更加僵硬,李玄胤十分好心情地?离开?,婉芙瘪嘴,嘀咕一句:“一把年纪了?,还这般精力旺盛,也不怕闪着腰。”


    这话已经离开?的李玄胤没听见,倒是伺候的千黛,听得一个字也不落,她吓得险些跪下来,娘娘也太不忌讳了?,再受宠,那位也是皇上啊!娘娘这么说,万一皇上听见了?,受罪的还不是娘娘自己!


    ……


    乾坤宫


    前来奏事的大臣并不是旁人,而是余锦之。


    余锦之奉命追查张氏门庭一事,已经有了?线索。张氏一族早年门生遍布,如今朝野中尚有其?蛰伏的余党。


    余锦之将?一份名单呈到御案上,他顿了?下,缓缓道:“皇上,臣怀疑,外逃的张氏三公子,通过这些人的庇护遮掩,更名换姓,入了?内庭。”


    所?为?弩下逃箭,张氏三公子聪明过人,倘若他想为?张氏一族报仇,内庭是他最为?安稳,也最好下手的去处。


    余锦之退出了?正殿,李玄胤敛眸,指腹无声?地?捻着那张列有张氏党羽的信笺。


    张氏贪婪有余,忠义不足,此等不忠之臣,再有大才,他也不会用于朝堂。


    “陈德海。”


    陈德海立即低头躬身?,“奴才在。”


    李玄胤屈指,轻叩着御案,这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陈德海看?得心惊。不知谁又犯了?重错,是彻底惹恼了?皇上。


    “把这份名单,拿去慎刑司。”


    分明是寻常的一句话,不知为?何,陈德海听了?却脖颈一凉。


    ……


    婉芙沐浴出来,裹了?斗篷坐到窄榻里,两手伸出去烤着炭火。后宫里,属昭阳宫最为?奢侈,绛云殿生着地?龙,因婉芙畏冷,内务府那头可?不敢冻着了?这个娇贵的娘娘,特意拨了?最好的银丝炭,送到的昭阳宫。


    小来福睡醒了?,如今小来福学?会了?说话,抓着婉芙的衣角,小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母,抱……”


    婉芙腰酸着,可?没力气抱他,敷衍地?摸了?摸小来福的脸蛋,“要抱得找你?父皇,你?父皇正愁力气没出用呢,整日就知道欺负母妃!”


    小团子懵懵懂懂地?听着,听不明白,倒是惹得内殿里伺候的宫人忍俊不禁,皇上宠爱娘娘是好事,是娘娘身?子太娇气,难免受不住连日的雨露恩泽。


    哄睡了?小来福,婉芙倚着引枕,眼眸低低,把玩着腕上的手钏,“蘅芜苑没有动静么?”


    千黛近前要婉芙揉捏肩膀,她动作轻柔,让婉芙舒服得闭了?闭眸子。


    “奴婢一直让人看?着,刘宝林整日除去到坤宁宫问安,就是在殿里休憩,鲜少?出蘅芜苑。”


    婉芙眉心轻蹙,指尖戳着手钏镌刻的海棠,自从听了?刘宝林的旧事,她心底引有个怀疑,后宫多年没有皇子,是否与这刘宝林有所?关系。毕竟她生产那日出事,而其?中挑事的郭御女可?是刘宝林妹妹,刘宝林没害到她的福儿,能这么快善罢甘休?可?为?何这么久,还不见刘宝林下一步动作。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头,颇想不通。


    忽地?,婉芙坐直了?身?子,“去将?小春子叫来!”


    得贵妃娘娘传唤,小春子放下手头的活儿就往昭阳宫赶,如今泠娘娘已是贵妃位份,小春子极为?讨喜地?先恭贺了?声?。


    婉芙赏了?他两个金豆子,“本?宫找你?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小春子将?那两个金豆子收进怀里,笑盈盈地?躬着身?子道:“贵妃娘娘请说,只要奴才能办得到的,奴才定?万死不辞!”


    这桩事办不好难免让刘宝林察觉,婉芙谨慎地?挥退宫人,留了?秋池把着门风,千黛候在殿内。


    “本?宫要你?查清,那日在刘宝林宫中见到的太监是谁。”


    小春子闻言,愣了?下,那日过去,他原以为?贵妃娘娘是不想知道这事,毕竟后宫嫔妃和太监对食这等丑闻,传出便是笑话,知道远远比不知道要好。


    这种事想查也容易,小春子打定?主意跟着贵妃娘娘,自然?办事要尽心尽力,他领了?吩咐,退出内殿。


    千黛温了?一盏热茶,有些不解:“娘娘为?何不提醒皇上,娘娘亲自去查,难免会出疏漏。”


    婉芙摇摇头,“小春子机灵,看?到刘宝林宫中那个太监,还能安然?无虞活到现在,是有几分本?事。”


    她微微一顿,“而且,刘宝林如果仇恨皇室,你?说她除了?对付我,还会对付谁呢?”


    千黛陡然?怔住,不觉脱口而出,“皇后娘娘……”


    婉芙没有说话,她如今到了?这个位子,早与皇后站在了?对立面,福儿渐渐长大,皇上一日不立大皇子为?太子,皇后就一日视她为?眼中钉,她不想去争,但总有人逼着她争。为?了?福儿,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


    朝露殿


    一个鬼祟的宫女怀中揣着包袱,急匆匆地?从殿里出来往宫外跑。青蕖捧着汤药,最先发现,陡然?喝声?,“站住!”


    “不知死活的贱蹄子,又偷主子的首饰!”


    那小宫女见被发现,扑通跪下来,害怕地?不停地?叩头,瑟瑟发抖道:“青蕖姐姐饶命!青蕖姐姐饶命!是绿珠姐姐叫我干的,我不去偷,绿珠姐姐就要打死我呀!青蕖姐姐饶命,求求青蕖姐姐饶了?我吧!我真的是第一次,我也不想偷主子的东西啊!”


    绿珠从前是朝露殿的二等宫女,办事得利,原本?能提为?一等丫头,结果主子落魄,那绿珠转头就去了?别的宫献殷勤,主子性子高傲,以前没少?得罪后宫的嫔妃,如今不再受宠,人人都想踩上一脚,那绿珠就仗着后面主子的势,经常指使朝露殿的宫人给主子受屈。


    这小丫头还算老实,主子身?边伺候的人走得差不多,青蕖总不能都罚了?,恩威并施地?训诫一番,放了?那小丫头自顾离开?。


    汤药渐渐凉了?,青蕖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热热,抬眼看?见打开?的殿门,主子身?着单衣,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青蕖眼睛一红,捡起披风披到主子身?上,“天寒,主子快些回殿吧。”


    应嫔拂开?她的手,面色淡淡,“炭火烧出的烟呛得我头疼。”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后宫里捧高踩低,内务府都是些看?碟下菜的货色。主子位居嫔位,不过是不再得宠,那些奴才就敢这般敷衍!


    青蕖愤愤不平,可?看?到主子这样,她不知该劝什么,已经过去数月,皇上态度一如往日,始终没有复宠主子的苗头,而当初的泠贵嫔,势头愈盛,如今到了?贵妃的位子,膝下养着小皇子,甚至能与皇后抗衡,她们主子再拿什么和泠贵妃去争。


    沉默中,应嫔忽然?开?口,“本?宫那个孩子若生下来了?,这时候应该会说话了?吧。”


    “主子!”青蕖喉中涩然?,几乎是哭求着跪下身?,“奴婢求求主子,不要再错下去了?!”


    皇上饶了?主子的命,幽禁于此,不比在冷宫好了?太多么。


    应嫔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何为?错,何为?对?不得圣宠就是错,江婉芙讨得皇上欢心,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本?宫又不是没有龙嗣,做甚要幽禁在这里任人搓扁!”


    她淡淡敛下眸子,“皇后养了?这么久本?宫的孩子,也该还给本?宫了?。”


    ……


    入夜,婉芙沐浴过,没多久圣驾就到了?昭阳宫。她披着斗篷出去迎驾,规规矩矩的模样让李玄胤不禁拧眉侧目,他扶起面前乖巧听话的女子,“今儿又背着朕,干什么坏事了??”


    那只手还在男人掌中,一听这话,婉芙登时柳眉倒竖,故作气恼道:“臣妾守规矩就是干坏事,臣妾不守规矩就是没规矩,皇上可?真难伺候!”


    李玄胤黑下脸,抬手拍了?掌婉芙的额头,“是朕难伺候,还是朕的泠贵妃难伺候?”


    婉芙极为?无辜地?眨了?眨眸子,“臣妾难不难伺候,皇上还不知道嘛。”


    话落下,顿时鸦雀无声?,陈德海极力憋住,才没敢露出异样的表情惹皇上恼火,他心里忍笑,贵妃娘娘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偏越这样皇上越宠着,可?真是奇怪了?。


    李玄胤想到什么,脸色陡然?僵硬,蓦地?打开?婉芙的手,“朕知道什么?”


    “朕是皇帝,是你?伺候朕,不是朕伺候你?!”


    见男人恼了?,婉芙才开?始顺着毛撸,“皇上说的是,臣妾的不对,皇上别生气了?,臣妾这不是伺候您呢嘛。”


    李玄胤气得不知该斥责这女子什么,狠瞪她一眼,拂袖入了?殿。


    乳母抱着小来福在内殿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小来福认人,一见那明黄衣袍的男子进来,立即亮起眼珠,挣扎着要过去,“父,抱!”


    李玄胤见到软乎乎的小团子,那股气恼早不知消散到了?什么地?方,接过儿子先亲了?一口,手臂垫了?垫,“又重了?。”


    后宫婉芙吩咐乳母下去候着,坐到软榻里,嗔了?声?:“皇上也不看?看?您儿子一日吃多少?,能不重么。”


    说起吃,李玄胤敛了?敛眸色,淡淡觑向婉芙,即便是这若无其?事的一眼,婉芙也看?明白了?男人的意思?,瞬间羞愤不已,“皇上,孩子还在这呢。”


    见她羞涩,李玄胤轻笑着勾了?勾鼻骨。


    小来福刚会说话,能懂什么男男女女的事儿,他见到母妃,乐呵呵地?伸出小手要去拉婉芙,“母……母……”


    婉芙哭笑不得地?捏了?把儿子的脸蛋,还好这小团子还什么都不懂。


    没等到母妃来抱,小来福就去揪父皇的束冠,乐不可?支似的。李玄胤任由这小团子胡闹,一面逗弄着,一面对婉芙说:“福儿类朕,日后朕给福儿请文武先生,你?可?不能胡闹插手。”


    婉芙登时就不高兴了?,“皇上是暗讽臣妾不通诗书吗?”


    李玄胤心道他就是这个意思?,就她那字,那文墨,糊弄奴才行,哪糊弄得了?前朝,这可?是他的皇嗣,他怎能任由这女子祸害。


    他抱着福儿坐到婉芙身?侧,见那女子不高兴了?,面上还是要哄着,“朕的泠贵妃画的一手好笔墨,朕正想让你?教朕水墨,哪有讽刺的意思?。”


    她那副水墨,也就看?个样子,比不上皇室出来的帝王,婉芙觉得他是在揶揄自己,眸子一转,忽来了?念头。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臣妾今夜教皇上作画。”


    李玄胤眯了?眯眸子,盯着女子这张脸蛋,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来福被抱出殿,婉芙跟千黛要了?前几日做好的花露。


    半刻钟后,帷幔层层落下,婉芙执着那只湖笔,笔尖慢慢走过男人的肩背。李玄胤脸色铁青,他捏紧了?拇指的扳指,刚要抬臂,被旁边坐着的女子按住,“皇上别乱动了?,动了?就画得不好看?了?!”


    李玄胤抵了?抵牙腮,拉住那胆大包天女子的手,“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在朕身?上画了?什么?”


    瞧见男人眼底冒出的气焰,婉芙稍有心虚,娇娇软软地?哄着,“皇上不必担心,穿了?衣裳,旁人瞧不见的。”


    李玄胤冷嗤一声?,言语威胁,“你?现在不说,待朕看?见,看?朕饶不饶你?!”


    说罢,李玄胤骤然?翻身?,将?旁边坐着的女子压到身?下,两臂撑在婉芙两侧,这番姿势,让李玄胤更加看?清了?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他将?散在颊边的青丝拨开?,低头吻住了?婉芙的红唇,不虞低喃,“就是仗着朕宠你?……”


    婉芙扬起脸,双臂攀住了?男人的肩背。


    事到中途,李玄胤捡起那只湖笔,笔尖落到婉芙欺霜赛雪的肌肤,惹得婉芙不禁颤栗,很快描摹出一副娇艳欲滴的碧桃春色。


    婉芙眼睫颤颤,咬紧了?下唇,央着男人拿开?那支笔。但她一开?口,挂在男人肩头,那两条纤细的腿就重重打颤,声?儿断断续续,根本?容不得她说一句完整的话。


    因是如此,翌日婉芙去坤宁宫的问安又迟了?,她大大方方地?进殿,如实说了?前夜侍寝的事儿,皇后没说什么,倒是下面的嫔妃,做戏都不能做实在,面上一口一个贵妃娘娘安,可?那眼底的嫉妒哪盖得住。


    第109章


    如今的婉芙可真真当得上是宠妃, 有位份,有皇子,还独得皇上的专宠, 旁人就是再气, 又能?如何?


    殿内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挑起了赏梅的事儿,时下隆冬愈深, 簇簇的红梅也?开得愈发艳丽多姿, 便有人提起了赏梅。


    皇后?含笑问婉芙意下如何,六宫之主是皇后?娘娘, 皇后?却?问婉芙的意见?, 不由得惹人侧目了。婉芙微蹙了下眉,掠了眼众人说道:“臣妾都听皇后娘娘的。”


    赏梅宴定在了十五那日,婉芙乘在仪仗上,隐隐觉得此事不对,提出要去赏梅的嫔妃是入宫的新人,位份不高,倒真像是对赏梅有兴致。


    回了昭阳宫, 小来福被乳母抱下去哄睡了,婉芙坐到妆镜前拆卸步摇,秋池正为?她取下鬓边的一只珠钗,千黛打了帘子进来, “娘娘,杜采女?和秦采女?求见?。”


    杜采女?正是白日要提赏梅宴的那?个新人。


    秋池闻言,先皱起了眉头, 撇嘴道:“这两人求见?娘娘做什么??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婉芙敛了敛眸子, 将那?只珠钗簪了回去,“让她们去外殿候着。”


    “娘娘当?真要见?杜采女?和秦采女?吗?娘娘得宠,奴婢看那?些人没一个不是对娘娘阳奉阴违。”


    秋池扶起婉芙,颇为?担心那?两个采女?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婉芙指尖点了点秋池的眉心,“她们有心找我,今儿个不见?,明儿个也?会借机过来,难不成我一个贵妃娘娘还要躲两个采女??该怕的是她们才对,我为?何要躲着?”


    秋池见?娘娘不以为?意,着急道:“奴婢担心娘娘,娘娘心善,可?旁人却?不是这样,娘娘定要小心那?二人。”


    心善?


    婉芙眸子一动,淡淡笑了笑,也?就这傻丫头才会这么?看她。


    杜秦二人坐了半个时辰,吃下两盏茶水,才等到贵妃娘娘出来,两人都清楚这是贵妃娘娘有意磋磨她二人,心中隐隐不快,却?都没敢表现到面上。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两人福了礼,婉芙没急着让她们起来,坐到玫瑰椅上,由着秋池倒了盏茶水,小口抿下,才唤她们二人起身。


    屈膝这么?久,两人的腿都有些酸了,若非面前坐着的是后?宫里独得盛宠的贵妃娘娘,她们险些忍不住就要语言讥讽,都是府中娇养出的千金小姐,哪受过这般委屈。


    杜采女?脸色没来时和悦,颇为?僵硬,秦采女?较她好些,缓了缓,先声:“贵妃娘娘这儿的茶水可?真是爽口,嫔妾长到十?六岁,还是头一回饮,可?见?皇上当?真是宠着娘娘,旁人求都求不到呢!”


    这番话?说?的是十?足吹捧了,秦采女?被晾了这么?久,还能?和颜悦色,可?见?心性非比常人。


    杜采女?也?不由得侧目,心道可?不能?被秦采女?比下去,强打起笑意,也?夸赞开口,“不止娘娘这儿的茶水好喝,便是看这殿内的摆置,用度,嫔妾见?都没见?过,娘娘宠爱,让嫔妾等望尘莫及!”


    婉芙把玩着手中的娟帕,听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夸张,微顿过,勾了勾唇,“二位妹妹来找本宫,是来本宫这品茶赏景的?”


    闻言,杜采女?心头一跳,看出贵妃娘娘脸色的不耐,下意识回道:“自?然不是。”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秦采女?,秦采女?捏了捏帕子,委婉地出声,“嫔妾二人初入深宫,无依无靠,尚不熟识。”


    “那?日贵妃娘娘到坤宁宫,嫔妾一见?到贵妃娘娘,就觉得仿若看见?了自?家姐姐般的亲切,贵妃娘娘若不嫌弃,可?否允嫔妾等常来贵妃娘娘这坐坐……”


    她小心翼翼地将话?头落下,觑着婉芙的脸色,见?确实没有厌烦,才松了口气。


    她们新妃在这深宫里,一不如老妃有人脉手段,二也?不知皇上性情,万一触了禁忌,小小的采女?位份,说?不准什么?时候没了性命。识时务者为?俊杰,贵妃娘娘受宠,膝下又养着皇子,来日真的到了那?个位子,那?她们在这宫里还怕什么??


    杜采女?与她一样忐忑,按理说?贵妃娘娘有今日地位,根本用不到她们这些新人,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因此而惹得贵妃娘娘不喜,靠山没找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两人心中的忐忑,轻易掩饰不住,婉芙打量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娟帕的蜀绣梨花,“二位妹妹也?知道皇后?娘娘宫里养着皇上的嫡长子,二位妹妹为?何不去陪着皇后?娘娘,反而来本宫这昭阳宫?”


    听过,秦采女?先是松了口气,贵妃娘娘这么?问,是怀疑而非一口回绝了。


    她如实道:“嫔妾等自?是尊敬皇后?娘娘,但……”秦采女?顿了下,压低了声,“贵妃娘娘圣宠,嫔妾等有目共睹。”


    这便是将赌注都押到婉芙身上了。后?宫少?有与这两人般大胆的,秦采女?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倘若在她尚未独宠时入宫,在这后?宫里,当?也?有一席之地。


    婉芙了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抬眼看向杜采女?,“今儿个在坤宁宫,杜采女?提议赏梅,本宫可?否问问杜采女?缘由?”


    骤然被贵妃娘娘发问,杜采女?神色一紧,她胆子没秦采女?大,如果?不是选秀时与秦采女?结实,也?不敢贸然到昭阳宫。


    她捏紧了帕子,一五一十?地回,“嫔妾是听宫里小丫头说?的,本来就是随口之言,谁知竟惹了姐姐们兴趣,都怪嫔妾口无遮拦了。”


    “贵妃娘娘若不信,嫔妾这就把那?小丫头叫来。”


    她神色着急,并非作假,婉芙眯了眯眸子,没再问话?,吩咐千黛送两人出去。


    杜秦二人出了昭阳宫,杜采女?心下不安,悄悄与秦采女?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瞧不上咱们二人?”


    秦采女?摇了摇头,让她安心,“你可?记得送咱们出宫的宫女?是谁?”


    杜采女?都快吓死了,哪顾得上一个宫女?,她自?然不记得。


    “千黛是昭阳宫的掌事宫人,贵妃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秦采女?提醒。


    她们二人仅是采女?位份,贵妃娘娘何以让最得力的宫人来送她们出宫。有些事不好明说?,能?否进昭阳宫的门,也?是看有没有那?个脑子的,贵妃娘娘岂有那?个耐性去养闲人。


    杜采女?这才会意,她感激地握住秦采女?的手,“我晓得了,多谢姐姐提醒。”


    秦采女?点头,“你长心就好,贵妃娘娘通晓人情,日子久了接纳了咱们,待日后?也?不愁在这后?宫有一席之地。”


    ……


    绛云殿里,小来福睡醒了就要找母妃,婉芙抱着小团子在床榻里玩儿,千黛因杜秦二人生出担忧,“后?宫人心叵测,娘娘当?真相信杜采女?和秦采女?是诚心归于娘娘么??”


    婉芙拆了鬓间的步摇递给她,“如今后?宫的形势,她们也?都看得清了,有小青死在前,我与皇后?面和心不和,终有个了断的时候。她们二人是否诚心,时日已久也?就知道了。”


    小来福不懂母妃在说?什么?,伸着小胳膊要婉芙抱,黏人得紧,婉芙弯唇把小团子抱到怀里,眸子忽地闪了下,看向秋池,去打听打听,“杜采女?宫所在哪?”


    没过一会儿,秋池带了信儿回来,杜采女?一入宫,就被安置在了衍庆阁,与应嫔的朝露殿同在重华宫。


    如此看来,要办赏梅宴这事儿,或许正是应嫔借着杜采女?之口提的,怪就怪在,皇后?竟也?没迟疑,一口答应。


    婉芙琢磨不透应嫔所为?,应嫔如今彻底失宠,她设了这场赏梅宴,意欲何为??


    “母……母……”小来福小手揪着婉芙的衣襟,攥过的地方留下一片褶皱,婉芙回过神,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团子,恍然大悟。


    应嫔是想借由大皇子,最后?一搏。大皇子的生母究竟是谁,或许过了赏梅宴就知道了。


    ……


    陈德海近日苦不堪言,最近呈上的折子多了,皇上一人分身乏术,批阅完奏折,已过了亥时,这个时候,后?宫的主子们都歇了。


    他几次瞧见?皇上余光盯着漏刻,又不紧不慢地收回来,面上若无其事,转着玉扳指的手指却?多有烦躁。


    没法子,近日朝政忙,皇上就是想去贵妃娘娘那?儿也?脱不开身,偏偏贵妃娘娘是个不懂事的,皇上不过去,竟也?在昭阳宫坐得住,连个羹汤都不知道送。像以往的宁贵妃、应嫔,三天两头到皇上跟前晃,他就没见?过后?宫里哪个宠妃能?像泠贵妃这般沉得住气的。


    大抵泠贵妃就是这福气,送到眼前的人皇上不要,偏偏要那?个爱搭不理的,也?不知皇上究竟是什么?个心思。但这心思陈德海不敢乱猜,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了。


    御案上“砰”的声响,吓得陈德海脖颈一抖,哆哆嗦嗦地跪下身,听皇上怒斥,“宁致行这个老匹夫!广岳一役立主求和,毫无羞耻,不过苟且求生之徒,朕放过他是看在先祖颜面,而今竟敢插手于立储之事,朕看他是活腻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上莫气坏了身子!”陈德海头磕到地上,只差埋进地缝里。


    立储之事在小皇子下生时就有了苗头,眼下皇上专宠贵妃娘娘,又迟迟不给小皇子取名,那?些拥护嫡长子的老臣不着急才怪。


    旁人不知,陈德海这个御前的人却?是知道,两个皇子中,皇上更为?钟意的,确实是小皇子。


    先帝宠爱梅妃才要废了祖宗规矩,立幺子为?储君,皇上御极后?,克勤克俭,夙兴夜寐,怕是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帝王,也?会因女?色而误祖宗家法。


    婉芙甫一踏进殿,鞋面就被甩了两张奏折,她抿了抿唇,俯身把那?张写了一半朱笔的折子捡到手中。


    听见?殿门外的动静,陈德海抬头,瞧见?是贵妃娘娘,简直如蒙大赦,福过礼,又觑了眼皇上的脸色,悄无声息退出了正殿。


    一袭月白流光的织锦云缎拂过金砖御阶,李玄胤掀起眼皮,看清进来的女?子,微顿了下,怒意稍稍敛去。


    他靠到龙椅上,抬手压了压眉心,耳边听见?那?人徐徐走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柔荑搭到了他的额头,柔软的指腹按捏着额角,鼻下浮动缕缕的暗香,沁入心脾,舒缓了朝政的疲倦。


    “看来臣妾来的不是时候,又成了皇上的出气包了。”


    女?子娇娇柔柔的话?中透着干净的无辜,有意打趣哄他。


    李玄胤不轻不重地嗤一声,“你也?知道。”


    这句话?意味颇深,男人合着眼,婉芙看不清他心中所想,抿唇不语。


    稍许,搭着的右手被一只大掌握住,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玉扳指温润地划过手心,像是无意识地把玩。


    两人都没说?话?,殿内静悄悄的,槅窗的外一缕金灿的光打到御案的奏折。


    婉芙敛眸,其实她看清了那?张折子上面的字,她生下小皇子,又独得专宠,让前朝那?些拥护大皇子的朝臣感到了危机。


    立嫡立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自?古以来,始终如此。嫡长子才是民心所向,而她的福儿,不论是嫡庶长幼,皆不如大皇子敬祯。


    良久,李玄胤将身后?站着的女?子揽入怀里,婉芙抬起眸,卷翘的长睫似一排蒲扇,掩盖下那?双秋水的眼,顾盼流光。


    “皇上忙成这样,好久没来看臣妾了。”婉芙娇娇柔柔地依偎到男人胸怀,鼓起脸蛋,颇有赌气不满的意思。


    李玄胤觉得这女?子是故意胡搅蛮缠,他拨开婉芙颊边微乱的青丝,“你都知道朕忙成这样,还要朕去看你,讲不讲道理。”


    “臣妾不讲道理,臣妾跟自?己的丈夫讲什么?道理。”婉芙理直气壮地抱住那?人的腰身,那?双眸子亮亮的,眼里满满装着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李玄胤微怔,捏紧了拇指的扳指,喉骨轻滚,“你说?什么??”


    婉芙仿若未觉地重复:“臣妾说?,跟皇上不必讲道理呀。”


    李玄胤额头凸跳,钳住了这人的小脸,眼底沉沉,“不是这句,你把方才那?句再跟朕说?一遍。”


    婉芙眸子转了下,模糊不清地嗫嚅,“臣妾已经?说?过了,臣妾不说?第二遍。”


    李玄胤哑然,指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听清了那?句话?,所以眼底沁上一抹柔意,却?没放过这个惯会花言巧语的女?子。


    这女?子总能?又勾着他,又气着他,偏生,他竟喜欢极了她这般。


    李玄胤眸色微敛,屈指掐住了婉芙那?张雪白的脸颊,声音蛊惑,威逼利诱,“今夜留在这,朕要你一直在朕的耳边说?这句话?。”


    最好,跟他说?一辈子。


    第110章


    到?了十五那日, 宫人端着炭盆圆凳进进出出,在梅园摆好了茶水糕点,这时后?宫嫔妃们陆陆续续, 各自落了座。


    婉芙来得不早不晚, 前夜是?她侍寝,将近到?子时才歇下,落座便懒懒地捏了捏眉心, 进来的嫔妃无?不恭敬地朝婉芙做礼福身。


    皇上独宠泠贵妃, 旁人就是?眼红,也改变不得皇上的心思。谁叫她们没有泠贵妃的容色, 能哄得皇上欢心。


    待皇后?进园, 该到场的嫔妃已经到了。


    婉芙扶着千黛的手起身,与众嫔妃一起给皇后?福礼。


    皇后?微笑着落座,打量婉芙一眼,如今泠贵妃独得盛宠,在后?宫风头愈大,连日侍寝,眼尾的媚态倦意, 补再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可?这又如何?,妾是?妾,妻是?妻,只要她坐在这个位子, 泠贵妃再讨皇上欢心也越不过她。


    亭中帷幔随风徐徐卷起,皇后?抬手让众嫔妃落座。


    “今儿这日子好,瞧这天?儿, 晴得人心情都好了呢!”下首的嫔妃先?开口到?了句,帕子遮掩住唇角, 娇娇一笑,好一番含羞带怯的媚色。


    婉芙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不接那嫔妃的话,静静看?着今儿倒底要唱一出什?么戏码。


    有人附和了那嫔妃的话,“皇后?娘娘亲自挑的日子,天?公怎能不作美?”


    便?是?这两句,皇后?眼底笑意愈浓,“你们二人会哄本宫开心。”


    “嫔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说了会儿话,珠帘挑开,小太监先?声通禀,“娘娘,圣驾朝这面过来了。”


    这话方落,在座的嫔妃眼里都冒出了亮光,尤其是?入宫的新妃,进宫这么久,别说是?伺候皇上,就是?见皇上一面都难,听闻皇上过来,哪里不欣喜的。


    不止新妃,宫里的老人听了圣驾过来,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自从泠贵妃入宫,便?能与宁贵妃、应嫔平分秋色,以往她们这些人尚能半年有几日侍寝,可?泠贵妃入了皇上眼后?,不必说半年,这么快两年过去,皇上连看?都不曾看?她们。


    终于能见到?皇上,嫔妃们下意识整理衣襟,抚过碎发,娇羞地垂下眼,只盼皇上能注意一二。


    皇后?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嘴边微微一笑,皇上偏宠泠贵妃早就人尽皆知,不仅引得后?宫嫔妃和太后?不满,前朝的大臣闻到?皇上意欲废嫡立庶,册封小皇子为太子的事,也已坐不住了。


    皇上是?帝王,江山之主,不是?寻常的男子,后?宫可?以有宠妃,但不能有独宠,更?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她不信,皇上真的会为了江婉芙,而不再宠幸旁人。


    李玄胤步入长亭,一眼过去,就看?见了满亭子的花花绿绿,莺莺燕燕,他微拧眉心,摩挲了两下拇指的扳指。


    “后?宫姐妹许久没聚一聚了,臣妾就自作主张,置办了赏梅宴。”皇后?温笑着交代。


    李玄胤点了点头,“冬日冷,泠贵妃吹不得风,赏过梅就早些散了吧。”


    听了皇上这句话,皇后?脸色没变,倒是?旁人,听皇上如此宠爱泠贵妃,如此给泠贵妃体面,不禁捏紧了娟帕,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嫉妒。


    李玄胤越过众人,直接走到?婉芙面前,握住了婉芙的手,触到?女子手心的冰凉,略皱眉峰,“炭火烧得不够?”


    婉芙眨了眨眸子,指尖在男人掌中悄悄勾了两下,惹得男人不耐,牢牢握住了她那只乱动的小手。


    李玄胤吩咐人取来热乎的汤婆子,塞到?婉芙怀里,陈德海伺候皇上坐了高位,宫人在一旁多?添了圆凳,左边是?皇后?,右边是?泠贵妃。皇后?雍容端庄,却不及泠贵妃娇媚美艳,最惹人眼。


    这一番情形落在了后?宫嫔妃的眼中,外人看?来,皇后?位居六宫主位,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可?后?宫最得宠的却是?泠贵妃,膝下养着小皇子,日日又能侍奉君侧,这才真真是?厉害。


    嫔妃席位中,忽站出一人,穿着月白的流光织锦,眉心点一株金钿梨花,模样在后?宫里是?上乘,仔细去看?,那眉眼姿态有几分熟悉。


    这人一站出来,嫔妃们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婉芙身上,不为别的,那嫔妃穿着的月白织锦和眉心的梨花金钿,都与泠贵妃平日的妆容服饰相像至极。


    婉芙仔细打量两眼,这嫔妃确实?会梳妆打扮,原本五分的姿色画出七分,样样都是?仿照她的来。


    那嫔妃是?竹香苑的明才人,是?宫中旧人了,婉芙未进宫时,除却宁贵妃和江贵嫔,明才人也能分得一两分宠爱,皇上想起她来,一月竹香苑能得几次侍寝。可?这一切,都在婉芙入宫后?变了模样。


    明才人不甘心,但她改变不了什?么,皇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一直等着皇上厌倦了入宫的新人,再借机复宠。


    谁知这么一等,江贵嫔、应嫔、宁贵妃……曾经圣宠一时的嫔妃接连下位,反倒是?江婉芙,坐到?了如今的贵妃位份,快过去两年,皇上待她不止一如往昔,甚至愈发偏宠。


    “嫔妾今儿给皇上,皇后?娘娘和后?宫的姐姐妹妹们助兴,特意学了一首琴曲。”


    皇后?看?去一眼,含笑让她起身,“本宫正愁无?曲无?乐,皇上乏闷,你倒是?有心。”


    明才人敛唇,看?着高位的男人欲语还休,“嫔妾久不碰琴,稍有生疏,献丑了。”


    宫人抱了古琴进来,明才人拂过衣袖,盈盈如水的眸子怯怯瞄向帝王,纤细的指尖拨动琴弦,随着月声,女子启唇清唱,清越的歌喉犹如黄鹂入谷,给她的容色徒添了七八分耀目。


    听去这歌声,那些旁坐的嫔妃暗暗咬牙嫉恨,这歌喉,这容色,就是?她们也听痴了去,原本要借此入圣眼,谁料半路出了个明才人。


    明才人眼神太过明显,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就是?为了皇上,才放下这嫔妃的身段,做起了伶人的活计。


    婉芙眼眸轻轻描着,又觑向高位,见皇上看?着明才人出神,直接捏紧了帕子,不等明才人歌声落下,指尖一勾,似是?不经意般,案上装着茶水的瓷盏就被?扫去了地上。


    “噼啪”两声,直接打断了明才人的唱出的小调儿。众人视线都朝她看?来,嫔妃们眼中惊愕,这泠贵妃究竟有多?放肆,敢在皇上听曲儿时打扰,皇后?轻眯起眼,拂过手指的护甲。


    陈德海站在婉芙对面,贵妃娘娘方才的小动作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贵妃娘娘一向知晓分寸,不该出错的时候从不会出半分错处,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上脸色,不见震怒,反而有些漫不经心,甚至他竟从皇上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讶异,紧接着这抹讶异被?愉悦取代,虽是?漫不经心,但肉眼可?见的心情甚好,他不禁摸不着头脑。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是?嫔妾唱得不好听?”明才人极为委屈无?辜般,眼眶里滚出泪水,害怕畏惧地看?着婉芙,稍许,又怯生生看?向高位,像是?在跟皇上求助。


    装委屈都是?婉芙玩剩下的,倒是?她小看?了后?宫的嫔妃,还有这般多?才多?艺的。


    婉芙捏着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水渍,眼眸微转,盈盈起身,走去了李玄胤身侧。她一手勾住了男人手掌,轻拉了下,“才人妹妹唱得真好听,皇上说是?也不是??”


    她这番行径引得众嫔妃侧目,旁人都看?得傻了眼,泠贵妃竟这般大胆,众目睽睽之下,下位与皇上拉扯,皇后?娘娘还在这,泠贵妃真当这是?在她昭阳宫了?皇上怎会给她脸面!


    李玄胤掀了掀眼皮,视线看?到?明才人身上,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回了婉芙两字,“尚可?。”


    明才人闻言,只见那含羞带怯的脸蛋渐渐泛白,被?后?宫嫔妃围着听曲,已经让她屈辱,更?加屈辱的是?,皇上送她的尚可?二字。


    她抛下颜面,如伶人般低三下四,不是?要听尚可?的。


    明才人羞愧难当,婉芙依旧不满,不依不饶道:“皇上觉得尚可?,方才还一直盯着才人妹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皇上想宠幸旁人了大可?直说,何?必当着臣妾的面与旁的女子暗送秋波……”


    “放肆!”李玄胤冷睨过去,惊得亭内的主子奴才,不管与自己有没有牵连,纷纷仓惶跪地,生怕被?泠贵妃迁怒。


    婉芙没跪,她瘪起嘴,仿佛极为委屈,眼尾憋得发红,吧嗒一下,泪珠子便?掉了下来,美人落泪,风情万种,不知比方才明才人的含怯落泪美上多?少。


    李玄胤叫这人气得头疼,她这时候倒想起肚子里学的墨水了,他今日给她的脸面尊贵还不够多?,这女子就是?被?他宠得,愈发无?法无?天?!


    “行了,当娘的人了,还日日哭,知不知羞。”


    虽是?斥责,话中的宠溺却叫人忽视不去,泠贵妃再没规矩,皇上也是?愿意宠着。意识到?这一点,嫔妃们眼中不禁黯然。


    陈德海识趣地搬过圆凳,悄悄放到?婉芙身后?,婉芙落了座。李玄胤摩挲着婉芙的柔荑,扫了眼亭中央跪着的女子,“朕多?看?她,是?觉得她这身衣裳有些眼熟。”


    跪着的嫔妃中,秦采女忽然开口,“回皇上,嫔妾也觉得熟识,今日看?到?贵妃娘娘,记起明才人好似不知何?时,就开始学起了贵妃娘娘的妆容打扮。”


    李玄胤视线落到?她身上,稍许收回来,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嫔妃们这才敢起身,唯有明才人,听过那句话,脊背僵硬,脸上完全退了血色。


    她没敢起来,“皇上明鉴,贵妃娘娘明鉴,嫔妾穿着打扮素来如此,没有冒犯贵妃娘娘的意思。”


    婉芙借故拭泪,不动声色地朝明才人看?了眼,又掠向皇后?,看?来她没料错,皇后?想借着这次机会向皇上献人,可?惜算盘打错了。


    她抬起眸子,看?向男人,半是?嗔恼,半是?威胁,“皇上,臣妾只是?说笑而已,瞧把才人妹妹吓得,臣妾又没有说她冒犯了臣妾,这般害怕畏惧,不知情的还以为臣妾恃宠而骄,把她怎么样了呢!”


    李玄胤愣了下,无?奈地睨回这女子,她在他面前这般没规矩,还不是?恃宠而骄?


    倒底是?没拂她面子,对明才人淡声,“不必跪着。”


    明才人那身月白的织锦,犹如一层屈辱的外衣,嘲笑她今日此举有多?么愚蠢,她掐紧了手心,额头重重叩地,“嫔妾谢皇上,谢贵妃娘娘。”


    婉芙这才转了脸,不紧不慢地打量着明才人,眼神冷淡,唇角轻挑,“才人妹妹喜欢本宫的打扮,当来请教本宫才是?。而且才人妹妹姿容出色,又何?必东施效颦呢?”


    她顿了下,“姐妹们说,本宫的话可?对?”


    婉芙扫过在座的嫔妃,自从她得宠后?,后?宫的嫔妃或多?或少都会效仿她,以前没放在心上,而今来看?不好好整治整治,都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嫔妃中但凡眉心点了梨花金钿的,触到?婉芙这眼色,战战兢兢地垂下脑袋,生怕叫贵妃娘娘记住。皇上都不管贵妃娘娘的作威作福,她们谁还敢置喙半句。


    李玄胤靠着椅背,不咸不淡地看?着这女子借他的势在后?宫里耍威风。那人话说罢,又小心翼翼地觑向他,那眼神,活像得了逞还故作委屈的小狐狸。


    明知故犯,不知第几回了。


    偏生,他就喜欢极了她这样。


    李玄胤淡淡掀起眼皮,“说完了?”


    婉芙咬唇,偷瞄他,怯怯点了两下脑袋。


    李玄胤冷着脸:“说完了就坐回你那儿。”


    婉芙“哦”了声,乖乖离开。


    皇上与泠贵妃亲昵,嫔妃们都看?在眼里,她们不敢说话,甚至出气都要斟酌。因为这亭中可?不只有泠贵妃,后?宫里位份最高的皇后?娘娘,始终坐在皇上左手边,自至至终,未出一语。


    按理说,皇后?娘娘与皇上是?发妻,无?论如何?,皇上都要顾忌皇后?的颜面,然没有,皇上由着泠贵妃娇纵,仿佛忽略了皇后?娘娘这个人,而看?皇后?脸色,温笑端庄,始终挑不到?错处。


    宫中老人对此习以为常,以往宁贵妃、应嫔,哪个不是?要比泠贵妃嚣张,何?时顾忌过皇后?,相比而言,泠贵妃反而温和多?了。


    旧人如此想,新人却不然,她们进宫有一段日子,却从未听说过坤宁宫侍寝,祖宗定下的规矩,初一十五,皇上不是?要去皇后?娘娘那儿么?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皇后?抿了盏茶水,温和开口:“皇上,宫中姐妹坐了许久,该去梅园了。”


    今日本就是?赏梅宴。


    李玄胤转了转扳指,拂袖起身,“靖儿当下了学,你也早些回去。”


    这一句,已算是?关切,给她皇后?体面,可?真要给体面,如何?不去坤宁宫看?看?靖儿,反而隔两日,即便?再忙也要去一趟昭阳宫。


    不知什?么时候,皇后?再听这样的话,心中早就没有了动容,“皇上放心,臣妾不会耽搁太久。”


    台阶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珠帘掀开,小太监急匆匆跪地通禀,“皇上,娘娘,不好了!大皇子忽然生了疹子,浑身发热,呕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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