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太子暗恋太子妃 > 4、约会
    “啪!”


    一个短促响亮的醒木板子声刺破了夜色。


    “长安侠客行,快意恩仇事。”


    东角楼街巷一角的书坊中央,摆开来一张紫檀木如意纹桌案。案前人挤着人,案后坐了一位说书先生。他穿着青布大袖褂子,一手持醒木,一手持折扇,悠悠地说开了。


    “上回说道,那‘落花点银枪’江大侠,夺了北丐中人的金元宝救济孤儿,并抢去一块地界供与老弱伤者。”说书先生不急不缓,声音顿挫,“这一回,便说江大侠单枪匹马、怒闯北丐冷帮主八十寿宴……”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头戴竹编小斗笠、身穿浅葱色束腰长裙的少女静悄悄地挤了进去。昏黄的烛光掩着她纤长的身形,她怀里抱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白麻布包裹,不易察觉地溜上侧面的方木斜梯,进到了二层的一间雅室里。


    雅室里很空,中间一面素雅的竹藤折屏隔开了两个空间,左右各放了一张乌木小几、一个草色蒲团,并奉以清茶。


    抱白麻布的少女推门入内,走到右边的小几前。雕花木门在她的背后关上,楼下说书的声音如潮水般远去了,沁人的茶香在木色的四壁间溢开来。


    屏风后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揭开茶盖,呷了一口,白瓷摩擦的声音在雅室里清晰可闻。


    隔着屏风,两人侧对而坐,都看不见对方。


    但是那个人的影子被头顶一盏珐琅小灯的光拉长了,从屏风那头越了过来,投在这边的蒲团一侧,晃作一个静谧修长的剪影。


    “江小满,喜欢听说书的吗?”那个人含着笑说,温润的声音从屏风那侧传来。


    “江小满”是姜葵在江湖上的化名。知道这个化名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听说了“落花点银枪”的名号。


    “夸我的,当然喜欢听。”姜葵把头上的斗笠和手中的包裹一齐放在身侧,大剌剌地在蒲团上坐下,同样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是沏了三遍的阳羡茶,你可真讲究……蒲柳先生。”


    坐在对面的人,正是七夕那日停在长街尽头的马车里那位。


    “落花点银枪”和“蒲柳老先生”时常相约在这家书坊里。


    说是书坊,其实是一位说书先生的铺子,每天入夜后人流如织,都挤在一楼的坊前听书。嘈杂的人声恰好可以掩盖他们两人在二楼的谈话。


    “夸得全是谬误,你也喜欢?”那个人影摇了摇头,“所谓的江大侠,不过是你这个才及笄两年的小女侠。那位‘八十大寿’北丐大帮主冷白舟,也就是个今年刚满十二的孩子,过的寿宴其实是个生辰宴。”


    “那你在江湖上号称‘蒲柳老先生’,怎么跟‘老’这个字眼一分关系也没有?”姜葵小声说,白了对面的人一眼,接着想起来,隔着屏风,他其实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不过我倒是好奇,怎么,你又掀翻了他家寿宴?”


    烛光晃动的侧影里,那个人以手背托起下巴,姿态端然如一只傲雪的猫。


    姜葵噎了一下:“只不过是冷白舟那个被娇纵坏了的丫头太过飞扬跋扈,又在生辰宴上欺负人,我一时间看不过去,揍得她哭了而已……”


    蒲团边的人影抬起一根手指按了按额角:“原来如此。今日北丐二帮主袁二爷找到我,出黄金十两要换你的位置。”


    “你这个财鬼,没告诉他吧?”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姜葵还是瞪了他一眼,“说起来,你今晚找我干什么?”


    “昨夜我帮你逃跑,你欠我一两黄金。”


    他竖起一根食指,在屏风边晃了晃:“什么时候还?”


    “一两黄金?你讹我的吧?你就伸了一根指头,能这么贵?”姜葵气得往屏风上拍了一巴掌,弯弯曲曲的折屏连作一串抖了起来。


    “是啊,我可是很贵的。”他轻笑。


    她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发:“好吧好吧。以后江湖上出了最贵的那些悬赏,你都第一时间来找我,我慢慢还你好吧?你先把我昨天赊给你的酒葫芦还我,我指着靠它蹭酒喝呢。”


    片刻的安静之后,一个半旧的酒葫芦从对面抛了出来,准确地落进她的怀里。


    “我葫芦上那根绳儿呢?”姜葵正想把它系回自己的腰间,蓦地发现葫芦上的红色细绳子不见了。


    “收点利息。”对面的人慢悠悠地说,“北丐出黄金十两要找你,你不若领了这悬赏,自己送上门去。我拿的酬劳,分你一半。你赚了钱还了债,我也省得费功夫再专门寻人去找你。”


    姜葵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从长发间解下一根束发的红绳子,把酒葫芦在腰间系好。平时总高高扎起的长发披落下来,被满室的茶香薰得散发出一股清香。


    “蒲柳先生,”她换了话题,语气严肃,“我今晚本来也想找你,有一事相求。”


    “何事?”那个颀长的人影又托起下巴:她难得求他。


    “今天我进宫,有人推我落水。”她低低地说,“有人想杀我。我想拜托你帮我查一查,这背后是谁。”


    “你知道,朝廷中的事,我向来不参与。”


    “拜托啦。”


    她把左手手背沿靠在屏风上,快节奏地以小指敲击着精雕着镂空梅花的屏面,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娇憨的讨好。


    “你是江湖上有名的中间人,手里掌握的信息很多,肯定能知道朝廷的事。就帮我这一个忙好吧?我欠你的,替你白干一年,可好?”


    对面沉默。


    她决定加把劲:“我再答应你三件事?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她咬咬牙。


    “好啊。”他伸出一只手,隔着屏风同她击了掌。


    紫竹制成的屏风外实中空,两只手掌同时击打于左右两侧,掌心相对,清亮地一响。那个人的声音里含了笑意……姜葵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被讹了。


    她又换了个话题:“再过些时日,你得换个地方找我了。我以后大约不会常在那棵古槐树上晒月亮了。”


    “过多久?”


    姜葵隐约觉得他的重点颇有些奇怪:他没问原因也没问地点,而是问她时间。


    “不知道呢,吉日还没订。”她轻声说,“我要嫁人啦。”


    “哦,”对面很是平静,“嫁给谁呢?”


    他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她有点自讨没趣,决定自己把话往下说:“东宫太子,谢康谢无恙。”


    “东宫可不是个容易进出的地方。”对面的人随口说。


    “拉倒吧。”


    她在屏风前甩甩手,一阵小风漏过镂空的花样扑到那个人的脸上。这边蒲团一侧的裙角上,由摇晃的发丝投过来的细影子微微浮动。


    “哪有你蒲柳先生去不了的地方?你想找我,便一定找得到我。”


    “你觉得……”对面的人忽然沉吟着发问,“谢康,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突然变得长舌起来?”姜葵愣了一下,想了想道,“谢无恙么,像是个病恹恹不知道哪天就会死的样子。”


    屏风后陷入了一刻罕见的宁静。她很吃惊,这个嘴巴一向很毒的人居然没有趁此机会揶揄她几句。


    “我……”她开口,正欲继续说下去,猝然听见楼顶上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一大群人正在上面奔跑,震得屋顶上的墙灰扑簌落下,像细雪落了她满头——


    “都注意些!这回可不能让那个小女贼跑了!”


    一个相当亲切的老头声音在天花上愤怒地大吼,伴随着极为熟悉的铁鞭破空声。


    “我等必将她拿回帮里!”


    ——姜葵缓慢地转头,看向屏风后的人。


    地面上的那个侧影岿然不动,陡然生出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隔着屏风,她对着面前的人怒目而视,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祝子安!”


    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恶狠狠地点着那扇屏风。


    “你竟敢出卖本小姐的位置!”


    “祝子安”是对面那个人在江湖上的化名。知道这个化名的人更是不多,几乎所有人都只听过“蒲柳老先生”的这个称呼。


    “十两黄金,换一个地名,多划算的买卖,你说是不是?”祝子安悠悠地回答。


    姜葵不语,锃地提起地上的长枪,银光闪闪的枪尖抵在他面前的屏风上。


    “我赚了钱,分你一半?”他试探性地问。


    长枪凝着铁光,丝毫不动。


    “你七我三?”顿了一顿,犹豫着提高了分成比例。


    长枪出刺!竹质屏风撕拉一声裂了,满室的灰尘扑扑地腾起来,白瓷的茶具碎了一地,茶香氤氲。


    弥漫的烟灰和雾气里,仰着躺倒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戴着一顶净角脸谱的白色面具,整张脸被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抹白的眼周涂以染料,呈淡红色。他的半个身子被倒塌的屏风压在底下,墨色的长衫折叠了起来,露出素白的里衬。


    她头一次见到了他的样子……虽然这个人隐藏在长袍和面具之下,她看不清。


    他比自己想得还要年轻,宽大的墨色长衫里裹的似乎是一个青年。


    镂空竹屏下的那双眼睛很是警惕地盯着她:“你干什么?他们是来抓你的,你还不快逃?”


    “祝子安!”她在他耳边大吼,震得他轻轻抵住了太阳穴,“你休想独善其身!本小姐今日必要跟你算帐!你跟我一起走!”


    姜葵戴上斗笠,弯腰拎起拖在地面上的长裙两角,狠狠打了个死结。然后她一把扔开压在祝子安身上的屏风,大力地揪起他的领子,一个跨步把他拎起来拦腰扛在肩头。


    她停了一下:江湖传说这位蒲柳先生的名号取自他的武功……据传这位名满天下的中间人毫无武功,弱得同一根蒲柳差不多。


    看来名不虚传,姜葵点了一点头。


    他的体温比她的略低一些,贴着薄薄的轻纱有一点凉。他很高,却比她想象得要轻许多,宛若玉削的骨骼有着白瓷一样的质感。


    而后,她提枪、呼吸、后退、冲刺,纵身跃出了窗户!


    无边无际的夜色与月光翻滚跳跃,她像只燕子般在灯火辉煌的长街上飞驰,甩开来的长发如同一卷漫漫长长的画卷。身后是追兵,前方是茫茫无垠的远方。


    身边的人许久没了动静,她无意间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梅花香,明明是夏末,可是沁着新雪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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