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饕餮攻略 > 70-80
    二更君


    两人这一照面儿交手, 各有损伤。


    绣娘一把揪住卫玉的手臂,硬是将她拽了过来,恶狠狠地说道:“我还是小看了卫巡检, 果然不是凡品……我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当然不能错过……”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粗嘎。浑然不像是个娇柔的妇人。


    卫玉的手腕被他握紧, 手中的匕首也被他抢了过去。


    但跟被贼人挟持更?让卫玉惊心的, 是这绣娘竟然知道她是女子。


    抬头看向那绣娘, 眼睛里应该是落入了烟尘, 有些模糊不清。


    可是脑中也?跟着有些发晕, 卫玉察觉不妥, 正欲挣扎,“绣娘”却笑着靠近。


    卫玉身上女子特殊的淡香气?,别人兴许以为是熏香,但这贼人阅女无数,也?害了无数无辜女子, 又怎会不晓得。


    他狞笑说:“真是奇了。朝廷的巡检大人竟然是个女子,还落在我?的手里, 也?算是老天眷顾。”


    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恶人得意非凡, 握着卫玉的手腕,手底只?觉着如握温玉,他似乎看到了世间难得的美味,亟待享用。


    卫玉摇摇欲坠,感觉这绣娘拽着自己,她拼尽全力大声?叫道:“阿芒!”


    院墙外, 阿芒总算赶到,他大步流星, 早撇开带路的丫鬟,只?是一时找不到卫玉,此?刻总算听见卫玉的声?音,便叫道:“玉哥儿,玉哥儿!”


    绣娘脸色一变,看向门口,又忽然低头望着卫玉:“你竟然还带了帮手……”他极其狡诈,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好啊,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帮手知不知道堂堂卫巡检是个女子,对了还有……”


    他尚未说完,阿芒已经?飞奔进来,猛地看见里间情形,雷声?般吼道:“玉哥儿!”


    他的声?势惊人,那绣娘也?不由心生畏惧,急拽着卫玉向屋内退去。


    阿芒身材高大,威风凛凛,门神一般,绣娘自忖有些打不过。


    何况又不知道卫玉还带了多少的帮手。


    一个进一个退,阿芒猛地跳进门内。绣娘一惊,叫道:“站住!”


    “你是什?么鸟人,放开玉哥儿!”阿芒怒不可遏。


    绣娘看看卫玉又看看阿芒,见阿芒仿佛还要上前,绣娘呵斥:“不然我?就先杀了她。”


    “你敢……”阿芒听他嗓子粗哑:“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敢伤害玉哥儿一根汗毛,我?把你撕成碎片。”


    卫玉这会儿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她知道对方刚才扬起?的那个是迷/药。


    “你想怎么样??”卫玉低低问。


    绣娘说:“叫他让开路,让我?安全离开,只?要我?离开这里,你就会无恙,不然的话你就跟我?同归于尽。”


    卫玉咳嗽了声?:“你想逃?你身份暴露能逃到哪里去?我?劝你……”


    绣娘靠近她耳畔:“你要跟我?赌?我?如果能拉你卫巡检一同死,那也?值了。”他见阿芒不动,忽然眼珠一动,竟攥着卫玉的领口,突然往下一撕,还好冬天的衣裳厚,倒也?没如何。


    但这举动仍是把卫玉吓得清醒了几分:“你干什?么?”


    绣娘要挟地笑:“你不是硬气?吗?我?把你的衣裳脱下来,让大家看看你卫巡检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想我?这么做,就乖乖答应我?的要求。”


    卫玉屏息:“阿芒。别动。”


    阿芒不知道绣娘为何撕扯卫玉的衣裳,正摩拳擦掌,闻言愣在原地。


    绣娘怪笑了两声?:“这才是聪明人。”


    顾小姐这房间有后门,之前卫玉声?东击西,让小红带顾小姐把后门去了。这会儿绣娘也?想如法?炮制,带了卫玉从后门儿离开。


    阿芒则投鼠忌器,只?目不转睛的瞪着他。


    卫玉勉强问:“你方才撒的是什?么?”


    绣娘笑道:“那是会让人欲/仙/欲死的好东西。”


    卫玉心头一沉:“给我?解药。”


    绣娘眼珠转动:“卫巡检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吗?放心,我?会给你的。”最后一句,不怀好意。


    说话间,绣娘已挟持着卫玉将要退出屋门口。


    这贼人先仔细打量过外头并没有伏兵,也?没有听见任何异响,他搂着卫玉的腰:“美人儿,稍后我?……”


    刹那间,绣娘嘶地一声?,突然脸色大变。


    他立即松开卫玉,回身一挡。


    这人手中拿着的正是卫玉的那把匕首,只?听“当”的一声?响,他的虎口顿时被震裂,鲜血滴滴答答,匕首更?不知飞到了哪里。


    但与此?同时,那道雪亮的电光直接向上,削过他的颈间,从耳根处掠了出去。


    鲜血如涌泉般奔流,这“绣娘”不可置信地低头,目光转动看着颈间喷涌而出的血,满脸的骇然,匪夷所思。


    而当目光转动,却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伶仃少年,虽然从没有见过,但这绣娘脱口而出:“小九爷?”


    世间居然有这样?风姿超绝美貌绝伦的少年。


    怪道顾老翰林称赞“独一无二”。


    宿九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迈步从旁向内而去。


    身后,绣娘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先前在绣娘脱手而出的瞬间,卫玉就跌了出去。


    她浑身软趴趴地,还有一点残存力气?,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领口衣襟。


    阿芒就在这时候冲上来,及时的抱住了卫玉。


    卫玉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听见了绣娘最后的那声?,卫玉半垂着眼睛对阿芒说:“别……”


    神智毕竟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说话都有些含糊,卫玉拼力道:“带我?回去。别、别叫他抱我?。”


    此?时宿九曜已经?到了跟前:“卫巡检……”他一眼看见卫玉脸色潮红,头发散乱。又看她衣领微微散开,虽然冬日的衣裳厚,仍是稍微露出一点刺眼的雪色。


    宿九曜不由自主?地看见这幕,喉头发紧,又赶忙转头:“你怎么样??”


    卫玉道:“你别、别来。”


    小九愣在原地。


    阿芒则抱着卫玉,脚步不停地冲出了顾家。


    在出门之时,正好撞见带人前来的苏知府跟两位执事。


    阿芒也?不理?会,只?把卫玉放进马车里,策马狂奔,赶回了驿馆。


    之前苏知府说了那句看着眼熟,袁执事虽然觉得不信,但他回去后,无意中就跟平执事说起?来。


    两个人只?是闲谈而已,没想到旁边小九爷听了个正着。


    宿九曜便出门去往府衙。


    苏知府把昨夜的案情相关?也?看过了一遍,正也?又拿起?那张画上发呆,见宿九曜来到,便问他为什?么没去顾家。


    毕竟顾老翰林对于宿九曜之欣赏喜爱,人尽皆知。


    不料宿九曜还没回答,苏知府突然间领悟,大叫道:“啊啊!原来如此?,顾家!……本府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在顾府。幸亏小九爷你来了,提醒了我?!不然几时才想到……”


    原来当初的绣娘进顾家的时候,正好知府大人在翰林府做客。


    出门的时候依稀瞧了一眼,因为那女子生的美貌,所以知府大人有印象。


    宿九曜听闻之后,立刻马不停蹄赶去顾家。


    而苏知府因也?知道卫玉在那里,生恐出意外,急忙点兵带人,随后赶到。


    卫玉恍惚中醒来,天已经?暗下来。


    她一个激灵,睁眼看向身上,先看到一床盖的严严密密的被子。


    卫玉屏住呼吸,手探入被子里摸摸索索,确信自己身上衣裳完好无损,才长吁了一口气?。


    忽然她觉着气?氛有点儿不对,手一顿,卫玉转头,猛然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


    竟是小九爷。


    他正有点疑惑却仍极安静地看着她。


    卫玉吓了一跳,又有点尴尬:“你、你怎么在这里?”赶紧把手从被子底下拿了出来。


    宿九曜扫过她很小而软白的两只?手。他的脸色有点沉郁。


    卫玉的心里七上八下:“阿芒呢?”


    宿九曜转开头:“他才出去了,我?帮他看一会儿。”回答了这句又问:“你觉着怎么样??要喝水吗?”


    卫玉也?确实觉得口渴,赶忙点头,小九爷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卫玉已经?挣扎着坐起?来,三口两口喝上。


    又连喝了三杯才停住,卫玉心有余悸地又问:“那个绣娘呢?”


    宿九曜看着她唇上沾着的水:“他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


    “嗯。当场就死了。”


    其实当时小九爷赶到之时,那人已经?挟持了卫玉,他发现?不能正面硬对,就隐身在闺房后门,伺机而动。


    果真给他找到机会,雷霆电闪般的出手。


    宿九曜本来就没有给那贼人留一线生机。


    毕竟当时卫玉在他的手中,所以小九爷只?求一击必死。


    可现?在听卫玉问他,宿九曜问:“你莫非不想他死吗?”他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事。


    卫玉看了宿九曜半天:“没事儿,死就死了,反正他也?该死。”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想到了那贼人竟然看出她是女子,万一不死,到处嚷嚷出去,那可真是不知如何收场。


    而且,若留此?人,势必要仔细审问他昔日所犯之案子,一旦供认出来的话,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受害之人……在这样?世道里,张扬出去,后果更?是难料。


    虽然说发生这种事情绝非女子的过错,但一旦被人知道,那最受罪的也?是无辜女子。


    毕竟,嚼舌好事者的唾沫会淹死人,鄙陋偏见者的指指点点更?会戳死人。


    但另一方面又有点遗憾,卫玉曾怀疑此?人还有同谋,倘若留个活口,便可以问他有没有同伙。


    可世间并无双全法?,杀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别人。


    卫玉的心绪有些乱,又静了半晌才问:“你怎么会去顾家的?”


    宿九曜就把苏知府认出那绣娘的事说了一遍。


    又道:“之前知府来过两次,问你怎么样?。”


    卫玉无语,沉默片刻:“小九爷,这次多谢你了。”


    宿九曜道:“我?只?要你无事而已。”


    卫玉苦笑。


    想到先前对他的那些言语,她也?觉得自己很过分。


    但是要道歉又说不出口。而且卫玉以为,自己那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一个榻上一个地下,一个凝视着她,而她低着头。


    还好阿芒回来了,见卫玉醒来,赶紧跑过来:“玉哥儿你觉得怎么样??”


    卫玉看宿九曜,小九爷毕竟聪慧,一语不发地就先退了出去。


    卫玉就问阿芒:“你带我?回来的?”


    阿芒点头:“是啊,你只?叫我?抱不是么?”


    卫玉咽了口气?:“那我?的衣裳……没人碰吧?”


    “没有,我?怕你冷就盖了被子,怎么啦?”


    “还有……我?先前没说什?么胡话?”


    阿芒歪头:“你就哼唧了一阵儿。大夫说让拿冷水浸过的帕子冷敷。”摸摸她额头:“现?在不烫了。”


    卫玉本来担心有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尤其是宿九曜,听阿芒这么说,稍微心安。


    外头,苏知府跟两位执事负责善后。


    仵作查验,原来那绣娘的尸首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只?不过,苏知府又知道兹事体大,何况这人是从翰林府带出来的,自然不能张扬,不然……当下只?严令封锁消息。


    而顾翰林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捏了一把汗。


    知道自己的孙女儿多亏了卫玉相救,老先生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亲自前来道谢。


    卫玉只?听说小姐无事,也?就放了心。


    稍微晚些,两位执事来告诉卫玉——先前卫玉担心不仅是一件案子,故而他们翻阅旧卷,也?确实查了出来有几个可疑旧案。


    请示卫玉要不要提审各家的涉案之人,卫玉思忖再三:“交给苏知府酌情处置吧。”


    苏知府还算精明,所以只?见过那贼人一面,就有印象,又是本地人,他该知道如何权益行事。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像是梁家二奶奶那样?,闹出来的应该是少数。


    也?许还有很多秘而不宣的受害之人,将带着这可怖的记忆,纠缠终生。


    幸亏那贼人已死,只?可惜他死的太过轻易。


    到了腊月,卫玉的身体大有起?色。


    究其原因,无非这段日子里小九爷费心费力,为她用饮食调理?。


    卫玉虽然“来者不拒”,但实际上吃的并不那么心安理?得。


    她总觉着吃一顿就亏欠一顿,但还是忍不住。


    先前她怒骂阿芒只?知道吃,然而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这一段日子,也?总让她忍不住想起?记忆中那一世,被宿雪怀照料的时日。


    卫玉心里纠结,这样?下去她愈发也?舍不得宿九曜离开了。


    若是这样?的话,之前恐吓他的那些下流无耻的言语又算什?么?


    而更?让卫玉百思不解的是,在她豁出一切对宿九曜说了那些混账难听的话后,他竟然还无怨无悔,丝毫不恼怒的守在她身边儿,时常地端茶送水……之前从那恶贼手下救她性命就不用说了。


    总之,卫玉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人,而宿九曜是个圣人。


    腊八这天,小九爷做了腊八粥。


    驿馆这里的人跟着沾光了,袁执事跟平执事这段日子,也?有幸吃了几次小九爷做的菜,赞不绝口。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总捞不着吃。


    因为还有个阿芒在。


    虽然腊八粥一锅,但两位执事仍是各吃一碗,卫玉一碗,剩下的连盆都给阿芒端走了。


    恰逢其时,湘州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这银装素裹寒风萧萧,让卫玉想起?之前在豫州长怀县时候的情形。


    她喝了口绵软清甜的粥米,心好像也?随着软甜了下来。


    围了斗篷,她走出门,本来想看看小九爷在哪里,谁知一眼就看到他坐在栏杆上,仰头正望着天上飞雪。


    卫玉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


    宿九曜察觉,回头看向她,他的头上脸上落了好些清雪,眉眼都雪濛濛的。


    卫玉道:“你干什?么?不冷么?也?不多穿件衣裳?”


    宿九曜摇头。


    卫玉想给他擦擦脸上的雪,又忍住:“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在想……飞廉、猫爷他们。”他低声?道。


    卫玉一惊,这跟她方才所想不谋而合,是这样?心有灵犀?


    “你……想他们了?”


    宿九曜垂眸,一片雪花轻盈地落在他的长睫上。


    “那……那或许你可以回去看看。”卫玉憋出这一句话。


    “你又想赶我?走?”他问,声?音很轻,好像易碎的薄冰,令人心疼。


    “不不!”卫玉赶忙否认:“我?没有那个意思。”


    宿九曜道:“每年腊八,我?都会给那帮小家伙弄点吃的,现?在也?不知道他们……”


    卫玉见他的眼圈有点微红,好像是个被欺负了的……越发觉得自己越发十恶不赦了。


    “不是说有吴小姐还有明掌柜他们照看着?别担心,他们一定很好。”她只?想让他心头宽慰。


    宿九曜望着雪,吁了口气?:“是吗?”


    卫玉小心翼翼的说:“是。”


    她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的扫了扫他肩头的雪。


    宿九曜回头看着她的手,细白的手指上沾了些许雪花,雪花融化成水,玉白晶莹,格外好看。


    他道:“卫巡检,你有家人吗?”


    卫玉愣住,她对家人的记忆有些淡薄,一提起?家人,除了早去的父亲,最先跳出来的竟是李星渊。


    曾几何时,卫玉真是把李星渊当做家人的。


    “我?也?不知道。”她黯然的回答。


    “这么巧?我?也?不知道我?的。”宿九曜默默地说。


    卫玉看着他,心里有一种不知什?么在涌动:“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吧。”


    宿九曜扭头,一瞬间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卫玉不敢看这种类似期待的眼神,就好像欢悦来的太快而不敢置信。


    她道:“我?是说,把我?当做你的、哥哥。”


    宿九曜愣住:“哥哥?”


    卫玉清清嗓子:“你不愿意么?”


    他犹豫:“我?不知道。”


    卫玉笑:“什?么不知道。”


    宿九曜回:“我?不知道是要你当我?的哥哥,还是要你当我?的……”


    卫玉从袖中找出一块帕子,正擦他发鬓上的雪。


    闻言很惊奇:“什?么?”


    “那天晚上你说的那个……”


    “哪天晚上?什?么?”卫玉茫然,有点分不清,何况他说的很含糊。


    宿九曜淡淡道:“就是你说男人跟男人的。”


    卫玉差点儿吐血,手一抖,那块帕子就掉了下去。


    小九爷信手一握,及时地握在手中:“怎么了?是你自己说的,你都忘了么?”


    这些日子宿九曜表现?的极为正常,卫玉心怀侥幸,觉得自己那些造孽事混账话他都已经?忘记了。


    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她被噎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九爷握着那块帕子却忽然问道:“你跟阿芒是这样?吗?”


    卫玉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什?么这样??你指的是……”不敢想象。


    宿九曜道:“你说只?许叫他抱你,还有在顾家……危机关?头你只?叫他的名字。你对他那样?不同。”


    卫玉整个呆若木鸡,她吸了口气?,冰冷的雪气?入喉,她稍微镇定,竭力让自己正经?认真:“你再胡说,我?就真生气?了。”


    “我?不说了。”


    卫玉过于震撼,满心无言。


    可想想,是自己误导了他,本想斩断他的邪念,没想到反而勾出更?多。


    宿九曜静静地看着她。


    卫玉问:“你还有什?么话么?”她看出他眼中的那些跃跃欲试,欲言又止。


    “如果……”少年自栏杆上一跃而下:“我?愿意、试试看的话……”


    “嗯??”卫玉瞪向他,后悔自己刚才多问了那一句。


    宿九曜上前,几乎贴近了她。


    卫玉突然发现?这段时日里他似乎长高了些,原先可以平视,这时已经?需要目光上移。


    “我?不会让你疼的。”小九爷的眸色依旧清澈无尘。


    “疼……?疼?!”卫玉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见这个词,还想后退,脚后跟撞到柱子,她抬头看身后的功夫,宿九曜围近过来。


    他几乎满身冰雪,而她身上在冒热气?。


    “你怎么啦?”宿九曜望着她正发红的脸:“你不是有许多男男女女的相好么?”


    “别胡说!”她的嗓子都要破音了,无地自容,几欲发疯。


    “哈哈哈!你卫玉也?有今日。”


    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把卫玉的尴尬夯的结结实实。


    第 72 章


    卫玉听见那个声音, 脸色变得极其精彩。


    她几乎觉着自己可能是受刺激太深,产生了幻觉。


    剑雪从屋顶上翻了下来?,动作翩然?仿佛一只雪燕。


    她随手拍了拍肩头的雪, 大模大样说道:“好极妙极,本来?我还不愿意?领这趟差事, 现在倒是感激殿下, 莫不是有?先见之明, 叫我来看这场好戏?”


    卫玉急忙架开宿九曜的手臂, 压着羞窘质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剑雪笑说:“我本来?没想鬼祟的, 可惜下面儿的戏太好了, 我就想着多看会儿。有?错吗?”


    雪是白的,卫玉的脸是红的,但旁边的始作俑者却?还一脸镇定,好像无?事发生。


    剑雪瞄着他,笑:“这小子?处变不惊, 颇有?大将之风,怪不得叫那么多人惦记。”又对宿九曜道:“要不要我帮忙?你说一声, 我把姓卫的绑起来?给你如何。”


    卫玉喝道:“剑雪!”


    “不对, ”剑雪却?又摸着下颌思忖道:“姓卫的武功一般, 根本用不到帮手,你自?己就能办到。”


    她打量着风雪中越发如青竹翠玉令人眼?前一亮的少年,唯恐天下不乱地啧道:“你要真看上了卫玉是他的福分。听我的,他要是不识趣,你就霸王硬上弓,反正他也跑不了。”


    卫玉正要进屋里去?, 闻言回头吼道:“你能不能别在这里添乱?你要无?事,索性就回京。”


    剑雪笑道:“哟, 卫巡检这算是恼羞成怒了?”跟着卫玉往屋里去?,又回头看了眼?宿九曜,笑道:“不过我还是想说,干得好,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制住他。”


    里头“当啷”了声,是卫玉无?处发泄,扔了个?竹筒在地上。


    剑雪跳进了屋内,飞快扫了眼?周围,虽说有?些鄙陋,可再看卫玉,本来?玉色的脸白里透红,又因为养的很好,透出了几分润泽。


    剑雪道:“你过得还不错嘛,看样子?有?点儿乐不思蜀啊。”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宿九曜没有?跟着进来?,大概是因为她是东宫的人,突然?出现,必有?缘故,所以不来?打扰。


    卫玉把斗篷解下,狠狠扔在旁边,回头问:“少胡说,你忽然?来?到,到底有?什么事?”


    剑雪道:“你虽然?不惦记殿下,殿下可还惦记着你,叫我来?还能怎样?无?非是为了你的安危,另外……”她在怀中摸出了一封书信,“给你的。”


    卫玉望着她手上的东西,暗暗吁了一口气,上前接过。


    这是很薄的一封信,但是在她手上却?仿佛重?若千钧。


    卫玉一时竟鼓不起勇气来?打开它?,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未知?的“宣判”。


    剑雪在旁边儿斜睨:“你不打算看?若是有?什么紧急的……”


    卫玉迟疑片刻,才总算去?拿了裁纸刀。


    将那封信打开,淡雅锦白的云笺慢慢地抽了出来?,在她手上缓缓开启。


    白纸黑字,是李星渊极为出色的楷体?,规整的像是什么练字帖,那一笔一画,都仿佛力?透纸背,直入人心。


    卫玉的眼?睛逐渐跟着睁大。


    在她眼?前所见,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极为简单的四行诗。


    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起初卫玉觉着是剑雪送错了信。


    不可能,千里迢迢,长路险阻,内忧外患,太子?殿下特意?派人来?,仅仅是为了四行二十个?字?


    然?而再看,心中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没有?错,这确实是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


    从在东宫那夜两个?人说起雪,卫玉喜欢的是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而太子?殿下喜欢的却?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应该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那时候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紫薇巷两个?人隐隐决裂。


    卫玉想到的是“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而太子?殿下回以“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如今,所有?那些无?法言说的不欢而散,那些不肯见上一面的辞别,最后……


    都化成了这二十个?字。


    李星渊好像什么也没写,又好像写了很多。


    卫玉握着那张信纸,沉默。


    剑雪看着她抿紧的唇角,淡淡道:“你的面子?越来?越大了,把太子?殿下气的那样,换了别人早人头落地,偏偏对你不一样。”


    她并不问信纸上写的是什么,因为她懂规矩。


    也许是“风雪夜归人”那五个?字,唤醒了卫玉昔日在纪王府的那些记忆。


    她闭了闭眼?睛:“殿下还好吗?”


    “你还算有?点儿良心,”剑雪哼道:“还能怎样?宫内朝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外头也不能放松。那些朝臣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昭王靖王各个?暗怀心机,贵妃皇后都是笑里藏刀,殿下走这条路,不过步步惊心罢了,这些还用我说。难道你不知?道?”


    “我如今不在殿下身?边。也只能问他身?体?好不好了。”


    “呸!别假惺惺的,好好的京城不留,非得跑到这个?地方?来?,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剑雪抱起双臂:“我想不通你什么时候变得那样死倔,你面对的可是太子?殿下,怎么就不知?道服软,他对你再好,也要有?个?分寸。”


    太子?跟卫玉之间的情形,剑雪早从崔公公那里打听了差不多。


    她这些话也是崔公公的意?思。


    太子?殿下可以只给四行诗,崔宇可不能一句话没有?。


    “我哪里有?。”卫玉的声音很低。


    剑雪叹气:“别不知?足了。能让殿下低头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个?。你难道还想他亲自?来?找你?”


    卫玉摇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剑雪想起先前昙宫的事,虽说太子?有?意?处置杜家,但若不是卫玉,太子?又岂会冒险出京?


    回头,她看着风雪飘摇的门口:“那小九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玉问:“你指的是什么?”


    “你是怎么招惹人家了?”剑雪哼道。


    “我没有?。”


    “我可都听说了。这少年冒着掉头的危险跑到你跟前儿,如今京内传的风雨飘摇,都说他是为了为了报恩……若今日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连我都信了呢。”


    卫玉忙问:“京内的情况怎么样?”


    “算他命好,萧相还有?殿下都为他说话,但叫他总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卫玉听见说太子?殿下也为宿九曜说话,有?点意?外。


    剑雪走到卫玉身?旁,忽地笑道:“人家才十五岁,你该不会见色起意?吧。”


    卫玉袖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剑雪笑道:“行行,你是君子?,那君子?是不是得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处置你们之间的事?”


    她不怀好意?的说:“要不然?你就让他试试,也许他尝过了滋味儿,觉得没那么好就走了呢,少年人的心性多半都是这样,喜新厌旧,是不是?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对,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卫玉将那封信好生收起来?,想了想,拿了一本书夹了进去?,道:“你把练剑的时间多用点在读书上,就不至于在这里胡言乱语词不达意?了。”


    “这叫’术业有?专攻’,不是么?横竖我自?己心里明白,你也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讲究什么咬文嚼字的呢。”剑雪答了这句,又道:“对了,誊县昙宫那里杜家的事,京内已经是传开了。”


    卫玉差点忘了此事,此时骤然?提起,令她一惊:“宫内呢?良妃娘娘也知?道了?”


    “本来?殿下是想瞒着的,但终究瞒不过。”剑雪一停,说:“我离京的时候听说娘娘病倒了。”


    卫玉的心情有?些沉重?。


    李星渊从小离开了生母良妃,虽然?看似母子?情分浅薄,但卫玉知?道,太子?是心系良妃的,他是个?极孝顺的人。


    事实上这次太子?那么干净利落的处理了杜家的人,也很让卫玉意?外。


    如今良妃病倒,太子?必定更不好过了。


    晚上,宿九曜又做了两道菜。


    阿芒早就迫不及待,一早来?卫玉跟前守着,唯恐少了自?己的份儿。


    对阿芒来?说,这一阵子?他最大的期望就是一日三餐,简直为了吃东西而活。


    晚饭之前阿芒就跟剑雪说:“你可不要跟我抢,小九爷做的东西得给我吃……要是玉哥儿吃不了的话。”


    剑雪骂道:“看你这个?饿死鬼托生的样子?!总算是在王府和东宫里出来?的人,就这么不开眼??”


    她还以为阿芒是因为在湘洲这地方?没吃到好的东西,有?所欠缺,所以弄得格外馋了。


    小九爷做的一荤一素,素的是荸荠炒笋片,荤的是萝卜煨肉。


    剑雪一看,平平无?奇,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先有?些轻视。


    这就是那股香味儿,有?些奇异。


    剑雪看阿毛眼?睛里的光都要把桌子?烧穿,就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荸荠炒笋片,荸荠有?纾解郁结之效,青笋化痰开胃,都是极好之物。


    盘中荸荠如白玉,青笋如翠玉,两种颜色清清爽爽,又格外赏心悦目。


    稍微一尝,荸荠入口脆嫩甘甜,笋片更是清新鲜美,在齿间几乎不需要用力?就已经脆开。


    剑雪自?问从未吃过这样鲜嫩爽口的荸荠跟笋片,她才吃了一口,立刻不加思索的还想再吃第二口,简直无?法停嘴。


    至于那萝卜煨肉,用的也不过是最简单的萝卜和瘦肉,只见汤色奶白,香气浓郁,尝了口,是形容不出的清甜美味,萝卜更是酥烂,又吸足了肉的鲜香,吃萝卜也吃出了肉的味道,却?又百吃不腻。


    明明是两种简单食材加在一起,经过他的妙手烹饪,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丰富的滋味。


    剑雪分别吃过了两道菜,心中的惊叹无?法言说。


    阿芒学乖了,不像是之前风卷残云一样,克制般小心翼翼的吃,生怕一不小心就吃光了,但宿九曜的菜不是管饱的,到底也不经吃。


    阿芒抹了抹嘴,支支唔唔:“小九爷,我看你厨房里还炖着什么,闻着甜甜的,怎么没拿上来??”


    宿九曜道:“那是给卫巡检的。”


    剑雪本来?十分唾弃阿芒只知?道吃,此时竟也忍不住问:“是什么?”


    原来?小九爷在这里待的久了,闲暇之余,又打听了几道本地的有?名的菜色。


    如今厨房里炖着的是他给卫玉单独准备的冰糖湘莲。


    湘州这里的白莲实最好,又加枸杞和桂圆,可以养心益肾,养血安神,是极佳的一道药膳,只是做起来?有?些复杂,所以他想留着给卫玉当夜宵。


    小九爷是看在卫玉面上才给阿芒和剑雪都做了一点儿,要是他们单独地请他做,他只怕理也不理。


    剑雪虽然?没有?吃的十足饱,但是也心满意?足,心情大悦。


    为了“报答”小九爷的美味,帮他把两样菜送去?给卫玉。


    剑雪说:“怪不得你乐不思蜀了,原来?在这儿吃的这么好。”又催促说:“快吃吧,一会儿就冷啦,别辜负了人家的美意?。”


    卫玉因为下午的时候跟宿九曜那段尴尬的谈话,所以晚饭都没有?出来?吃,免得跟他碰面。


    其实她确实是饿了,只是碍不过颜面。


    剑雪噗嗤:“你要不吃,别糟蹋了好东西。我立刻叫阿芒进来?,那家伙可是还没吃足呢。又打听厨房里的什么夜宵……”


    嘴硬熬不过肚子?饿,卫玉道:“谁说不吃了?你们这些人真是……见美味而忘义。”


    剑雪嘿嘿笑道:“当初在豫州长怀县的时候,我见你那么喜欢吃他做的东西,但到底我没有?亲口尝过,所以觉得没什么。如今试过了才知?道,现在倒是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多吃点儿?那会儿可没有?阿芒跟我抢。”


    卫玉已经开吃。


    剑雪嘀咕了这一句,又说:“这小九爷,长得好会打仗,难得又有?这做菜的本事。唉,要不是他年纪还小,连我都要喜欢上了。”


    卫玉顾不上还嘴,听到最后才含糊道:“你快行了吧,别荼毒人家。”


    剑雪轻身?一跳坐在桌子?边上:“我是不能荼毒,我也荼毒不了,只怕只有?你卫巡检能荼毒。”


    卫玉差点儿呛到了,假装没听见。


    剑雪看看她低头吃东西,忽然?道:“殿下给你写的信你看过了,是什么想法?”


    卫玉心一颤,慢慢地放下了碗筷。


    剑雪叹气:“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好歹给殿下回一封信。不能这样晾着他,合着你的架子?比太子?殿下还要大。”


    卫玉心里其实也知?道该怎么做,但要说什么?


    中规中矩回两句君君臣臣的话,这对她而言自?是得心应手。


    可是那样虚言假套的,写还不如不写,何况太子?殿下又不是愚蠢的人,只怕真的那样写了更惹他生气。


    然?而除了这些,若要更亲热的也不能够。


    要假装一切仍旧如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卫玉不愿意?违心这样做。


    吃了晚饭不多时,阿芒从外端了夜宵进来?。


    “玉哥儿,这是小九爷特意?给你留的。”


    剑雪探头过来?:“这又是什么宝贝?”


    阿芒说:“是冰糖湘莲子?,炖了一下午的呢。”


    剑雪看向卫玉,不由?道:“这小九爷年纪虽然?小,可真真贴心。这样吧,你如果真的不要,你跟他说明白,让我考虑一下。”


    卫玉满心的郁结被?这句话打散,叹道:“你还是快离开这儿。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了气我吗?”


    这天晚上,卫玉守在灯下,迟迟未去?歇息。


    她先是看了会儿各地公文,以及将要去?的桃县的县志等等。


    剩下的就是如何给太子?殿下回信。


    卫玉思来?想去?,写写停停,十分难办。


    心中一阵烦倦,她索性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其实虽然?闭着眼?睛,却?并不是真的睡着,只是暂时的逃避而已。


    可渐渐地,被?掩埋在心底的那些旧事缓缓浮了出来?。


    那是她嫁给宿雪怀之后的事情。


    两人奉旨,进宫面圣。


    卫玉再次见到了太子?殿下李星渊,那会儿他已经登基为帝。


    当时李星渊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是一个?皇帝该有?的雍容得体?,威贵方?正。


    但卫玉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就好像彼此之间有?一个?无?形的笼子?,困住了她也阻住了李星渊。


    他们虽然?面对面,但又好像相隔万里,因为彼此的心已经不一样了。


    所以卫玉竭力?的低头,除了最初进殿的仓促一瞥外,她没有?再跟李星渊的目光相碰。


    卫玉不想看见他的脸,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也不想去?琢磨李星渊深不可测的双眼?里承载的是恨恼,是隐痛,又或者是别的无?可揣摩。


    但他身?上的那股冷意?让卫玉无?法承受,卫玉似能感觉到李星渊在打量着她,而他目光所及,像是把她笼在无?形的冰窟之中。


    她觉得脚底有?一股寒气升了上来?,简直要将她冻死当场。


    趴在桌上的卫玉,口中慢慢地呵出了一股白气。


    宿九曜站在旁边儿,望着仿佛睡着的她。


    她现在多半又在做梦了,眉毛轻轻的皱蹙着,微张的唇角,嘴唇瑟瑟发抖,是冷吗?


    宿九曜沉默,回头看见卫玉放在旁边儿椅上的玄狐斗篷,脚下无?声的过去?取了来?,给她披在了肩上。


    其实他本身?是想把她抱上床去?。又不敢。


    卫玉在半睡半梦中察觉到,那本来?皱蹙的眉心微微的舒展了些。


    她的唇动了动,喃喃说:“多谢……九爷……”


    似是而非,卫玉的唇角有?一点可怜兮兮的笑。


    宿九曜以为自?己听错了。


    屋子?里这样静,外头只有?风吹着雪的呼呼声音,暖炉的云炭快烧光了,偶尔发出很细微的哔啵的响声。


    他的耳力?那样出色,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本来?是听不错的。


    可卫玉的声音太含糊细微了,那声九爷,似有?若无?。


    宿九曜想起了卫玉之前提起雪夜那次呓语,她三分讥讽地问他:不会以为叫的是你吧。


    那会儿宿九曜也是信了,并且是真切的有?些难受。


    可是现在,这一声“九爷”……比上次意?味又不同。


    难道是他思虑成狂又听错了?亦或者卫玉心里真的藏着一个?他没见过的“九爷”。


    宿九曜望着卫玉的脸,觉得这个?人像是一个?谜。


    眼?前的长睫抖了抖,宿九曜知?道卫玉快醒来?了,当下身?子?一晃,悄无?声息的退了出门。


    门口,站着一道人影,剑雪手里捏着几个?糖莲子?,嘴里还塞了两个?,跟他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宿九曜正要走,剑雪道:“你还真动心了?”


    他扭开头。


    剑雪说:“怎么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知?道。”他回答。


    “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剑雪上上下下打量小九爷:“可惜。”


    宿九曜本来?不愿多话,可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可惜。”


    剑雪说:“可惜你比他小,这就先不可能。”


    “我不小了,而且我也不会永远都是这个?年纪。”


    “有?志气,”剑雪笑:“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还是不要去?喜欢他的好。”


    “为什么?”


    剑雪把糖莲子?咽下:“你忘了我是谁的人?”


    “东宫太子?殿下。”


    “那你自?然?也没忘卫玉是哪里的人?”


    “……东宫。”


    剑雪看着夜影中越发美丽的少年:“所以你该知?道了,我们都是东宫的人,身?不由?己。你想要的……除非我主子?答应。”


    他皱眉:“卫玉就是卫玉,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自?己能做主。”


    “是吗?你问过他?”


    少年咽了口唾液。


    剑雪却?又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尚且不知?道世途的凶险。不要以为混世道跟你上阵打仗不一样,这可比你上阵打仗更凶险的多呢。因为这里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都是死亡陷阱。有?时候只需要说错一句话,或者不经意?的举止,就可能触犯天条,最后连死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是要挟我?”他神色冷冷地。


    “信不信由?你,我是为了你好。”剑雪意?犹未尽地把两个?莲子?扔进嘴里,“也许是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实在也舍不得,要不然?……你别死盯着卫玉了,考虑考虑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


    宿九曜默然?无?声地转开头。


    剑雪睁大了眼?睛:“喂,我在跟你说话呢,行不行?就算不行你也拒绝一声,这样一言不发的我很没有?面子?。难道我比他差很多?”


    “我不喜欢你。”宿九曜正眼?没看剑雪,转过身?去?了。


    剑雪握着拳:“混账小子?,要不是看你做的东西好吃,我真想……”她搓搓被?糖弄的黏黏的掌心,“捏死你!”


    屋内,卫玉醒来?。


    发现自?己肩膀上披着玄狐斗篷,卫玉微怔。


    刚才她梦见新婚之后进宫面圣,毕竟大病初愈,身?体?仍有?些虚弱,被?皇帝无?形的目光凝视,几乎站不住。


    无?可奈何的时候,是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及时扶住了卫玉。


    宿雪怀半抱半揽,将卫玉拥在怀中,不由?分说,毫无?避讳,就好像这不是在御前。


    他垂首看着卫玉,满心都是她。自?然?也没看到御座上皇帝骤然?攥紧的拳,正有?些遏制不住地发抖。


    二更君


    宫中, 良妃娘娘得知杜家出事,痛心疾首,晕厥在?地。


    醒来后身体一直欠佳。


    太子殿下几乎日日进宫探望。皇后娘娘也格外?上心, 命御医常驻在?栖梧宫,好生照看。


    之前杜家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内之后, 皇帝特意召唤太子询问详细。


    李星渊只说也才知道, 因为杜家?跟太子关系非常, 皇帝欲把调查此事之责交给太子。


    “皇上, ”李星渊恳切说道:“杜家?乃是儿臣母舅, 只怕儿臣需要?避嫌, 不?如还是交给御史台追查。”


    皇帝思忖道:“既然?这样,那就?由东宫派出两个人,再?叫御史台协助就?行了。”


    派去的人调查了数日,无非是当日起了山火,火借着风势, 烧毁了大半个林子,又把杜家?的别院卷了进去。


    这场火无法抢救, 别院里?的人都已经烧的尸骨无存, 据说事发的时候, 杜家?父子都在?,不?幸罹难。


    如今县城内,杜家?只剩下一位老太太和几个女眷而已,竟无子嗣存留。


    皇帝听闻,很?是叹息,只说:“这也是天意, 命该如此,罢了。”


    又吩咐太子, 命人好生抚恤照料杜家?的女眷们。


    栖梧宫这里?,日常有御医前来调治,宫内驻守的御医也不?敢怠慢。


    半月后,良妃的身体稍微好了些,这天在?太子觐见的时候,良妃终于问起杜家?的事。


    其实,良妃身边的宫女已经向她禀告了御史台查证的结果。


    但良妃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终究要?问一问太子才得明白。


    李星渊垂首说道:“舅舅的别院建在?半山上,先前又正是秋冬时候,很?容易起山火,那种地方火势一起就?无法救援。偏偏那时候他们都在?里?头,来不?及逃出。”


    良妃听了这两句,已经滚滚的落下泪来。


    “母妃却要?保重身体,舅舅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母妃如此伤怀。”太子安慰说道。


    良妃擦拭了泪:“我本来以?为如今你贵为太子,你舅舅他们家?里?……到底也会跟着沾光,就?算不?是显赫一方,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惨烈的境地。”她深深呼吸,见屋里?无人就?小?声?的问:“星渊,你真?的查清楚了吗?的确是意外?不?是人为?”


    太子不?动?声?色地问道:“母妃这句话何意?”


    良妃低低道:“你不?要?怪我多心。这多年以?来都没有人理会过杜家?,你舅舅他们也一直都安分守己并没有弄出什么事端。如今你才入主东宫多久,就?忽然?生出了这样一件惨绝人寰的’意外?’,我不?能不?多想,会不?会是别人嫉妒你或者不?想让杜家?好起来……”


    太子听到了那一声?“安分守己”,想到杜家?在?昙宫的所作所为,那些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行为,要?不?是他亲自赶去,连他也不?能相信。


    就?算此刻良妃为那些孽畜而伤心,太子也不?后悔自己所做,那对父子本就?罪该万死。


    李星渊心中决绝,面上还是温和安抚说道:“母妃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连我起初也有点怀疑,觉着太巧了些。可是此事也有御史台一起查证。我想应该是不?会有错的,连皇上也说了此系意外?。”


    他当然?是想让良妃忘记此事,不?要?去追究。


    良妃捂着脸道:“那几日我曾跟你说过,你舅舅问我求救。他当时在?我梦境中处境凄惨,我还以?为是我胡思乱想,原来竟成了真?的。”


    太子竭力?抚慰了半晌,正好太医来送药,太子亲自喂了良妃服药。


    良妃睡下之后,太子起身来到来到外?间,他看了看地上的炭炉,又看了看旁边儿的两名太医:“这两天你们就?在?此好生照看着娘娘,若娘娘有个不?妥,孤拿你们是问。”


    两名太医躬身应答。太子出门?之前,止步回头又道:“谨慎些,要?是有什么异样,也要?如实禀明。”


    太子离开的时候,正看到皇后娘娘宫中的嬷嬷,又带了许多补品之类前来,看见太子,众人急忙行礼。


    湘州。


    卫玉临离开沙洲之前,顾老翰林又派人来请她过府。


    卫玉寻思这一走,不?知回来是什么时候,便欣然?前往。


    这一次她学乖了,带了宿九曜。


    老先生老早立在?门?口?等候迎接,一同入了府内,到厅中落座。


    见卫玉也大有起色,顾老先生道:“可喜可贺。听说本地各色事务都已经处置完毕,可喜你的身体也大好了。今日我略备水酒。一来是相谢上回,二来也是送别之意。三来,还是那件事要?跟小?卫你商议。”


    卫玉一听,想起上次老先生所提结亲的事,不?由看向旁边宿九曜。


    顾老也看了一眼小?九爷,呵道:“老朽原先便十分属意九爷,上回又跟卫巡检一同舍命相救了婉儿,我那小?孙女儿听闻后,十分感激……”


    卫玉咳嗽数声?:“顾老,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所幸姑娘无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老先生连连点头。


    卫玉稍微犹豫,在?他开口?之前道:“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同你老人家?商议。”


    老先生便问何事。卫玉先向外?看了一眼,宿九曜会意,起身走到外?间。


    卫玉这才道:“晚辈想说的就?是,小?九跟姑娘那件事。还请作罢。”


    外?间,宿九曜虽出了门?,却并未走开,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老先生惊叫,忙说:“卫巡检你该知道,婉儿并没有失了清白,如今你这样说,难道是嫌弃她?”


    卫玉忙起身正色道:“您老误会我了,那日我是亲临,自然?知道姑娘并未如何。何况,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姑娘真?的如何,卫玉也不?为挂怀,毕竟歹人为恶,却计较无辜女子,这岂不?是丧心病狂违背天理?我卫玉自问不?是那些腐臭不?堪之人,又何来嫌弃一说?”


    老先生听她说的严重,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此事?”


    卫玉苦笑:“实不?相瞒,我原本真?的是想把小?九的终身定下来。可惜天不?从人愿,这孩子自己牛心古怪,倔强的很?。”她重新?落座:“老先生自然?不?知道。之前在?顺德府的时候,郭知府因惦念他的为人,特意写信过来,有意将爱女许配给他,言辞恳切。我就?跟小?九说过此事了,只要?他答应,我立刻就?会回信同意这门?亲事。”


    这话老先生并不?怀疑,毕竟如此出色的少年后辈。每个人见了都会喜欢。


    “那他怎么说?”


    卫玉原先应允顾老,是想借机打发了小?九爷——万一他跟顾小?姐看对眼呢。


    可如今越发明白他的脾性,知道就?算提此事也是白搭,而且也不?太想就?如此“粗暴”地推他出去了。


    她本来是想说宿九曜的性情怪异,绝不?肯答应亲事等话,但是此刻说这些话,虽然?是实话,可在?顾老先生听来,必定认为她是借口?推拒,并无诚意。


    如果更误以?为他们疑心顾小?姐如何之类,那就?更不?好了。


    于是卫玉道:“他自然?是不?肯的。我因为见他不?肯答应,还责怪他不?懂事。后来逼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他在?豫州那边似乎有个不?能忘怀的……青梅竹马的姑娘。”


    顾老先生一惊:“啊?”


    卫玉撒谎而不?脸红,煞有其事道:“他原先是豫州那里?过来的,老先生自然?应该知道吧。”


    顾翰林点头:“他们有过婚约了?”


    “据我所知,婚姻之说倒是不?曾有,只不?过少年人嘛。总会有些偏执不?肯回头的念想。”卫玉叹气:“尤其他又是那样的性子。我也实在?是无法。”


    老先生思忖半晌,却竟了然?,呵呵笑道:“老朽看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所谓年少而慕少艾。像是小?九爷这般年纪,风流少年,真?的有什么青梅竹马,也是一桩美事。”


    卫玉见他如此豁达,自己也松了口?气:“小?姐是个有福之人,又有您这般疼爱,将来一定可以?觅得佳婿。”


    唯独那青梅竹马四个字,像是一滴水落下溅起了涟漪,让她心里?微微恍惚。


    顾老先生其实也并不?想纠缠,只是先前毕竟已经提出了亲事一说,虽然?经过这次不?测变故,但也不?能就?立刻杳然?无信。


    所以?才要?确认一番,如今见他们并无此意倒也罢了。


    毕竟,说句世俗的话,人家?连堂堂知府大人的亲事还要?拒了,何况是他们这退下来的翰林之家?。


    就?在?两人已经说完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说:“小?姐来了。”


    院门?口?处,却见顾小?姐搭着丫鬟的手走进来。


    谁知才抬头,竟先见到了门?口?的宿九曜。


    顾小?姐呆呆的看着小?九爷,一时间挪不?动?步子。


    直到老先生跟卫玉走了出来,顾小?姐才反应过来,急忙行礼,眼睛还好奇地瞥向小?九爷。


    原来顾小?姐因为先前见过卫玉,竟先入为主的喜欢上她。


    谁知道又见到了小?九爷,宿九曜比起卫玉,更有一份惊艳之感。


    顾小?姐毕竟是小?女孩儿心性,此刻瞪大了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要?看哪一个了。


    择日,卫玉离开了沙洲,去往桃县以?及旁边几个州县走了一圈儿。


    这一番盘桓,已经将近年关了。


    到达白雪峰下,本地的聚居异族众多,事体比其他地方更加复杂,卫玉只得打点起精神。


    幸亏身边又多了一个剑雪,办起事来,如虎添翼。


    在?这期间,卫玉终于也绞尽脑汁写了一封回信给东宫,本来想让剑雪带回去,可剑雪还是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她是贪图小?九爷的手艺,还是因为太子殿下另有所命。


    卫玉猜测是后者,毕竟剑雪不?是那种因私忘公的人,她也绝不?敢违抗太子的意愿。


    这天,卫玉去雪峰山调节两族之间的纷争。


    她很?习惯处理这些人情关系,又加上心思细腻,能言善辩,手段高明,风姿如玉,所有艰难的事都迎刃而解,调解的服服帖帖,顺顺利利。


    毕竟没有什么比得过之前在?纪王府和东宫的那些人情来往,关系复杂的。


    经历过那些之后,处置这些地方事务自是信手拈来,得心应手。


    而卫玉的出现,更是让那些部族的姑娘们大为倾心。


    好些女孩子借着倒酒的功夫向她示好,好奇为什么这位长袖善舞的卫巡检竟生的像女孩儿一样美貌。


    最要?紧的是,言谈举止又如此温柔。


    卫玉也算是“来者不?拒”,她倒是挺喜欢这些山寨上的“土人”,地方上的官员称呼这些异族人为“土人”,说他们不?太知道礼节,行事粗鲁,言语豪放。


    但卫玉却觉得跟他们相处却是最简单不?过的,直来直往放松的多。


    比如就?在?她身后,那些部族的汉子们跟几个热情的姑娘拉着阿芒,非得灌他的酒,阿芒乐不?可支。


    剑雪见卫玉乐在?其中,忍不?住拉了拉她:“你留神些,你就?算不?在?意自个儿,你瞧瞧那边儿。你那个小?九爷要?被人拐走啦。”


    卫玉回头,竟见一堆小?孩子在?围着小?九爷。


    宿九曜脸上戴着那个饕餮面具,他已经习惯,只要?跟着卫衣往外?办事,就?带上这个面具,只为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虽然?是挡住了男男女女,却挡不?住那些好奇的孩童们。


    宿九曜身上好像有一种吸引小?孩子们的能力?,在?豫州也好,在?这里?也好。


    小?孩儿们完全不?怕他脸上那骇人的狰狞面具,笑嘻嘻的围着小?九爷,有的叫哥哥,有的叫姐姐,有的拿着东西要?给他吃。


    宿九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有点儿窘迫。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青年走来,打量着他,说道:“阿妹,你为什么戴面具?”


    宿九曜微怔。


    那青年低头细看他的唇色,笑说:“阿妹,你长的这样好看,别叫面具遮住了你的脸。摘下来我们一起喝酒去。”


    卫玉捂住嘴忍着笑。


    剑雪忍笑,却又自言自语道:“我真?想象不?到,他才十五岁就?这么倾国倾城的,要?是再?大一点儿,这岂不?是要?颠倒众生么?”


    卫玉也听见了这句话,忽地想起宿雪怀……不?由微微一笑。


    剑雪见她竟然?没有反驳自己,有点奇怪的看她一眼:“你笑什么?”


    卫玉晃动?手中的酒杯,赶紧说:“我喝酒呢……咳,你总惦记小?九做什么,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她只能倒打一耙转开剑雪的注意力?。


    剑雪叹气:“看上也是白看上,谁叫这小?子眼瞎呢。”


    卫玉不?知道他们两个曾说过这件事:“何必妄自菲薄?”


    “我倒没有。”剑雪哼道:“我的武功高强,美貌如花。可惜那个小?子不?识货,只被某人鬼迷心窍了吧?”


    卫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咳,你怎么酸溜溜的?”


    剑雪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宿九曜正甩开那搭讪的青年,她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我看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让他回去吧,再?待下来我怕出事。”


    卫玉以?为剑雪指的是公事,抬头望见她有点儿惆怅的神色,忽然?心里?一震。


    下山之后,在?芳汀城内歇息。


    湘州这里?差不?多已经都走遍了。


    不?过竟然?是外?派,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四五年,等朝廷的调令就?是了。


    卫玉自从出京就?已经做足了打算,就?算一直终老在?此,她也认了。


    这日,卫玉把宿九曜叫进了内室。


    她直接开门?见山:“之前野狼关那里?,黄总镇来了一封信,问你的情形如何,又有小?侯爷也派人来报信,着急请你回去。我想……是不?是该好生考虑考虑?”


    宿九曜屏息:“你想让我走?”


    卫玉直视他的双眼,语重心长道:“我不?是赶你走,我是真?心觉得你该回去。小?九,你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比如……不?要?以?为西狄人这次被打退了,就?高枕无忧,他们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他咬了咬唇:“黄总镇在?那里?,不?会有事。”


    卫玉道:“可我更相信你。”


    小?九爷听了她笃然?这句,双眸微睁。


    卫玉站起身来,走到他身侧,从旁边窗户看出去,外?头庭院中几棵芭蕉,叶子上顶着一点残雪,如一副冬日萧瑟的画。


    她的胸中似乎有许多话在?酝酿,却只说:“你听话,好好的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或许终有一日……我们还能见面。”


    小?九爷望着卫玉,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剑雪跟他说过的。


    “卫巡检,你讨厌我吗?”


    卫玉愕然?:“当然?没有……不?是。”


    前一阵子她因为羞窘,很?少跟宿九曜碰面。但慢慢的就?假装无事发生、脸皮厚厚也就?罢了。


    她从不?曾真?的厌恶过他。相反……


    宿九曜望着她:“那你喜欢我吗?”


    卫玉张了张嘴。又闭上。


    “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他总算机变地换了一种方式问。


    “这个我还是难以?回答。”卫玉无奈:“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怕你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就?容不?下我了。”


    卫玉屏息。


    目光相对,宿九曜望着她盈若秋水的双眸,又道:“你叫我回去,我可以?听你的话。我只要?你一句。”


    “什么?”


    “假如你喜欢我,我们能不?能……我不?是说现在?,是说……以?后……”


    卫玉转开头。


    过了半天,她道:“你别想不?开,这世上比我好的……多的多呢。”她心潮涌动?,差点儿情不?自禁地把那声?“女子”说出来。为了掩饰,又多加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宿九曜道:“可我只认得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但是也许,有朝一日我就?不?喜欢你了。”


    卫玉的心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表面还是风轻云淡的:“是吗?这也有可能。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当然?,如果情缘淡薄了也是同理。”


    宿九曜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卫玉笑:“没关系,不?需要?懂。”


    小?九爷机敏地发现她的笑里?透着一点点若隐若现的宠溺,货真?价实。


    向前一步,宿九曜望着卫玉,这是他一见就?很?喜欢的一张脸,望着她皎月般的面容,他伸手想要?摸一摸。


    卫玉下意识的歪头躲避。


    宿九曜并没有真?正的碰过来,而只是说:“我能握一握你的手吗?”


    卫玉略略窘迫,却又大方地伸出手。


    小?九攥住她的手,面上浮现一点笑意:“我本来以?为我很?讨厌男人,曾经军中……有些人想要?动?我,我就?会把他们都打的爬不?起来。可是现在?我并不?讨厌你。所以?我想……要?是我们再?见面,如果我还是这么喜欢你的话,希望你能答应……”


    卫玉的脸上开始发热,手上也是,她没有了以?前的伶牙俐齿,而是有点儿磕巴的说:“我我、不?能回答你。”


    宿九曜问:“是因为东宫太子殿下吗?”


    这时候提到了太子,卫玉猝不?及防:“什么?”


    宿九曜凝视她的眸子:“没什么,你只记住我这句话。再?见面的时候别忘了我就?行了。”


    卫玉叹息:“要?是忘了就?好了。”


    “什么?”


    “我是说,你小?九爷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我……这辈子只怕都忘不?了的。”


    这句话让宿九曜露出了明丽的笑容:“你可要?记住。”


    总算谈妥,剑雪从外?冲了进来。


    她很?少像是现在?这样,着急忙慌,好像天塌下来了。


    卫玉正要?问怎么了,剑雪却一把抓住她:“收拾东西,立即回京。”


    “你疯了?”卫玉甩开她的手,转身:“这不?可能。”


    剑雪盯着卫玉,一字一顿道:“良妃娘娘没了!你还不?肯回去?”


    卫玉的耳旁嗡然?声?响,回头:“你说什么?”


    她甚至不?晓得那个“没了”是何意,或许不?是不?知,而是下意识地否认。


    “良妃娘娘薨了。事出突然?,现在?太子殿下也不?知怎样。”剑雪咬牙说道。


    剑雪还没说完,卫玉大声?叫道:“阿芒,阿芒!”


    阿芒从外?跑进来:“什么事玉哥儿?”


    卫玉雪着脸喝道:“回京,快去收拾东西,立刻启程!”


    第 74 章


    卫玉南下之时, 因并?不着急赶路,又加上行路险阻,各处有事, 足足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才到湘州。


    如今回京,快马加鞭, 日夜兼程, 累的人仰马翻, 只用了差不多半月的时间。


    进京的这日, 恰好是正月十六。


    早在往回赶的时候, 京城内便有崔公公的人来送信, 原来自从良妃出事之后,太子殿下便寝食不安,竟是病倒了。


    卫玉越发担心,为赶路连着骑了几?天?的马,把腿都磨破了。


    剑雪看在眼?里, 想起当初把她从豫州往回带,她那样?偷奸耍滑, 只说自己不会骑马种种, 那娇弱无力的……跟现在这般勇猛之状判若两人。


    宿九曜担心卫玉的伤, 可又拦不住她。


    这天?,卫玉仍是要逞强上马。小?九爷忍无可忍,上前将她拦住,在卫玉反应过来之前,他微微俯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臂, 用出那擒拿俘虏的架势,用力把她往马上一拽。


    卫玉腾云驾雾, 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经侧坐在马背上,腰一紧,被宿九曜环入了怀中。


    她昏头昏脑,本来想拒绝,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宿九曜挥鞭打马,向前而去。


    身后的阿芒跟剑雪看呆了。


    其实若论起两人同乘一骑,阿芒跟剑雪都可以,但剑雪并?没有这个意愿,而阿芒身躯庞大,再多一个人岂不是把马压垮了?


    只有小?九爷骑术高超,身子又不沉重,这般一手?持缰绳一边单手?环抱着她,竟比卫玉一个人骑马还要快些,自然,也?舒服许多。


    卫玉察觉如此便利,又加上一心赶路,只能权且先这样?了。


    正?月十六,满天?飞雪。


    他们赶在天?黑关城门之前进了京。


    一路直奔东宫而去,东宫门口的侍卫看见?一行人飞奔而来,如临大敌,赶忙上前拦阻。


    等看清楚了为首的宿九曜怀中的卫玉,顿时喜出望外?,有人忍不住叫道?:“是玉哥儿回来了!”


    有人吩咐:“快去禀告殿下……告诉崔公公玉哥儿回来了!”


    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喝药。


    他的眉头紧锁,只觉着手?中的并?不是药,而是一口一口的黄连,或者是什么?奇毒。哪里能治病,简直欲害命。


    心头烦闷之际,本来想随手?将这药泼了。


    忽然听外?头报说卫玉回来了,太子愣在当场。


    旁边的崔公公也?没想到卫玉回来的这样?快。


    虽然在良妃薨后,崔公公已经暗中派人去一再催促叫卫玉尽快回京,可也?没想到这次卫玉雷厉风行的,丝毫都没有耽搁。


    崔公公本来按照上回她从野狼关回来的路程算,还以为得到二月份了呢。


    而卫玉因为赶得急,故而没有叫人时时刻刻的回京禀报行程,如今倒是给了一个大大“惊喜”。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崔宇只觉得眼?前看到了希望。


    崔公公忙看看太子:“殿下,小?卫终于回来啦……”声音里带着喜欢。


    李星渊却沉着脸:“谁叫他回来的?这会儿回来做什么??这不是抗命吗?”


    崔公公作为心腹,很知道?殿下的口是心非,于是忙劝慰:“殿下,小?卫必定是担心您,所以才赶紧赶回来了,再说他在湘州那边的事办的很好,而且已经各处都巡查过了,此刻回来应该也?无恙的。”


    “那也?不行,并?无皇命召唤,他私自回京不合规矩,难道?不知道?吗?”


    李星渊口里这么?说,但是太子心明,难道?他不晓得没有人通风报信的话?,卫玉是不会赶回来的?


    而通风报信的罪魁祸首就是身边儿的崔公公。


    此时外?头已经有脚步声响,小?太监跑来跪地?道?:“殿下,卫巡检到了。”


    崔公公小?声说:“殿下,小?卫这一路赶的可不慢啊。到底要见?一见?才好,就看在他一片忠心为殿下着想的份上。”


    太子就不做声了。


    崔公公赶忙示意那小?太监把人带进来。


    卫玉在殿门口抬头,看见?里间灯影中的太子殿下,蓦地?发现那张脸上满是憔悴病容,毫无血色,显得眼?下那点睡眠不足的乌青越发明显。


    她略觉窒息。


    低头快步到里间,跪地?道?:“卫玉参加殿下。”


    李星渊看着面前的卫玉:“你这会儿回来做什么??”他的语气很轻,有点久别重逢的疏离。


    卫玉仰头:“殿下可还好?”


    她的眼?圈已经红了,眼?中蕴出泪来。


    太子鼻子无端的一酸,抬眸看向卫浴,眼?中也?多了些酸楚的温情。


    “你……”


    他正?要开口,忽然间抬头看向外?头:“谁在那里?”


    外?头相继而来的是剑雪,阿芒,当然还有宿九曜。


    剑雪跟阿芒赶忙进来跪地?。


    但太子的目光却掠过他们,看向外?头那道?单薄的身影。


    他没有问那是谁,心里已经猜到了那个名字。


    方才涌动的心绪忽然间神奇的冷静了下来,李星渊淡淡地?将目光移开:“你擅自回京,可知是什么?罪?”


    卫玉没有回答。


    剑雪迟疑,又忙说道?:“殿下,卫玉得知了良妃娘娘出事,便毫不迟疑,立刻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她顿了顿,又说:“为了早点儿回来。骑马骑的大腿都磨破了。”


    李星渊屏住呼吸,震惊的看向卫玉。


    自从卫玉进门,崔公公就一直盯着李星渊的反应。


    明明看到他的神色温和如常了,但不知为何,抬眸看向外?间的时候,就有冷了三分。


    听了剑雪的话?,崔公公察觉时机正?好,便道?:“殿下,小?卫是您的身边儿人,当然跟殿下感同身受。他知道?良妃娘娘罹难,哪里会假装不闻不问,袖手?旁观,自然要赶回来见?殿下的。”


    太子沉默地?望着卫玉,眼?角泛红,卫玉低着头咬住唇,眼?中却早就悄然地?冒出泪来。


    李星渊望着她微微发抖的肩头,缓缓吁了口气:“地?上冷,只管跪在那里做什么??身上又有伤……以为你在外?边儿混了这么?多日子。该很知道?分寸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唐突。”


    崔公公见?卫玉没动,便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半是抱怨半是疼惜地?说:“小?卫你也?是的,你回来就回来罢了,用得着这么?着急么??伤的如何?要是伤的厉害,心疼的还是殿下。”


    太子心头一动,低声喃喃道?:“她知道?什么??”


    他撇了一眼?卫玉,又看向门外?那道?身影:“那是谁?”


    卫玉回头:“那是宿九曜……这次他跟我一起回来的。”她端详了会儿,稍微提高声音:“小?九你进来,参见?太子殿下。”


    宿九曜入内,


    灯光照耀下,少年的容颜从模糊到清晰,也?惊艳了太子的双眼?。


    李星渊心里有一点儿微妙的不适感,他竭力抑制。


    太子淡淡道?:“原来就是之前从豫州上京的那少年,也?是在顺德府得了武林盟主的?”


    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一点儿亲和。


    宿九曜上前跪地?:“参见?殿下。”


    李星渊道?:“果?然气宇非凡,倒是应了那一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他看看卫玉,又看看小?九,仿佛随意般:“是不是只有卫巡检回来,你才会跟着回来?”


    卫玉的心一跳,见?小?九仿佛要回答,她急忙说:“本来他正?要赶回京内,正?好……臣也?要回京,就同路了。”


    李星渊道?:“孤问的是他,你着急什么??怕他说错?”


    卫玉低头。


    不过太子也?没有再问下去,只说:“既然回来了就好,崔公公,安排他住在东宫吧。就不用麻烦另找地?方了。”


    卫玉正?要开口替他拒绝,却收到崔公公扫过来的暗示的眼?神。


    太子因为喝了药要歇息片刻。正?好卫玉他们退出来收拾整理。


    崔公公叮嘱小?太监们好生照看着太子,自己陪卫玉往外?。


    他低声说:“你不要在意殿下对你如何,殿下心里难过。但是你回来啦,他自是欣慰的。毕竟在这个时候有你在身边最?是重要,千万不要管他说什么?。”


    卫玉道?:“公公放心,我知道?的。我只盼殿下平平安安的就行。”


    崔公公欣慰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殿下,殿下之前也?没白疼你。”他的眼?中还有点泪光闪烁,却又忍住:“你知不知道?之前你叫人送回来的那封信,殿下看了好几?遍。”


    卫玉心中五味杂陈,那封信是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如果?说真心自然是有……但多数是些言不由?衷半真半假的话?,难为太子竟然如此重视。


    崔公公又道?:“”你的腿伤的如何?我叫人拿些金创药。”


    卫玉只说无碍,叫他不必忙碌,崔公公却又看向前方的小?九:“那孩子……”


    “殿下为何叫小?九住在东宫?”卫玉问。


    崔公公说:“殿下的心意谁能猜得到,也?许是知道?那孩子无处可去吧。罢了,我去安排。”


    天?色已晚,但是卫玉很快听说太子离开了东宫。


    原来自从良妃娘娘薨了,太子在灵前守孝已经快一个月,每天?晚上都要跪到天?亮。


    这样?熬下来,一天?里能睡一个时辰已经算是好的。


    卫玉才知道?殿下为何这样?憔悴,一来是心中难受,二来身体上的折磨……自然是身心俱疲。


    他能撑到现在没有倒下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今天?晚上,太子殿下进宫后,先向皇帝请罪,禀明了卫玉跟宿九曜回京之事。


    太子虽然身心俱疲,但心思算计却一分不少。


    如果?单单说卫玉回来,皇帝必定会知道?卫玉是因良妃之故为太子而回,虽说其情可悯,但毕竟是无旨擅回,恐怕会追究卫玉的罪责。


    幸而卫玉是跟小?九一起回来的,所以在太子的口中,就说成了是卫玉把宿九曜带了回来。


    这样?的话?,皇帝的注意力自然不只在卫玉身上,毕竟皇帝对那个缘悭一面的少年可是极为好奇的。


    当夜卫玉跟小?九就都歇在东宫,卫玉因为料到宿九曜既然回来,只怕明后天?就得进宫面圣。又很怕他应答有个什么?不妥,便叫内侍将他唤来,特意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宿九曜并?不太愿意听那些应答礼节,只道?:“太子怎么?对你冷冷的?他对你不好么??”


    卫玉一惊:“不是,太子对我很好。只是现在他的母妃薨了,他正?是处境艰难……这不能怪他如何。”


    “那以前他对你很好?”


    “嗯。”


    宿九曜想了想:“可既然他对你好,之前在长怀县,剑雪找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愿意回来呢?”


    卫玉脸色一变,赶忙捂住他的嘴。


    看看周围并?没有人,卫玉低声吩咐:“有些话?不要随便说出来……”叮嘱了这句,才道?:“当时的情形有一点复杂,总之一言难尽。”


    “那你喜欢太子吗?”小?九忽然问。


    卫玉很无奈:“你还变本加厉了?不要总提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我才跟你说的、面圣时候要注意的那些……”


    宿九曜看出她似乎在忌惮什么?,也?不敢再跟她多说,就道?:“你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吗?”


    卫玉本来不想吃,可是心思一转:“有没有口感软而不黏的,有点甜但不腻的东西。最?好还是很滋补的。容易克化。”


    她还是第一次提出这么?多的要求。


    宿九曜却很高兴:“我一时想不到,等我先去东宫的厨下看看他们有什么?东西。”


    卫玉见?他痛快答应,就叫了小?安子来,说:“你领着小?九去厨房里,他要什么?你都给他弄来,他做什么?都不许拦着他。”


    小?安子满口答应,领着他去了。


    宿九曜到了东宫厨房里,打量了会儿,这东宫的御厨内自然物物品丰富,并?不欠缺。


    他环顾周遭,选了几?样?食材,很快想到了要做什么?。


    小?安子跟几?个御厨在旁边儿看的十分惊奇,此刻都还不相信这少年就会做菜。更加不懂为什么?卫玉会特意叫他来做。


    宿九曜在厨下忙了将一个时辰,甜点做好后,已经快子时了。


    旁边儿等看热闹的那几?个看着新鲜出锅的这道?极独特的……均都叹为观止。


    宿九曜亲自把甜点送到卫玉房中。


    卫玉一看也?十分的惊喜:“这是什么??”


    原来她面前的竟是个玄妙太极图案的、看不出是何物所做的一样?东西。


    如果?不是宿九曜捧来,她简直不知道?此物能吃。


    宿九曜说:“这个叫’太极芋泥’,芋头能健脾补虚。最?容易消化,这半边铺的是豆沙。”


    卫玉想起他武当派的出身,笑问:“这该不是武当派的甜品吧?”


    “这倒不是。你尝尝看怎么?样??不过小?心烫。”


    卫玉看着上面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热气儿:“我还以为是凉的。怎么?烫呢?”


    小?九说:“虽然看着凉,里头却极热,外?冷内热,所以要小?心烫嘴。”


    卫玉听着这句“外?冷内热”,不由?看向他:“就跟你的人一样??”


    宿九曜的唇挑了挑,想说什么?,看着卫玉闪闪的眼?睛,又忍了回去。


    卫玉心中转念,笑说:“麻烦你半宿,如今快回去睡吧,明天?皇上一定会召见?你,也?得好好准备。”


    小?九不太放心:“那你待会儿吃,明天?告诉我好不好吃。”


    李星渊在寅时过半才回来。


    卫玉听说后急忙起身,来不及洗漱,只披了那件玄狐斗篷。


    在宫内熬了一夜,太子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但他的身体虽然极为疲倦,可脑中停不下来一样?,毫无睡意。


    正?要进殿,就见?一道?身影从廊下走来。


    崔公公一眼?看到,忙道?:“殿下!是小?卫!”


    李星渊转头,才看见?是卫玉,也?认出她身上的正?是之前他给的那件斗篷。


    太子站住脚,等卫玉走到跟前才问:“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还是一夜没睡?”


    卫玉道?:“刚刚才起来,就听说殿下回来了。”


    太子看她手?中还捧着个托盘,里头是扣着盖子的荷叶盏,便问:“这是什么??”


    卫玉道?:“听说殿下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东西,尝尝看这个吧。”


    李星渊摇了摇头:“孤不想吃。”


    卫玉跟着迈步进门,把那盏放在桌上:“我才叫人热过了。”


    太子也?没正?经看,拢着唇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才道?:“不用。”


    卫玉道?:“殿下还是尝尝吧,我向你保证,这个一定很好吃。”


    太子奇怪地?看她一眼?,又瞧了瞧那荷叶盏,卫玉见?状就把盖子打开:“至少看一看。”


    李星渊微震,才发现盏内的是太极图模样?的东西,竟不知何故。


    他略有了几?分兴趣:“这是什么??”


    “这叫做太极芋泥。”卫玉现学现卖。


    太子迟疑了会儿:“你叫人做的?怎么?想到做这个?”


    卫玉道?:“殿下好歹吃一口。”


    太子把手?中的折子放到旁边儿,拿了调羹,舀了一勺。


    才放在唇边,忽然嘶了声,打住。


    卫玉一惊:“我忘了!这个看着冷,其实是很热的……殿下烫伤了没有?是我粗心该死。”


    李星渊却眉头一皱:“胡说。我不喜欢听这个字。不许再说。”


    卫玉已看到他的唇上红了一块儿,手?足无措。


    崔公公从卫玉进来,就一直在旁边儿瞪着眼?睛看,本来他担心卫玉又跟太子一言不合之类,此刻赶紧叫人去取了冰来给太子冷敷。


    李星渊道?:“这点儿算什么??不用如此。”把那裹着冰块儿的帕子扔到旁边。


    卫玉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又担心他会不会因而不吃了。


    太子却向她一示意,卫玉领会,自己舀了一勺,刚要递过去,又先吹了吹。


    李星渊微微一笑,就着手?吃了口,眉峰一动,只觉着口中绵软香浓,细腻如脂。


    他虽贵为太子,却自问从未尝过这等佳品,甜的恰到好处,香而不腻,柔若无物,舌尖留香。


    “嗯?”太子疑惑,他虽然觉得好,但立刻察觉:“这是谁做的?好像不是东宫的御厨。”


    卫玉见?他即刻尝了出来,便道?:“瞒不过殿下,是小?九做的。”


    “他?那个少年?”


    太子诧异,看向那被挖了一个角的太极芋泥,似赞非赞地?:“难得,难得。怪道?你……”


    他沉吟着没说下去,卫玉也?没打算知道?他想说什么?,只道?:“不管如何,殿下还要保重身体才好。”


    李星渊望着她,忽然道?:“你能回来就行啦。”


    太子告诉了卫玉明日宿九曜要去面圣。


    “有些话?你好好教教他。”他叮嘱。


    卫玉低头:“知道?了。”


    太子又看向那道?太极芋泥,已经了然:“也?许你早已经教了吧。”


    次日早上,小?安子陪着宿九曜来见?卫玉,偷偷跟卫玉道?:“小?九爷非得先来见?您一面儿。”


    卫玉正?看他换了一身素色衣服,领口的扣子却没有系好。


    她搓搓手?,上前给他将那纽子按回去,小?九垂眸看着她动作,忽然说:“你既然不吃,为什么?让我做?”


    卫玉见?他已经知道?了:“我本来是想吃的,可是殿下有好好些日子没认真吃东西……”


    “你不用花言巧语的。”小?九皱眉:“东宫里自然有厨子,叫他们做去。”


    卫玉自知理亏,温声道?:“我知道?,可他们都不如你做的好吃,殿下如果?不吃东西身子就垮了。”


    宿九曜道?:“你心疼他,是因为他是太子,还是因为他是你……”


    “你又来啦。”卫玉愕然,又叹了口气:“你做的东西好,殿下吃了不少,这比我自己吃了更让我高兴。”


    “我不高兴。”


    卫玉不由?的一笑:“你又赌气了?真是小?孩儿。”


    宿九曜狠狠地?看她,卫玉揪了揪他腰间的蹀躞带:“别这样?。我知道?你生气我没有吃太极芋泥。但是当务之急,是让殿下的身体恢复,至于太极芋泥或者冰糖湘莲都好,横竖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再单单做给我一个人吃。好不好?”


    宿九曜本来暗中生气。


    可听了这一句话?。忽然间有点儿转怒为喜。


    卫玉的意思就好像是以后还想他长久的做东西给她吃。这确实比那些甜言蜜语更让小?九爷受用。


    目光从卫玉的手?向上,看到她束着宫绦的细腰,忽然没来由?想到回来的时候,他跟她同乘一骑,她靠在他怀中……


    一时心神不属。


    “那好吧,就这一次。”他哼了声。


    “这一次可不行。太子很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多做两次好不好?”卫玉活脱脱一副诱拐的口吻。


    宿九曜瞪大眼?睛:“我又不是东宫的厨子,说过只做给你的。”


    “之前不是也?给阿芒和剑雪做过么??”


    “这不一样?。”


    卫玉叹气,拱拱手?道?:“这样?吧,你就做的多一点儿,我吃一份儿,太子吃一份儿。好吧?”


    宿九曜又瞪她。卫玉索性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小?九爷,九爷,你就答应了吧?难道?让我跪下?”仿佛撒娇一样?,却又让他无法拒绝。


    小?九爷嘴里虽不言语,心里早就投降了。


    二更君


    太子寅时才回, 吃了半方太极芋泥,心里暖暖的,有了踏实之感。


    又喝了药后, 歇息了半个时辰,便起了。


    此时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要亲自带了宿九曜进宫面圣。


    皇帝对于宿九曜可谓“如雷贯耳”, 如今总算见了真人。


    虽然早听?说是少年英雄, 可当亲眼所见, 却仍有些不可置信之感。


    因年纪小, 少年的身形略显单薄, 清秀过分的容色略带点稚嫩,乍一看竟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直到他?扬眉看人之时,从清冷双眸中散出的淡淡寒气?却叫人不敢小觑半分。


    从他?现身开始,皇帝的目光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宿九曜上前跪地,按照卫玉所教?导的, 俯身行礼。


    皇帝盯着他?:“快快平身。”


    宿九曜重又站起,抬头看向皇帝。


    卫玉教?导他?不要直视皇帝, 最好总低着头, 那才是不失礼, 此刻却一时忘了。


    皇帝却也并?没有怪罪,正好仔细多看看:“爱卿几岁了?”


    小九爷道:“回皇上,已经十五岁了。”


    如今已经过了年,他?又长了一岁了,这是让他?略觉“自傲”的事。


    皇帝忍不住叹道:“十五岁,才十五岁。就能带一队精锐深入敌后。灭掉西狄人一个城池。这就叫做’古来青史谁不见, 今见功名胜古人’”。


    此时除了太子,萧丞相等几位朝臣外, 昭王殿下李望辰跟靖王殿下李司遖也都在侧,众人都心思各异,有的惊讶于?宿九曜的年纪,也有人惊讶于?他?的相貌。


    本来皇帝想着宿九曜擅自离京,如今回来势必要小惩大诫的,可此刻见了人,忽然就有些犹豫舍不得。


    皇帝便问:“宿九曜,先前你贸然出京所为何?事?”


    宿九曜因为早被卫玉叮嘱过,就按照先前她教?导的话又说了一遍,无非是按照小侯爷罗醉所起的谎话,添了几句尽量叫人挑不出错。


    皇帝说道:“你如此重情重义,实在难得,可惜年少无知,冲动犯错,若不惩戒,又何?以服众?”


    宿九曜立即道:“是,我?知道错了,皇上责罚就是了。”


    他?这样坦坦荡荡毫无畏惧的,却让皇帝哑然。


    正在这时,昭王殿下欠身道:“皇上,儿臣有话说。难得这宿九曜年纪小小就立下战功,而?观他?为人心性,又是个极纯良的少年,至于?先前所犯之错,也因为他?年少不知朝廷规矩,又兼义字当头,如今也已经自知其错,故而?儿臣觉着,倒是可以特赦了他?的无心之过。”


    昭王才说完了,靖王殿下便跳出来说道:“皇上,儿臣也是如此认为,宿九曜年少立功,可喜又没有任何?骄矜之意,更不是仗着有功在身就肆意妄为,品行着实可敬,而?且他?是天生的将?才,儿臣觉着皇上应该越发重用他?,假以时日,必定更是国之栋梁。”


    皇帝面上的笑容掩饰不住:“有些道理……”环顾周围,便问道:“太子如何?看法?”


    李星渊从先前进殿,便一言不发,此刻道:“正如皇上之前所说’瑕不掩瑜’,儿臣也觉着,宿九曜是个可用之才,纵然有小小过错,想必将?来他?定会改过自新?将?功补过。”


    太子言简意赅。


    靖王瞅了他?一眼,道:“父皇,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皇上非但?不该降罪,反而?当重重地封赏,这样才会激励三军将?士奋勇杀敌,建立功勋。”


    几位朝臣也一起附和。


    皇帝听?到此时,终于?顺水推舟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满朝众人为宿九曜说话,朕也自然不能再追究他?的过错。”


    宿九曜道:“多谢皇上开恩。”


    皇帝道:“对了,还有一事,你又是如何?在顺德府夺得武林盟主的?”


    关?于?这个,卫玉也曾教?过宿九曜。


    宿九曜不慌不忙,就把本来去看热闹、为了朋友抱打不平、误打误撞上台种种如实讲述了一遍。


    只不过他?本来不是个爱开口?的,让他?忽然说了这些话,也算是破天荒。


    要不是卫玉事先教?导过,这会儿指不定是怎样冷场的局面。


    皇帝听?完了,大笑:“顺德府的郭知府公?文上说此乃天意,朕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是天意如此。你赢的好,也让那些武林人士看看。他?们整天争来争去,却都比不过朕军中的一员小将?。”


    靖王笑道:“皇上说的没错,也给?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人士一个教?训。可算也是天意让宿九曜出京,他?要不去?这武林盟主还到不了手呢,所以他?简直是无过而?有功。”


    昭王跟太子在旁边看了一眼镜王。都觉得他?似乎太踊跃了,好像很愿意为小九爷说话,也不知是何?居心。


    不过这句话却惹得皇帝很是开怀:“这么说来,朕一定要重重的封赏他?才行了。”


    靖王道:“儿臣也觉着一定该重赏。”


    皇帝就看向宿九曜,道:“你不如说说你想要点什么?想要朕赏你些什么?”


    宿九曜心头一动。


    他?稍微犹豫,还是躬身回答:“皇上不降罪,臣已经感恩戴德……感激于?心,不敢再要什么赏赐了。”


    这些话自然还是卫玉教?他?的,只不过词有些记错了而?已。


    皇帝忍俊不禁,看他?年纪虽小,但?态度沉稳,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越发心喜。


    这样一高兴,便破例封了宿九曜为平虏将?军,又赏赐了他?一套银甲黄袍,让人从御马监选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另外还有玉如意两柄,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厚赏,几位在场的朝臣都惊啧。


    宿九曜跪地谢恩。


    皇帝又道:“正当年间,你可再于?京内多逗留几日,再回豫州。只要你好生为朝廷效力,下回立功回京后,朕许你赐披红簪金花,打马游街,如何??”


    其实这次皇帝就想叫他?簪花游街,只不过因为良妃的事,权且推后。


    在场众人都看向中间的那少年,有艳羡的,有嫉妒的,还有不明所以的目光。


    太子殿下看着宿九曜,平常人若得了这样重的封赏,一定会喜形于?色,或者?激动的不能自已。


    但?宿九曜却总是从却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皇上说要责罚他?,他?并?不畏惧,皇上说要封赏他?,他?也并?不开怀,仿佛喜怒不行于?色。


    如今他?才十五岁,就已经气?度沉稳如此,除了稍微有些冷清,不太通人情世故外,将?来只怕不可限量。


    退朝之后,太子带了小九爷往回。


    一边走?,他?问道:“皇上刚才问你要什么封赏,你为什么没说留在京内?”


    宿九曜道:“我?为什么要留在京内?”


    李星渊一笑:“只是一问而?已,毕竟人人都愿意在京中,你不想吗?”


    宿九曜沉默了会儿:“相比较而?言,豫州那里更需要我?。”


    这句话却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刮目相看:“果然难得,你年纪轻轻,就这样有大局之观。”


    宿九曜心中所想的却是在湘州的时候,卫玉跟他?说——我?更相信你。


    只因为她这句话,他?便义无反顾。


    “多谢太子殿下。”宿九曜淡淡的,又解释:“不过我?不小了,十五岁足可以建功立业,在有的地方也已经成家了。”


    太子扬眉:“你想成家吗?有喜欢的人了?”


    宿九曜的唇动了动。


    太子端详他?俊秀的脸,道:“自古佳人爱英雄,听?说你先前在顺德府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郭知府还有意把府内小姐许配给?你,你为何?没有答应?”


    宿九曜有点儿意外,太子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阿芒跟剑雪都知道,而?他?们都是东宫的人。


    李星渊道:“或者?你已经心有所属。如果有喜欢的女子只管说出来,不管是哪一个……孤跟皇上都会为你做主,一定不会落空。”


    宿九曜忽然问:“真的吗?”


    李星渊“嗯”了声:“你不知道皇上是金口?玉言的吗?孤虽是东宫,也决不食言。”


    宿九曜却又摇摇头说:“还是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料理。不敢劳烦殿下。”


    李星渊笑笑:“说什么劳烦,听?说那太极芋泥是你半夜所做,难道不麻烦?”


    宿九曜回答道:“殿下喜欢吃就好了,就怕不适合你的胃口?。”


    太子道:“美味自然是无可挑剔。不过据孤所知,原先那太极芋泥可不是给?我?的,孤该是沾了别人的光吧……”


    小九爷并?没有否认,点头道:“殿下说的对,原本是给?卫巡检做的。也是今天我?才知道他?把那个给?了您吃。”


    他?这么诚实,毫无藏掖,却让太子有点儿无法招架。


    李星渊一顿:“你常常给?卫玉做菜么?”


    宿九曜道:“只是卫巡检没有食欲,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适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消息灵通,自然也该知道在湘州的时候,他?遇到多少凶险,生死危急关?头……身子也是好不容易才调理起来的。”


    太子抿了抿唇:“你很在意卫玉。”


    “是,但?卫巡检也很在意太子殿下,所以殿下如果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对他?好,那就不要让他?操心。”


    他?这话简直不像是一个臣下对于?一位太子储君的语气?。


    那样自然而?然,真真切切,不容分说但?又不是命令,会让太子觉得不大舒服,可又不至于?发怒。


    太子无言以对。


    眼前就是午门了,太子看着前方旗帜招展,笑笑:“你这个年纪却如此细心,真真难得。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宿九曜没接茬。


    李星渊淡笑了声。此刻两人已经穿过午门,外间是太子的大轿。


    太子正欲上轿,身后有人叫道:“殿下留步。”


    李星渊止步回头,见是靖王殿下快步跟了上来。


    以前靖王见了太子,多是阴阳怪气?话里藏刀,此刻却一反常态。


    他?对着太子笑容可掬:“太子是要带小九回东宫去么?”


    李星渊即刻察觉他?的态度很异常:“靖王有什么话?”


    靖王望着宿九曜,双眼放光:“本王跟小九一见如故,很想同他?多亲近亲近。怎奈皇上只叫他?留两日就要回豫州去,本王自然要趁着他?在京城中的这段时间好好相处相处,所以想请他?去我?府上坐坐。”


    太子目光微动,看着靖王那双明晃晃的眼睛:“原来是这样,既然是一片好意,自然无妨。”


    他?看一下小九:“只要宿小将?军愿意,他?随时可以去。”


    靖王笑嘻嘻地看向宿九曜:“小九,你应该不会不赏光吧?”


    卫玉教?了宿九曜如何?在御前应对,但?是显然没料到这场面。


    宿九曜看看靖王,淡然道:“我?跟王爷并?无交情。还是不必了。”


    他?的拒绝如此直接,太子意外,靖王震惊。


    李星渊惊讶地看向宿九曜,靖王脸上的笑容兀自挂着:“什么?”


    小九爷没有给?靖王周旋的机会:“多谢王爷,我?说不必了。”


    他?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别处,完全没看靖王一眼。


    靖王才反应过来:“你……”


    李星渊道:“宿小将?军什么都好,但?在人情世故方面,还是一张白纸,王兄不必在意。”


    太子本来是一点好意。


    谁知靖王瞠目结舌,看见太子依稀带笑,他?脸上挂不住,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太子是嘲弄。


    李司遖冷哼了声,道:我?听?说卫玉也回来了,还是他?把宿九曜带回来了的?怎么这么巧呢,这两个难得出色的人都在老三你的身边。”


    李星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靖王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卫玉可是无旨擅回的,虽然听?说他?在南边儿干的不错,皇上也没说什么……但?万一有人瞧不过跳出来弹劾……只怕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李星渊皱眉:“是人都知道卫玉是为了什么而?回,如果有人弹劾,孤自然会替卫玉出头。何?况皇上明断是非,绝不会被小人之语左右。”


    “哟,你在这儿跟我?炫耀么?是人当然知道卫玉为了你回来的,真是情深意长啊……”靖王越发阴冷了脸色,道:“只是未免叫人羡慕,一个卫玉就罢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宿小九……真是祸兮福之所倚,良妃娘娘虽然西行了,太子殿下的‘身边人’反而?多了,这不是因祸得福么?”


    李星渊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宿九曜在他?身后,听?靖王提起卫玉,本有些留心,但?靖王的话到底并?不是十分露骨,所以他?也没觉着如何?。


    “我?是好意,”靖王道:“如今皇上满口?赞你至孝,你如今可是在孝期,别弄出……”


    崔公?公?见太子的指骨泛白,急忙上前拦住,又喝道:“靖王殿下请慎言。”


    靖王偏道:“怎么,就许你们做得,不许人说得?少在这里跟本王装模作样!”


    他?因被宿九曜当面拒绝,就疑心小九也又成了太子的人,心中着实恼怒,又见崔公?公?出声,他?故意抬腿就走?,把崔太监撞的倒退几步。


    幸而?小太监们在身后,赶紧扶住了崔宇。


    靖王斜睨着他?:“不识抬举。”


    而?靖王身后几个侍卫见状,有两人也故意如法炮制,向着小九身上撞来。


    毕竟人人都只听?说过宿九曜在豫州立功,但?如今一见,竟是个比女孩儿还好看的少年,他?们岂会信服。


    又看见主子发了怒,当下正好找到由头,两个侍卫气?势汹汹,暗自蓄劲向前,满想着就把小九一下撞翻出去。


    崔公?公?看出不对,嘶声叫道:“小心!”


    就在三个人将?撞在一起之时,那两个彪形大汉突然双双“哎哟”了声,然后不知怎地,竟是平地向前趴倒下去。


    刹那间,两人重重地扑跌在地上,御街的地面都是大青石,这么结实地一摔,十分够呛。


    唯独站在中间的小九,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问崔公?公?:“可以回去了么?早上我?看厨房的人拿了很大的白鲢,中午我?想做清汤鱼圆。”


    他?看看天色,希望不要回去的太晚……万一卫玉饿了、吃了别的东西就不好了。


    第 76 章


    那?两个侍卫莫名其妙的摔倒在地, 靖王跟他身边的其他人都张口结舌,震惊且意外。


    本来是要找回场子的,如今靖王殿下的脸都掉到了地上。


    他决定恶人先告状:“好啊!竟敢动手了。”


    一挥手, 身后的几个侍卫冲上前来。


    宿九曜自然不惧,单脚一撤, 双臂微张。


    正在此刻, 太子开口道:“且慢。”


    李星渊上前站在小九身旁, 望着靖王道:“王兄还是不要颠倒黑白, 这里的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是你的人先?向宿小将军动手的, 你如果?想闹大,可知道父皇那?里该怎么交代?孤劝你还是见?好就收。”


    此时周围除了午门?口的禁卫外,还有些进进出?出?的朝臣,显然都看到了此处的情形。


    明明是靖王的人先?行发难,而且是两个人打宿九曜一个, 却出?了丑。


    李司遖已然怒不可遏,可环顾周遭, 生?生?按捺怒火:“好好, 我暂时放他一马, 反正来日方长。”


    靖王带人风驰电掣般去了。


    崔公公心有余悸,一边恼恨靖王的无状,一边说道:“二殿下简直丧心病狂,太子殿下切莫跟他一般见?识。”


    李星渊不语,却看向宿九曜:“你没?事么?”


    宿九曜摇摇头。


    “小九实在厉害。”崔公公却又露出?一副喜色:“方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忽然间那?两个人自己?就跌倒了呢?都没?见?你做什么。”


    崔宇不懂武功,当然看不出?来, 不是小九没?做什么,而是他的动作太快, 快到叫人无法察觉。


    说到底其实很简单,那?两个侍卫一心要把小九爷撞飞,小九爷不退反进,往前一步,手上用了寸劲儿,将那?两人的手腕一拨。


    他同时出?脚,闪电般直踹对方脚踝的足三里穴。


    那?两个侍卫为了把他撞飞,浑身的力气都在上半部,下盘本就不稳,有头重?脚轻的势头。


    被小九这么一踹一拨,就如四两拨千金一样,不需要硬碰,自然顺势往前扑了出?去。


    宿九曜简单解释了两句,崔公公似懂非懂但眉飞色舞:“就是该教训教训他们,狗仗人势……这靖王殿下也是越来越放肆!仗着贵妃娘娘撑腰什么都敢说……要不是太子殿下顾全大局涵养又好,哪里肯饶了他?”


    靖王现在有恃无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故意的挑衅太子,假如太子按捺不住跟他打了起来,消息传到皇帝耳中?,对太子毫无益处,毕竟,王爷犯错或许可以姑息,但储君的错又岂会一样。


    宿九曜惦记着回去给卫玉做饭,却不知卫玉不在东宫,而是在御史台。


    原来一大早,宫内就有人往御史台来传旨,说是监察巡按卫玉奉旨回京,一应交接各种,由御史台负责。


    当时旨意来的时候御史台上下还不知如何,都以为卫玉是在回来的路上,直到今天她突然出?现。


    卫玉见?过顶头上司蔡中?丞,递交了一应公文。


    蔡中?丞仍好像在梦中?一般,本来以为卫玉这一去定是千难万险,就算得了性命,至少三两年也是见?不着了。


    没?想到这一年还不到,她就又回来了。


    不过蔡中?丞也不敢如何,因为一早上的那?道圣旨提醒了他,这是宫内在给卫玉铺路,免得有人抓住把柄,说卫玉违命擅自回京。


    所?以蔡中?丞只是笑呵呵的问了些有关南下的种种,其他刁难的话丝毫不提。


    卫玉处理完那?些文书交接之?类,眼看将中?午了。


    正要叫侍从去看看任主?簿等?何在,门?扇被轻轻敲了两下人,是任主?簿不请自来。


    任宏为人精明敏捷,负责刀笔,人脉颇广,卫玉想见?他自然不只是为了久别重?逢。


    只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当下又命人去叫了蒋攸安,请他们一块儿去外头酒楼上,点了几样菜。美?其名曰接风洗尘。


    任宏跟蒋攸安两个人都不傻,见?卫玉回来的突然,又立即“请客”,当然也猜到了几分。


    酒桌上寒暄了半晌,卫玉果?然就问起良妃娘娘的事。


    任宏道:“听闻自从誊县那?里传来了杜家别院失火的消息,娘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只是突然离去,叫人惊讶……但也没?有什么别的消息。”


    卫玉问:“一点风声也没?有?”


    任主?簿道:“你才是东宫的人,你都不知道,问我们?”


    蒋仵作在旁吃了一杯酒,眯起眼睛说:“这种事情最是棘手,毕竟是宫内……就算有个什么,谁又敢说,除非是不要脑袋了。”他谨慎的停了会儿:“不过,我曾经无意中?听人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听听也就算了。”


    卫玉忙问什么话,任主?簿起身走?到门?口,假装闲打量的向外张望。


    蒋攸安小声说:“是个太医院的行差,有一次泡澡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是良妃娘娘在出?事之?前,曾说……看看见?了鬼影。”


    门?口的任主?簿听见?了半句,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是才听说。


    卫玉屏息:“什么意思?”


    “也许是病中?的人产生?了幻觉。也许是娘娘思虑过甚……”蒋攸安说了这句,看着卫玉:“你特意打听这个,莫非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卫玉忙说没?有:“毕竟这件事来的突然,我还有点儿不敢相信呢,所?以随口问问。”


    两人当然明白,卫玉是不想把事情弄得郑重?其事,毕竟事关非常。


    任宏走?回来,倒了一杯酒:“你要是关心这个,倒不如多关心关心太子殿下吧。这些日子御史台里不知多少人说,太子殿下夜夜进宫守灵,白天还要忙于?政务,寝食不安,这可于?身体大有损伤。”


    卫玉黯然:“我知道。”


    卫玉本怀疑良妃的死,想打听打听有什么线索。


    可惜事关宫内娘娘,自然无人敢随意乱说。连任蒋也知道的有限。


    几个人又喝了一杯酒,正在问卫玉南行的事。外头却有人叫嚷起来,一个声音道:“听说了么?先?前那?位豫州打了胜仗的小将今日回京了,听说皇上大有封赏。”


    卫玉停了酒杯,竖起耳朵。


    那?几人显然是喝的有几分醉了,边走?边大声道:


    “那?小将军才十三四岁,就有这么厉害了,古来的卫青霍去病大概也既如此……真是我朝之?幸!”


    “还有一件,据说这小将军的相貌最美?,皇上对他喜欢的很啊。”


    “你哪里来的消息?”


    “我的兄弟是在都尉府里当差的,消息最为灵通,都尉老爷都赞不绝口,还说该日要请那?小将军过府饮宴呢,自然错不了。”


    “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少年英雄,可惜我们没?有眼福,总不能亲眼看看……”


    里头的几个人听到这里,任主?簿盯着卫玉道:“之?前传说有小将进京面圣,可惜突然不知何故离开了。我们百般猜测,还以为他必定要落罪,没?想到皇上还是破格惜才呀。”


    蒋仵作道:“你少兜圈子,卫巡检,你才回来他就也一起回来了,说实话,那?小将军是不是跟你一起的?”


    御史台这种地方消息最为灵通,加上之?前小侯爷为宿九曜扛罪等?等?,风声隐约传了出?来。


    卫玉笑笑:“只是碰巧了而已。”


    任宏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别说是跟你碰巧住在一块儿吧。”


    “东宫。”


    蒋仵作咋舌:“本来以为跟你一起,我们还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小将军,竟然在东宫,那?可就没?法可想了。”


    卫玉道:“这也没?什么难的,想见?也容易,不过那?孩子性格有些古怪罢了。”


    卫玉因为一心想听消息,其实并无食欲,再加上胃口被小九爷也养刁了,外面的东西她也不太愿意吃,只陪着他们偶尔吃一口酒。见?打听不到,便?想着要走?。


    正此时,忽然有御史台一名随侍跑来,进门?道:“卫巡检,让我好找,快快随我回去,有人在等?着你呢。”一边说,脸上带着一种似是而非如梦如幻的笑。


    卫玉急忙起身:“是出?什么事了?”


    任宏跟蒋攸安夜随之?站起来,只听来人说道:“就是今儿进宫受赏的那?位……宿小将军。”


    卫玉愕然:“他去了御史台?”


    “可不是嘛,如今整个御史台都惊动了。”


    任主?簿跟蒋仵作对视了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他们几个人急急忙忙赶回御史台,只往卫玉的公房而去。


    远远地还没?到门?口,就见?院子外头三三两两站着许多人,进了院子,里头台阶前又层层叠叠堆满了人,一个个伸头垫脚的向里边儿打望。仿佛发现了绝世之?宝。


    卫玉等?人完全挤不进去,还是阿芒叫了声:“都让开,让玉哥儿进去!”


    大家见?正主?来了,才忙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任主?簿跟蒋仵作也赶忙跟着尾随而入。


    原先?在卫玉公房内的,还有其他几位同僚办差。


    但是此时此刻,屋内寂然无声,空气好似都凝固了。


    几个人都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却也不是办公,而是时不时的拿眼睛偷偷打量卫玉的座位方向。


    在卫玉的桌前坐着的正是宿九曜,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食盒儿模样的东西


    他只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信手翻着卫玉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却竟似锋芒毕露,“蓬荜生?辉”,整个屋内光华隐隐。


    卫玉的脚才踩到门?口,小九爷有心灵感应一般回过头来。


    “你怎么来了?”卫玉跑到跟前小声问。


    她才问出?口,又有点儿后悔,因为除了她之?外,周围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正在仔细听着。


    “我做了清汤鱼圆,等?你回去吃。公公说你未必回去,我就给你送来了。”宿九曜很平静自在地回答。


    而周围任主?簿、蒋仵作,还有其他围观的众人听了这一句,晕乎乎的,简直不懂自己?听见?了什么。


    唯独阿芒喜出?望外:“鱼圆?”两眼放光的看向食盒。


    卫玉又惊又笑:“你就为了这个?”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可是屋内屋外,人虽然多,却都屏息静气,有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分外分明。


    那?许多双眼睛也都不约而同的盯着小九爷。


    宿九曜解释道:“你放心,我留了一份儿给太子,这是给你的,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就凉了。再去热的话就有腥味儿,不好吃。”


    卫玉后知后觉的拉拉他的衣袖。


    回头,她对那?些堵在门?口看热闹的说道:“各位先?请回吧,没?什么可看的。”


    大家恋恋不舍。而其中?一个人探头说:“小卫,这位就是那?位新封为平虏将军的宿小爷么?你为何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说话的竟是卫玉的顶头上司蔡中?丞,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


    卫玉虽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此刻脸上却隐隐的有点儿发热。只能竭力若无其事:“中?丞大人,我还不知道呢。”她转向宿九曜:“你被封了平虏将军?”


    宿九曜点头:“你先?不要管那?些,快吃鱼圆。”


    阿芒舔了舔嘴唇,成为了现场唯一跟小九爷同心一致的人:“是啊,先?吃吧。”


    众目睽睽之?下,卫玉哪里能吃得下?心里已经像是塞了十个八个的鱼圆了。


    蔡中?丞已经开始赞扬什么天纵奇才,前途无量之?类的词,卫玉只得对宿九曜道:“这是中?丞大人。”


    小九哪里管什么中?丞不中?丞,就向他点点头,抱了抱拳。


    蔡中?丞已经赶紧拱手道:“不敢不敢。”


    其实两个人虽是文武官员,但官职其实相差极多。


    但在这明艳惊人的少年跟前,蔡中?丞竟丝毫的骄矜自得之?意都不敢有,被少年身上那?种冲天的耀眼锋芒所?慑服,本能地仿佛不敢不低头,不敢不垂首。


    好不容易,围观的众人跟屋内同僚都暂时离开了,让了清净给他们。


    卫玉分了半碗芋圆给阿芒,阿芒喜滋滋抱着走?开。


    卫玉吃了一口鱼圆,鲜香的气息叫她顿时忘了所?有,只感觉鱼丸在齿间轻轻的一弹,然后才破开,鱼肉的鲜甜散开,简直回味无穷。


    她从早上来回奔波应酬,自然是饿了,本来吃不下,但是开口后就停不下来。


    吃了半碗,才抬头看向小九爷:“你吃了吗?”


    “我不饿,”宿九曜一笑:“听人说你去吃酒了,还担心你吃过东西了呢。”


    卫玉努嘴:“我刚才是去酒楼了。但是,大概是被你做的养叼了,那?些寻常菜色我都看不到眼里了。唉,这万一你离开京城,我可怎么办呢?”


    宿九曜看她叹息之?状,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卫玉差点呛到,低下头喝了一口汤润润:“皇上可说了你几时离京?”


    “叫我在京城里玩两天,并没?说日期。”


    卫玉头也不抬地:“等?我看看,要是有空就陪你在京内逛逛。只不过以后你不要来御史台了,太招人眼目。”


    “送吃的也不行?”


    “我回东宫再吃。”


    是日,卫玉回到东宫,得知太子殿下今夜不用进宫。


    问过卫玉今日在外的行程,又说了小九爷面圣的种种。太子说:“玉儿,孤问你,你为什么回来的?”


    卫玉道:“我担心殿下。”


    “你担心孤撑不过去,还是担心什么别的?”


    卫玉不回答。


    太子起身,默然无声的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才说:“你过来。”


    卫玉走?到他跟前,太子说:“你今天去御史台,是不是找人问了母妃的事?”


    卫玉深呼吸:“我只是随口问起来,并没?有认真打听。”


    太子嗯了声:“这件事确实不能跟那?些人随意打听。你总该知道吧?”


    别说良妃是病故,就算说良妃的死有蹊跷,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追查。


    否则,一旦给皇上知道,事情就会变得极为复杂。这就相当于?家丑,没?有人喜欢家丑外扬


    忆樺 。更何况是帝王家……


    而且皇帝对于?良妃一向是并不上心的。


    白天的时候任主?簿问卫玉:“你是东宫的人你都不知道,还问我们。”


    的确,卫玉是东宫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她应该知道更多内情。


    但这种事一来敏感,没?有真凭实据,只靠臆测已经是大忌。


    二来若贸然问起,岂不是戳中?了太子的痛处,让他雪上加霜。


    故而是不能轻易开口的,更何况她才回来。


    太子望着卫玉,沉声道:“你能回来,孤很高兴。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去办,你帮我暗中?留心。查查看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层窗帘纸被戳破了。


    卫玉的心一颤:“殿下也……觉得有蹊跷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太子面沉似水,说:“孤只是感觉到有一点不同寻常,宁可那?不是真的。所?以,你帮我去查。若是没?有……更好。”


    卫玉垂首:“是。”


    太子又叮嘱她务必行事谨慎,千万不要被人察觉异常。


    卫玉一概应承,太子点头,想了想又说:“今日小九给你送菜去了?”


    卫玉道:“已经说过他了,叫他不要如此张扬唐突。”


    太子却道:“无妨,他只是心无旁骛罢了。对了,他做的东西的确好吃。”


    回头看向卫玉,李星渊一笑:“不管是昨天晚上的太极芋泥,还是今天的清汤鱼圆,都叫人格外惊艳……是孤这些日子里吃的最好的东西了。”


    卫玉的心略觉宽慰。


    太子笑了笑,又道:“连孤也有点儿舍不得小九离开了。”他看了一眼卫玉:“不过今天在御前,皇上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那?时候他说想留在京中?的话……是非常容易的,但他还是想回豫州。”


    卫玉道:“小九毕竟是军中?的人,看好野狼关是他的本职,回去也好。”


    “说的这样痛快,你舍得他走?吗?”


    “我们各有自个儿要做的事,又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


    李星渊含笑点点头:“说的好。”


    等?卫玉告退,太子看看崔公公,崔太监便?送了卫玉出?外。


    他们去后,太子重?新坐回长桌后,顷刻,有一道身影从侧殿入内,跪地:“殿下。”


    李星渊头也不抬地问:“找到了?”


    那?人道:“总算不辱使命,这次大概有七八分,殿下要不要亲自过目?”


    太子沉默片刻,回答:“不必,只是好生?教导,一定要快……”


    二更君


    崔公公陪着卫玉向外走去。


    他打量卫玉身上:“最近冷, 你出出入入的一定要注意加衣。我也未必能够盯紧,那阿芒又粗心……须得你自己打算,若病了可?不知如何。”


    “我无事, 倒是公公尽心竭力地照顾着殿下?,也得注意?自个?儿身子?骨才好。”


    崔公公不由动容:“……你这样说, 我心里更?惭愧了, 我也是失职, 这次要不是你回来, 真不敢想象殿下会怎样, 你也看见他那个?情形了, 脸都瘦的那样。”


    卫玉颔首:“公公别担心,殿下?会好起来的。”


    “看到殿下?能吃东西了,我心里别提多欣慰。还是多亏了你,把那宿小将军给带了回来,偏偏他又会做东西……简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虽然话少,但真?叫人喜欢。”


    卫玉一笑:“他就是不会说话, 实则外冷内热……到底还是年纪小。”


    “别看他年纪小, 手下?可?也够硬呢。”崔公公眉飞色舞:“你可?知道?今儿靖王殿下?在午门口为难咱们, 多亏了小将军给争了面子?。”


    卫玉并不知道这件事,赶忙询问。


    崔公公跟她讲了一遍,卫玉听了后心事重重,毕竟靖王那个?人喜好“特殊”,小九又是那个?相貌,只怕靖王是盯上了他。


    还好小九只有几?天就要走, 应该不至于有事。


    “小卫……”崔公公忽然叫的声。


    卫玉正在走神,闻言急忙站住:“公公什么事?”


    廊下?风大, 吹的披风乱舞,崔公公慢慢握住她的手:“因为良妃娘娘去世,殿下?心里很不好过,毕竟……娘娘得病正是因为听说了杜家?的意?外,所以殿下?……也很有些?内疚。”


    卫玉心一颤,道:“这跟殿下?有什么关系?是杜家?的那几?个?人咎由自取罢了。”


    虽然是李星渊下?令铲除杜家?,但杜家?父子?恶行累累,早就该诛。


    “话虽如此?,可?他们毕竟是母子?。若良妃娘娘只是病倒还罢了,谁成想竟然……我真?担心殿下?的心里弄成个?心结不解。”


    卫玉屏息:“不,不至于。殿下?很明白?事理,他应该想的通,总不会钻牛角尖的。”


    “但愿如此?。”


    说到这里,卫玉踌躇问道:“公公,娘娘到底是怎么薨逝的?”


    崔公公沉默片刻:“有些?话我本来该烂在肚子?里。但是……”他轻声说:“之前我以为娘娘在宫里过的很好,她自己也一直说皇后娘娘对她很好。十分照看很是周到之类。但是先前我陪殿下?进宫请安,隐约察觉娘娘的宫内好像不太用炭火,按理说娘娘应该不缺那些?的。我想着?要暗中查查看……可?是你知道宫内到处都是眼线,竟还没来得及查出什么来娘娘就……”


    卫玉问:“公公的意?思是……有人苛待了良妃娘娘。”


    “本来我也不敢说,可?……”崔公公说:“良妃娘娘宫内的人都是皇后所指派的。只有一个?婷儿是跟着?她的心腹,但在娘娘出事后就自缢了。宫内都说殉了主子?,但是……我也见过宫内死过些?好主子?的,可?是奴才自愿地跟着?殉葬,却是少见的很。”


    这自然是说那叫婷儿的奴婢死的有缘故。


    卫玉惊怒:“太子?殿下?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对皇后皇上更?是至孝。良妃娘娘在宫内也从来与人为善,却落到这个?下?场。要是娘娘真?的被人所害,但这下?手的人可?真?是丧尽天良。我也一定不会饶恕。”


    崔公公握紧了卫玉的手:“小卫,殿下?最相信你。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查出明白?。”


    卫玉往回走的时候,心事重重。


    崔公公说李星渊因良妃之死而内疚,但卫玉总觉得自己跟良妃娘娘的死脱不了干系。


    这一世有很多的事情变了,野狼关,杜家?,良妃,就好像一连串点燃的炮仗。


    而她是那个?引信。


    次日正是休沐,卫玉先去萧丞相府。


    书?房内拜见了萧太清,萧相笑问:“你没带那位宿小将军一起来?”


    卫玉疑惑:“老师想见他?”


    “这种少年英才,自是让人喜欢,他如今还在东宫么?”


    “今日崔公公叫人带着?他出去逛逛去了。早知道老师要见我就让他过来了。”卫玉愧然。


    原本宿九曜一早还问她今日有没有空,她也考虑过带他来萧相跟前,只是担心唐突,何况她要跟萧相谈些?事,所以并没有允许。


    “总有机会的,不急于一时。”萧太清道。


    仆人送了茶上来,两?人各喝了口,萧太清说:“你这次着?忙回来。还好皇上并未追究。太子?殿下?怎么说?”


    “殿下?也责怪我不该贸然回京。”


    萧相感?叹:“殿下?当然要这么说,难道要夸奖你吗?纵容的你下?次越发肆无忌惮。早知道如此?,当初为什么非得赌气出去的?”


    卫玉低下?头,她哪里知道会这样,哪里知道良妃会出事?如果早知如此?也不至于选择往外走了。


    毕竟她往外走的时候是打定了不回来的主意?。


    萧太清见她不回答就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安安分分的吧。既是天意?如此?,天意?不可?违。”


    卫玉抬头:“老师,我想不通为什么良妃娘娘忽然……”


    萧太清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她。


    卫玉噤声。萧相道:“你才回来就说这些?话,是真?不怕惹祸,就算你不怕。你也总该为太子?着?想。”


    “我是因为老师不是别人,才问的。”


    萧相一笑:“你就不怕给我惹祸?”


    他其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继续说:“其实自从娘娘出事后,太子?的意?思我也看出了几?分。我也曾劝过。但是太子?再怎么沉着?睿智,果决英明,他到底还是年青,心气烈,难以克制。”萧太清语重心长地:“这样说吧,就算娘娘是有个?什么万一。但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忍一时风平浪静。”


    “老师……”卫玉不敢苟同。


    萧太清了然的看着?卫玉:“你跟他一样想法?是不是?但如果现在追究,很可?能引发不测的变故。但凡殿下?的位置坐的牢靠,要查看起来也就容易的多。”


    内宫的事,嫌疑人自然也在内宫,而能伤害良妃的,多半是良妃之上的那些?人。


    不管哪一个?,都牵扯不得。


    卫玉觉得萧相说的有道理,但是却过不了心上那一关。


    她道:“那毕竟是殿下?的母妃。殿下?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萧太清笑了笑。卫玉觉得他笑的有点儿古怪:“老师,我说错了吗?”


    “你当然错了。”萧相的脸色慢慢肃然:“太子?殿下?是注定要成为九五至尊的人。你难道没听说过——“孤家?寡人”四个?字?皇室之内,有什么亲情。”


    卫玉悚然。


    心里突然间想起来那一世的李星渊,当他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中,用深不可?测的双眸打量脚下?,那明明白?白?的就是“孤家?寡人”,生人勿近,有哪里可?以谈什么亲情温情可?言?


    可?是那时候的皇帝李星渊跟现在的太子?殿下?,还是有区别的,暂且无法?将他们彻底合在一起。


    就好像那时的宿雪怀跟现在的小九爷,也总是在卫玉的心里混淆。


    萧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太子?是注定要走上那条路的。”


    “我知道。”卫玉黯然。


    “你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萧太清又饮了一口茶,抬眼看向卫玉,看她怔然,萧相道:“之前我劝你到太子?的后宫去。你不肯,其实那也是为师的一番苦心。”


    卫玉不懂。


    “太子?殿下?迟早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你如果是他的臣子?,再怎么是殿下?的心腹也好,终究也会有被疏远的一日。如果你成了太子?的枕边人,就算再怎么疏远也好,也不至于到相害的地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不过是想给你铺一条全身而退的路而已?。”


    卫玉沉默。


    萧太清道:“这次你选择出京去,我虽然反对,但是你既然义?无反顾。那也罢了。唯独希望你能保住性命,就算在外面三年,五年或者永远不回来,只要还活着?就行,可?偏偏又回来了。既然回来了,你就该想好该如何面对太子?殿下?。我言尽于此?。”


    其实卫玉今天来相府,并不仅仅是要见萧相。她想见的是萧亦茹。


    或者说她是想通过萧亦茹见到萧亦莲——昭王殿下?的侧妃。


    之所以要见萧亦莲,正是因为要查良妃之死,要查内宫的事自然要接近宫内之人,卫玉进不了皇宫,而在外头这里,最接近宫中的除了靖王,就只有昭王府。


    可?是听了萧太清这一番叮嘱,卫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在萧亦茹出来找他的时候,也跟着?到了里间,只跟夫人又说了半晌话。


    临别,萧亦茹叮嘱卫玉:“听说那个?宿小将军生得貌美,下?回一定带来给我瞧瞧。”


    卫玉笑道:“为什么要瞧人家??”


    萧亦茹道:“我见过的将军都膀大腰圆相貌彪悍的,可?从没见过小将军。书?里说的小将军银面朱唇,英气勃勃,我一直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要是真?有这样的人,自然要见上一见。”


    卫玉哈哈一笑:“你又看闲书?。”


    萧亦茹吐吐舌头:“整天学什么女红看什么女德要闷死人的。不看看闲书?如何解闷儿。你答不答应带人来给我看?”


    卫玉想了想:“据我所知,昭王殿下?也想请他过去。要是定下?日子?了,你也去王府,当然就见着?了。”


    萧亦茹喜欢的直拍手。


    卫玉乘轿,想要先回东宫。


    走到半路,有人跑来拦住:“轿子?里可?是卫巡检吗?”


    卫玉撩起帘子?:“是我,什么事?”


    那人却是顺天府衙门的差役,忙行礼道:“您没事儿么?刚才东宫的一个?小公公说,有人把宿小将军骗走了。不知带到哪里去了,恐怕有危险。”


    卫玉头都要探出来:“什么?是谁骗走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人,不过根据那小太监的口供,那些?人说借口是卫巡检出了事,所以带小将军去救您了。”


    卫玉窒息。


    她赶紧下?了轿子?,让顺天府的人速去步兵衙门通报,命各处巡逻的差役留心,一有发现立刻来告诉。


    不多时,东宫的小太监赶来,正是小安子?。


    小安子?满脸惶恐,看见卫玉赶忙扑上来:“玉哥儿……”


    卫玉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小安子?说:“我本来领着?宿小将军四处闲逛,就走到前头博古斋的地方,忽然有一个?人跑来说是卫巡检被人伏击,情形危险。小将军一听就着?急起来,让那人带路。我拦都拦不住。追了十几?步人就不见了。”


    才说完,步兵衙门那有人有来报信,说是在锣鼓巷发现了几?具尸首。


    卫玉听见尸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安子?也尖着?嗓子?问:“宿小将军呢?”


    卫玉早拉了一匹马过来,打马往前狂奔,一刻多钟到了锣鼓巷,那里被步兵衙门的人封住了,顺天府的差人也在场,听见马蹄声响,都转头看来。


    卫玉跳下?地,就听有人道:“这不是卫巡检么?这次又是来抢案子?的?”


    原来是顺天府的老对头丁羿丁捕头,卫玉不睬:“尸首呢?”


    丁羿往身后巷子?里看了眼,卫玉一撩袍子?向内跑去。


    丁捕头身后一个?差役铁青着?脸,一副心有余悸之态,问:“捕头,难道又要让给御史台?”


    “呸,刚才不叫你去看你偏逞强,吓出这个?神头鬼脸的样儿,”丁羿啐了口:“你以为这是什么宝贝疙瘩要抢?上回老子?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去……这次、”他抱臂回头看着?卫玉奔去的方向:“上次只跟郑府丞有关,这次却是东宫……我又不是铜头铁脑三十六变的孙猴子?,这种出力不讨好还可?能掉脑袋的差,谁爱办谁办吧!”


    第 78 章


    巷子?里遍地狼藉, 惨不忍睹,让人误以为是到了什么修罗地狱。


    两侧的墙壁上鲜血淋漓,混杂着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的黏糊糊的东西。


    但当看?到地上那个头破血流、缺了半边脑袋的家伙, 才大约能?猜出那多半是?脑浆。


    另外一边儿的地上倒着一人,躺在一大团的血泊之中, 细看才察觉原来他的腰间被一刀斩过, 仿佛是被拦腰斩断了的伤势, 煞是?惊人。


    除了这两人之外, 还有?一人左眼血糊糊的, 上面?戳着个什么, 他的脑袋姿势极为?怪异,不明所以的人靠近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此人的脖子?竟被硬生生的扭转过来,看?着仿佛是?一张脸突兀地长在后背上, 这得亏是?在白天,要是?在晚间肯定是?要吓死人。


    卫玉起初也没看?清, 不小心走近了些, 她猛然捂住嘴。


    但很快, 她的目光停在那人眼窝里戳着的物件上,那东西怪模怪样,看?着眼熟,卫玉正想去拔下来,步兵衙门的张统领闻讯赶来。


    乍然见现场如?此情形,张尔赟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他小心避开?地上的血渍, 打量那些可?怖的尸首,“怎么弄成这样, 难道?是?炮仗放的不够,年兽被放出来了?”


    卫玉听见他这会儿还能?玩笑,暗自?佩服。


    她心中却是?翻翻腾腾,一时间说不了话。


    张尔赟一眼看?见她,赶忙过来:“你又怎么来了?”


    卫玉勉强镇定:“我恰巧把这周围路过,听见出了事就过来看?看?。”


    张统领感慨:“恰巧?你偏偏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也难为?你了,不怕做噩梦。”


    这时候现场的人并不知道?这些事可?能?跟宿九曜有?关,卫玉也不便说。


    而现场如?此惨烈,但卫玉一看?,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一定是?小九所为?。


    他一定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情形,才会下手如?此不留情。


    唯一让卫玉欣慰的是?这些尸首里没有?小九,但同?时这也是?让她担心的原因。


    宿九曜不在这里,那他在哪儿?


    “这儿难看?的很,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张尔赟见她脸色不好,体贴的劝说。


    卫玉抬头:“你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张统领眉头紧锁,再度上前挨个打量了会儿,说:“这些人好像都是?练家子?。”他望着地上的那把凶器,血淋淋的大刀:“这种朴刀在京内是?禁用?之物,除非是?兵马司等衙门专用?,如?今居然出现在此处,还有?这里散落的两件暗器……无不说明,动手的应该是?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


    卫玉点点头:“能?认出他们是?什么身份吗?”


    “这可?难了。”张统领指着前方?的缺了半边脑袋的尸首说:“你瞧那脸都没有?啦,还有?这个,也看?不出来……”


    望着那脑袋被扭到背上的尸首,连张统领也看?不下去:“到底是?什么人?下手这么狠,这些江湖人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么大的阵仗,叫我说多半儿是?寻仇。”


    卫玉俯身,想把那人眼窝内的东西拔了出来,没想到力气不够。


    张统领道?:“我来。”用?了几分力气,才总算抽出:“啧,这是?什么?”


    起初卫玉也没认出,毕竟另一端都被血浸透,只凭着露在外头的一节……


    “是?个泥人儿。”卫玉喃喃。


    “泥人?是?小孩儿玩的东西?”张统领诧异,看?看?手中血泥人又看?看?地上的尸首,匪夷所思:“怎么……是?这个?”


    卫玉暗暗吁了口气:“让画师来,看?清楚他们的脸,先画出图像。”


    张统领越发吃惊:“真的要这么做么?如?果是?江湖人士互相殴斗的话,那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只做样子?查一查就行了,不至于这样兴师动众。毕竟谁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下这样的死手呢,他们自?有?个武林盟,自?会处置,何必掺和?”


    “听我的。”


    张尔赟看?卫玉脸色郑重?,只得答应说好。


    这些血腥气太重?了。卫玉拿出帕子?掩着口又问:“这些人既然是?江湖客,看?似又不是?京城的人,他们从外地来的话,京城之中四大帮派的人应该会知道?吧?”


    张统领惊:“你想干什么?可?不要去戳马蜂窝。”


    卫玉不语,走出巷子?,小安子?就站在巷子?口等她,本来要入内又不敢。


    迎着卫玉,小安子?低声道?:“玉哥儿,小九爷……”


    卫玉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声。


    又往旁边走开?两步,小安子?拉住她袖子?:“刚才张统领拿的那个东西……”


    卫玉看?向他,小安子?惶惶然道?:“我、我认出来,是?小九爷先前买的。我当时还奇怪他为?什么要买这孩子?玩儿的东西。”


    小孩儿玩的,自?然是?给孩子?。


    卫玉料到小九必定是?要给长怀县的飞廉等孩童买点东西。


    可?惜。


    京城内的四大帮派,分别是?八骏院,章台会,石门会馆,达通赌坊。


    卫玉命人将这四帮的掌事带到御史台。


    这四大帮平时彼此通气,来的路上便已经明白是?为?何被传,当然也知道?了该如?何应对。


    不管卫玉如?何询问,四个人都说不知道?。


    场面?僵持,卫玉扫过在场四位,忽然起身道?:“请徐掌门随我进来说话。”


    八骏院的徐掌门见她点名,当即起身,回头看?了其他三人一眼,跟卫玉进内。


    到了内厅,徐掌门问道?:“卫巡检,不知何故?”


    卫玉将自?现场所得的那两支暗器拍在桌上:“徐掌门,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是?老江湖人了,又是?四大帮首领,我不信你丝毫都都不认得此物。”


    八骏院是?习武道?场,号称弟子?两千,徐掌门自?是?经验丰富,他有?恃无恐地说道?:“卫巡检,该说的我在外头都说了,确实不认得。再说老朽专心教导弟子?,早不管江湖事了。”


    卫玉道?:“好,你如?果不说,我便叫人查封武馆,徐掌门你一天不说,那就一天天耗下去。”


    徐掌门哈哈大笑:“我知道?你卫巡检手段高明,无所不能?,谁不知道?你是?东宫的人,你要处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谁能?抗拒?”


    “徐掌门你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哪家的平民百姓底下有?两千弟子?,哪家的平民百姓号称京城四大帮之首?”


    “那不过是?些虚头而已。”


    “我不管什么虚头不虚头。现在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我请掌门到这里就一定要问出线索。”


    徐掌门哼道?:“别说是?三个人死了,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参与?其中。”


    “徐掌门,识时务者为?俊杰。”


    “卫巡检,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还是?别为?难我啦。”


    “我提醒一句。你不说自?然有?人说,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别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徐掌门对上卫玉的眼睛:“那好啊,卫巡检如?此笃定的话,问别人就行了。”


    卫玉眯起眼睛。


    顺德府武林大会,阴差阳错,宿九曜得了武林盟主。


    而随着卫玉南下,宿九曜明里暗里,出手教训了好几路江湖客。


    虽然他不太管武林中的事情,但是?因为?见到了那种动不动劫掠残杀的行径,便定下了几条规矩。


    严禁强贼们烧杀抢掠,尤其是?伤及人命,如?有?犯规矩的,绝不轻饶。


    这样一来自?然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


    宿九曜年轻,先前又不是?混江湖的,当然会引发三山五岳豪杰们的不满。


    尤其是?有?望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那几个,简直把他恨之入骨。


    但一来宿九曜有?朝廷的背书,二来有?武当的关系,三来他也确实打赢了。那些人自?然表面?上不管如?何,只能?暗地里搅浑水使绊子?。


    宿九曜才进京中,按理说他在京内没有?什么值得这样下死手的仇敌。


    虽然说前日才得罪了靖王殿下,但是?以靖王的为?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下手。


    至少不会这么赤。裸。裸的动手。毕竟小九也才面?圣过,皇帝对他也格外喜爱。


    所以卫玉怀疑对他不利的是?江湖客。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宿九曜如?今在哪里就更加难测了。


    而在京内的武林人士动静,瞒不过四大派的眼线。


    故而卫玉想从这京城四大帮派的口中得到线索。


    偏偏这四方?之人不约而同?的咬紧牙关,不肯透露。


    眼见徐掌门冥顽不灵,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卫玉一笑:“我知道?其他的众人都以徐掌门马首是?瞻,你觉得你不说,他们就更不会说对吗?”


    徐掌门淡淡一笑。


    “既然这样,徐掌门可?以走了。”


    徐掌门很意外,疑惑:“卫巡检……当真放我们走?”


    卫玉笑道?:“你可?以走。他们还得留一阵子?。”


    “这是?为?什么?难道?卫巡检觉着能?从他们口中再问出什么来?”


    “正好相反,我认为?能?从徐掌门口中问出什么来,只是?徐掌门不肯告诉我。”


    徐掌门挑了挑眉:“那我更不懂了。”


    “你不需要懂,只管离开?就是?,请。”


    卫玉竟然起身,陪着他往外走。


    徐掌门疑惑的打量卫玉,他觉得卫玉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走,此举必定大有?深意,但是?他想不通。


    他飞快的在心中寻思,将声音放的和软了些:“卫巡检,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如?果告诉了你一定会有?人不放过我。”


    毕竟卫玉是?东宫的人,他自?是?不敢得罪太狠,能?弥补就弥补一点。


    卫玉笑:“当然,我并不为?难徐掌门,你请便。”


    徐掌门虽然狐疑,态度却越发和气。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前厅,两个人都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徐掌门抬腿往外走去,才出了门,他忽然间止住。


    外间除了有?几个文书外,其他三家掌事也都在座,自?然看?清楚了这一幕。


    三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徐掌门对上三人的目光,总算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向卫玉:“你……”


    卫玉笑容里带几分欣赏:“总之多谢徐掌门配合,改日再跟你闲叙。”


    徐掌门背上冷飕飕的:“我、我没……”


    卫玉眼珠一转,一叠声道?:“对对对,徐掌门并没有?告诉我什么。呵呵,您请回吧。”


    她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徐掌门脸色惨白,回头看?那三派掌事,那三人正惊诧的望着他。


    就算这些人不肯轻信,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只怕也信了七八成了。


    毕竟徐掌柜单独进去一回,出来时就“其乐融融”了,还要放他回去……


    徐掌门原先还着急要离开?此处,但是?现在叫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卫巡检,你……”他咬牙切齿,进退两难:“你简直要害死我。”


    卫玉命人将那三位带走。


    她收敛笑容,走近徐掌门:“杀手一共来了几个,是?谁所派,剩下的有?几人现在哪里?你最好快点儿说,不然以后追着你不放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那些杀手以及背后派出他们的人。你告诉我,我替你连根拔起,自?然无事。”


    徐掌门脸色颓然:“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卫玉冷道?:“人总要选边站的。就看?徐掌门要选哪一边了,我如?果是?你,就好汉不吃眼前亏。”


    徐掌门长叹了声:“据我所知,只剩下一个人了。他在……”


    根据徐掌门的供述,卫玉带人赶去西城。


    找到杀手的藏身之地,踹门而入,却只看?到奄奄一息的一名刺客。


    张尔赟带人四处搜查,卫玉将那刺客一把揪起来:“小九呢?”


    那杀手已经濒死,眼珠有?点僵地动了动,嘴角一扯。


    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能?回答,卫玉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快说,宿九曜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那刺客显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被她挥了一巴掌,稍微有?点儿清醒。


    定睛看?了卫玉一会儿,才喃喃的说:“螳螂……捕蝉……”还没说完,头一歪。


    张尔赟在屋内没找到人,从后走上前来细看?那人身上的伤口,又翻开?他的手看?了看?虎口上的茧子?。


    “这人的致命伤是?被利器所伤,看?地上的血量,应该不是?在巷子?里就伤着的。他是?箱子?里使大刀那人。”


    死在巷子?中的那三个人,一个是?甩在墙上活生生撞死的,另一个是?被戳瞎了眼睛,扭断脖子?。


    唯一死在利器之下的那人——凶器朴刀也扔在了旁边,除了那把带血的刀外,还有?几枚暗器而已。


    事后,从瞎眼的那人身上搜出了相同?的暗器,而根据张尔赟的分析,用?刀的那位并不在现场。


    因为?现场中被刀伤的那人擅长的是?拳法,从他手上的茧子?和异与?常人的拳头形状就能?看?出。而被摔到墙上而死的那人擅长的是?腿法,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被人擒住了脚踝,用?力甩在墙上,脑浆迸裂而死。


    张统领的分析其实跟卫玉的猜测不谋而合。


    这几个人显然是?冲着宿九曜来的,而小九爷身上并没有?带任何武器,所以才用?那泥人将对方?一击致命。


    那把刀,也是?他夺了对方?的……或者是?借力打力,以刀杀了对方?的人。


    总之他杀了那三人后,不知为?何离开?了现场——许是?追杀剩下之人,又许是?当时就受了伤,被人追杀。


    而此刻这杀手身边并没有?兵器,这样推断,伤他的自?然是?除了小九之外的其他人。


    所以他临死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玉心底才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她叫张统领命人挨家挨户的问,问清楚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动,经过的车,车辆,人马都要问清楚。


    张尔赟起身去了。


    卫玉看?着面?前那死尸:假如?他们自?认为?是?螳螂的话,那谁是?黄雀?


    除了那些想要宿九曜性命的江湖人,还有?谁会不容小九。


    卫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就在她惊心动魄之时,阿芒进内,原来是?剑雪来了。


    剑雪拉着卫玉:“殿下让我来问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听说你调动了步兵衙门的人。”


    卫玉来不及解释,赶紧把张统领叫起来,让他派人去靖王殿下府周围打听看?看?——案发之时王府是?否有?任何异动,以及靖王殿下现在在何处。


    张统领脸色煞白,意识到不妥:“什么?你怀疑这件事跟靖王殿下也有?关。”


    剑雪愕然:“胡闹,难不成又要像上次处理范太保案子?一样?不可?轻举妄动。”


    “小九可?能?出事了。”卫玉冲口而出。


    剑雪大惊:“什么?怎么可?能??”


    卫玉道?:“要追杀他的那些江湖人都被他反杀了,我找到的最后这个留下了一句遗言,说是?什么螳螂捕蝉……小九在京内没有?别的敌人,也许是?我病急乱投医,但是?我不想错过这个可?能?,我只怕时间越拖延越对小九不利,先前围攻他的四个人都是?高手,他一定受了伤。如?果这时候又有?不测……”


    剑雪眼神闪烁,听到最后她决然说:“那就让我去。我潜入王府看?看?,假如?被他们发现了,你就说不认得我,我也不会承认我是?东宫的人。”


    卫玉虽然感激,但却知道?她是?唯太子?之命而听的人:“你这样做,殿下只怕不高兴。”


    剑雪垂眸:“那我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九落难而不理。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殿下如?何惩治,我都认了。”


    她说了这两句后却又轻松一笑:“谁叫我吃过他做的饭呢,就算是?……报答吧。”


    张统领在旁边心惊肉跳,不知道?如?何是?好。


    卫玉对他说:“这件事你不必插手了,你也当从没听见我们的话就是?。”


    张尔赟欲言又止。


    卫玉只带了阿芒,正欲回御史台,却有?个小童跑来:“是?卫巡检吗?有?人想见你。”


    要见卫玉的是?章台会的当家戴三娘。


    章台会顾名思义,是?青楼的雅称,虽然人人都瞧不起青楼风尘地方?。但不可?讳言,若论打探消息,眼线众多,青楼也算是?得天独厚。


    小小酒肆内,戴三娘隔着帘子?,轻声道?:“难得卫巡检肯来见我。还以为?你嫌弃不愿。”


    卫玉道?:“三娘是?有?事相告,我岂敢不来?”


    戴三娘笑了两声:“你猜的却准。不过看?着你先前把徐老大弄得那样狼狈,我告诉你也无妨。”


    卫玉屏息。


    戴三娘道?:“听说换了新的武林盟主,还是?个少年,我也甚是?惊讶。又听说他在南边儿教训了好几路的山贼水匪,好些人都说他年少不知轻重?,才上任就得罪人,迟早晚不知道?怎么死呢……卫巡检别见怪,这些都是?他们在楼里说的话,说的人多了去了。”


    卫玉不语。


    “不过也有?为?他说话的。”戴三娘继续道?:“毕竟帮派里的不都是?些为?非作歹之徒,也有?好些苦出身的。”


    卫玉道?:“小九爷所做,问心无愧罢了,公道?自?在人心。”


    戴三娘点点头:“我虽然没见过那位宿九爷,但是?知道?他在豫州那里打了胜仗是?有?军功的。再加上他在南边儿行侠仗义,我觉得这种人的人品绝对不差……你想问什么?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有?没有?人看?见他?或知道?他的行踪。”


    “据我所知没有?。”


    卫玉的心一沉,想了想又问:“那案发的时候,京内各处有?没有?什么异动?”


    “你指的是?哪里的动静?”


    “比如?,城门口或者是?靖王府。”


    戴三娘沉默,然后说道?:“巧得很,半个时辰之前听说靖王殿下出城去了。”


    卫玉屏住呼吸:“去了哪里?”


    戴三娘看?她:“卫巡检是?东宫的人。你总该知道?靖王殿下在城外有?几处别院吧。”


    卫玉的心砰砰乱跳,知道?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缓缓站起身:“三娘今日之恩,卫玉铭感在心。”


    “不必,”戴三娘摆手:“我并不想参与?这种事。不过……如?果能?帮得上卫巡检,也是?我的荣幸。”


    卫玉一怔。


    戴三娘道?:“你真以为?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小九爷。却不知道?我是?冲着你卫巡检来的——还记得先前你办教坊司那件案子?吗?为?了一个堕入风尘的女子?,你不惜得罪京城权贵,还因而几乎遭贬,三娘心里佩服。”


    卫玉没想到她竟会提起这件事,这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深吸了一口气,卫玉拱手:“多谢。”


    她说完这句,拔腿往外疾步而行。


    中途,太子?派了人来叫卫玉回去。卫玉本来想回东宫向太子?表明这件事,或者商议讨教对策。


    可?又一想,还是?打发了来的小太监,又让随行的差役自?行回衙门,她只带了阿芒一个人出城。


    靖王殿下在城外有?好几处别院。


    李司遖是?个好寻欢作乐的人,城外的祈晏山,八里庄,玉清河三处都有?歇脚的地方?。


    卫玉就近先去了八里庄,下马询问得知王爷并未来此。


    她心急如?焚,策马往前,竟到了一处岔路口。


    往南是?祈晏山,往东便是?玉清河。


    正在犹豫不决,就见祈晏山的路上,有?几个人缓缓而来。


    马车就要经过身边的时候,车帘子?打开?,里头有?个人问:“卫巡检?”


    卫玉本来正在猜测这马车是?否跟靖王爷有?关,看?见帘子?下的人,花容玉貌,赫然竟是?宛箐。


    卫玉心一跳:“原来是?先生。”


    宛箐嫣然一笑,问:“眼见天要黑了,卫巡检这是?要上哪去?”


    卫玉道?:“说来巧了,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见见靖王殿下。”


    宛箐笑道?:“这可?是?稀奇,平常请您过去王府,你还不肯赏光呢。怎么巴巴的追出城来了?”


    卫玉深呼吸:“王爷到底在哪儿?是?在祈晏山的庄子?,还是?玉清河那里?还请告知。”


    宛箐灵动的眼珠转了转,他并不回答,却说:“卫巡检你上回跟我说,如?果为?了报复而伤及无辜之人,那我就跟范赐没什么两样了?”


    卫玉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这些。


    “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话,”宛箐道?:“你只问那个被引入歧途的孩子?在经历了磨难之后,会不会恨那个罪魁祸首,但是?你却没有?问在走入歧途之后,他还会不会是?当初的那个孩子?。”


    卫玉看?他竟回忆过往,有?点儿着急。


    宛箐仿佛没看?出来一样:“也许那孩子?早死了,也许他真的变成了跟范赐等一样的人,在遭遇了那些之后,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一切都该死!没有?无辜者。”


    卫玉只能?打断他:“宛箐先生,我并不是?逼你,只是?希望别把事情弄得无法开?交,到毫无挽回的余地。请你务必告诉我,王爷在哪里?”


    宛箐掩口:“你的胆子?可?真大呀,卫巡检,是?太子?殿下太宠你了吗?你就这么信心十足的觉着你能?拦住殿下?”


    “不能?拦也要拦。”


    “那么关心那孩子?啊。”宛箐看?着卫玉决然的神色,面?上仿佛闪过了一点暗色。


    他这一句话显然透露了他是?知情的。而小九的失踪一定跟靖王有?关。


    卫玉的瞳孔收缩。


    找了这半天,她的担心已经无以附加,见宛箐竟然轻描淡写,卫玉俯身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听我说,”她倾身盯着那张柔媚的脸,道?:“小九要是?有?个万一,我绝不会放过靖王,包括你……他到底在哪儿?快说!”


    宛箐仰头看?着她,丝毫没有?反抗,甚至笑了笑:“哦……那你去祈晏山庄吧。”


    他刚才来的正是?这条路。


    卫玉赶紧放开?他,打马带着阿芒向着祈晏山的南路而去,


    此时天就要黑了,黄昏降临。路上有?些雾气蒙蒙。


    路的两侧,苍黑色的柳条垂地,像是?用?笔画出来的屏障。泥地上仿佛落了一层雪白的霜,马蹄踩落,泥霜四溅。


    才跑出十数步,卫玉心头一动,她急忙勒住缰绳,回头看?宛箐。


    马车并没有?走开?,淡淡的暗影中宛箐正在凝视着她,目光之中意味不明。见卫玉停了,他略显得意外。


    四目相对,卫玉忖度片刻,把牙一咬。


    她调转马头,重?新转了回来。


    车中,宛箐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卫巡检?耽误了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卫玉没有?回答,而只是?深深地凝视宛箐的双眼。


    那双灵动的眸子?微微收缩。


    最终卫玉没有?说话,只是?一挥马鞭,往东边玉清河的路上奔去。


    背后,宛箐趴在车窗边上,怅然若失。


    耳听的马蹄声远去,眼前的背影也看?不清楚了,宛箐喃喃道?:“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他惆怅地望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天空中有?几只寒鸦飞快的掠过。


    “凭什么他就……”宛箐语焉不详地,只长长的吁了口气,口中呵出的气化成一阵白雾,慢慢的消散殆尽。


    玉清河,靖王别院。


    卫玉翻身跳下地,阿芒已经先一步上去敲门。


    里头门房听见动静,隔着门,不耐烦地喝问:“什么人?”


    阿芒回头看?了卫玉一眼,大声回答:“御史台卫巡检,有?事来见靖王殿下。”


    里头沉默了一阵,然后说稍等。


    大概是?一刻钟左右,大门从内打开?。


    卫玉进门之时才发现,在旁边的门房中坐了大概有?十几个王府的亲卫,每个都腰间带刀。


    看?见她跟阿芒入内,那些侍卫纷纷转头,一个个虎视眈眈。


    卫玉跟着内院的侍从向内而行,在第一重?门的时候,那侍从道?:“卫巡检,王爷有?命,只容您自?己前去。你这位侍从还请留在外间。”


    卫玉咽了口唾液:“阿芒你先等在这里。”


    阿芒着急:“玉哥儿,我得跟着你。”


    卫玉一摇头:“别冲撞了殿下。你好生等着。”暗暗冲阿芒使了个眼色。


    如?是?又走了有?半刻钟,终于到了靖王起居所在。


    卫玉站在门口,稍微迟疑,那侍从已经退下了。


    只听里头道?:“今日是?吹的哪阵风?竟然把玉儿吹到本王跟前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卫玉迈步进内。


    靖王李司遖缓步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袭丝缎长衫,极其单薄,行动时可?见躯体轮廓,外头只松松的披了件厚的狐裘,脸色似乎微红。


    卫玉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味儿,顿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卫玉俯身:“参见王爷。”


    靖王目光烁烁然,打量她的举止,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怎么了?巴巴的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单纯的是?想本王了?”


    卫玉抬头:“有?人说王爷传了宿九曜来别院,臣因为?有?一事须要找他料理,还请王爷让他出来,我带他回去。”


    李司遖眼神一变:“哦?谁说他在我这里?”


    “自?然是?有?目击者。”


    李司遖冷笑起来:“是?吗?那么那个人想必是?看?错了吧。”


    “我已经在这里了,请王爷务必让宿九曜出来。”


    靖王的脸上露出一点恼怒,他暗中磨了磨牙,哼道?:“是?本王忘记了……先前他确实是?在这里。可?是?在你来之前他已经走了。”


    卫玉哪里会相信这搪塞的话:“王爷!”


    李司遖变了脸:“卫玉!本王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才容你进来的,你可?不要过于放肆,要知道?本王可?不是?太子?,不会一味的纵容你。再敢放肆连你也走不了。”


    卫玉咬唇:“王爷说’连’卫玉也走不了?”


    靖王露了破绽,却笑道?:“你倒是?很会咬文嚼字,不过你也不必怕。先前本王想让你到我这边儿,这话可?还有?效。只要你肯,让本王开?心,本王自?然什么事也愿意答应你。”


    卫玉暗暗握拳。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来打扰本王,送客。”李司遖冷然说罢,拂袖欲走。


    “王爷……”卫玉唤了声,抬眸看?向靖王:“若、若我愿意的话,你是?否可?以……让宿九曜离开??”


    她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好像生怕惹靖王生气,笑容里透出了一点讨好。


    李司遖微微眯起眼睛,怦然心动,打量着她温润的脸色,俊美风流的眉眼,一时色授魂与?。


    不由?说道?:“假如?你肯应了本王,当然可?以让他走。”


    “那王爷就是?承认小九在这里。”卫玉盯着他。


    靖王一梗,此时要改口未免显得太没品格。


    只可?恨卫玉太狡黠,他心里越发的痒,心思转动,忽然间生出一个主意来,只觉着有?趣。


    “不错啊,他确实在我这里,竟然瞒不过你。你想见他吗?想见他就跟本王来吧。”


    卫玉意外。


    虽然觉得靖王答应的太过痛快,仿佛有?什么猫腻,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快点儿看?到小九,确认他安然无恙的。


    欠身,卫玉道?:“多谢王爷。”


    “不用?谢。”靖王笑的有?些怪异,“待会儿你还要更谢本王呢。”


    李司遖领着卫玉向内,越过屏风,穿过一处甬道?,停在后院一间房子?跟前。


    指了指房门:“小九儿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见他?”


    卫玉看?向靖王的眼,确信他并没有?说谎。


    靖王道?:“去啊,等什么?”


    他越是?如?此“大方?”,越让卫玉忐忑。


    咬牙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又是?一股奇香。


    卫玉脚步顿住,靖王却抱着双手,笑的不怀好意:“里头有?老虎会吃你吗?还是?说你怕小九儿吃了你?”


    “小九!”卫玉把心一横,迈步入内。


    身后似乎是?门响,卫玉正要回头看?,耳畔却响起了一声熟悉的闷哼。


    她想也不想,快步入内。


    眼前帘幕低垂,卫玉焦急,循声将重?重?帘子?胡乱撩开?,终于见前方?地上,是?宿九曜蜷缩着身子?。


    “九爷!”卫玉冲上前将他扶住,刚一碰到宿九曜,只觉得手指间的肌肤滚~烫。


    卫玉正觉惊心,谁知小九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


    第 79 章


    卫玉还来不及出声, 人已经被捏住了脖子。


    在一瞬间她已经窒息,只觉着身体也被提了起来似的,身不由己头向上?仰。


    她睁大双眼看向面前的小九爷, 只见宿九曜身上?额头上?带着血,鲜血顺着眉端滑到眼睛旁边, 两只眼睛好像染了?血似的, 红的骇人, 看着极陌生, 简直不像素日的小九爷。


    “小……”卫玉发不出声响。


    他在用力, 出手不留情。


    她甚至能听见颈骨发出不堪承受的声响, 极度的恐惧让卫玉拼命挤出一点声音:“小九、是我……”


    但是她的声音沙哑细微,完全不像她平常说话?的响动?。


    卫玉怀疑这样是否有用。


    喉头格格作响,眼睛涨的生疼,卫玉自己也觉得绝望。


    但是令人震惊的是,在卫玉叫出了?那一声之后, 感觉颈间的掌力的确稍稍放松了?一些。


    犹如绝境之中见到一线生机,卫玉丝毫也不敢迟疑, 立即叫道:“九爷!清醒些……”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手心却湿漉漉的, 卫玉垂眸, 隐约看见了?一抹殷红,那是血。


    是宿九曜受了?伤流的血。


    卫玉心一紧:“九……”她尽量让自己镇定,轻轻拍拍他的手臂:“放、快放开我……”


    但面前宿九曜的眼神懵懂而茫然,两颊微红,呼吸急促,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松开……”卫玉咳嗽了?声。


    像是有了?点意识, 宿九曜手一松。


    卫玉身子一软,几乎倒地。


    而与?此同时, 宿九曜却靠近过来。


    卫玉一愣,勉强撑住,抬头看他。


    却见宿九曜微微歪头,仿佛在打?量卫玉,又好像根本没?看她。


    他半眯着眼睛,似乎在轻嗅什?么。


    卫玉毛骨悚然,不由地后退了?半步。


    此刻的少年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迷了?路的猛兽,正在闻着面前的猎物,分辨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食物,值不值得咬上?一口。


    卫玉一惊,想到刚才他在自己脖子上?掐落的感觉,恐惧重?又袭来。


    她猜到小九这会儿神志不清,生怕自己又被误伤。


    “小九、九爷,”卫玉忍着脖子上?的痛,轻声叫道:“你看清楚,是我,我是卫玉。”


    宿九曜一顿。


    卫玉见他动?作略停,便向着他笑笑:“小九……”


    才张口,少年已经扑上?前,这样一撞,推的卫玉步步后退。


    她身后是垂落的帘幕,卫玉踉跄着,站立不稳,少年却伸手一抄,揽住了?她的后腰。


    卫玉惊魂未定,急忙再看宿九曜,他整个人已经靠了?过来。


    宿九曜微微垂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卫玉眨了?眨眼,见他好像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便咽了?口气?,安抚道:“没?事了?小九,是我在这里。我带你回去。”


    “回去……”他喃喃的跟着重?复了?一声。就好像他不晓得卫玉这话?的意思。


    “是,我……”


    卫玉还未说完,便感觉少年蹭近了?一步。


    他几乎把她压在了?墙壁上?,后退无路。


    “喂……”卫玉叫了?声,目光一动?,停了?口。


    原来卫玉忽地发现,有血从宿九曜的肩头渗出来,沿着手肘,滴滴答答。


    卫玉心惊,他果然受伤颇重?。


    可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让卫玉担心的是宿九曜此刻的状态。


    想起先前闻到的靖王殿下身上?的香气?,卫玉知?道小九爷多半是中了?迷/药。


    先前在湘洲的时候,她也有过这般不幸经历,所?以很知?道那种难以自拔,十分煎熬的滋味。


    但或许是靖王殿下所?用的药更胜一筹,又或者是因为小九受了?伤的缘故。


    此刻的宿九曜好像完全迷糊了?。


    他确实没?有再出手伤害卫玉,但是他的行为十分怪异。


    少年将脸埋在卫玉的肩头,轻轻地嗅着,仿佛是沉醉于什?么诱人花香,欲罢不能。


    起初隔着衣裳,倒是还不觉得什?么。但突然他无师自通,不知?是唇还是脸,竟蹭到了?卫玉的脖颈上?。


    他的身上?极热,脸上?也是,肌肤碰的肌肤,让卫玉猛的打?了?个哆嗦。


    卫玉咬着唇,低声道:“小九!”手摁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推开。


    少年却嗯了?声,似是而非,察觉她的反抗,单臂在她的腰上?。用力一箍。


    卫玉闷哼了?声,身不由己的被他抱的牢牢的。


    两个紧紧贴在一块儿,严丝合缝,他额头的血都蹭在了?她的脸上?颈间,以及领口各处,一塌糊涂,看起来就好像她被咬伤渗出血来似的。


    但好像是因为无法?满足,小九索性咬住卫玉的领口,就如同猛兽撕咬猎物般,用力一扯。


    然后把脸埋在了?她的脖颈处,


    “你别……”卫玉惊叫了?声,尽量往后挣脱。


    忽然她一震,原来小九的嘴唇沿着颈间向下,几乎到了?锁骨处。


    他好像已不满足于轻嗅,张口,竟真的咬了?下去。


    卫玉窒息。


    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些微刺痛。


    虽不至于受伤,但这感觉却着实叫人悚然。


    “干什?么!”卫玉壮胆,胡乱地推了?他几下。


    宿九曜懵懵懂懂的抬头看了?看她,嘴唇蠕动?,却没?有发出声响。


    卫玉惊心动?魄,正不知?何以为继,只听隔壁有个声音笑道:“玉儿,这孩子很不服管教,先前还差点儿伤了?本王。既然这样,我就想给你一个好儿……索性让你先尝尝滋味,你可要小心,别让他真要了?你的小命儿。”


    那自然是靖王殿下的声音,满是不怀好意。


    “王爷你……你对他干了?什?么?”卫玉闭了?闭双眼。


    “本王自是好心好意地从那些宵小手中救了?他,要为他疗伤而已……谁知?道这小崽子不领情……自己又吃错了?药,哈……”


    卫玉当然不信这番说辞。


    靖王才没?有这样好心,多半是趁着小九爷跟那些杀手拼的两败俱伤,他才趁机下了?手。


    然而就在跟靖王说话?的这段时候,卫玉只觉着那怪异的香越发浓郁。


    眼前宿九曜的脸忽地有些模糊不清。


    隐隐只听见靖王的笑声:“玉儿,好好受用吧。真可惜太子没?能前来,要是他看到这副情形,我可真想象不到他的脸色将会是何等精彩?”


    在隔壁房间中,靖王李思遖一边幸灾乐祸,一边透过特质的壁孔,向内窥视。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敲门声。


    靖王屏住呼吸,不悦地回头:“什?么事?”


    门外的人道:“王爷,跟随卫巡检来的那个汉子在外头嚷嚷,说要见卫巡检。眼见要闹起来了?。”


    靖王脸色一沉,骂道:“混账东西?,这点小事也来禀报,难道连他一个人都奈何不了??”


    门口的侍卫领命离开。


    靖王转头,迫不及待重?新看过去。


    卫玉眼前一阵模糊,感觉少年呼出的气?息喷在脸颊上?,一直向下蔓延。


    浑身都开始发热。


    他靠的那么近,近的足以让卫玉感知?,他身上?发生的异常。


    少年的手好像也在动?,毫无章法?,四?处逡巡,带着一种叫卫玉熟悉的莽撞。


    刹那间,卫玉几乎梦回那一世。


    “别急,九爷……现在不……”


    卫玉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定睛看向他。


    这孩子虽然还不到跟她成?亲的那个年纪,却已经有些惊人。


    如今更被药力催动?,恐怕已经熬不住了?。


    卫玉本来就难哄住他,何况自己的情形也不妙。


    “小九,你清醒些,再撑一撑……”她艰难地,试图保持清醒。


    耳畔是宿九曜的低语。


    卫玉起初没?听清。


    直到他又靠近耳边:“难受、我……”还没?有说完,他猛然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炽热而湿润的唇含过来,带着一点点疼,让卫玉灵魂出窍。


    卫玉没?忍住,低呼出声:“九爷!”


    眼见里间两个人已经难舍难分。


    隐隐约约能听见那些被欲念所?催,煎熬至极发出的缱绻响动?。


    靖王李司遖口干舌燥,浑身微微发抖。


    他目不转睛盯着里间,呼吸都开始急促。


    正看的情难自己,躁动?不堪,外头重?又响起了?敲门声。


    靖王没?理会,那人又敲了?两下,靖王怒吼:“滚!”


    门外的人有点儿焦急,虽然害怕,却还是不得不说:“王爷,太子殿下到了?。”


    起初靖王竟没?有听入心。


    那人不得不提高声音:“王爷,太子殿下到了?!”


    “什?么?”


    “太子殿下正在外面等侯王爷。 ”


    李司遖如梦初醒,猛然回头:“真的是太子……来了?吗?”


    “千真万确。”


    靖王眉头紧锁,看看自己身上?。


    外间道:“殿下来的很急……王爷还是快去看看吧。”


    最终靖王低声骂了?几句,去桌上?先吃了?一杯茶,又拿起自己的裘衣披在身上?。


    开门往外走,才过院门,就见地上?躺着几个人,靖王愕然:“怎么回事?”


    那管事道:“就是之前的那傻大个儿,差点儿打?进来。好不容易才拦住了?。”


    李思楠咬牙道:“没?用的废物。”


    外头堂中,太子殿下李星渊双手拢着披风,他并没?有落座,就渊渟岳峙地站在厅内,神情冷漠。


    在他身后,是崔公?公?,阿芒,剑雪,并四?个东宫内卫。


    眼见靖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太子殿下看向他,直截了?当的问:“王兄,卫玉何在。”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跑到本王这里来找人。”李司遖哼了?声:“难道我这里是失物招领的所?在吗?”


    太子面无表情:“王兄,卫玉到底在哪?”


    靖王无视太子,一撩袍子坐在椅子上?:“你也太无礼了?,已经入夜,你跑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了??就算卫玉是你的人,那他也有结交朋友的权利。你管得着吗?”


    李星渊深深呼吸,淡淡道:“王兄如果不说,那孤只能自己去找了?。”


    “你说什?么?”靖王显然没?料到太子会这样说,他震惊地看着李星渊,冷笑了?声:“你敢。”


    太子一抬手,身后的几名?内卫立刻行动?。


    靖王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猛的站起身来:“给我站住!李星渊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你以为这是你的东宫?来人!”一声令下,门外的王府侍卫急忙冲了?进来。


    崔公?公?一惊,太子却不为所?动?。


    他淡淡的环顾周围众人:“你们谁敢动?手,便视同谋反。那个想死的只管来。”


    李星渊几乎从来没?有在靖王面前摆出太子的威风,此刻却当仁不让,锋芒毕露。


    储君在前,王府那些侍卫们心中胆寒,竟没?有一个敢冒然动?手的。


    靖王大怒:“李星渊,你欺人太甚!”


    太子看向李司遖:“如果我的人安然无恙,我会向王兄致歉。如果卫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王兄才知?道什?么叫欺人太甚。”


    “你、你……”靖王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名?东宫内卫自屏风后闪出来。


    太子一眼看见,当下不再理睬靖王,昂首快步向内走去。


    阿芒本跟在太子身后,在刚才跟王府侍卫动?手的时候,他身上?也挂了?彩,却浑然不在意。


    此刻见侍卫们都站在前方门口,阿芒上?前,用力一脚踹了?过去。


    门扇顿时被踹开,阿芒立刻就要冲进去,却给剑雪及时拦住了?。


    阿芒着急地问:“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身边人影有一晃,是太子殿下迈步走了?进去。


    太子环顾周围。


    他屏住呼吸,先看见了?地上?的一件衣裳,那自然是他曾经给了?卫玉的玄狐斗篷。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


    垂落的帐幔随风微微摆动?,室内寂静,只有帘幕后有细微的怪异声响传了?出来。


    李星渊牙关紧咬,往前几步,然后一把掀开眼前的帘帐。


    眼前所?见,让冷静自持的太子也不由色变。


    卫玉半是趴在地上?,眼神迷离。


    在她身后,是那少年,单臂将卫玉揽主,姿态甚是狎昵。


    他们两个都是衣衫不整,脸色潮红。


    更加……空气?之中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味儿


    太子的呼吸都乱了?,眼中透出怒火。


    然后他快步走向前,不由分说,一把攥住卫玉的手,竟是硬生生将卫玉拽了?过来。


    卫玉猝不及防,恍惚看了?他一眼:“殿下?”


    她的发簪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发髻半偏,几乎散开,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什?么。


    李星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看了?一眼旁边儿的小九爷。


    少年已然有些昏沉,但察觉怀中的人被夺走,他抬头看向李星渊:“你……”


    他猛然跃起,含糊不清地叫道:“还给我!”


    有那么一刹那,李星渊几乎按捺不住那股浓烈的杀意。


    就在宿九曜将动?手之前,有一道身影从李星渊身后闪了?出来。


    剑雪出手如电,迅速点了?宿九曜脑后的风府穴。


    少年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剑雪及时将他揽住。


    李星渊看着昏迷不醒的宿九曜,总算收回目光。


    崔公?公?则把地上?卫玉的斗篷捡起来:“殿下……”


    太子用斗篷把卫玉裹住,抱起来往外走去。


    出了?门,就见靖王站在廊下,李司遖一脸无辜:“哟,这里是怎么了??”


    太子止步,眼尾微微抽动?。


    靖王毫无察觉,煞有其事地说道:“先前是玉儿着急忙慌地来找小九儿,我索性就让他们两个在这儿见面了?,怎么两个都……是睡了?么?”


    他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语调却显而易见,这个“睡”自不是普通的睡。


    崔公?公?有点担心太子。


    李星渊把卫玉抱紧了?些。


    可靖王显然是意犹未尽,执意要火上?浇油。他笑问:“怎么了?三弟?你为何不言语?”


    太子一声不响,玉面上?泛出淡淡铁青。


    靖王说:“本王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其实玉儿跟小九交好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小九儿不惜抗命要去跟上?玉儿,玉儿为了?他又急急忙忙找到本王这里来……可见两个人一路上?朝夕相处的,自是会情投意合,蜜里调油,谁也离不开谁的……你也不用吃醋。”


    李星渊把卫玉交给身边儿的阿芒。


    他转身走向靖王。


    靖王意识到自己激怒了?太子,但也不信太子当真敢如何,毕竟李星渊在他面前一向过分“温和”退让。


    李司遖道:“怎么?”


    冷不防李星渊挥手一拳打?了?过去,靖王猝不及防,被打?的往旁边跌了?出去。


    李司遖疼的闷哼,捂着脸:“你、你敢动?手?”


    此刻靖王身边的那些侍卫纷纷冲了?过来。


    东宫的内卫们也立即在太子身旁,一触即发似的。


    李星渊抬手制止,他冷冷的望着靖王:“孤打?你是教训你。你又能怎样?”


    靖王匪夷所?思,叫道:“你……你不怕皇上?……”


    “你如果想去皇上?面前告状,尽管去。我也不怕把今日的事情禀明皇上?,要是皇上?知?道了?你对宿九曜动?手……我倒要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


    靖王瞪着他,咬牙不语。


    太子轻蔑地冷哼了?声,转身带人离开。


    出了?靖王别院,崔公?公?回头看看:“殿下,这小九儿该怎么办?”


    太子已经上?了?车轿,垂眸看着怀中的卫玉:“让剑雪去吧。”


    二更君


    太子当然看见了卫玉衣领上的血迹。


    起初他吓了一跳, 以为卫玉受了伤,急忙拨开衣领,看了半天才发现, 并没有伤口。


    但也并不是完好无损的?。


    因为李星渊在卫玉的锁骨跟颈间各处,看到了些许细微的?红色印痕。


    起初太子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过了片刻, 李星渊反应过来。


    当想通了的?那一刻, 一股火儿从太子心底升腾。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卫玉的?错, 大概也不是宿九曜的?错。


    罪魁祸首是靖王。


    可因为目睹了小?九抱着卫玉的?那一幕, 他心里的?愤怒、杀意?, 简直就挥之不去。


    不能接受。


    同时,太子难以想象,假如自己今夜没有出城,事情将会如何收场?


    嫉妒,后怕, 太子将卫玉抱在怀中?,喃喃自语:“玉儿……”


    想到小?九先前那句“还给我”, 太子眼神一暗, 手上不由用?了力?。


    卫玉在半昏半醒中?, 闷哼了几声。


    这在太子看来,就好?像是回?应了他似的?,他将双臂放松了些,望着怀中?的?人,忍不住垂首。


    犹豫了会儿,只在卫玉的?眉心轻轻印了一记。


    东宫。


    卫玉醒来, 双眼盯着头顶。


    她眨了眨眼,急忙一轱辘的?爬了起身。


    小?太监听见动静跑进来, 一块儿进内的?还有阿芒。


    卫玉看见阿芒,放了心,即刻先问:“小?九爷呢?”


    阿芒正要问她怎么样,闻言只得先回?答:“剑雪去照看他了。”


    卫玉又觉着口干,茫然四顾:“我现在在东宫?”


    “当然,”阿芒连连点头:“今儿多亏了太子殿下去的?及时,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殿下带你出来的?时候,你都昏过去了。”


    卫玉有点窒息:“你说太子殿下去了靖王别院?”


    “对呀,还是殿下亲自把你抱出那房间的?呢,当时你跟小?九爷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怎么都昏过去了?”阿芒有点好?奇。


    东宫这里知?情的?,无非是崔公公跟剑雪。


    但没有人敢跟阿芒说那房间内发生了什么。


    阿芒自个儿毫无头绪,竟对此一无所?知?。


    卫玉的?心惊跳,忽然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猛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这这是……谁给我换的?衣裳?”她颤声问,几乎跳起来。


    “怎么啦?当然是崔公公。”阿芒被她骤然提高的?语调弄得变了脸色,也跟着紧张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崔公公?”卫玉慌里慌张,手都在发抖,赶紧解开外面的?衣裳,才发现里衣没换。


    这让她稍微松一口气。


    阿芒解释:“你外面的?那个衣裳上沾了好?多血,所?以崔公公给你换啦。”


    卫玉闭上眼睛,让自己镇定:“我想见见小?九,他好?了吗?”


    “我不知?道?啊,他们没有回?城。”阿芒回?答。


    “没回?城?”卫玉愕然:“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阿芒抓抓头:“我没问,但是我知?道?是殿下的?命令。总之,你不用?担心啦。”


    卫玉其?实还是觉得脑中?有些昏昏沉沉,叫阿芒去打了水,自己洗了脸。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卫玉知?道?太子一定还在忙,但她坐不住,出门往书房走去。


    小?书房中?,不消说的?灯火通明。


    门口的?小?太监看见她来到,急忙向内禀告。


    崔公公亲自迎了出来,打量她道?:“怎么不多歇会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卫玉看着崔公公——他的?脸色如常,丝毫的?异样都没有。


    这让她觉着崔公公是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也许崔公公粗心大意?,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可是这位老?公公实际是个极其?敏锐的?人,难道?真的?丝毫察觉都没有?


    卫玉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崔公公看她沉默,自己却笑了笑:“罢了,既然来了,到里边儿吧。你知?道?殿下多为你担心,先前才从宫里出来,听闻你风风火火的?忙了一天,又跑到城外去,他就赶紧的?带人出城,幸亏是出去了,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你呀,有事怎么不跟殿下商议就自作主张?”


    之前东宫传卫玉回?去,她本来是想回?去跟太子商议对策。可转念一想,跟靖王对上指不定局面如何,如果?跟太子通气,就等同于?太子也知?道?此事。所?以索性不回?宫,是福是祸自己扛着就是。


    可哪想到靖王手段竟是超乎想象的?下作。


    如今被抱怨,也不冤。


    崔公公拉着卫玉的?手到了里间。


    长桌上一盏精致的?蚕丝花鸟宫灯,略带珠光的?灯影下,李星渊正在写字。


    他坐的?很端正,脊背挺直,手中?的?笔跟人一样。


    柔和润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天生的?俊美高贵之外,又见几分温和可亲。


    卫玉看着这幕,忽然想起了那两句——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她望着太子的?脸,出神。


    正打量中?,太子忽地抬头,目光相对,李星渊一笑:“怎么?只管呆看做什么,还不过来。”


    卫玉才要行礼,闻言迈步走到桌子旁边儿:“殿下。”


    太子放下笔,抬头看向她脸上:“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都、都挺好?的?,没有什么。”她有点支吾。


    “实话实说,不许硬撑。”


    “真不用?……”


    崔公公在旁道?:“殿下先前叫御医给你看过了,说是……总之这几日?要多吃些清淡的?,蔬果?之类。”


    卫玉抓抓脸。


    太子哼道?:“你也知?道?,靖王那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了,难保会有些伤身体。你偏偏就爱去飞蛾扑火。”


    卫玉窘然。


    虽然后来她失去了神志,但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当时的?情形一定不会好?看,卫玉没法儿猜测太子赶到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


    “殿下,你怎么想到去靖王别院的??”她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要不去,孤为何要去?”


    “那殿下……”卫玉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李星渊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想问孤看见了什么?”


    “没有。”卫玉有点害怕那个回?答。


    李星渊笑了声:“真真口是心非。既然知?道?自己闯了祸,以后能多听孤的?话,孤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觉得你也未必肯,只怕是心玩野了就收不回?来。”


    他这分明是没回?答。


    卫玉有点纳闷,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毕竟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不妥之类,他应该不会这么平静。


    等太子说完,卫玉才问:“殿下,宿九曜呢?”


    太子脸上的?笑好?像被人偷走了一样,垂眸看折子上的?红批:“你问他怎么了,你担心他?”


    “当然,他……他是被靖王殿下所?害。”


    “孤难道?不知??”李星渊似乎不想说下去,但还是继续说道?:“你放心,孤让剑雪去照顾他。明儿一早就让剑雪陪他回?豫州,不用?回?京了。”


    “不回?来?”卫玉震惊。


    太子哼道?:“他在京城内始终会引得靖王的?心不安,一定又会生出事端来。怎么,你还想他回?来?”


    卫玉听他说的?合情合理,自然没有别的?话说。


    毕竟宿九曜回?豫州,是他们一早的?打算,只是忽然间就这么分别了,连告别都不曾有,还没看他到底伤的?怎样,好?不好?……卫玉心里未免有些空落落的?。


    “我只是担心他有事,他要是平安无事,我自也希望他快些回?去。”卫玉回?答。


    “这样就好?。有剑雪跟着你自然不必操心。”


    两人说到这里,崔公公端了一个托盘儿进来。


    崔宇笑眯眯地:“殿下,这是准备的?夜宵,吃点儿吧,只顾着忙晚膳都还没吃呢。”


    托盘里有两只碗,李星渊看卫玉:“来,陪我一起。”


    太子的?夜宵竟然是冰糖莲子羹。


    卫玉一下子就想起宿九曜在湘洲所?做的?冰糖湘莲。


    眼前这糖莲子炖的?极其?软烂,甜的?也恰到好?处,毕竟是御厨的?手艺,没什么可挑的?。


    假如没吃过小?九所?做,这应该就是完美的?糖莲子羹。


    可不知?道?为什么,既然吃过最好?的?……细细回?味,跟小?九所?做的?冰糖湘莲比起来,硬是不知?道?差了什么东西?。


    “好?吃吗?”太子问。


    卫玉赶紧道?:“好?的?很,殿下多吃点儿。”


    李星渊笑笑:“你要老?这么样陪在孤的?身旁,孤也不至于?那么操心了。你也多吃些,虽然说这未必比得上宿九曜的?手艺。但总不能让他留在咱们身边儿做个厨子吧?那样也是糟蹋了他。你说呢?


    她表示赞同:“殿下说的?是。”


    卫玉老?老?实实,低着头默默的?吃糖莲子。


    细白的?手指捏着调羹,圆圆的?糖莲子在唇间微微的?转动。


    太子看着这一幕,目光从她的?唇,向下,落在卫玉的?颈间。


    他实在忍不得,故而先前让崔公公给擦拭清理过了,又换了一身袍服。


    但太子知?道?血迹和其?他的?不堪虽然能够擦去,但那上面留下的?咬痕一时半会儿却无法消退。


    对太子而言,哪里是咬在了卫玉的?脖子上,简直是咬在了他的?心上。


    不过那少年终于?走了,而那些痕迹迟早也会消退。


    此刻夜阑更深,他们对坐灯下,看着卫玉乖乖吃糖莲子的?模样,太子不由笑了笑,总算也稍微地品出了几分甜。


    本来经过靖王别院一番大闹,以为靖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没成想李司遖并没有闹出此事。


    却是贵妃,因为察觉了靖王脸上的?伤竟问起来,底下的?人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贵妃大怒,竟是不依不饶向皇帝告了状。


    皇帝传了太子前去询问,太子并未否认,直接地承认自己打了靖王。


    要知?道?皇帝向来倡导手足情深,何况太子排行第三,身为弟弟殴打兄长,这个可是大忌。


    皇帝大为不悦:“你又为何对靖王动手?”


    太子说道?:“回?父皇,先前宿小?将军住在东宫,不知?为何被靖王留在了别院,儿臣怕小?将军不知?应酬得罪了靖王,故而一路找去,谁知?道?竟发现小?将军已经身受重伤……儿臣盛怒之下以为是靖王所?为,所?以才打了他。”


    皇帝皱眉:“竟有这种事,宿九曜现在哪里?”


    “小?将军性情冷僻,儿臣始终担心他留在京内会有不测之事端,所?以已经令人送他回?豫州了?”


    皇帝问旁边的?靖王:“太子说的?,是否是真?”


    靖王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的?话,虽然不是十足十的?真,但也不能说是说谎,他只是省略了其?中?的?一些不可告人难以言说而已。


    但这样对于?靖王而言自然也是最好?的?,不然把他的?那些不堪说出来,还不知?如何。


    靖王道?:“回?皇上,原本小?将军是被一些宵小?所?伤,儿臣救了他回?别院,谁知?导致了太子的?误会,想来太子也是关心情切。此事已经过了,儿臣无大碍,并不想追究。”


    皇帝看看太子,又看看靖王,最后说道?:“没事自然最好?!良妃才薨逝,你们都给朕消停些。谁要敢闹出事来,朕绝对不饶!”


    后宫那里,贵妃自然不信这些话。


    可皇帝这次丝毫没有偏袒贵妃,被贵妃闹得烦了,皇帝道?:“既然靖王无碍,而且只是误会,那就不要再追究了,闹大了有什么好?处?”竟不睬贵妃,拂袖而去。


    太子故意?简略事情的?过程,尤其?是没提卫玉半个字。


    他自然是想维护卫玉,毕竟卫玉在皇帝面前已经是出过名?的?,若此刻又提,皇帝一定会火上浇油。


    而且靖王也有自己的?顾虑,所?以两个人就这种“皆大欢喜”的?说法达成了一致。


    至于?皇帝是否真的?被瞒过去,太子心中?自然也有数。


    东宫。


    卫玉几天都在宫内,连御史台也不曾去。


    崔公公安抚道?:“殿下是因为你才从南边儿回?来,本就一路疲惫,所?以叫你在宫里多休息些日?子。”


    原本远差回?来的?官员是有几天假期的?,但卫玉总觉着不太对头。


    崔公公笑着说:“乖,小?卫你可听话。之前皇上又因为小?九爷跟靖王的?事问起来,所?以殿下也是好?意?,让你避避风头。”


    卫玉在东宫修养的?这阵子,太子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崔公公念叨过好?几次:“你瞧你在殿下身边,比殿下吃什么灵丹妙药都还管用?呢。”


    这却是真的?。这短短的?半月内太子殿下的?脸上已经见了丰润光华,不再是之前那样“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模样。


    这天夜里,卫玉因为困倦,早早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下意?识地惊醒过来,隐约却见床边有一人。


    卫玉依稀瞧见那金冠蟒袍,一愣:“殿下?”


    她急忙起身,太子却俯身摁住了她:“别动!我吵醒你了?”


    夜色中?听来声音极为温柔,如梦回?纪王府。


    “没有……殿下怎么在这?”


    “就是想看看你。”


    灯在外头,里间的?光线有些暗。


    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出声,气氛变得很是微妙。


    终于?还是太子说:“没什么事,你继续睡吧。”他转身往外要走,身后卫玉叫:“殿下。”


    太子停下来。


    卫玉欲言又止,改口:“殿下,我什么时候回?御史台?”


    “……再过一段时日?吧。”


    “我还能回?去吗?”


    他缓缓回?头:“怎么这么问?”


    暗影中?,太子双眸如星。


    “你……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了我……”


    没头没脑的?,卫玉说了这一段话。


    李星渊的?眼睛眯了眯,他明明听见了卫玉的?话,但却没有问,也没有回?应。


    卫玉润了润唇:“殿下。”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加剧。


    太子这才抬了眼:“嗯?”


    “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卫玉也知?道?这些话难以开口,她本来也想躲避下去:“我是,我……”


    令人窒息的?沉默席卷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明明没有多久,对卫玉来说却好?像经历了两世。


    李星渊盯着卫玉:“你想知?道??”


    卫玉咬住唇。


    太子缓步走到了床边,抚住卫玉的?脸:“这就是……孤的?答复。”


    他俯身吻向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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