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失明后认错夫君 > 第62章
    阿姒脚下被钉住。


    她不想面对他,想逃走。


    但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愿落荒而逃,因而迟迟迈不开步。


    耳边回响青年缱绻挑\≈039;逗的“夫人”,及一声娇滴滴的“夫君”。


    要命……


    这可能是阿姒十几年人生里最羞于回首的一段记忆,一想到她曾和晏书珩那样亲昵,脑中一阵发懵。


    阿姒用力地狠攥双拳,要按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回忆。指甲刺痛手心,痛意驱走杂念,让心境澄明些许。


    她看着来人,没说话。


    晏书珩亦未说话。


    视线停落在阿姒面上。


    确切说,是停在她额间那点朱砂痣上。他看着那朱砂痣,眼底爱怜、幽暗、困惑……诸多情绪复杂交错。


    这样的目光让阿姒犹如被万千藤蔓缠紧,她又想跑掉了。


    对视间,心里掠过无数个念头。


    该落荒而逃,还是上前?要假装素不相识,还是面对……


    这些念头像云层中的闪电,此起彼伏,炸开如惊雷轰鸣的告诫——


    离他远点。


    不远处,看了她许久的晏书珩总算开口:“阿姒妹妹,别来无恙啊。”


    还好,没唤夫人。


    阿姒暗自长舒一口气,因这称呼,顿时又觉得自己还有退路。


    正发愣的陈彦闻言转身,见阿姒来了热络招手:“阿姒妹妹!”


    去他的妹妹!两年前九郎坑了她一遭后,她就宣称兄妹情断,如今他得知她失忆想“重修旧好”,想得倒美。


    阿姒暗骂着,略显迟疑地走近。


    两人都定神看着她。


    一个不敢置信,一个若有所思。


    阿姒在心里把他们轮番数落几轮,对着晏书珩行了个礼。


    “阿姒见过九哥。”


    亭中两位郎君都沉默了。


    晏书珩低下头,很克制但又相当明目张胆地轻笑出声。


    陈彦知道父亲为了稳住晏书珩,早已告知他阿姒和陈妃的真实身份,便毫无顾忌地上前,指着自己的脸道:“陈姒月,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九哥!”


    阿姒怯生生后退两步,似是被他吓到了,懵然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可、可他方才先叫的我妹妹啊。况且,陛下姐夫说了,九哥样貌平平……”


    话到后半句,已成了喃喃自语,声音虽刻意放低,但足够两人听清。


    陈彦当即捧腹大笑。


    他幸灾乐祸地看向晏书珩。这人之前险些唬得他把阿姒身份说出,适才又威胁着让他约阿姒出来见面,当真狡诈!如今见他被阿姒贬低,简直大快人心!


    晏书珩纵容地看了阿姒一眼,眼底的笑愈发温柔爱怜。


    他像初次见面一样,对着阿姒有礼有节地颔首:“晏某中人之姿。阿姒妹妹看得准,陛下亦言之有理。”


    此话一出,陈彦才后


    知后觉,阿姒是把他们二人都点兑上了。


    但他更诧异的是阿姒的话。


    从前她虽也总爱捉弄他,但藏得极深,以她素来吃人不吐骨头的作风,不会当众得罪晏书珩。


    莫非真是失忆了?


    想起父亲嘱咐的事,陈彦试探着问:“听父亲说,数月前,晏中书亲口称阿姒你曾因某些原因在他别院客居过几日,莫非你是被晏中书所救?可为何又到了南阳,眼下似乎还不认得晏中书?”


    晏书珩眉梢微微挑起。


    他悠然望向阿姒。


    对视那刹,他眸色暗了一瞬。


    真是要命……


    阿姒匆匆避开他目光。


    但她也被陈彦问住了,一年多不见,九哥还是有长进的。


    一句便问到点上。


    阿姒本欲借失忆引蛇出洞,找出命郑五带走她那侍婢背后的人。


    如今九郎的话提醒了她,二叔知道她落难时曾与晏书珩在一起。只不知晏书珩可否同二叔提过郑五?


    理智告诉她,最好和他相认再确认,可相认就会有牵扯。


    他勾≈039;引人的招数层出不穷,阿姒不想在尚未想清楚今后的路如何走时,再次被他勾得溺于男欢女爱中。


    不如索性装到底。


    横竖她装失忆是为了迷惑旁人,但她也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不过,若他们有所怀疑倒是好事,有怀疑便会有所试探,试探就易露出马脚。


    想通这点,阿姒毫无顾忌。


    她模棱两可道:“四个月前我醒来时就在那一带啊,有几人说贼人绑了我,还说他们主子是我的故人,命他们把我救走。我醒来后因风寒烧了好几日,什么都记不清了……又过两月,阿姐的人寻来了,阿姐说我之前坠崖过,莫非我是几月前被贼人掳走后坠崖才失了忆?”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陈九郎亦是听得云里雾里。


    “阿姒,你是摔傻了吧?你坠崖是在一年半前,被掳走是四月前。”


    阿姒茫然眨眨眼,看向晏书珩。


    “可我真不记得他。”


    晏书珩眯起眼,眸底掠过思忖。


    他的人曾在颍川南阳附近查得江回行踪,如今阿姒亲口承认涉足当地。


    许是编造,但巧合太过。


    莫非江回身边的妇人,真是阿姒?


    他们,当真重逢了?


    二人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杂念疯狂窜长,阻滞心口。怕吓着阿姒,晏书珩压住情绪,再度抬眼看她时,眼底仍是那么温柔。


    阿姒十分坦然地对他对视。


    她看出晏书珩在怀疑。


    但她已恢复记忆,再不是那个因为无措而寻求他庇护的盲女,更不会因眼盲而被他的三言两语搅乱心神。


    哪怕他要揭穿,她也备好了说辞。


    但晏书珩仅是笑笑。


    “看来,你是当真忘记我了。


    ”


    他岑寂的目光落在阿姒面上,很快就释然了,面上瞧不出任何失落的情绪:“也罢……你们兄妹难得相见,晏某先行一步。”


    他转身离去,袍角微扬,像一片毫无眷恋的流云。颀长身影被参差竹叶遮住,渐渐隐入竹间,一派澹泊。


    阿姒凝着他背影看了须臾。


    她一时不敢信,以他的性子,不应继续周旋,甚至言辞间藏着只有他们二人才听懂的逗弄和威胁?


    他这样轻易便接受了此事?阿姒实在搞不清他究竟是否另有打算。


    她收回视线。眼前凑近九哥那张惊诧的脸,虽是张英俊面庞,却让阿姒想起少时喂驴时驴子凑近的呆脸。


    九哥仍是个愣头青啊。


    “你……你要干嘛!”


    阿姒装作惊慌,双手报复性抓上那张脸,再趁机将他推开。


    陈九郎捂着被抓得刺麻的脸,无辜道:“我是看到你在发呆才凑过来嘛!我是你九哥,难不成还能对你不利!”


    他压低声:“好妹妹你告诉我,你坠崖后去了哪?又为何跟晏书珩遇上了,你们是不是私定终身了?”


    一句“私定终身”让阿姒心里又泛起羞耻,恼怒随之而来。


    她强忍着不耐烦:“你说什么?”


    陈九郎不信,捂着自己被抓伤的脸,再度凑近:“你没有失忆对不对,你是在和晏书珩置气?”


    阿姒看着九哥。


    他倒是有些长进。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姒无措后退两步:“我不知道,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你不是我哥么?怎这样咄咄逼人,好像在审问犯人……”


    看着她吓得泛红的双眼,陈彦不由也内疚了,讪讪后退两步。


    “吓着你了?对不住啊。”


    他很快离去,对父亲说了适才的事:“阿姒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适才我问得急,竟是把她吓哭了。”


    陈仲敬绷紧的心松了大半。


    “不记得也好。”


    .


    总算将九哥赶走,阿姒慢腾腾往水榭走回。此前,她去了一处与世隔绝的山里寻位世外名医调理身子。


    一晃数月,再回建康,非但未找回对世家的熟悉感,反更像个游离于富贵之外的人。她还未想好今后该如何在这纸醉金迷的建康行走。


    更未想好如何面对晏书珩。


    听阿姐说,这数月里晏家发生诸多变故,晏书珩明面上虽仍是族中长公子,但如今晏氏权柄几乎都在他手。


    阿姒猜测,当初必是晏氏有人要借她对晏书珩不利,他反过来借她的走失大做文章,趁机清理蛀虫。


    和三年前那次无比相似。


    他总那么理智。


    哪怕命悬一线,都还能借此做一番文章,替自己清除障碍。


    城府如此深不可测的一个人,又怎会真的为情所困?


    不过是因为他在世家的规矩里浸久了,偶尔碰着有趣些的


    人,自格外有兴致。耐心同她做了数月的戏,多半也是玩心和占有欲作祟罢了。


    原本和他重逢也就几个月,如今分开数月,正好抵消。


    开宴时她见他和一世家贵女正欣赏字画,举止亲近,温和耐心。


    他对谁都是如此。


    说不定适才他毫不留恋地离去,并非欲擒故纵,而是见她摆出两不相干的态度,又因玩够了,索性放过她。


    这个假设让阿姒心里一阵松快,松快之后,又像被羽毛抓挠。


    无端的痒。


    她想,或许她也和他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厌倦一成不变。


    但想寻求趣处,别处也可以。


    晏书珩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说不定会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


    思忖间,已拐过一处园子。


    腰间陡地一紧,阿姒被揽着转了一圈,后背贴上个坚实的怀抱。


    清冽的气息随之环来。


    腰间的手寸寸圈紧。


    来人身子紧贴着她的,狂跳的心隔着胸腔和衣衫击打阿姒后背。


    这水云苑中谁敢对她如此无礼?


    阿姒猜到是谁。


    她张口要叫,呼声断在喉间。


    口中侵入温软之物。


    阿姒率先想到的是过往唇舌相缠的片段,她又羞又恼,张口就咬,发觉齿关一钝,原来不是唇……是他的手。


    阿姒放心咬下。


    身后青年未反抗,闷哼一声。


    这一喘无比熟悉。


    阿姒稍顿,咬得更狠。


    晏书珩未松手,更未言语。


    时隔数月,再次拥住她,血液都因这失而复得的相拥沸腾、喧嚣。


    他的下颌紧紧抵≈039;在阿姒的颈窝,放在她腰间的手力度已在克制,但仍勒得阿姒的喘≈039;息一声比一声急。


    微凉的唇在阿姒颈侧游移轻贴。


    熟悉的痒意像树枝扎根土壤,一点点渗入阿姒皮肉里。


    思绪滞涩几息,她迅速回过神,齿关收紧,直到血腥气蔓延舌尖。


    他未松开,她也未松。


    “阿姒……”


    晏书珩唤她,却不让她说话。好似知道她若开口必是冷言冷语。


    “阿姒,你回来了。”


    清润的嗓音似是几个月前才听过,又似乎来自遥远的几年前。


    阿姒愤而回头,撞入晏书珩直直盯着她的眸中,他这双眼像幽暗的漩涡,要把她卷入他的身体里。


    鼻尖贴着鼻尖,彼此紊乱的气息交融,像以往温存依偎时。


    阿姒恼怒低叱:“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你了!”


    晏书珩不言语。


    他将她身子转过来,手用力按着她肩头不放,自己则后退一步。


    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却不像从前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他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几个月前重逢后,阿姐查看她可有受伤时?_[]?来[]≈完整章节,也是这样的目光。


    稍许,晏书珩松了口气。


    阿姒一怔,他真是在确认她无恙?


    青年未再过多亲近。


    他松开阿姒,一身白衣立于满园春色之中,又一副端方谪仙模样。


    阿姒以为晏书珩又打着什么主意,可他只是专注地看她,神情寥落,许久才轻道:“抱歉,当初是我没护好你。”


    阿姒没回话。


    她看着他,比看陌生人还要冷静,像在看一团可有可无的雾。


    他不在意她的冷漠,径自笑笑,用那曾勾得她心痒痒的嗓音幽幽道:“无碍,阿姒也不是第一次忘记我。哪怕真忘了,往后,你我也会再次相识。”


    阿姒听惯了他话外之意。他意思是无论她是否记得,他都不会放手。


    但只要他不戳破这层窗户纸,她便有本事把这层纸变成一堵墙。


    她疏离道:“我与您素不相识,您请自重。”说罢决然离去。


    这次,晏书珩并未强留。


    他望着阿姒的裙摆隐于璀璨花丛后,她走得毫不留恋。


    掌心只余一根青丝,凝着那缕青丝,晏书珩无奈笑了。


    .


    黄昏,马车停在别院前。


    小竹园迎来久违的归人,竹鸢一阵恍神:“长公子?”


    实在不是她大惊小怪,女郎不见后,长公子起初日日回竹园歇息,一日比一日心事重重,后来女郎一直未寻到,长公子也不来了。


    此时见他似有心事,想到杳无音信的女郎,竹鸢更不敢打扰。


    晏书珩走入内室。


    数月未来,这里一切如故。


    窗台有只瓷瓶,里头的花枝已然干枯,是数月前她摘下的。


    桌上有一册游记,她翻到一半,正原样不动地倒扣着。角落里,纱帐半掩,风吹动时影影绰绰,似乎她还在里头拥被安睡,长发铺了满床。


    又一阵风吹来。


    纱帐掀动,帐内一片空荡。


    晏书珩心陡然一空。


    纠缠数月的空洞,岂能在一朝一夕间散去?一切恍在梦中。


    他看着空空的怀中。


    虎口传来缠绵痛意,痛是种让人踏实的感受,若觉不到痛,大抵离死不远了。如今这痛让他真切感受到她回来了,还心狠地咬破他的手。


    晏书珩不禁又笑了声。


    “牙尖嘴利。”


    他合眼,躺在他们曾抵≈039;死交缠的榻上,过往记忆因痛意一点点鲜活,心中空掉那一块亦逐渐被填满。


    眼前浮现她冷淡的眼眸。青年嘴角漫上一抹笑,像大病初愈后对活着格外眷恋甚至于偏执的人。


    无妨,回来便好。


    有些事,不是她想忘便能忘的。


    .


    回到水榭后,阿姒整整气了半日,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次日一早,


    陈家来了人,称府上有家宴,接她回去一叙。


    陈氏一族如今大都在会稽一带圈地定居,唯有几房居于都城。陈宅坐落在永宁巷,对街便是铜陵巷,是谯国祁氏和南阳晏氏宅邸所在之处。


    马车驶近,透过半遮的帷幔,阿姒看到些熟悉的面庞。


    她忽地不大确信,这些正殷切望着马车的亲人中,难道真有不想让她回来,甚至故意陷害她坠崖的人?


    但她奉行的道理是有怨报怨。


    不能因一根未经证实的刺把所有亲眷都列入疏远的范畴。


    阿姒拾掇心绪走下马车,众人纷纷迎上前来,除了二叔陈仲敬和九哥陈彦外,还有几个熟悉面孔。


    模样温和但精明都藏在眼里的,是二房婶母阮氏;端方内敛,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是四姐陈卿言;在四姐前头,二房还有两位早已出嫁的二姐和三姐


    至于三房这边——


    凡事都不在乎,总带着浪子般漫不经心的笑意但目光偶尔也会意味深长的,是三叔;美目盈盈,明艳动人的是三婶,阿姒曾偶然记起过她;那温厚正直的少年郎,是三房的四哥陈郢,边上还有对七岁出头,性情迥异的孪生兄妹。


    另有些是旁支几房的叔伯和兄弟姊妹,此前,阿姒鲜少与二三房之外的族人打交道,生疏得一如既往。


    不知谁说了句“孩子,你回来啦”,那一霎,阿姒鼻尖一酸,对这些本就不大亲近的亲眷顿时生出微妙的依赖。


    寒暄后,转眼已到园子里,一大家子用罢午膳,聚在一处说笑。阿姒只安静听着,虽因生分像个局外人,可也生出些新奇的感触。


    从前她只喜欢独来独往的洒脱,竟从未体会到原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闲谈也能如此叫人踏实——若是能早些查清她坠崖的事,这一切便圆满了。


    时近黄昏,众人希望她回陈府住下,阿姒虽有此意,但因今日太过突然便暂且推拒。


    马车驶出巷口。


    陈府前,二夫人阮氏看着阿姒的背影,对丈夫道:“这孩子福大命大,不过她真失了忆么?”


    陈仲敬心不在焉地挥挥手:“那还能有假?失忆了也挺好,挺好,如今孩子回来了,我们好生待她便是。”


    阮氏嗤道:“夫君怎瞧着有些心虚,难不成有别的事瞒我?”


    陈仲敬拉下脸。


    “我外头没人!少胡思乱想。”


    .


    霞光万丈,将整座城都映得金碧辉煌。陈彦护送阿姒回水云苑,半路上他起了兴致邀阿姒赏灯,少年话还是那么密:“后日便是上巳,届时长姐势必也要出宫,我们几人好好聚上一回……”


    说着,他忽然打住。


    阿姒侧目望去,见这厮竟露出些局促和羞赧。顺着他视线,她看到前方喧闹处立着的三人。


    晏七娘晏薇。当初在南阳时与她有些往来的晏十娘晏宁。


    以及,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人。


    晏书珩还未看到他们。


    他嘴角噙着笑,正替两位族妹把高处够不着的花灯取下。


    不得不说,是个温柔好兄长。


    可这与她有何干系呢?


    阿姒不欲掺和他们的热闹,想趁晏书珩没看到她时离去。


    但陈彦看到未婚妻子,像飞蛾见着烛台。顾及晏薇害羞,他灵机一动,朝着三人的方向朗声叫唤。


    “阿姒快看,是长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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