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小区楼，外表都脏兮兮的，路灯灭了好几盏也没人修，草树在暗色中生长得野蛮茂盛。
李十一倒是很喜欢，走在黑夜里让他有一种下意识的安全感，很舒服。
楼里楼梯有点陡，这几天微微下雨，走在里面能闻到一点霉味。
到了三楼，触摸灯的接触有些失灵，好似疲惫地闪烁着。
李十一摸出带着铁锈味的钥匙，这种味道让他在黑夜中会想起血液的味道。
很多往事，很多死去的人，都会趁着这几秒钟在他的脑海中倾泻出来一会儿。
门开了，明亮的光和一股肉香味儿从门里折射出来。
李红萍侧对着他，正坐在餐桌边织着围巾，他们家不大，75平，餐桌和客厅都是连通的。
见他回来了，李红萍疲惫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给你买了点牛肉，刚热好，饿不饿，妈妈给你下碗面吃？”
李十一点了点头。
那些倾泻出来的往事和人脸瞬间被这片圣地逼退了回去，平息了。
李红萍自己也饿了，下了两碗面，但是肉都在李十一的碗里。
简单的牛肉面，上面撒了一点葱花，很普通却已足够。
李十一不作声，默默夹了一半的肉给李红萍。
李红萍嘴上说着“妈本来就不喜欢吃牛肉”，但是嘴角还是翘了起来：“妈最近学会用手机下软件了，这两天在那个小绿书上学了不少菜，等这周末发了工资给你做几道尝尝。”
李十一吃完擦了擦嘴：“好，这个月月考出成绩了。”
李红萍愣了一下：“哦，考得怎么样？”
李十一自从进了高中之后，和她的交流越来越少，每天一回家都是关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她进去送个水果也会被埋怨。
至于那一塌糊涂的成绩更是不能提起，一提起便是吵架，孩子低着头默默的流泪。
李红萍也认命了，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毕业就好，考个专科大学也不是没有出路，她自己的学历只有初中呢。
这还是李十一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月考成绩，所以她有些不习惯。
李十一从书包里翻出成绩单：“没有达到我的理想预期。”
李红萍很平静地“哦”了一声，虽然说习惯了但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还是老套地安慰道：“没事的，努力就行。”
她接了过去，愣住了：“怎么是五百多名？啊，连数学都及格了。”
李红萍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捂住嘴，笑容却抑制不住，把成绩单贴在胸口：“你这个孩子，进步这么大还骗我！”
李十一：“……”确实是没达到他的理想预期。
但是，看到李红萍这样开心，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李十一：“以后会更好。”
直到他默默刷完碗筷进屋的时候，李红萍都还捧着那张成绩单，手机拍了又拍都不算，乐呵呵地说要放在抽屉里保存下去。
李十一神情不自觉地温柔下去，静静看了她好一会。
……
第二天，李十一因为成绩未达到预期的不愉快已经一扫而光了。
新生活很美好，很有趣，很像普通人。
李十一很满意。
袁园很痛苦。
一大早的，袁园坐在桌子上哀嚎：“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李十一：“……”
李十一倒是已经习惯这小胖子的定期发疯了，但是这次他还不知道理由。
袁园把胖胖的脸颊搁在桌子上，把餐巾纸剪成两个长条状贴在眼睛下面，神情麻木地“流泪”。
“今天，是一千米体测的日子。”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我死去的日子。”
李十一：“继续。”讲得像鬼故事的开头，感觉还蛮有趣的。
袁园：“……是不是人啊！”
袁园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李十一：“你怎么一点都不焦虑啊，去年你和我一块拜佛祈雨，我心里还舒服点。”
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原因了。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阴沉了很久的天气始终没能降下一滴泪水，甚至还拨云见日了。
袁园怒喷了十分钟老天爷没有心。
光是站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袁园的腿就已经发软了，他和李十一的学号将近，两个人被排到了一组。
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不喜欢肢体接触的李十一拍了拍他的肩，默默地鼓励了他。
袁园稍微放松了一点，现在恐惧值只有99.99/100了。
果不其然，从一开始袁园就被落在了最后。
第一圈还勉勉强强，第二圈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
遥远漫长的红色跑道，怎么也望不到边，胸口的闷痛，连呼吸都让人感觉到精疲力竭。
“呼……呼……”
袁园的视线都有点模糊，生理性的泪水流出来了一些，缓慢地半跑半走着。
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大家应该早早把他甩掉了。
袁园真的已经跑不动了，他停下来站了一会儿，身边忽然出现了其他人的声音。
“加油，还有两百米。”
袁园看到李十一在他身边，差点以为是幻觉，眼泪又要流出来了：“跑不动了……李十一……救命……”
李十一：“调整呼吸，不着急，慢慢走也行。”
有难兄难弟陪的感觉一下子带来了点助力，袁园调整了一下呼吸，最后又慢慢地跑起来。
等到终点的时候，袁园啪地一下坐到草地上，脸色苍白得都不能呼吸了。
李十一出手把他拽了起来：“不要坐着。”
袁园看着李十一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意外的有力，他靠在李十一的肩膀上：“呜呜呜，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
李十一：“……”好像刚生完孩子一样。
李十一被他逗笑了。
袁园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正常说话了：“谢谢你，好兄弟，你还停下来等我……我真的特别感动，可是你现在和我一样跑了五分钟，哎，你体育也只能勉强及格了，虽然说咱俩和优秀学生的评比也没啥关系……”
李十一：“3分28秒，我是优秀。”
袁园：“……”
李十一：“我是跑完之后再来找你的。”
袁园有点恍惚：“我现在真的有时候有一种，你已经登仙了的感觉。”
李十一：“我只是最近每天晨跑2000米而已。”
袁园：“……”绝对是登仙了吧。
其实一开始定的是5000米，但是很快发现这具身体吃不消，如果超出身体负荷地高强度运动的话会造成横纹肌溶解，还是得慢慢来。
体测完后就是自由休息时间，李十一陪袁园在树下休息着，女生那边忽然冒出来一点惊呼声。
两人抬眼望去。
十三班也过来了，十三班的体育课和五班是同一节，他们今天测的是跳远和一百米，和他们测800米1000米的班级错开。
“陈无愁！好帅！”
女孩子们遥遥望着，窃窃私语。
“就是听说脾气太差了，但是真的好帅，远远看着就好养眼！”
这个年纪的女生其实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还是很敏感害羞的，但是陈无愁不一样，陈无愁过于耀眼夺目和遥远，讨论他的时候更像讨论明星偶像之类的，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讨论。
袁园艳羡地看过去，目光自然也聚在那个俊美得和周围人都不在一个画风里的陈无愁身上：“好想和这种帅哥交换人生啊，我大概拉屎都不舍得关门吧。”
李十一：“……”
李十一默默退后了一步。
［叮，今日任务：见到陈无愁一面已完成！］
这个日常任务的判定很松弛，李十一测试过，只要视线范围内有陈无愁就可以完成。
不过相对的，毕竟只有1分。
李十一已经攒了15分了。
没有告白任务还是太慢了。
最近好感度都已经回到-20了，怎么还不让告白啊。
李十一觉得有点无聊，今天测完1000米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他想回去做作业了。
然而女生里又是一阵骚动。
十三班的项目很快就测完了，两个男生走到了五班这边。
其中一个，就是万众瞩目的陈无愁。
袁园看见罗林讨好地走了过去：“陈哥，沈哥，你们肯定都拿了优秀吧？”
沈辉认识罗林，他们初中的时候同过班，和罗林打了个招呼：“那肯定呀，欸，李十一，李十一喊你呢，你走什么！”
罗林：“……”
罗林的笑容消失了。
物质守恒，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从罗林的脸上转移到了袁园的脸上。
袁园抓住李十一：“我靠，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沈辉乐呵呵地跑过来：“我刚刚和陈无愁就说好像是你，没看错啊！原来我们一直体育课都是同时间段的啊，你要去哪儿？”
李十一：“我要回去做作业了。”
沈辉：“……”
陈无愁双手插兜，难得看到他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校服，干净清澈，削弱了他英俊眉宇里的嚣张恣肆，多了丝他本人根本没有的书卷气。
他习惯性地看着李十一，而李十一这次终于转过眼睛来看他了。
陈无愁呼吸忽然顿了顿，大概是一直被李十一忽视，以至于这一次的对视过于突如其来。
他竟然有种没准备好的感觉。
李十一张开了口。
陈无愁集中注意力。
他……要说什么？
李十一：“你鞋带开了。”
陈无愁：“……”
陈无愁：“故意的，要你管。”
李十一：“哦。”
陈无愁：“……”
［叮，陈无愁好感+10，目前陈无愁好感度：-10/100］
李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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