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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旅游


    ◎信了他的鬼话◎


    任维东送李有良出了院门张鹏就看表, 三分钟后任维东进院,张鹏诧异:“这么快?”


    “跟他缠缠绵绵到天黑?”任维东白了他一眼。


    张鹏:“我相信他不是任老板的对手。可癞□□跳到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


    小北对亲爸很失望,可李有良也是他爸, 还没忘记给他买生日礼物:“张伯伯, 你说话真难听。”


    “抱歉,一时忘了。”张鹏说的很敷衍, 小北却不好意思怪他, 只因他也怀疑他爸目的不纯。明明以前都是在学校门口等他, 偷偷给他钱, 给他塞好吃的, 怎么偏偏今天忘了, 还把礼物送到家里。


    周佩兰打圆场:“吃蛋糕, 吃蛋糕, 再不吃奶油就化了。”


    任维东继续切依依的蛋糕:“小北, 依依, 吃奶油还是吃蛋糕?”


    小孩想法简单, 坏人走了就该高兴。任依依一步到她爸跟前,指着蛋糕上的奶油花:“我要两个花。”


    李有良的到来一度把气氛搞得很紧张,张鹏的儿女害怕,馋的口水直咽, 不敢吭一声。有人带头,张鹏的儿女拽妈妈的手, 眼神示意她切蛋糕。


    林云香余光瞥到, 拿起另一把蛋糕刀切两份奶油递给孩子。任维东看向黑子的女儿和赵民的儿子,两个小学生送任维东俩字——随便。


    任维东好笑:“我猜你俩要是想吃奶油蛋糕会直接说蛋糕。不好意思说就说明想吃奶油。”给他们戳几个奶油花, “先吃这些, 小北的生日蛋糕饭后再切。”


    依依:“爸爸, 饭好了吗?”


    “你吃这么多还饿?”任维东问。


    任依依点头:“当然啦。我今天没有吃八喜,也没有喝汽水,西瓜只吃一点点,就留着肚子吃好吃的呢。”


    林云香给两位老人切两块,她自己切一小块蛋糕,吃好就回厨房。


    任家院子大,周围又多是四合院大杂院,房屋低矮不挡风,炎炎夏日的傍晚没了太阳,在院里用饭比屋里舒服。


    任维东又拿个电扇出来,这一顿饭吃的所有人都很满意。


    夏日天黑的慢,饭后还有亮光,赵民等人不着急回去,走动闲聊半个小时,才一人拿着一块蛋糕回去。任家几口又吃一点,小北的生日蛋糕还剩一半。


    任依依看着爸爸把蛋糕放冰箱里冷藏,大声说:“明天早上吃蛋糕,不吃饭!”


    任维东摇头:“你也吃不够。”


    任依依掰手算给他听,上次吃蛋糕还是上次她过生日的时候。小丫头说完,眼珠乱转,停在林云香身上。


    林云香:“我不知道我生日具体是哪天。”


    任依依不明白:“妈妈不是你的妈妈生的吗?”


    林云香:“我妈妈不好,她不记得了。”


    “啊?”任依依不敢相信地轻呼一声,转向她爸,“生我的妈妈是不是跟妈妈的妈妈一样坏啊?”


    任维东不想回答,一个谎总要一百个慌来圆:“绕口令呢。”


    “爸爸,说吗。”


    任维东点头。


    任依依撇撇嘴:“我就知道。”跑到林云香跟前,抱住她。林云香不明所以,这又怎么了。


    任维东叹气:“你妈不好但你有依依。依依没妈有你。”


    任依依使劲点头,爸爸懂她。


    林云香把小丫头拉到怀里,一股汗馊味扑鼻而来。林云香皱眉,严重怀疑小丫头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不下四次,不然不可能这么大味儿。


    “先给他俩洗澡。”林云香抱着她起来。


    小北吃太饱,窝在沙发上只想睡觉。林云香此话一出,小北装死,倒在沙发上。任维东就在他身边,见状好笑:“洗干净再睡。”


    小北一动不动。


    任维东抱着他去浴室。


    周佩兰帮他弄热水,林云香拉着任依依找换洗衣服。任维东洗得快,林云香和任依依等几分钟,任维东用宽大的浴巾包着小北出来,直接去堂屋给他吹头发。


    洗了澡确实舒服了,小北不困了。


    今天这顿饭吃得热闹,俩孩子跟小蜜蜂似的,一会儿帮叔叔伯伯拿酒,一会儿帮小朋友倒可乐,忙得不亦乐乎,后劲就是小北清醒十来分钟又昏昏欲睡。


    林云香和任维东没敢叫他俩睡,拽着出去转一圈,八点一刻才放他们回房。


    翌日,俩孩子睡到任维东送林云香回来。


    几日后,幼儿园迎来放假。


    俩孩子闲着撒欢几日,小学放假了,紧接着毕业班考试。七月初的高考结束是中考,中考结束,全国中小学几乎都放假了,林云香的假期也开始了。


    林云香放假第二天晚上,任维东问他爸妈想不想下乡避暑。


    恰逢三伏天,四九城像火炉,老两口听人说过帝都郊外比城里凉爽,他们考虑一晚上,决定下乡。


    上一次下乡劳动,有关单位会提前通知乡里接人。如今是游玩,是避暑,也是探望乡邻乡亲,没人帮他们通知。


    老两口返城的时候村里没电话,老两口犯难,怎么通知他们。


    任维东:“交给我。你们只管收拾行李和探亲礼。”


    任依依最爱逛街买东西,闻言就要出去。


    林云香给一家人找出遮阳帽遮阳伞,陪他们上街。


    任维东不吝啬钱,电报发成一封简短的信,收信人是当地村长。


    老两口下乡时的村长已经不在了。老两口当年不敢主动跟人来往,记得他们的人不多,知道他们名字的人就更少了。中间又隔了这么多年了无音讯。以至于村长问了半个村子才有人知道电报上的两人多年以前确实来他们村接受过中下贫民再教育。


    远来是客,村长当天就叫村里最有钱的人家给城里客人收拾两间屋子,然后又叮嘱跟老两口较为熟悉的人,最近哪儿都别去,届时跟他去火车站接人。


    这些事任维东都不知道。


    任维东考虑到人家也得商量准备,把日子挪到五天后,不巧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任维东给一家人买了上午的飞机票,下了飞机赶火车,等到县城火车站,太阳落山,天还没黑。


    村长料到老两口有心回来,日子一定很不错。否则一地鸡毛,成天犯愁,哪有空出来玩儿。当他看到穿着短款运动服,大人小孩踩着运动鞋,拎的行李箱跟电视里的一样的时候,村长慌得手足无措。


    任维东伸出手:“您好。是小张村村长吧?我是任觉新同志和周佩兰同志的儿子。这是我儿子女儿。女儿跟我姓叫任依依,儿子跟我爱人姓叫林小北。”


    放假后任维东就带着小北去派出所,改姓林。


    小北问为什么改姓,任维东没说以前跟他说过,而是反问,如果同学问,李小北,你爸姓任,你妈姓林,你为啥姓李,你怎么解释。是从李有良和你妈离婚说起吗?


    小北不希望同学知道他亲爸对不起妈妈,爸爸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爸爸。犹豫片刻,小孩心甘情愿改姓。


    小北听到任维东的话,愈发觉着改姓林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心里因为“李小北”变成“林小北”而产生的别扭也消失了。


    村长:“您爱人没来?”


    林云香要来,任维东不希望她跟着遭罪,就给她算一笔经济账,飞机票多少钱,路上其他开销多少等等。


    林云香又不留在乡下,去了就回来也没必要,所以留下看家。


    任维东:“家里东西多离不开人。”


    村长懂了,好比他们村粮食刚打下来也得有人看着。万一粮食被偷,一年白干事大,没粮食交公粮事更大。


    “这边太热,先上车。”村长回头看着铺着草席的车,脸色微变,犹犹豫豫,“要不我还是租辆车。听说县里有租车的。”


    任维东看向任依依:“坐过这种车吗?”


    “敞篷的,没坐过。”任依依爬上去。


    拖拉机拉的木板车,而不是铁皮车,木板车不稳,任依依上去晃晃悠悠的觉着好玩,叫小北也上去。


    村长见状扶着两位老人上车。


    饶是有心理准备,两位老人也没想到这一路那么艰难。


    当初来的时候用双腿,不颠簸。走的时候归心似箭没觉着颠簸,如今换了心情,度秒如年。


    两位老人叫孩子到他们怀里,任依依摇头,勾着头朝前面路上看,跟小北分享:“前面又有个大坑。林小北,你准备好了吗?”


    小北点头,随着车颠簸,俩小孩跟着跳一下。


    陪他们一起坐车的村民诧异,这俩孩子当玩儿呢。


    任维东嫌丢人:“你俩坐好!”


    俩孩子并排坐好,片刻又朝路边看。任依依指着地里的庄稼:“爸爸,我认识那个,黄豆。”


    陪聊的村民再一次感到意外:“城里也种庄稼?”


    任维东:“我家院子大,我爸妈种了很多菜。他俩上学了,书上图文并茂。”


    拖拉机太吵,说话得很大声。任维东声音不低,村民也只能听清楚一半,他也懒得再没话找话。


    到村口,脚踏实地,老两口还觉着不敢信:“到了?”


    任维东帮他们拿行李:“也该到了。”


    坐在树荫下乘凉的人走过来,熟悉的面孔多了,老两口确定到了。帮忙招待他们的那家人犯难,两间屋子,五口人,怎么住啊。


    男女分开吗。可是三个男人,虽然有一个是小孩也睡不下。


    任维东不叫他们为难,安排好父母,请村长开着拖拉机车头送他回县城,他住宾馆。


    翌日,任维东租车,买父母孩子缺的东西送去村里。


    刚到村里,老两口感到陌生。熟悉的人说起以前的事,老两口也不拘束了。任依依对村里一切都好奇,她又是个自来熟的,等任维东到村里,她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她显然成了孩子王。


    任维东没有买瓜果,除了生活必需品,就是一些牛奶汽水糖果,交给任依依,叫她分给小伙伴。


    任觉新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任维东原本打算明天回去,开车来的路上,任维东注意到此地有山有水,难得的是村民也不是刁民,年迈的父母以后可以常来避暑,他便决定再呆一天。


    任维东有钱,其实可以在帝都郊外买块地建别墅。可是没有邻居,就是有邻居也不熟悉,老两口肯定不愿意去。


    任维东开着车到县城,带着墨镜,十足的有钱人。打听事很简单,他半个小时就到采石场。采石场还是国企,任维东找到厂长,给他们一笔钱。


    翌日,村口来了几辆车,卸下几车山皮,叫村长带村民铺平。


    村长许久才回过神,兴奋地问是不是县里给他们村铺路。送石头的人哪知道。也想不到任维东出这笔钱,又急着回去,胡乱应付两个字,是吧。


    下午又送来很多,其他村的村民也拿着铁锨出来铺石子。虽然不是到他们村口,可通往县城的路修好,他们也能受惠。


    任依依兴奋了,拉着爷爷奶奶,对小北说:“我们来得好巧啊。可以看到人修路。”


    老两口相视一眼,哪有这么多巧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维东又不是匿名出钱修路,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村民就会知道。村民会对老人小孩更好,任维东也能放心踏实和林云香游玩。


    任维东回到城里三天,确定接下来一周没大事,他带林云香飞往海边。机票买好才告诉林云香飞机票不能退。林云香没出过远门,信了他的鬼话,只能收拾行李跟他浪迹天涯。


    阳光沙滩比基尼。


    林云香裹得严严实实,眼花缭乱又不敢看。


    到了陌生的城市,这地方像电视里的场景,又像另一个世界,林云香不踏实,一眼没看到任维东都心慌。任维东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任维东稍微走远一点,她上去拉住任维东的手,提醒他慢点,别撞到人。


    任老板身高腿长五官出挑,穿着大裤衩花衬衫,戴着墨镜,跟当下的时装模特似的,走到哪儿都能惹得男人女人回头。


    林云香以为人看她,出去逛一圈就要回酒店。


    任维东也由着她,毕竟有些事林云香只许他在房间里做。


    第42章 活雷锋


    ◎不缺机遇也充满危险◎


    从任家老老小小所在的小张村到县城将近二十里, 每天有人往路上倒山皮,镇政府县领导想不注意也难。


    镇政府认为铺山皮路这种小事,县领导没必要告诉他们。县里来人询问镇政府怎么挑三伏天铺路, 广大人民群众受得了吗。


    镇政府这才知道搞错了。镇领导班子解释, 他们也不知道山皮哪儿来的。县里派人去采石厂。这笔钱对任维东来说不算什么,对偏远乡镇来说是一笔巨款, 差不多是采石厂一年纯收入。采石厂很重视, 跟任维东谈的时候备齐了合同和收据。任维东一份, 采石厂留一份。任维东走后采石厂领导四处打听, 想跟任维东长期合作, 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到。


    面对县领导的询问, 厂长无奈地给出三个字——不知道。


    县领导不信任维东是凭空冒出来的。有个人实在, 脱口而出:“不是, 那个任老板开车来的。”


    县里来的人忙问:“哪个地方的车牌。”


    小县城车不多, 见过的人都很难忘。采石厂领导说出当地牌照, 又说出车的型号。县领导一个电话查到租车的地方, 还不是大城市的租车行,是婚纱店的车,平日用来接新娘。


    天气炎热,结婚的少, 任维东才能那么容易租到车。


    任维东租车的时候婚纱店的人问他是不是结婚用,用几天, 希望他能提醒开车的人, 少喝点酒。任维东见人这么不放心,直接告诉对方他不喝酒, 只是去小张村送东西。


    采石厂、县里以及镇领导班子直奔小张村。


    抵达小张村村口, 这些人也意识到山皮是从小张村开始铺的。


    县领导决定见着小张村村长一定要好好批评他, 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知道跟镇上或县里汇报。搞得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还闹出不少笑话。


    小张村村长一问三不知。


    县领导奇了怪了:“任维东难不成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任维东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村长见着任维东的时候以为看见时髦大明星,只顾激动了。村长不好直呼大老板的名字,就叫他任老板。任老板走六七天了,村长这几天又忙着铺路,以至于忘了任老板真名叫什么。


    幸好任家老老小小住小队长家隔壁,站在村长身后的小队长提醒:“是不是周老师和任老师的儿子,任大老板?”


    村长可算想起来了,赶紧带一群人找老两口。


    小张村是个大村,有自己的小学。村里还有三个老师。这些老师水平最高的中专毕业。这三人得知任家老两口退休前教高中,得空就找他们请教。


    村里有几个中学生。学生家长见老两口和气,也从家中老人口中得知他们脾气极好,就带着自家孩子向他们请教。


    村头树荫底下最凉快,自打老两口来了,村里人自发地把风水宝地让给他们。


    村长有所耳闻。直奔村口,果然看到老两口周围坐着好些人,大人拿着自家种的瓜果坐外边,大孩子小孩子在老两口身边。


    任依依也在,看大哥哥大姐姐写暑假作业。小丫头眼珠子活,又不怯生,看到一群人打南边过来:“爷爷,奶奶,他们是去打架吗?”


    任维东回去那天,村里遇到一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嫁出去的闺女被婆家打回来。当时很多人拿着铁锨平路,闻言就要给本村姑娘讨回公道。


    当时老两口也在场。


    周佩兰看到好几个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应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话音落下,这群人到跟前,村长指给白衬衫们看:“这二位就是任老板的父母。”


    老两口相视一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任觉新起身,明知故问:“维东怎么了?”


    县领导大步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直言他有个好儿子,接着又夸任老板当代活雷锋,做事太低调了等等。


    乘凉的村民们听糊涂了。


    随后弄懂了,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任觉新笑呵呵道:“从火车站到小张村这段路太颠了。维东这么做可能是不想来接我们的时候路上还这么颠。”


    众人面面相觑。


    村长试探地问:“只是这样?”


    任觉新:“我儿子我了解。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什么的,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县领导不信:“敢问任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国际贸易。”任觉新道。


    贸易就够高大上了,国际贸易,县一把手也无法想象。


    难怪这么大手笔。


    众人看任家四口的眼神瞬间变了,充满了敬畏。


    任老同志:“别觉着国际贸易很厉害,就是大一点的二道贩子。不不,他还不如二道贩子。人家好歹出钱买卖,他就是个中间商拿提成。也就这几年赚钱。”


    周佩兰不由得想起“国际班车被抢案”,“这两年也危险。前些天我们那边刚发生一件事。”大概说一下被抢经过,“幸好维东没在那辆车上。”


    这事不小,上了报纸。县领导有看新闻和报纸的习惯,知道这事:“任老板贵人有福。”


    村长好奇:“任老板有空送您二老过来,是不打算再干了吗?”


    周佩兰不清楚儿子如今跟哪些国家做生意:“他跟朋友合伙开了几家店。贸易生意,有人找的话,还会做吧。”


    任觉新直接补一句:“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在学校待了一辈子,也不懂做生意。”


    照顾任家四口的那家女主人见老两口不想说,大声使唤自家孩子拿刀去,她切西瓜。随后解释自己种的,很甜,叫领导们也尝尝。


    很多村民这才意识到领导们只顾说话,水都没喝。纷纷招呼领导坐下喝水,此事也被岔过去。


    这些领导走之前又向老两口表示,他们想亲自感谢任维东。老两口听出他们言外之意,任老板电话号码多少。


    任觉新直言他下个月过来,到时候就能见着了。


    众人只能带着一点点失望打道回府。


    这些人一走,村里热闹了。村民不好意思叫任维东带他们做生意,问老两口任维东的店要不要人。


    村里穷,老两口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没分寸。老两口也不好拒绝,任觉新就说:“维东店里缺人,但咱们村的人干不了。”


    好多人直撇嘴。


    老同志不想给儿子找麻烦,就说他儿子也不是一开始就做生意。任老板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部里,待了几年觉着没意思才辞职下海。任老板精通俄语,会英语,因为出差的缘故还会几句法语。


    张鹏跟老两口说过,任维东有个助理。任觉新就说他新招个助理都是大学生,毕业于经贸大学。


    以前公司忙的时候他没空看店,就请个大专毕业的帮他打理店。


    此言一出,村民们安静下来。


    任老同志担心任老板做个坏榜样,提醒乡亲们,大城市晚上有砍人的,白天有抢/钱的。他们真想出去谋生最好十几口子一起。


    火车上的小偷都是团伙作案,最少三人。


    青年男女电视电影看多了,不相信光鲜的大城市有这么不堪的一面。老同志只说一句话,赚得越多风险越大。


    村长认同,补一句大人小孩都听过的,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两句话把众人火热的心浇灭了。


    八月下旬,夫妻二人独处够了,终于想起来他乡还有父母和孩子。


    虽说老两口不支持村民找任维东谋生,村民依然把两位老人和两个小孩当自家人。


    村里孩子有什么好玩的都会叫上俩小的。谁家做了好吃的,也会给俩小的送去。


    两个小的虽然被太阳晒黑了,瘦了,但远比在城里的时候精神了。小北最明显,眼睛特别亮。以往还有一点腼腆甚至胆怯,如今也消失了。


    任维东小声跟林云香显摆:“我说有依依在不用担心小北,现在信了吧?”


    “小北以前没离开过我。何况这次将近一个月。”林云香低声回。


    一回生二回熟,任维东这次下了火车就去租车。婚纱店老板认识他,这次都没要押金。任维东载着林云香直奔父母和孩子住处。


    阳历八月下旬没有一丝秋意,村民们不到做饭的时候不进家。任维东想给父母孩子一个惊喜,结果扑了个空。


    好在村里人还记得这辆车,热心村民叫任维东和林云香等一会儿,他们去喊老人孩子。


    林云香看到几个小孩好奇车又不敢靠近,她把后备箱打开,拿出一包椰奶糖。小孩不敢伸手。林云香拆开,一人抓一小把。


    任依依大步跑来:“妈妈!”


    村里孩子把糖给她。


    任依依摇摇头,接过妈妈手里的袋子:“给我买的吗?”


    林云香:“家里还有。村里小朋友陪你玩这么久,这是感谢他们的。”


    任依依往兜里塞一把,又把小北的兜塞满。确定爸爸妈妈今天不回去,她挥挥手,叫她的小朋友们都来,分糖。


    村里太热闹,白天可以摸鱼凫水,上树抓鸟,晚上可以找知了猴。小北确实玩得忘记思念。可就像林云香说的,他没离开过林云香。突然见到妈妈,小北差点哭出来。


    林云香抱起他。


    任依依撇嘴:“娇气包!”


    小北怒了,下来朝任依依走去。


    任依依双手叉腰:“怕你!”


    “你以后不要喊我林小北,我不认识你。”


    任维东摇头失笑。见他父母终于来了,就把他买的东西拿进屋。


    香烟名酒不是农村家庭必需品。任维东在县里买一袋大米一袋面粉、两桶油,又给老人小孩买些饼干,感谢他们的照顾。


    这家人通过礼物认定任老板是个实在人,不是个市侩的商人。傍晚,老两口在屋里给俩孩子洗澡,任维东拉着林云香去门口,男主人跟过来。先递给任维东一根烟攀交情,接着问城里是不是像两位老师说的那样,不缺机遇也充满危险。


    任维东点头。


    男主人问自己适合做什么。


    任维东先问他家这处瓦房是靠什么盖起来的。


    这家人搞大棚蔬菜,虽然只有一个棚,现在也是小张村最有钱的人。


    任维东:“那我说实话,这边山好水好,但可耕种面积有限,不可能靠种粮食衣食无忧。你们不如发展特长。”


    林云香捏一下他的手:“说详细点。”


    “瓜果蔬菜。前提能守住,没人使坏。”任维东指着一马平川的山皮路,“可以运到火车站,通过火车运到市里或省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


    男主人一个劲道谢。


    任维东笑着摇头:“谢就不必了。别再跟着我们。”


    第43章 打道回府


    ◎更喜欢我了?◎


    多年以前林云香跟任维东处对象不想叫外人知道, 任维东以为她脸皮薄。现在二婚,孩子快上小学了,她还怕人知道, 任维东确定跟脸皮薄厚无关。


    林云香也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类人, 否则她不敢跟父母闹掰。


    任维东试着理解林云香,发现很有可能跟她成长经历有关。林云香在娘家无依无靠导致她内心深处很不安。别人不知道她和任维东处过对象, 任维东要是当代陈世美, 也不影响她以后找对象。嫁给李有良以后, 李有良赚的钱她存着, 万一李有良有外心她也不会吃亏。结果任维东脚踏两只船, 虽然是个误会, 可林云香以前不知道。李有良外面有女人也证明了林云香不是杞人忧天。


    林云香很理智, 不然早被父母吃的连渣都不剩。所以即便她和任维东有感情, 潜在意识里也不希望过分高调炫耀, 届时收不了场, 甚至伤害到小北。


    任维东不止一次想跟林云香聊聊, 别总想着以后会分开。她不是没有安全感吗,他可以像林云香对外说的一样,给她几间门面房,家里存款也由她收着。


    可是林云香不缺钱, 李有良住的房子也在她名下,他的钱和店面恐怕很难打动她。


    任维东决定温水煮青蛙。


    然而他工作忙, 林云香得上班, 一年独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三个月。这得煮到猴年马月。


    父母游玩给了任维东灵感。


    这趟出游效果的确不错。


    二人在海边过了几天没羞没躁的生活,林云香在他面前比以前放得开, 又看见很多比基尼, 不如她条件好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洒脱, 现在任维东和她当街贴贴,林云香最多脸微红,不会再浑身僵硬或怕人看见。


    任维东拉着林云香的手走亲访友,她也不会觉着难为情。


    向任维东请教的男主人心说任老板说话真难听。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交握的手,男主人想给自己一巴掌,咋这么没眼力价。


    男主人无语又想笑:“我去看看任老师和周老师洗好了吗。”


    任维东原计划晚上回县里。可惜无论他怎么说,村民们都不同意他来了就走。


    为人老道的任维东也不好说实话,他睡不惯乡下的床,也嫌乡下知了吵,鸡鸣狗吠。他只能接受村民们的好意,各家出个拿手菜感谢任维东,村干部和德高望重的老人以及会来事的年轻人作陪。


    小张村村民这么郑重其事,任维东不好吃过饭一抹嘴走人,不得不听从村长的安排,晚上住下。


    最近不用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任维东和林云香几乎十点钟进入梦乡。


    此时不到八点,九点洗澡也不迟,任维东身体倾向林云香,在她耳边问:“出去走走消消食?”


    林云香的长相有点攻击性,不说话的时候冷冰冰的,村民以为她不好相处。任依依朝她怀里扑,她没有推开孩子,也没有像村里很多女人一样数落孩子不老实,反而很温柔地笑了,村民觉着她只是腼腆。


    村里的男娃女娃都是放养,最疼孩子的村民也不会给快上小学的孩子洗脸擦汗。饭前林云香把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小北和依依要抱抱,她抱一会小北就抱依依,村民很意外,跟周佩兰嘀咕:“您儿媳妇跟早年的大家闺秀一样和善贤惠。”


    周佩兰也没想到林云香真能做到对俩孩子不偏不倚,闻言忍不住夸几句。村民对林云香越发好感,吃饭的时候好的都往她面前移。林云香一停筷子,她们就夹肉。导致林云香活了几十年头一次吃的不想动。


    任维东见她微微摇头,误以为她初来乍到不好意思瞎逛:“站着不动招蚊子。”


    林云香想说什么,腿上被叮一下,习惯性甩腿。任维东笑出声。林云香朝他腰上拧。任老板包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南去。


    任维东见多了宽阔的马路,瞧不上羊肠小道,采石厂帮他算山皮的时候问他铺多宽,任维东觉得最少五米,容纳两辆车,回头他开车下乡遇到拖拉机,也不至于拐去地里让路。


    乡下人认为四米足够了,多出的山皮用手推车拉到村里铺路。


    起初很多村民看到山皮路没有太大感觉,因为乍一瞧跟土路一样。一周前下一场大雨,往年不能出屋,今年雨停就可以出门透气,可以骑车上县里,村民头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要想富,先修路”。路是任维东带来的,在家门口侃大山的村民看见他都大声打招呼,恐怕任老板听不见。


    任维东走到村口脸笑僵了,“难怪有的人喜欢做好事。”


    林云香:“你没想过大家这么高兴?”


    任维东摇头:“太在意回报容易心态失衡。”


    “那要是大家觉着理所当然,或者你有钱就该回报社会呢?”


    任维东:“我会叫人查清楚对方是否真需要我的帮助。对方人品如何,能给社会创造多少价值。”


    林云香很意外地转向他。任维东把人拉到怀里。大概黑夜给了她勇气,林云香没有想过挣扎,奇怪地问:“干嘛?”


    任维东微微低头在她嘴角亲一下。林云香习惯了,没有身体后仰躲开,而是翻个白眼。任维东搂过她的头想加深这个吻,林云香抬手挡住他的嘴。


    “怕人看见?”


    月光很淡,任维东是背对着村子面朝林云香,村民看不见她,林云香不怕,但她总觉着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不像她:“离这么近不热吗?”


    任维东摇摇头,伸手揽住她的腰,林云香又忍不住翻个白眼。


    没有被推开,好现象!


    任老板得寸进尺,林云香无所适从,试图推开她。任维东明知故问:“不舒服?”


    “有蚊子。”


    任老板楞一下,抵着她的肩膀笑出声。


    “不许笑!”林云香的脸烧得发烫。


    任维东努力忍住笑,”好,好,好。”应的干脆,话音落下又变成笑。


    林云香想给自己一巴掌,找的都是破理由。


    “还笑?”林云香使劲推开他。任维东往后踉跄一下,拉住她的手,“不笑。”轻咳一声压下笑意,“直接回去还是围着村子绕一圈再回去?”


    这时候回去洗澡绝对睡不着。


    林云香选择绕一圈。


    到家见着俩孩子,任维东松开林云香,老两口借住的这家男主人笑着打趣他俩感情好,出去消食都手拉着手。林云香闻言想离任维东远点,任老板先一步搂住她的腰,不客气地“嗯”一声。


    男主人被他整的没话了。


    周佩兰指着儿子:“要点脸吧。”


    任维东放开林云香,叫她去洗澡,他看着俩孩子。


    任依依摆手:“不用你看。村里又没车。爸爸,我们明天就回家吗?”


    欢闹的小院瞬间变得很沉默。


    村里用电的少,这家人拉了电线也不舍得在院里安灯。这家几个孩子转向任维东,任维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可以看清他们眼中的希冀,不希望依依和小北这么快回去。


    任老同志说:“好好读书,以后跟依依和小北上同一所学校天天都能见着。上好学就可以去你们任叔叔公司上班了。”


    村里孩子没少听说好好上学,将来如何如何。但他们年幼,甚至没去过县城,不知道外面有多么精彩,无法想象如何如何。


    老同志的话叫几个孩子心里终于有一点上好学能如何的真实感。


    任维东:“开学依依和小北就上小学了。以后学会拼音和汉字,我叫他俩给你们写信。”


    “爸爸,我会拼音。”依依大声说。


    任维东:“音相同字不同的字多着呢。你只会拼音,谁知道你写的什么。”


    小丫头无言以对。


    任维东对这家男女主人说:“我认识的有钱人越来越讲究,虽然很多都是跟风瞎讲究,但对你们来说未尝不是机遇。把长得好的菜挑出来卖给大饭店,价钱贵一点也没关系。


    “次品的送去县城菜市场,批发零售都行。要想送去省城,多种茄子、土豆、黄瓜、白菜这些能长途运输的。反季节蔬菜比较贵。也可以种一些玉米。”


    这家女主人忍不住怀疑他懂不懂种地:“玉米遍地都是谁吃啊。”


    任维东:“找县农业站问问有没有新品种,比如甜玉米,黑玉米。产量低售价高,总得下来比小麦黄豆合算。”


    男主人叫大儿子拿笔,赶紧把任老板说的记下。


    任维东知道这些还是在火车上听人说的,再多他就不知道了。


    看在父母在乡下过得很舒心的份上,任维东又跟他们说说大饭店的情况,以后找饭店谈供货的时候也心里有底。


    男主人希望他再说点,任维东摇头:“隔行如隔山。我知道这些还是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听人说的。我连菜都不会种,再说也是胡扯。”


    周佩兰可以证明,儿子嫌她的菜招虫,不止一次要全拔了。


    林云香洗好澡了,任维东趁机去洗澡。


    傍晚的飞机,下午必须得到省城,所以翌日清晨六点多这家人就做好饭,还另外给依依和小北做两个油饼,煮几个鸡蛋,留他们火车上吃。


    任维东告诉俩孩子明年放暑假想来还可以再来,孩子们不觉着伤感,大人认为他敷衍孩子,看着车走远都挺难过。


    村长忍不住长吁短叹,跟小队长感慨时间过得快,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


    小队长想起一件事,他们忘了通知县领导。


    与此同时,周佩兰也想起县领导很想当面感谢任维东,于是她问任维东怎么想的。


    任维东:“我又不是来这儿考察投资的。见我干嘛?”


    “话是这样说,可人家跟村长说了,等你来的时候通知他们。”周佩兰怕村长左右为难。


    任维东:“村里没电话,我到的时候县政府都下班了,怎么通知他们?”


    任老同志劝老伴:“这边没有什么大工厂,他们想见维东,不可能叫维东帮着联系客户。肯定希望他出钱投资建厂。真是这样,维东也好拒绝,就怕他们存了向上的心思,打着维东的名义跟人攀关系。”


    周佩兰觉着他想多了:“打着他的名义能干啥?”


    任维东:“你儿子我是首都纳税大户。很多人认识我。他们哪天去开人代会,跟人说我给他们县修路,人不得以为这里有咱家亲戚?甚至以为他们是咱家亲戚。别给自己找事。”


    周佩兰摇头:“啥事到你嘴里就变得特别严重。”


    任维东笑着摇头:“我要是县一把手,看到人家出钱修路,还只是最便宜的山皮路,只会觉着羞愧。他们只想着感谢我?摆明了跟我不是一路人,没必要认识。”


    周佩兰:“咋说都是你有理。”


    林云香想说什么,见老人这么固执,轻轻拍一下怀里的依依。依依把水壶递过去:“奶奶说了这么多渴了吧?”


    “你也气我?”


    任依依冤枉,“不喝就不喝。谁要气你。”递给前面开车的爸爸。


    任维东摇了摇头:“我先送你们去火车站,然后再还车。”


    林云香:“你咋过去?”


    “有到火车站的公交车。或者再给车主点钱,叫他送我过去。”


    车主没有多收钱。他知道任维东今儿来还车,准备了一包青色香瓜,任维东下车的时候,他往地上一放,开车就跑。


    林云香好笑地拎起来:“这人挺好的。”但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他有钱买车怎么不出去做生意?接送新娘能挣多少钱?”


    “这车是借钱买的。”不是任维东问的,车主主动说的,“他还会理发照相。因为他家有车,整个县城舍得租车拍婚纱照的生意都被他垄断了。除了夏天,平均三天出一趟车,一周拍一次婚纱。最重要稳妥零风险。还不用担心地头蛇找麻烦。”任维东一边往上车一边说,“他去别人地盘上抢生意,有命赚不一定有命花。”


    林云香佩服:“你怎么什么都懂?”


    任维东挑起眉梢,满眼笑意,在她耳边问:“更喜欢我了?”


    第44章 童年的不幸


    ◎我看你更不要脸了。◎


    林云香白他一眼:“我看你更不要脸了。”


    任维东笑笑把火车票递给检票员。


    任依依挥手:“爸爸, 这里。”


    “小点声。”任维东低声吼她。


    任依依捂住嘴巴心虚的眨眨眼睛,对来往旅客道:“对不起,吵着你们了。”


    乘客愣了愣神才意识到小孩子向他们道歉。


    这可真新鲜!


    哪有小孩不闹的。


    甭管秉性如何, 脾气怎么样的, 任依依周围的人都露出善意的笑意,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离她近的乘客更是不介意夸夸她。


    小姑娘俊俏又懂事, 谁家孩子啊。


    真让人羡慕。


    这类话语一出, 任依依很意外, 忍不住笑弯了眼。


    离大学生返校还有几天, 不年不节出行的人少, 火车上的票宽裕, 任维东就买两排。绿皮火车座位是相对的, 四个大人坐一侧, 两个小的躺在过道另一侧, 不哭不闹, 安安静静, 让他们身后的乘客忍不住羡慕。


    快到省城,有位大姐整理行李,注意到俩小的睁大眼睛你给我一下,我挠你一下, 安安静静的玩儿,略羡慕的说:“这俩孩子真乖。”


    任依依坐起来冲她笑笑:“谢谢阿姨。”朝过道对面跑去, “爸爸, 我想吃冰激凌。”


    “火车上没有卖冰激凌的。”


    任依依听见夸她的大姐说还有十来分钟到站:“下车买啊。”


    任维东摇头:“得去大商店,咱们没时间。”


    任依依冲坐在里侧的林云香伸手, 林云香前面有个放东西的桌板没法抱她, 就叫任维东先起来。任维东到小北对面坐下, 见孩子敲着二郎腿抠脚,“渴不渴?”


    小北点头,却没有起来的打算。


    任维东打开水壶,小孩慢悠悠起来,任维东递到他嘴巴,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接过去,显然不想喝又不得不喝。


    任维东好笑:“下了车看看有没有卖冰棒的。”


    窝在林云香怀里的小丫头想欢呼,任维东一记眼刀,小姑娘扭头扑到妈妈怀里。林云香搂住她,“下车的时候人多,有人趁乱偷钱偷小孩,万一跟我们走散了,立即喊爸爸妈妈。”


    火车门窄,一次只能过一人,大人小孩不想分开,孩子就得搁怀里抱着。可四个大人得拎行李。


    任依依发现火车变得很慢很慢,跳下来冲小北伸出手。


    小北挎上自个的小书包,拉着任依依的手,走到父母和爷爷奶奶中间。


    林云香并不是吓唬任依依,火车站真有偷孩子的。甫一下车,走在前面的老两口就往后看,叫俩孩子拽着爸爸妈妈的胳膊。


    老人的慎重吓得两个小的不敢七想八想,小心翼翼出了火车站,任依依扁嘴嘀咕:“卖冰棒的过去了。”


    任维东假装没听见,登上前往飞机场的公交车。


    飞机票很贵,飞机上待遇很好,有红酒有果汁还有可乐。俩小的一人一杯可乐,暂时忘了冰激凌,但也是暂时。


    顺利到家,任依依打开冰箱干干净净,大声惊呼:“爸爸,我们家进小偷了。”


    夏天用电量大,电压不稳容易停电,任维东出发前就把冰箱清空了。


    任维东解释冰箱里的东西被他们吃完了。依依想哭给他看:“我的冰激凌!”


    “今天我累了,明天再说。”任维东把昨晚换下的衣服扔洗衣机里。


    任依依找妈妈,林云香佯装抱歉:“首先我不知道哪儿有卖的,其次我不会开车。”


    任依依很是失望,眼睛转向小北。


    村里有推着车子卖冰棒的,老两口头一回给俩小的买的时候,村里很多孩子眼巴巴看着,老两口就给每个孩子买一个。贪便宜的人也不好意思,毕竟跟任家不熟,也怕远道而来的客人看不起他们。


    任老同志心细发现这点,此后每天给俩小的各五毛钱,同时不忘提醒他们,想给谁买给谁买,不想买也没人怪他们。


    有时候卖冰棒的人来得巧,俩小的身边十几个孩子,总得一块钱能花的七七八八。有时候不巧只有三四个孩子,五毛钱都花不完。


    积少成多,小北的小书包里至少有十块钱零钱。小北掏出一把零钱递给任依依。任依依不懂,干嘛啊。


    小北无奈地眼睛上翻:“爸爸不给你买,你不会自个买?”


    任依依眼中一亮,抓几个毛票往外跑。


    任维东虚点点便宜儿子,大步追上贪凉的闺女。


    林云香过来拿走儿子的书包:“我看看还有多少。”问公婆,“你们给他的啊?”


    任老同志解释他们给他和依依买冰棒的。依依玩着玩着就忘了,所以钱一直由小北收着。没听孩子提过,还以为他们花完了。


    周佩兰好奇:“怎么还剩这么多?”


    小北:“冰棒便宜啊。”


    “没买过雪糕?”任老同志很意外。


    小北摇头:“不好吃。”顿了顿,“雪糕贵,不够分的。”


    林云香下意识想问能有多贵,忽然想起儿子的意思包括村里那些孩子:“只想吃盐水冰棒或冰激凌?”


    小北点点头。


    林云香请两位老人先收拾,她领小北出去看看。


    娘俩到胡同口,任依依一手拿着一个老冰棒蹦蹦跳跳过来,没等她到跟前就冲小北伸手。小北接过去一个,俩孩子啃着冰棒往家去。


    任维东递给林云香一个冰棒,望着俩孩子:“他俩感情越来越好了啊。”


    林云香也发现了。


    这一路上无论坐火车还是乘飞机,俩孩子都没闹她和任维东,实在无聊就找彼此玩儿。


    城里闷热,从火车站到家林云香热一身汗,一口盐水冰棒下去,她不禁感慨:“还是冰棒解渴。”


    任维东见她眼睛看着前方,拿过她的手咬一口。


    林云香吓一跳,很是无语地瞥他。


    任维东手臂搭在她肩上:“嫌弃我啊?”


    林云香嫌弃,嫌他幼稚无聊。


    “立秋后天气说变就变,依依和小北春天的衣服短了,我想趁着这两天没事带他们上街买两身先穿着。”


    任维东:“明儿我得去公司,叫爸妈跟你一块去?”


    离任家最近的百货商店周围又开了几家店,林云香领着俩孩子走着就过去了:“不用。坐车累,叫他们歇歇吧。”


    老两口确实不想去,也嫌经常买衣服麻烦,翌日出发前周佩兰提醒林云香买大一号,明年开春还能穿。任维东闻言口气很不好:“又不是没钱。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周女士被噎得想骂人。


    林云香微微摇头示意他,少说两句。


    任依依脆生生道:“小丫家里就没钱。她的衣服都是她哥哥姐姐的。”


    周老师气得想打孩子,任依依故意的吧。


    任觉新认识依依口中的“小丫”,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老同志想不通,家里没钱生这么多孩子干嘛。


    计划生育好像到小张村就自动消失了。


    林云香不由得想起她自己,小时候爹妈不舍得给她买衣服,她爹妈的同事要给她几件自家孩子穿不着的,爹妈也不许她要,宁愿叫她穿她哥的。


    理由是人穷志不穷。


    七八岁的林云香压根不能理解这句话,也不能理解穿旧衣服怎么就丢人了。


    那个年月大多数家庭都不富裕,没有同学在乎她是不是拾人家的旧衣服,同学只能看到衣服合不合身,有没有补丁。


    林云香一度很自卑,不敢跟同学玩。她近几年才知道这种情绪叫自卑。可惜晚了,至今没有一个朋友。


    任维东拿着钥匙到院里,余光看到她神色不对,小声问:“想起以前的事?”


    林云香吓得身体后仰:“怎么还没走?”


    “问你话呢。”


    林云香假装没听懂。


    任维东:“依依说那个小丫家没钱,想起你小时候的事了?”


    林云香震惊,他是人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任维东搂住她的腰:“我有钱。”从皮包里拿出一沓。“今儿花完它。”


    依依高兴地“哇哦”一声。


    林云香推回去:“十一放假再买。”


    任维东抽一张大票给依依,依依双手拿着钱亲一口。任维东失笑:“给你妈。”


    任依依双手呈给她妈。林云香只能接过去。


    小北等的不耐烦:“妈妈,还去不去?”


    任维东:“我送你们吧。回来你们自己坐公交车。”


    俩小的闻言朝车上跑。


    任维东抓住林云香的手:“担心那个小丫跟你小时候一样?”


    “谁担心了?”


    任维东:“那你发什么呆?”


    林云香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道很深的痕迹,无法解释:“开车去!”


    任维东往前一趔趄,站稳后无奈地摇头。


    他大人有大量显得林云香敏感,她心虚地瞥一眼老两口。老两口一个往菜地里看,一个往屋里瞅,像是都没注意到这一幕。


    林云香暗暗松了口气。


    到百货商店门口,任维东掉头前往公司的路上想想怎么治治她这毛病。


    林云香这些小毛病不影响夫妻和谐,可任维东一想到她以前那么艰,现在还时不时在意就难受。


    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林保树和冯桂芝指望不上。他们只会把林云香心里的伤口扯开,再撒把盐。


    林云香因为任依依的一句话想到自己,如果小丫的童年很快乐,林云香会不会好受一点。


    任维东有主意了。


    忙了几天,林云香去学校食堂打扫卫生、收拾落满灰尘的锅碗瓢盆的时候,任维东在家陪孩子。他把任依依的衣服找出来扔床上。


    任依依奇怪:“爸爸怎么把我冬天的衣裳拿出来了?”


    “看看还能不能穿。穿不上的扔了给新衣服腾地方。”


    院里的黄瓜老了,老两口在院里收拾黄瓜秧。任老同志闻言对老伴说:“你儿子有钱真能作。”


    周佩兰大声吼儿子:“好好的衣服扔了干啥?”


    “咱家又没有比依依小的小孩,给谁穿?”任维东反问。


    老人被堵的说不出话。


    任维东又想突然想起什么:“依依,你高还是那个小丫高?”


    回来没几天,依依还记得“小丫”多高:“她没我高,是个瘦小丫。”说出来小丫头福至心灵,“爸爸,你太好了。”


    任维东:“不能直接给。人家又不是乞丐。你给小丫写封信,就说爷爷奶奶要把你小时候的衣服给别人,你不舍得,都是爸爸妈妈精心帮你挑的,你想给小丫,问她要不要。不急,妈妈回来再写。”


    “为什么啊?”


    任维东胡扯:“你妈的字不好看,我和爷爷奶奶的字好。你不会的拼音叫妈妈帮你写,小丫才不会怀疑这封信是别人写的。”


    蹲在地上拍糖果纸的小北忍不住问:“为啥非得叫小丫相信信是依依写的?”


    任维东:“你同学的妈妈说,这件衣服我家谁谁谁穿不上给你吧,你会怎么想?”


    小北脱口道:“我才不要他的旧衣服。”


    任维东:“如果你好朋友说,林小北,我妈妈想把我最喜欢的衣服送给别人,我不想,可我家没地方放,给你好不好?你要不要?”


    小北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任维东看向闺女,任依依点头:“我懂了。可是同一件衣服为啥她妈给的,我就不想要啊。”


    “以后你就懂了。”任维东拍拍闺女的小脑袋,“看看哪些能穿哪些穿不上。”


    任依依:“挨个试啊?”


    任维东到门外回头说:“奶奶说了,不能浪费。”


    任依依无力地倒在衣服堆里。


    小北笑出声。


    任维东:“小北,我记得你衣柜里也是以前的衣服,还能穿吗?”


    第45章 抓三


    ◎不比你现在喊喊杀痛快?◎


    学校还没正式开学, 食堂里没有米面蔬果,林云香中午只能回家吃。


    其实学校放假前食堂里有一点米面。考虑到天气炎热,等到开学米面肯定生虫, 林云香做主学生在校的最后一餐免费续饭。


    其他人不同意, 林云香解释给他们听,学校不是封闭式管理, 住校生最少有三成去校外吃。校外的饭菜比食堂贵点, 去校外吃的虽然不差钱, 可贪便宜的心理人人都有, 有的人多, 有的人少, 有人能忍住, 有人忍不住罢了。


    跑去校外吃的学生要知道白米饭白馒头可以吃到饱, 不后悔才怪。


    下学期肯定选择来食堂, 食堂吃够了再去校外改善伙食。


    食堂收益跟奖金挂钩。快退休的大姐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夸林云香脑袋灵活。


    往年食堂剩点东西是所有人平均分一下拿回家, 算是对他们半年来辛苦的犒赏。食堂有个比林云香小几岁的女工, 爱贪便宜。据林云香所知,对方家里不穷。林云香很烦,又碍于大家都是同事没法说,林云香才想到这招。


    那女工见年龄最大的大姐同意, 阴阳怪气地夸小林师傅聪明。


    她不高兴林云香就高兴了,管她说什么。


    学校靠近路边尘土多, 放在纱窗柜子里的碗、灶台上的锅盖上面都灰蒙蒙一层。林云香一众忙到快十二点才忙完。


    林云香回到家瘫在沙发上。


    任依依本想往她怀里扑, 看到妈妈这样,跪坐在她身边, 靠着沙发打量她:“妈妈病了吗?”


    “从学校走到家累得脚疼, 让我歇会儿。”


    任依依爬起来, 拿一瓶乳饮料,拧开递到她嘴边。


    林云香坚强惯了,不习惯:“给我喝?”


    任依依点头。


    林云香道声谢。小丫头害羞了:“妈妈忒客气了。”


    小北进来看到她捂住眼笑:“任依依,你的衣服收拾好了吗?”


    小丫头脸上的笑容消失,扭头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衣服?”林云香拿个水杯倒半杯,剩下的还给她。


    任依依不渴,盖上盖放冰箱里冷藏:“我小时候的衣服啊。爸爸要扔,奶奶不许,我想送给小丫。”


    林云香只在小张村待一天,不知道哪个孩子是“小丫”。任依依又只提一次,以至于林云香一时没想起来:“小丫?”


    任维东希望可怜的闺女快快乐乐,所以她不犯大错,任维东从不管闺女跟谁玩儿。


    任老同志和周佩兰长在新社会,那时候到处宣传人人平等,不可以鄙视手艺人,不可以歧视妓/女等等。老两口在这种氛围下长大,心里也就没有三六九等。


    林云香家境不堪,潜意识觉着没有资格瞧不起农村人。


    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任依依自然不觉着有钱就高人一等。说起小丫会玩,会用石子打水漂,会割草铡草喂牛,会踢毽子爬树,任依依与有荣焉。


    说完了,任依依拉住林云香的手:“小丫没有衣服穿,我的衣服小了穿不上,送给她不浪费,奶奶也高兴。可以吗?妈妈。”


    林云香顿时感到心头涌入一股暖流:“咱家依依越来越懂事了。”


    “妈妈你真好!”小丫头抱住她,使唤小北帮她拿信纸,她要给小丫写信。


    林云香看向儿子:“写什么信?”


    小北:“告诉小丫为什么好好的衣服送给她。爸爸说村里人好,不解释清楚可能给我们邮回来。”


    林云香点头:“小张村村民淳朴,有可能。”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妈冯桂芝,“小丫的妈妈会不会觉着咱们可怜她,这些衣服是施舍她的,不许小丫要?”


    俩孩子没有施舍的想法。


    有些衣服任依依是真喜欢,孟青东从国外买的,不洋气,但穿身上就是好看。要不是裤腰小了,上衣咯吱窝的地方紧了,任依依也不舍得送出去。


    任依依:“小丫的妈妈为什么这么想啊?”


    林云香心说,穷人穷讲究呗。


    闺女穿人的旧衣服丢人,闺女赚的钱他们全弄走,出嫁都不舍得给点压腰钱,他们反而觉着自己机智——闺女赚的钱没有便宜外姓人。


    “先给小丫写信,给她寄个信封和邮票。看看小丫怎么说。”


    小北把信纸递给任依依:“小丫不想要吗?”


    林云香代入她妈:“小丫如果说谢谢。说明她妈妈同意要。如果说留着依依穿吧,说明她妈妈不许她要,小丫想要又不得不听妈妈的话,只能这样说。”


    任依依听糊涂了:“妈妈,你们大人好麻烦啊。”


    林云香笑笑:“是呀。这就是大人。”


    任依依往地上一跪,趴在茶几上:“妈妈,怎么写来着?”


    周佩兰进来,闻言依照任维东的意思教任依依写拼音和字。


    “一二三”或“多少大小”简单的字她会写。遇到实在不会的,有歧义的字,林云香握着任依依的小手写。


    短短一封信,任依依累一身汗。抹掉额头上的汗,又使唤小北拿胶水。


    周佩兰:“要什么胶水?你舔一下邮票就贴上了。”


    头一次写信的任依依大惊:“我舌头上有胶水啊?”


    林云香笑得肚子疼。


    小北看向妈妈,难道不是吗。


    婆媳二人不知道怎么解释,恰好任维东回来,林云香叫他解释。任维东告诉她邮票上的胶干了,用水打湿就可以粘在信封上。


    任依依闻言试一下,沾上了。任依依张大小嘴:“我又长见识了。”


    小北点头,他也长见识了。


    任维东开车载着俩孩子去邮局投递,又给俩孩子买一打信纸和许多邮票。


    任依依惊喜地发现比贴纸好看,就叫她爸多买点。


    任维东忍不住数落她:“当你老子的钱不是钱?这是邮票,不是糖果纸。也不是贴你文具盒上的贴纸。”


    “爸爸!”任依依晃着他的胳膊撒娇。


    任维东摇头:“上辈子欠你的。我问问有没有去年旧票,或者最近刚发行的。”


    “爸爸,爱你哟。”小丫头挥挥手示意他赶紧下车。


    任维东无奈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舍下老脸请邮局工作人员帮他找找,只要不一样的。


    任依依要的不是稀有邮票,工作人员真找出许多。一份买两样,任维东拿一叠回车里叫俩孩子自己分:“千金,少爷,满意了?”


    小北没有阻止任依依显然也想要。闻言小脸微红。任依依用邮票挡住脸:“爸爸,妈妈为什么叫我给小丫寄信和邮票啊?”


    “小丫没有零花钱,自个没钱买。农村这时候忙着割黄豆,她父母没空帮她买。”


    任依依摇头感叹:“我妈妈好细心。我就没想到。”


    任维东闻言问问闺女,她要把衣服送给小丫的时候,妈妈怎么说的。


    俩小的以为爸爸怕妈妈不同意,你一言我一语把林云香说过的话全学给他听。任维东听到“这就是大人”,确定她在意从前。林云香本身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她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周佩兰同志就没有想过小丫的母亲有可能说“不”。


    心细如任觉新也是,因为任维东和他姐小时候穿表哥表姐的衣服,老同志曾不止一次亲自向外甥外甥女道谢。


    难为他们最先想到自家表弟表妹,而不是送给外人。


    “妈妈有没有说中午吃什么?”任维东挑孩子喜欢听的问。


    任依依小心收好漂亮的邮票:“奶奶买的肉,妈妈包饺子。”


    “和面了?”


    任依依点头:“饺子皮擀好了。爷爷剁饺子馅。剁好多。爷爷说多包点,以后想吃就不用包了。”


    任维东:“妈妈下午去学校吗?”


    任依依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任维东趁路上没人回头瞥一眼小北。小北放下邮票:“妈妈刚进家的时候奶奶问她忙完了吗。妈妈说下午跟同事一块去买米面。”


    任维东明白了,还得买干货,油盐酱醋等等。


    “回去不许闹妈妈。她比我辛苦,有事找我。”


    任依依脱口而出“好”。


    任维东心梗了一下,闺女养值了,知道剥削老父亲了。


    林云香觉着任维东辛苦,忙了两天,食堂万事俱备,只待九月开学,她接过陪孩子的任务。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林云香帮儿女检查东西,发现任依依和小北的本子和铅笔少了,领着他俩去百货公司。


    百货大楼里有个大的文具零售批发店,各种各样的笔、文具盒、铅笔刀以及铅笔擦等等,任依依进去能在里头待一天。


    只有一个门,也没有后门,林云香不用担心儿女被好看的文具盒骗走,就在门外等着,盯着门口。


    “林云香?你怎么在这儿?”


    林云香吓一跳,回头看到一个身形微胖的女人,有几分熟悉,但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请问你是?”


    二十出头的女子不可置信:“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新闻联播》里的常客一样。林云香不再客气:“你是英国首相还是美国总统?我应该认识你?”


    女人噎了一下,没好气:“李有良!”


    林云香恍然大悟:“出月子了?”


    女人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她女儿满百天了。


    林云香隐隐想起小北过生日的时候她已经生了:“有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女人哼笑一声。


    林云香转过头懒得搭理她。


    “你什么意思?”


    林云香反问:“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我记得今儿不是星期天吧?你出来你老板知道吗?”


    女人张了张口,她装呢还是装呢。


    她这几年一直在李有良公司,林云香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孩子小,她上什么班。


    “林云香,你少装。我问你,李有良在哪儿。”


    林云香想骂人:“我丈夫叫任维东。”


    “李有良来这儿不是见你?”女人面露怀疑地打量她。


    林云香想解释,忽然觉着这情况不对,李有良生意人,不可能成天窝在办公室里。这女人追着李有良到这儿,那是李有良有情况啊。


    林云香:“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放在他兜里的手链我就要跟他离婚,一天不耽搁?”


    “你脾气大。我们都知道。”


    林云香嗤笑一声,离婚又不是过家家,何况他们有孩子。


    “狗改不了吃屎!”


    女人呼吸一窒,指着她:“你说话别太难听。”


    林云香:“当小三就要做好被三的准备。”


    女人抬手,林云香攥住她的胳膊把人甩开:“这就受不了了?你能把李有良从我身边撬走,别人也能把他从你身边撬走。我要是你,现在回家,装不知道,耗死她。她一定认为你会离婚。耗的她青春不再,再叫李有良踹了她,不比你现在喊喊杀痛快?”


    第46章 娘家人


    ◎任维东人傻钱多◎


    女人狐疑, 斜着眼睛瞥她,林云香有这么好心。


    “那你还跟有良离婚?”


    林云香还没有大方到祝福破坏她家庭的小三的地步。李有良犯了错,给了钱和房子, 小三啥事没有, 林云香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她又不是圣人。


    法治社会, 打人犯法, 杀人偿命。林云香希望第三者变成怨妇, 生活一地鸡毛。


    林云香不答反问:“我能找个更好的, 你能吗?”


    女人气得脸色涨红。


    林云香轻蔑地瞥她一眼, 转过头盯着文具店出口。女人欲言又止。林云香凉凉道:“再不回家李有良得反过来问你去哪儿了。”


    “你在这儿干嘛?”


    林云香:“几年后你孩子大了自然知道。”


    女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文具店里跑出来俩孩子。林云香睇了她一眼:“还不走等小北问你是谁?你猜我会怎么说?”


    女人气得跺跺脚往楼上去。


    小北望着她的背影走过来:“妈妈的朋友吗?”


    林云香只有同事:“问路的。”笑着问依依, “买好了?”


    小丫头拍拍小书包。


    林云香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去坐公交车。


    到胡同口, 邻居大妈热心肠地告诉她家里来客了。林云香随口问, 谁呀。大妈摇头表示不知。


    林云香很奇怪, 任家在这条胡同里住了几十年, 哪个亲戚大妈不认识。就是不常来的孟青东,大妈也知道——晚上林云香在门口看着俩孩子跟胡同里的孩子玩儿,大妈盯着孙子孙女,顺便跟林云香聊天, 赶上任维东加班的时候,大妈就一个劲感慨, 任家人个个有本事。哪个在医院, 哪个是大老板等等。


    “妈妈,你不舒服吗?”任依依发现她慢下来, 还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妈妈, 你的包给我。”


    林云香回过神,笑着说:“快到家了。”


    “不舒服告诉我啊。”任依依不放心地问。


    小北比她心细:“妈妈才没有不舒服。妈妈是不是在想邻居奶奶说的客人啊?”


    饶是林云香知道儿子心细,也没想到这么仔细:“大妈除了吃饭都在外面,居然还有她不认识的人。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待会儿你和依依离远点。”


    小北点头:“妈妈放心,我们会保护好自己。”


    “云香回来了?”


    院里传来不确定的声音,林云香心中一凛,好熟悉!


    任依依喜欢家里来客,客人不是给她买好吃的就是好玩的。家里有客的话,她左手冰激凌,右手是汽水,爷爷奶奶也没空管他。


    任依依迫不及待推开大门,透过敞开的二道门看到两个陌生人,双脚不由地停下。


    小北不好奇,但他想帮妈妈打头阵,紧跟着依依进去,惊呼:“舅舅?舅妈?”


    林云香脚步一顿,神色不变地关上大门。


    林耀强两口子脸上堆满笑意,招呼道:“云香回来了。小北有没有想舅舅舅妈?”


    任依依想问,小北的舅舅舅妈她是不是也得喊舅舅舅妈。


    “你们来干什么?”林云香不怕外人看见,但她不希望任家成为街坊四邻茶余饭后的谈资。大门关上,林云香少了一层顾虑,拉下脸面向二人。


    周佩兰招手:“进来说。”


    林云香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到内院,挎包给任依依,“小北,和依依去堂屋。”


    任依依担心妈妈被欺负,可她留在院里也帮不上忙,于是到堂屋给爸爸打电话。


    林云香请公婆回屋。周佩兰也怕林云香双拳难敌四手:“又不是外人。”


    钱红笑着说:“是呀。大家都是亲戚。”


    林云香冷笑着睨她:“有事说事。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


    钱红脸上的笑凝固,随即想起什么,转向周佩兰:“让您老见笑了。云香虽然脾气不好,但心是好的。”


    周佩兰顿时觉着恶心,她什么意思啊。


    先被小三恶心,后被亲戚膈应,泥人还有三分土性,真当她是圣人。林云香抄起公婆经常刨地的铁锹:“能不能说人话?”


    林耀强指着她,脸上生出惧意:“你干嘛?”


    “打死你我去公安局自首。”林云香扬起铁锹朝他拍。


    任觉新忙劝:“云香,使不得!”


    两个小的从屋里出来,紧张地手拉着手。钱红眼睛一亮,指着自己的脑袋:“有能耐朝这儿打。”


    周佩兰听任维东说过林云香跟父母闹掰的时候差点打起来,闻言急得大吼:“别激她!”


    钱红确定今日又白来一趟,也不再伏低做小,满脸嘲讽地说:“她有小北她不敢。”


    啪!


    铁锹拍在地上,钱红被林耀强拽的往后踉跄,双腿不稳坐到地上,铁锹离她的双脚只有一寸。


    钱红愣了愣,回过神扯开喉咙喊:“杀人了,杀人了——”


    林云香扬起铁锹,钱红像被人突然掐住喉咙,憋得脸色通红。林云香收回铁锹,手撑着铁锹把,盯着两人:“你们到底想干嘛?”


    钱红下意识看周佩兰。


    林云香拧眉,不敢置信地问:“您老请他们来的?”


    “我请他们干嘛?”周佩兰脱口而出。她又不是好日子过腻了,请两个狼心狗肺的来拆家。


    天气转凉,种在墙角的豆角也老了。任觉新和周佩兰闲着没事收拾菜地,考虑到林云香一会回来,他们就没从里头锁门,结果钱红和林耀强进来他们才发现。


    两人拎一兜子水果,满脸笑容,又是小辈,老两口不好意思撵人,但也没请他们进屋,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搁院里跟他们聊天。


    任觉新解释:“他们想买房,还差点钱,想找维东周转一下。”


    林云香气笑了:“任维东人傻钱多?”


    林耀强脸色不好:“说话别这么难听。我们又不是不还。”


    林云香:“拿啥还?你不还我还去法院告你?为了一点钱跟你耗到老?你们一天挣几个钱,任维东一天挣几个钱?最好拖得任维东气得不要了?”


    钱红跟娘家人和婆家人合计过,这次过来林云香叫写欠条写欠条,叫按手印按手印,先把钱弄到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任维东那么大一老板,还能为了一点钱闹上法庭?他们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钱红闻言脸色微变。


    林云香看着她:“你嫁过来快十年了吧?左邻右舍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耍心眼耍到我跟前?以前懒得理你,真以为我怕你?全家你最聪明?滚!”


    钱红脸色涨得通红。


    几次想说什么都被打断的老两口面面相觑,看来真用不着咱们。


    二老往后退几步,远离战场,省得给林云香拖后腿。


    林云香看向她大哥:“你丈母娘没钱?小舅子连襟没钱?一家筹几千还不够?”


    钱红不假思索:“钱给我们他们怎么过?”


    林云香气得想骂人:“同样是人,你兄弟姐妹没钱还是我的错?要说你们是农村人,没本钱没见识没出路,找我借钱我多少会借点。


    “一个个在城里,早两年天天一出门就能看见背着蛇皮袋的倒爷。就算没人带,跟在人屁股后面上火车也能赚够养家糊口的钱。你们干了吗?任维东起早贪黑的时候,磨的脚底起泡,你们在干吗?”看向林耀强,“老婆还还这热炕头。不说任维东,说李有良,我跟他结婚的时候他还没辞职。李有良辞职的时候,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做人得脚踏实地,不要看人有钱就眼红。”


    钱红忍不住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我们后来后悔了,问你的时候你不也没说??”


    “你叫我保证赚钱,我欠你的?”林云香反问。


    钱红噎了一下,想到说辞:“前一秒说跟在人屁股后面也能赚钱,后一秒又不敢保证能赚钱,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我们沾上你。”


    林云香点头:“对!然后呢?”


    钱红没料到她会直接承认,差点没词:“钱我们不借了行了吧。”


    “那你们走吧。”


    老两口相视一眼,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林耀强:“还有一件事。”


    老两口面面相觑,怎么还缠不清这两口子了。


    钱红:“听说任老板最近忙,厂里需要人,我们厂里这几年效益不好,奖金越来越少,你看能不能跟任老板说说,叫你哥跟他干。趟出路了,任老板不想带你哥,我们自己干。”


    林云香脑袋被门夹了也不可能引狼入室:“不怕被厂里保安扔出来,你们尽管去。”


    二人就是怕任维东才找到家里来,还是挑不是星期天、不是饭点、任维东不可能在家的时候。


    “你不问怎么知道任老板不同意?”钱红给林耀强使眼色。


    林云清:“任老板工厂那么多人,多我一个也不多。”


    林云香吵累了,这么下去也吵不出个什么结果:“看在小时候有人欺负我,你帮过我的份上,我说句实话,你舍得自负盈亏,明年再辞职也不晚。就算暑假卖冰棒,平时去学校门口卖玩具,也比你在厂里上班强。”不过他肯定觉着走街串巷四处吆喝丢人。林耀强这一点像极了她爹妈。林云香懒得开解他。她也没有这个义务。她最后说一句:“要是还跟以前一样想赚钱又怕赔钱,哪天房价涨了你们更买不起。”


    钱红:“那你借我们点钱把房子买了,以后我们都不来烦你。”


    林云忍无可忍:“给你脸了!”抄起铁锨就砸。


    这次林耀强有所准备,一把抓住铁锨:“云香,你没有我力气大,我劝你放下别伤着自己。”


    “伤着谁?”


    冰冷的声音传进来,满院子人循声看去。


    小北和依依松手,欢呼地跑过来:“爸爸!”


    任维东瞥一眼孩子,冲父母抬抬手,老两口拉住孩子,不要他们往前去。任维东朝林云香走来,林耀强不由得松手。


    任觉新招呼钱红和林耀强的时候,去堂屋倒了两杯水,顺便呼叫儿子,家里来土匪了。任维东回来的路上又听到闺女的呼叫,车速在允许范围内开到最快。


    钱红和林耀强一心想着怎么算计老两口,没发现任觉新到堂屋的时间足够倒十杯水。以至于两口子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任维东拿过铁锨,把人拽到身后:“我有没有说过,再敢烦云香,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


    林耀强虚张声势:“你还敢杀人?”


    任维东凉凉道:“杀人不敢。我敢打断你的腿。不是要钱吗?我双倍赔你。”扬起下巴,睨着他:“哪条腿不想要了?可以慢慢考虑。”回头对林云香说,“我刚取了两万块钱,在车里,你去拿过来。”问钱红,“两万块够吗?不够我可以加到五万!谁叫我有钱呢。”


    第47章 兵不血刃


    ◎任老板一看就是大老板。◎


    欺软怕硬。


    任维东真硬。


    打断腿再接上, 对林耀强来说五万块钱值了。


    林耀强两个月工资五百,就算以后随着物价上涨而增加,五万块也够他不吃不喝存十年。可任维东的话显然五万买他一条腿。


    钱红泼辣, 可她跟人打得最凶的时候也是揪头发抓脸扇巴掌。林耀强酒壮怂人胆的时候也不敢真动刀子。


    任维东轻飘飘地说出一条腿五万, 顿时把两口子吓傻了。


    “考虑好了?”任维东不待他开口,“依依, 给张鹏打电话。”


    钱红和林耀强那次被任维东吓走并没有死心。听说林云香搬去任家, 任维东经常接送小北, 两口子心思又活络了, 任妹夫手底下漏的也够他们的了。


    知己知彼, 百战百胜。


    林耀强和钱红虽然学历不高, 老祖宗的话他们还是听说过的。


    这些日子俩人得空就打听任维东产业, 然后打听到迪厅, 打听到张鹏, 打听到张鹏是迪厅圈的小马哥, 没有他不敢的。


    其实张鹏没干什么。


    迪厅蹦嗨了喝高了容易出事, 任维东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开业之初就请了许多保安,个个黑西服,面无表情很瘆人, 没人敢在店里惹事,不知真相的以为这些保安大哥手上沾过血。


    以讹传讹, 张鹏成了四九城地下一哥。


    林耀强闻言慌忙说:“别。这, 自家事——”


    任维东眼睛一瞟,谁跟你是“自家”?


    钱红拽一把林耀强:“我们这就走。”


    任维东想趁机永绝后患, 盯着他们问:“过一两年估计我们气消了再来?”


    钱红挤出一丝讨好的笑:“任老板说哪里话。”


    任维东挑眉:“云香结婚前的工资被你们弄去, 李有良给的彩礼在你们手里, 婚后逢年过节没少买东西孝敬娘家人,她欠林家的该还完了吧?我知道林家养了她十七年,但这些年她没吃过一顿舒心的饱饭,毕业前也没穿过像样的衣服,两年工资够了吧?”


    两口子面面相觑,这话什么意思。


    任维东拉下脸:“林云香嫁给我任维东,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的鬼。从今往后跟林家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们不要以娘家人自居。这是最后一次!”说到此看向林云香。


    林云香微微点头。


    任维东:“我也不会故意刁难你们。我没空!”


    自打不知道林家真实情况的人听说了林云香嫁给任维东都很羡慕林耀强,以前瞧不上他的人,最近几个月一口“林哥、林哥”的叫着。


    要是林耀强辞职下海,凭他是任维东大舅子这点,四九城的私企老板就没人敢为难他。


    林耀强闻言自然不想接受:“云香好歹是我妹。”


    钱红点头,心想我借不到钱,你们也别想好:“云香别犯傻,有钱的男人靠不住。李有良长成那样都敢在外面养人,更别说他。你听他的,回头他想娶别人进门,你想给自己讨个说法都没人帮你。”


    老两口很不高兴,但也没有轻易开口,他们相信儿子和儿媳妇能解决。


    任维东笑:“不妨告诉你们,我给小北的压岁钱足够他以后上高中上大学了。压岁钱属赠与,我和云香离婚了,我也没资格要回来。”问钱红,“换成你,给你儿子这么多钱用,我在外面养十个八个,你也不会说什么吧?”


    去年林云香领着小北回娘家,钱红就说过她傻,“既然李有良赚的钱在你手里,管他在外面找几个。”


    钱红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任维东问林耀强:“等我送你们?”


    林耀强拽着钱红往外跑。


    任老同志忙说:“等等。”拎起一直没往屋里拿的水果塞给两人。


    钱红顿时觉着脸疼,气得难受:“得意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走着瞧。”


    任维东无语地摇头,他就算公司破产被清算,还有文凭和朋友,起来很容易。这俩人贪便宜没够,设个套就能叫他俩倾家荡产,还走着瞧?骑着驴瞧吗。


    林云香见状忍不住说:“叫你看笑话了。”


    任维东握住她的手:“说什么傻话?不是嫁给我,那两口子知道你姓什么?”


    周佩兰见她脸色不好,过来劝:“别瞎想。父母又不是你能选的。摊上这么糟心的亲戚是你倒霉,哪能怪你。”


    两个小抱住林云香,任依依安慰她不要难过,小北安慰她,等他长大了帮妈妈打坏舅舅坏舅妈。


    林云香欣慰地想流泪。


    任维东帮她的目的可不是希望看到林云香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于是问爹妈:“这两口子怎么找到家里来了?”


    林云香即将涌出的泪止住:“对啊。今儿又不是星期天。”


    退休人士周佩兰天天都过星期天,以至于跟她老伴儿一直没意识到这点:“厂子没活快倒闭了?”


    任维东摇头:“电灯厂想倒闭不容易。”


    林云香:“改天我问问赵大妈。”


    任维东不放心她自己去:“我送你。”


    老两口闻言想起林云香才回来,赶忙叫她回屋歇着去。


    两个小的一人拉着她一只手,恐怕一松开妈妈难过的想哭。林云香到堂屋,俩孩子一左一右依偎在她身边。


    任维东拉起儿女。


    俩小不点仰头看他,爸爸干嘛。


    任维东心说这是我媳妇,你俩一左一右干嘛呢。


    “书包放屋里去。”任维东指着沙发上的两个小书包。


    俩孩子瞬间想起包里有很多笔橡皮擦削笔刀等等。


    在文具店的时候任依依哪个都想要,林云香叮嘱过小北买太多用不完浪费。小北不想看到任依依耍赖哭闹,想个折中的办法,叫任依依帮他挑,到家再分。


    也是难为孩子了。


    任依依一手拖着书包一手拽小北:“妈妈,我们过会儿再来陪你。”


    任维东:“有我呢。”


    任依依点头:“那妈妈就交给爸爸了。”


    小北不放心地看一下亲妈。任维东抬抬手示意他滚犊子。任维东当着小北的面兵不血刃地撵走林耀强和钱红,在小北幼小的心灵里他比李有良厉害。小北心底已经接受且信任他,虽然他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到,但看到任维东很有担当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跟上任依依。


    任维东坐到林云香身边:“他俩回来的路上没闹你吧?”


    林云香露出笑意:“闹是没闹,就是坐在公交车上觉着人多好玩不想下来。”


    “明日找赵大妈,后天我领他们从东城坐到西城?”


    林云香:“不忙?”


    任维东忙,秋季商品贸易会快开始了。


    “什么事都指望我,还请什么助理。”任维东揽住她的肩膀,“心情好点了吗?”


    林云香摇头:“我不难受。”


    “我知道,你烦他们。又不是真穷的吃不上,三居室的房子买不起,两居室的他们咬咬牙能拿下,干嘛还跟拍不死的苍蝇一样缠着你。觉着你好欺负?”


    林云香正是这样想的:“像我父母和哥嫂那样的人多吗?”


    “不多但也不少。城里人多,平摊下来几十家甚至上百家才有一家,就给你一种全城只有林家人这么奇葩的错觉。”任维东拉住她的手,“我教你个办法。你父母的软肋是林耀强。他们烦你一次,你就去林耀强单位一次。找他们领导谈谈,是不是厂子要倒闭了,工作日林耀强竟然有空找你麻烦。”


    林云香上班期间上午和下午都有空,她要去林耀强单位都不需要请假。


    “我居然没想到可以找他领导。”


    任维东:“领导的话比任何人的话都有用。”


    林云香打量他:“不愧是任老板。”


    “我好心教你就叫你反过来调侃我?”


    林云香连连摇头。


    任维东见状觉着可以谈谈了。


    回来的路上他设想过各种情况,唯独没想到一进院迎接他的是林云香跟那两口子拼命的架势。他差点吓得心脏骤停,“我进门前他们说什么了?你那么生气。”


    “不全是他们。”


    任维东眼皮猛一跳:“还有谁?”


    林云香见他急的变声,不好犹豫,小声说:“我领依依和小北去百货大楼买文具的时候碰到李有良的那位了。”


    “三儿啊?”


    林云香:“李有良应该在附近。她看到我误以为我跟李有良离婚了还缠着她,见着我就问李有良在哪儿。”


    任维东听糊涂了,示意她先停,容他捋清楚,“她跟踪李有良到百货大楼?把人跟丢了,不巧碰到你,以为你和他约在百货大楼?”


    “是这样。”


    任维东幸灾乐祸:“这么不放心有情况啊。”


    “我觉着就算没有情况她也忍不住疑神疑鬼。”


    任维东点头:“她能让你和李有良离婚,别人也行。”


    早知道那女人多疑,干嘛还叫张鹏向常去迪厅的同行和找工作的年轻男女透露,贸易需要翻译,需要懂合同,需要能言善辩的销售等等人才。


    后来去经贸大学招人,张鹏也没必要告诉那些学生哪些公司需要人。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容易吗。


    任维东:“她回去肯定得跟李有良吵。你以前上班还得操心小北,没空跟他吵,李有良会不自觉地认为她怎么连这点也不如你。李有良要是不小心说了实话,那女人再觉着李有良后悔了,非得大吵大闹。长此以往,没有外力也过不长。”


    林云香点头:“李有良不带着怒气来看小北,管他怎么吵。”


    “老婆不消停,孩子小,父母上了年纪,还有公司的事,以后他在外面养一个,哪有时间看小北。”任维东不怕李有良忙,甚至赚大钱,只怕他日子太顺三天两头上门,“不说他。依依给小丫的信写的是学校地址。回头你留意一下。”


    食堂事不多,但事杂。她叫任维东算着时间提醒她。


    邮递员通常把信送到学校广播站。学校学生多老师多,回头那封信上不后缀“老师”,也不写几年级几班,广播站的同学很有可能帮她退回去。


    林云香不是校长,也不是学校名人,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他、且知道她叫什么。


    翌日,出门前任维东偷偷抓一把闺女的糖。到林家所在的胡同口,任维东下车给孩子一把糖,叫她们把赵大妈请来。


    孩子不认识任维东,见着赵大妈就说有个开车的大老板找她。


    赵大妈以为闺女女婿开公司的车,路过这边有什么事,着急忙慌跑到马路边,任维东早已到车上,路边只有林云香。


    湖蓝色衬衫黑色过膝裙,气质很像写字楼里的白领,长得又像电影演员,赵大妈感慨一句:“这闺女真俊。找谁的?”


    林云香一声“赵大妈”,惊得赵大妈惊呼,“唉呀妈呀,云香啊?”到跟前发现她发尾卷曲,“烫头发了?我看看。”拉着林云香转着圈打量,“不错。气色比以前好。衣服也好看。好,好。”这一身才衬她啊。赵大妈很满意,仿佛林云香是她精挑细选的杰作,“学校还没开学啊?”


    林云香:“明天去学校熬猪油,去菜市场看看啥便宜,我得拟个单子,学生吃的便宜还得有营养。”


    赵大妈点头:“你做事周全。快开学了不在家歇着,找我有事吧?”


    “我哥嫂昨儿去我家了。”


    赵大妈楞了一下:“你哥和钱红?昨儿,他们没去上班?”


    “找我借钱买房。我不借又要去任维东公司上班。”林云香朝车里看一下。任维东出来跟赵大妈打声招呼。


    赵大妈见过他两次,还是忍不住感慨:“任老板一看就是大老板。”


    任维东笑笑:“你说笑了。”


    赵大妈摇头表示她发自内心这样认为:“以前咱不了解你爸妈,他们说什么我们都信。自打知道你的工资和彩礼被他们弄去,可他们以前没少哭穷,你买件衣服都说你不会过日子,咱们就不信了。他们应该能感觉到,平时见面打个招呼,没事就去别的院找人聊天。


    “不过你爸妈这几天天天往外跑,回来还说累。我瞧他们的样子累也高兴。是不是房子已经挑好了,就等着给钱了?你爸妈这么有钱?”


    以前老师的工资跟厨师差不多。


    林云香给家里挣将近三年钱,还有彩礼,她爹妈找李家借的,退休金。他哥嫂工作十多年了,“地方偏一点的话差不多。”


    “那还找你借?”赵大妈宁愿找邻居借也不愿跟闺女开口,担心婆家瞧不起闺女,“你爸妈好好的,啥事没有。你别管了。”


    林云香踏实了:“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说的叫什么话。”路边容易碰到熟人,赵大妈叫她赶紧走。


    任维东掉转车头,赵大妈还在路边:“大妈人挺好。”


    林云香:“以前我忒羡慕她闺女。”


    第48章 任依依生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任维东握住她的手:“不羡慕。以后有我。”


    林云香情不自禁地笑了。


    任维东余光瞥到, 攥紧她的手。


    然而好心情只持续到到家。


    昨天上午俩孩子跟林云香在外面逛小半天,今儿不想出去玩儿老两口也没怀疑。老两口把家里收拾干净到胡同里跟人聊天。


    俩小孩以为爸爸妈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确定爷爷奶奶跟人聊得热络, 打开冰箱, 一人一盒冰激凌。


    任维东给他俩立个规矩,天气转凉, 冰激凌可以吃, 但得是中午, 他俩吃一个。


    俩小孩吃着冰激凌看电视, 全神贯注又开心, 屋里多俩人也没发现。任维东轻咳一声, 俩小孩扭头看去, 爸爸妈妈啊?松了口气。习惯性戳一口冰激凌, 冰的打个激灵, 好朋友对对眼, 放下冰激凌往外跑。


    门就那么宽, 站着两个成年人,还能叫他们跑掉。


    任维东和林云香一手抓一个,拎着胳膊拽到门外廊檐下,叫他俩靠墙站。随后任维东搬两张椅子, 两人坐到小孩对面,吃剩下的冰激凌。


    任依依又馋又生气, 爸爸怎么可以这么坏:“你和妈妈可以吃, 我和小北不可以?”


    林云香:“爸爸一顿几碗饭?”


    小北忐忑不安地看一下妈妈,他要挨揍了吗?妈妈越来越厉害, 打人肯定很疼。小北轻微哆嗦一下, 决定卖伙伴, “冰激凌是依依给我的。”


    任依依点头:“对!我给林小北的。不关他事!”


    林云香顿时想笑,问小北:“好意思吗?爷爷奶奶在门外,你不想吃一句话的事。小北,敢做不敢当,妈妈就不怪你了?”


    小北很是诧异,妈妈什么意思。


    任依依也感到意外,他俩都这样讲了,小北还免不了一顿揍啊。“我说了,我给小北的。”


    任维东:“重点是谁把冰激凌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吗?重点是你们一人一盒!”


    搞错重点的俩小孩相视一眼,转过身撅起屁股等挨打。


    任维东:“算了。”


    俩小孩震惊,猛地转过来,扑向他。


    任维东抬手挡开:“常看电视,你们都听说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靠墙站好,站到吃饭!”


    任依依眼珠一转朝外喊:“爷爷奶奶,我饿了。”


    “才吃过饭饿什么饿?喝点水垫垫。”周佩兰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任依依一点也不意外,戳一下小北,你喊。


    小北瞥一眼妈妈,林云香笑看着他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小北被激的脾气上来,大喊一声。周佩兰不习惯吼他,进来说:“你爸妈不是在这儿?叫他们给你们弄点吃的。”说完又出去,显然跟人聊得正起劲。


    任维东看向俩小孩:“我去跟爷爷奶奶解释,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给你俩弄吃的?”


    周佩兰没少打孙女屁股。要让她知道,她和老伴出去十分钟,俩小的就敢吃冰激凌,非得打他们。


    任依依无奈靠墙站好。


    以前任维东决定收养闺女的时候,任觉新反复提醒他,决定养就好好养,认真负责。任维东找有孩子的表哥表嫂请教。


    听到一句话,女儿得富养。


    富不等于铺张浪费,不等于眼里只有钱。精神富足,人格独立,不胆怯,不谄媚。


    幼儿园小朋友有好玩的,依依也要,任维东问她,是因为羡慕人家有她没有,还是玩具好玩。依依说看起来好玩。任维东买。任依依要好吃的,任维东多买,教她学会分享。


    任维东买习惯了,家里不缺好玩的,也不缺好吃的。现在就在俩孩子房里放着。


    俩小孩觉着罚站也没什么的时候,任维东拿几个玩具,抓一把好吃的,玩具放脚下,好吃的分给林云香一半,看着电池小车嘟嘟嘟的跑,翘着二郎腿猜哪种饼干好吃,哪种糖更甜。


    俩小孩馋的站不住,眼巴巴看着任维东。


    东西吃完了,任维东去堂屋,一人一瓶可乐。


    任依依气得大声吼:“吃这么多中午还吃饭吗?”


    任维东:“吃。爸爸人高饭量大。”


    小北望着妈妈:“我想喝水。”


    林云香把可乐给任维东,进屋给他倒杯水。


    小北拿着杯子傻眼了,妈妈要不要这么诚实啊。


    任依依看出两人故意的:“不要求他们。爸爸妈妈想罚我们,你求也没用。闭上眼。看不见就不渴不饿了。”


    任维东拿一盒花生豆递给林云香几个,“这豆挺好吃的。”


    咔嚓咔嚓,任依依心烦:“爸爸,你好烦啊。”


    任维东:“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不在家的时候,还吃冰激凌吗?”


    两个小孩摇摇头。任维东满意地点头。任依依紧接着问:“不用罚站了?”


    任维东起身,指着一地包装纸,“这也是惩罚你们的一部分。吃坏肚子得去医院,这大的事罚站就够了?”


    小北见状故意气任维东:“我爸爸从来不罚我。”


    换成别人可能会说,你爸这么好怎么不去跟你爸。别说任维东心里没这么想,就是有这个想法当着林云香的面也不敢说出来。


    林云香看着儿子,心说你爸管过你几次。


    任维东拿着扫把一边扫地一边说:“我是后爸欸。哪能跟你亲爸比。”


    小北微微张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讲。


    任维东把垃圾倒入垃圾桶中:“乖儿子,是不是没想到我竟然不上当?”


    任依依正想跟小北说,爸爸平时也好,不是故意惩罚他们。闻言任依依很是意外,转向小北:“你也会故意激爸爸啊?”


    三个月前的小北不敢。


    在村里玩一个月玩大胆了,近日也跟任维东熟了,又受任依依影响,这种话自然而然说出口。小北没有说他又不傻,嘀咕道:“会有啥用。”


    任依依十次难成功一次,她不气馁,安慰小北:“这次不行下次一定可以。爸爸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


    小北“嗯”一声算是赞同。


    任维东想笑,他还在呢。


    林云香拎着桶出去倒垃圾,闲着无事的任维东跟上。任依依见状坐到对面椅子上,拍拍身边的椅子,小声说:“快来歇会儿。”


    小北不敢,等两人出了大门他才过去。


    任维东到门外又回来勾头看一眼:“云香,小北变了。”


    “他不该把冰激凌的事推到依依身上。”林云香对儿子这点很不满意,“太没担当了。”


    任维东:“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依依就懂。”


    任维东摇头:“太看得起她了。她那是逞能。觉着替朋友抗下一切自己很厉害。小北只是怕挨打。我们告诉他,他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跟着依依罚站的事实,以后就不敢那么说。


    “如果当父母的因为他把这事推给依依,惩罚依依夸小北,日积月累,等他长大才会变得没担当。何况小北本来就比依依胆小。这一点得慢慢改,不能太快否定他。”


    “我只说一句啊。”林云香佩服,“你是教育家吗?”


    任维东认真想想:“不瞒你说。因为依依是我捡来的,又是个古灵精怪,我没少观察别人怎么养孩子。虽然称不上教育家,离教育家也不远了。”


    林云香瞥他一眼,说他胖还喘上了。


    任维东一直拉着林云香的手,除了她倒垃圾的时候松开一会,林云香像是习惯了,也不怕胡同里的人调侃他俩干啥都一起,他觉着这是个好现象,离大办婚礼不远了。


    任维东怕她好不容易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也没提醒她。进门的时候任维东回身大声问父母中午吃什么,余光看到俩小的慌忙起来靠墙站好。任维东扯了扯嘴角,到堂屋门口也没拆穿他们:“你俩想吃什么?”


    任依依惊讶:“犯了错还可以点菜啊?”


    任维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死直说。任依依慌忙说:“爸爸妈妈吃什么,我们吃什么。”


    孩子小长身体,任维东得工作,林云香也该上班了,这几日老两口每天早上去菜市场买点肉或者海鲜。


    今天就买了两斤大虾。


    前去找赵大妈的路上任维东跟林云香商议,虾仁取出来包虾仁馄饨。闻言他又不想这样吃了,提议一斤做椒盐虾,一斤红焖。


    林云香有些日子没这么吃过,也挺想的:“你去路边买点凉菜,我蒸米饭,然后收拾虾。”


    任依依大声说:“妈妈,我帮你洗菜。”


    林云香笑着摇头:“两份虾和一份凉菜就够咱们吃了。”


    任依依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很饿啊。”


    “我和爸爸不甚饿。”此言一出,任依依想到爸爸妈妈吃了好多零食。任依依不想继续罚站:“我可以帮妈妈打下手。”


    小北扯一下她:“没用的。”


    “万一有用呢?”


    小北摇头:“你不了解妈妈。妈妈要是不想罚我们,早叫我们跟爸爸一块去买凉菜了。”


    林云香点点头,拿着电饭锅胆去厨房,洗好米放堂屋里蒸米饭。


    “饭香了你们就不用罚站了。”林云香大发慈悲。


    任依依小声嘀咕:“米饭香了,爸爸回来了,妈妈也该做好菜了。”


    林云香没理她。


    任依依认为自己说对了,跟小北分析:“我知道你亲爸为啥跟妈妈离婚了。”


    “我爸爸又找一个老婆啊。”小北瞥她,还用你说啊。


    任依依:“你不懂啦。你亲爸又找一个是因为他跟那么女人一样坏。妈妈和我爸爸结婚是他俩一样坏。”


    “妈妈不坏!”


    任依依:“不坏我俩在这儿罚站?爸爸吃零食故意气我们,妈妈也故意气我们?”


    小北想想以前,妈妈训他,爸爸总是帮他。爸爸叫他吃面包,他喜欢油条,妈妈不帮爸爸,还说他想吃什么吃什么。爸爸说油条没营养。妈妈好像说爸爸,也没吃死你。


    想到这儿,小北嘶一声:“我妈妈和你爸爸才是一家的。”


    “他们永远不会离婚。”


    小北点头:“我们永远别想好过。”


    两小孩相视一眼,长叹一声,为彼此悲惨的未来哀叹。


    俩孩子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林云香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任维东回来看她做菜,林云香当笑话说给他听。


    任维东:“俩孩子说得没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算误入一家门,早晚也得离。”


    “他们说他们以后不好过。”


    任维东点头:“有这等觉悟不错。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他俩闹肚子。”


    俩小孩没闹肚子,国庆节来临之前,一向健康的任依依病了,反倒是小北没事。


    小北被李家老两口养的仔细,热得满头大汗也不脱衣服,最多解开扣子。就是脱衣服也是快速换掉湿的。任依依皮实,老两口一眼没看见,她脱掉长袖找出短袖套身上。


    九月底的天只有中午一会儿热。小丫头裹着外套去上学,老两口也没发现里头的衣服变了。到学校玩热了,任依依扔下外套,下午放学的时候有点不舒服,晚上洗好澡,小丫头蔫了。


    林云香以为她困了,想抱她回屋,一碰到她的手吓一跳,烫人。


    小孩容易容易烧坏脑子,任维东不敢耽搁,开车送闺女去医院。恰好任维东表哥值夜班,小丫头怕打针,看到熟人也没闹。


    回来清醒一点,任依依攥住林云香的衣服不撒手。


    小北见她这么粘人:“生病生怕了。”不待任依依回答,“活该!叫你下午脱衣裳。”


    林云香:“她下午没穿外套?”


    小北:“她还把妈妈叫她穿的长袖换成短袖。到学校还跟我显摆她聪明,爷爷奶奶都没发现。”


    林云香恍然大悟:“难怪我给她洗澡的时候穿的短袖。我以为她放学回来换的。”


    “妈妈。”任依依往她怀里钻,不要说了,我知道错了。


    林云香:“虽然小北不如你胆子大,有些事你真得听他的。”


    任依依连连点头。


    林云香怀疑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小孩这么难受了,林云香也没继续数落她。


    睡觉的时候任依依不要跟妈妈分开,林云香正好也怕她晚上又起热,就去她房间陪她。林云香定个闹钟,半夜里响一下,确定依依退烧了,一觉睡到任维东敲门。


    时间赶,林云香匆匆洗漱后,任维东开车送她到食堂门口。


    夜慢慢变长了,天黑很,没人跟任维东闲聊,他顺顺当当从学校出来,绕去繁华的街上买早餐。


    小北和依依起来,餐桌上摆放的满满当当,俩小孩脱口而出:“提前过年啊?”


    任维东:“依依喝白粥吃水煮鸡蛋。”


    任依依当场哭给他看。


    任维东指着满桌子早餐胡扯:“你伯伯说了,生病期间这些东西都不能吃。”


    “那你还买?”任依依瞪他,故意的吧。


    任维东点头:“故意的。再说了,也不浪费。我们吃。”


    天气越来越冷,昼夜温差越来越大,任维东觉着他必须给任依依个教训:“如果想再打一针,那就请便。”


    任依依不敢赌,一直到晚上林云香回来都没个笑脸。林云香摸摸她的额头:“又发热了?”


    “没有。妈妈,爸爸坏。”任依依抱住她的腰,委委屈屈告状。


    林云香弯腰抱起她,到沙发上坐下:“爸爸肯定是为你好。”


    任依依瘪嘴不承认。


    “别不高兴了。看看这是什么。”林云香从包里拿出一封信。


    她的斜挎包是任维东去南方的时候给她买的,据说是国外名牌,碰到个熟人过海去港城,请人帮她捎的。跟包一起的还有一套护肤品,上面全是英文。好在任维东认识,知道怎么用。


    任依依可喜欢妈妈的包和护肤品了。护肤品小孩子用不着,任依依就盯上包,“妈妈,我的书包小了。”


    林云香好笑:“妈妈明儿就把包放柜子里,逛街的时候用一下,以后依依长大了给依依。”


    任依依高兴地抱住她的脖子。


    坐在沙发对面的小北翻个白眼,到妈妈身边拿过信:“谁的呀?”


    林云香指着寄信人:“小张村张二丫。”


    任依依伸手:“快给我看看。”


    上面的字小北有一大半不认识,他不信任依依认识。


    任依依看不懂,噘嘴埋怨:“二丫为啥不自己写。”


    林云香:“二丫才上小学。村里没有幼儿园,她才学几个拼音,怎么用拼音写字啊?”


    “没有幼儿园?”依依不敢信,这世上居然还有没有幼儿园的地方。


    林云香点头:“很多地方都没有幼儿园。”看了看信的内容,真诚地道谢,“趁着离睡觉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去你俩屋里收拾一下,回头叫爸爸送去邮局?”


    饶是任依依知道二丫家穷,也没想到小张村整个村都穷。她很同情二丫,也不由得同情暑假期间跟她玩的那些小孩。


    衣服收拾好,她看到自己的鞋也往蛇皮袋里头塞。


    林云香叫她和小北挨个试,穿上厚袜子挤脚的可以送人。穿上正好只因为不喜欢的不可以送。


    任依依跟她讲道理:“为什么不可以?”


    应酬才到家的任维东走过来:“给人家你不喜欢的东西,跟往垃圾桶里丢破烂有什么区别?人家又不是捡破烂的。”


    “那我可以丢垃圾桶里嘛?”


    任维东:“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些鞋是你们自己选的。自己选的不喜欢也得穿到穿不上。”


    任依依塞柜子里:“我就不穿。”


    “别指望我和妈妈给你买新鞋。”任维东问小北,“你穿不穿?”


    小北瞥他:“我有别的选择吗?”


    任维东笑着说:“没有。对了,衣服和鞋别放一块。任依依,我记得你有很多小人书,还看不看?”


    任依依忙问:“给买新的吗?”


    第49章 节俭


    ◎任老板,做个人吧。◎


    任依依的小人书她都看过, 任维东点头同意。任依依高兴地欢呼一声,把她最喜欢的留下,看了两遍不想再看的递给爸爸。不敢说她不喜欢, 只敢再次提醒爸爸记得买新的。


    老两口听着孙女房里很热闹, 忍不住进来。任维东拿箱子装书,老两口也贡献几本能开阔孩子视野的书。


    翌日上午, 任维东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前往邮局。


    先前一来一回两封信用了一个多月, 任维东怀疑很少有人往小张村寄信, 邮递员不熟悉导致的。因为第二次一箱书两箱鞋, 三大包衣服, 十多天就送到了。十月下旬任维东就收到小张村的回信。


    回信是村长写的, 感谢任家有心, 居然送来了孩子们最需要的书。


    真实情况任维东最清楚, 不送人也是卖废品。这些东西难卖十块钱。所以沉甸甸的感谢令任维东很心虚。


    任维东不怕人跟他耍心机, 比如小张村的感谢信寄来的路上, 任维东代理, 替有关单位跟毛子谈了一笔大生意,恨不得忽悠瘸对方代表。他这人最怕人太真诚。


    任家老两口借住的那家人搞大棚种植,任维东估计村里很多人也需要大棚经验,开车去一趟农学院, 请教授推荐几本书,他买二手的给小张村寄去。


    由于任家老两口也种菜, 村里人以为这是二老的书, 写信寄给林云香,请她转交给二老。


    林云香当然不能给。


    寒假, 任维东带着家人前往南方海边避暑, 一直玩到除夕前两天。


    俩孩子尽兴了。任维东给他们画饼, 如果能考满分,暑假还送他们下乡,到村里想怎么玩怎么玩。


    有了盼头,俩孩子不乱吃东西,也不贪玩恋着看电视。学期末双百分,任维东履行承诺,他和林云香偷偷出国游。


    这事除了任维东的几个发小谁也不知道。


    张鹏乍一知道这事没忍住骂他:“爹妈下乡,你们出国。任老板,做个人吧。”


    任维东:“小北和依依太小。过两年再带他们出去长长见识。”


    “不怕他们将来想出国?”


    任维东摇头:“有钱在哪儿都一样。说起来发达国家生活物资便宜,但生存环境不如国内安全。”


    “街上那么乱还安全?”张鹏嗤之以鼻。


    任维东:“国外不限枪。”


    张鹏:“有早几年的毛子国内乱吗?”


    “毛子经济不好,人心不稳咱们有心理准备,到那边很小心。你到了很发达,很自由,很民主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随时有可能横尸国外。除非进出有保镖或者不乱逛。”


    张鹏还是头一回听说经济好的地方也乱:“我怎么没有听人说过。”


    “死人不会说话。”


    张鹏抬手叫他滚蛋。


    任维东走了,他又追上去,提醒他别玩太久。


    东南亚玩十天任维东和林云香就回来了。


    这一次收获颇丰。


    林云香见得多了潜意识里底气足,埋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又少一些。任维东发现了,不过他依然没有提醒林云香。


    回来之后任维东老老实实工作二十多天,和林云香下乡接人。


    先前任维东把爹妈儿女送给来接人的村长就直接回去了。老两口和村长以为他工作忙,其实任维东觉得没必要进村,也不想碰到当地领导。所以他不知道村长叫一对年初才结婚的小夫妻照顾老老小小。


    一来小两口讲卫生,其中一个是镇中学老师,一个在镇粮站上班。二来他们家屋子宽敞,还有电视机。想下河就下河,想看电视就看电视,依依和小北这个暑假过得乐不思蜀。


    俩孩子见着任维东和林云香脱口问:“你们怎么来了?”


    任维东:“八月十五了。”


    任依依:“离开学不还早呢?”


    “到家就八月十七了。”任维东此言一出,周佩兰就问:“明天就走啊?”


    任维东噎住,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妈也不想回去。


    周佩兰退休前跟同事关系不错,她好意思去同事家玩,同事不见得欢迎她。毕竟学校是公开场合,家是很私密的地方。


    任维东离他舅舅家挺近,也是跟他姑他姨家比,实际距离有四五公里。老两口如果不在亲戚家用饭,一来一回用在路上的时间最少得俩小时。公交车少,不巧等车时间长,不止俩小时。见了面最多闲谈一个小时,不够麻烦的。


    左邻右舍倒是热心,可翻来覆去都是那点事。哪像农村,小张村是个大村,两百多户人家,上千口子,两口子打架这种热闹平均三五天就有一次。


    小张村山清水秀,泉水甘甜,山上热闹,时不时看到野鸡也兔子,运气不好还能遇到野猪。晚上凉爽,除了暴雨来临前的时候闷热,要是学村里人搬张床睡院里或者村口,还得盖被子。比起闷热、出了门没有阴凉地的城里,老两口自然更喜欢乡下。


    要是孙子孙女没在跟前,还得在农村薅草种地放羊,老两口也很难喜欢农村。


    任维东:“您的意思再住两天?”


    任老同志:“你急着回去?”


    “急倒是不急。”任维东没能说出第二句,村民就劝,“再住两天。这么着急回去,我们也没点准备。”


    任维东奇怪,他爹妈儿女回去,他们准备什么。


    八月二十清晨,任维东刚洗好脸,听到有人喊:“周老师,任老师,东西我放车里了啊。”


    林云香想出去看看,任维东给她个眼色,扔下毛巾跑出去:“什么东西?”


    “鸡啊。”来人看起来四十岁,但其精神状态像三十出头,没比任维东大几岁,脸上带笑,不像精神病患者,可任维东还是没听懂,“什么鸡?”


    女人显然被噎得一时间无言以对,任老板怎么连鸡都不认识。可是也不对,依依和小北都认得。


    “吃的鸡。”女人试探地问,“任老板没吃过?”


    任老板大囧,见后备箱开着,估计小北或依依放东西的时候忘了关,他走过去,两只活蹦乱跳的公鸡在竹笼里挣扎。任维东哭笑不得:“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外甥女说依依给二丫的衣服和鞋,随便一样都能买两只鸡。”


    任维东:“您是二丫的母亲啊?咳,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原本是想把那些东西送去孤儿院,依依非说她又不认识那些小朋友,干嘛送给她们。”


    女人笑出声:“依依说您嫌碍事,要扔了给她的新衣服腾地方,周老师不许,小妮子才想到送给二丫。”


    任维东顿时想打孩子:“您都知道了?”


    依依和小北去年在村里小一个月,穿的衣服也不是顶好的,老两口看起来也会过日子,所以二丫的母亲收到衣服真以为衣服小了依依穿不上。


    去年春节,她拿几件更小的衣服给她弟送去,她在省城上大专的外甥女见着就说,那些衣服很贵,怎么怎么着。


    二丫的母亲心里就不踏实,总感觉担人家很大情。今年依依和小北一来,二丫的妈就狠心杀了一只大公鸡,叫二丫去喊依依和小北来他们家玩儿,玩到中午正好吃鸡。


    期间二丫妈拿出依依的衣裳说这就是依依送给二丫的。随口问穿得上吗。任依依摇摇头。二丫妈比划一下,刚刚好啊。


    依依套身上,咯吱窝很紧。二丫妈心想,拆开补一块布就行了。随即她想到任老板的闺女哪能穿带补丁的衣服。就算依依不在乎,万一叫任老板的客户看见,还不得以为他快破产了。


    确定最大的一件依依也穿不上,二丫妈心安理得多了,还是想谢谢任维东。主要谢他寄来的书。


    二丫妈怕任维东嫌弃不要,点一下头就说:“正做着饭,我得回去了。”


    任维东叫住她:“这鸡真不能收。”


    “周老师说城里没有这样的鸡。”二丫妈心里很不是味。


    大多数乡下人都没什么心机,很努力也无法掩饰她的窘迫。任维东见状实话实说:“我爸妈上了年纪,一直坐火车身体受不了。我们坐几个小时火车到省城转飞机,飞机上不许带活物。”


    二丫妈一脸懊恼:“我听依依说过她坐飞机,我以为以前坐过飞机。那这个——”


    任维东递给她:“养着吧。来年我爸妈身体还好的话,再来您做给他们吃。”看到一个塑料袋,“这也是?也拿回去吧。超重得办托运,另外收钱。”


    “这么严格啊?”


    任维东点头:“很多东西都不能带。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儿再买。走的时候二丫来送送依依和小北就行了。”


    二丫妈余光看到院里有人端碗,赶忙回家做饭,叫二丫先吃。任家这边刚收拾好,一群孩子来了。村里这些孩子很多再开学就上二年级三年级了,会的拼音多,识字多了,一个个挥着小手:“林小北,回去给我写信啊。”“任依依,我给你写信。”


    俩孩子扒着车窗勾着头朝外跟小伙伴们说再见。


    任维东见状摇头:“爸妈,像不像古人南下避暑?”


    跟首都比小张村算南方。再往南百余里,他们就听不懂当地方言了。


    任老同志:“一年出来一次,换换环境和心情挺好。”


    “赶明儿我手头宽裕,搁郊外给你们买块地皮,盖一处二层小楼,拉个大院子?”任维东用调侃的语气试探。


    周佩兰嫌弃:“我又不想隐居。”


    任依依好奇地问:“二丫她们也来吗?”


    任维东摇头:“小孩不多。”


    “那我不要去。”任依依戳一下小北。小北点头:“我跟你一样。任依依拍拍前面车座:“爸爸,你听见了吗?”


    任维东无奈地说:“听见了。”


    周佩兰:“维东,是不是嫌我们麻烦啊?”


    任维东下意识想回头,林云香扯他一下,好好开车。她回头解释:“没有的事。从县城坐火车到省城,不耽搁也得三个多小时。中午不能停下吃饭,下了飞机打车回去,到家太阳都落山了。十多个小时不得闲,他怕你们身体吃不消。”


    周佩兰:“就这?中间隔了一个月,有啥吃不消的。你春节叫我们去海边,我和你爸才吃不消。光在飞机就大半天。先声明,今年寒假年前那十来天,你们想去哪儿去哪儿,别想叫我们跟你一块去。你是孝顺了,说出去脸上有光,得空带爹妈旅游。遭罪的是我们。”


    任维东庆幸没跟老两口提出国游,不然指不定怎么埋汰他。


    林云香一直想找机会告诉老两口她和任维东在国外买了不少东西。闻言决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问就是任维东的客户送的。


    任维东:“我姐说去年不巧,没能回来看你们。今年无论如何得回来一趟,回头你们写信告诉她春节前回来过几天,我和云香有空,带上仨孩子去周围转转,叫她好好在家陪陪你们。”


    “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用得着她陪。”周佩兰不想给女儿添麻烦,一脸嫌弃。


    该说的任维东说了,也懒得管她心里怎么想。说多了人还不高兴。任维东也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还了车就登上返程的火车。


    村里人给准备饼和鸡蛋路上没吃完,到家就没做饭,一人吃一点,去小卖部买几袋汽水牛奶,喝了,一家人就洗洗睡觉。


    翌日天大亮才醒。


    任维东躺在床上不想动,看到林云香很快穿戴齐整:“别急。又没人上班上学。”


    “邻居不说?瞧瞧这家人,真能睡。”林云香打开门又退回来:“你不用上班?”


    任维东坐起来:“忘了。我还以为搁村里呢。”


    林云香瞪他一眼。


    任维东大裤衩人字拖跟上去。林云香觉着辣眼睛:“又当自个在海边度假?”


    “羊城人都这样穿。”


    林云香:“别以为我没去过就不知道。老赵说过,人家是背心裤衩人字拖。哪像你光着膀子,也不害臊。”


    “那是出门在外。我现在在家。”任维东一顿,“老赵?你也喊赵民老赵?”


    林云香去年这个时候喊不出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人很熟,忒别扭。她自己也知道什么时候把赵民的称呼改成“老赵”,喊张鹏“鹏子”也不觉着尴尬,“你管我?”


    “挺好。”任维东很满意,听到开门声,老两口从屋里出来,“歇过乏了?”


    周佩兰:“我们早醒了。”


    任维东轻笑一声朝儿女房间走去:“林小北,任依依,太阳晒屁股了。”


    任依依穿着小短裤小背心打开门瞪他:“你不也才起?自己睡不着也不许别人睡。坏爸爸!”


    小北一手揉眼睛一手开门,晃晃悠悠到墙边,对着痰盂撒尿。


    政府早几年给任家这条胡同修过下水道。邻居大妈很奇怪,跟任维东嘀咕过,“市里怎么突然这么舍得?以前下水道臭气熏天也没人管。”


    任维东告诉大妈:“这下水道修好,我们可以安淋浴马桶。”


    大妈没听懂。


    任维东就说一句话:“十年之内不可能拆。”


    没过多久,市里又在附近修个公共厕所,主要供大杂院居民使用。


    任维东看到小北不由得想起以前胡同里的孩子,没少对着墙尿,一不留神就踩一脚:“林小北,那么大一卫生间装不下你?”


    小北:“村里人说屎尿肥田。”


    任维东气笑了:“我是不是该夸会过日子?”


    小北摇摇头去洗手:“不用,就一点。攒多了再夸我吧。”


    林云香朝他后脑勺拍一下:“男女有别。不怕妈妈看见?不怕依依看见回头告诉同学,林小北搁外面撒尿?”


    小北神色一怔,慌得找依依:“任依依,你敢说,我和你绝交!”


    第50章 二皮脸


    ◎一天天的,活不干事不少!◎


    任依依捂住眼睛:“谁要看你撒尿?”


    小北震惊:“你还想看?”


    四个大人顿时乐不可支。


    小北顿时意识到他误会了:“任依依, 敢说我在外面撒尿,我就说你爱美,天天想要妈妈的衣服妈妈的包。”


    “你敢?!”小丫头知道羞了, 闻言朝小北走去, “看我不打你!”


    小北连着两个暑假跟村里的孩子上山下河,虽然山是山脚下, 河是浅滩处, 小北的胆子也练大了。村里孩子早上醒来就不着家, 经常在谁家玩儿就在谁家吃。小北不爱吃人家的饭, 但跟着一群厚脸皮也很难腼腆下去。


    任维东今年由着孩子下乡, 也是看到小北的转变。小北都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撒尿, 又岂会怕任依依。


    小北迎上去:“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任维东给林云香使个眼色, 他抱起小北, 林云香抱起依依,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洗脸刷牙。”


    “妈妈放我下来。爸爸, 不许走!”任依依双腿挣扎, 振臂高呼。


    周佩兰过来朝她耳朵上拧一下:“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左邻右舍都被你嚎嚎来了。”


    小北幸灾乐祸哈哈笑。


    任维东朝他屁股上拍一下:“以后还敢随地小便吗?”


    “我没有随地。”小北捂住屁股反驳。


    任维东放他下来,拽着他的小胳膊去卫生间。林云香拿洗脸盆接水,和依依在院里洗漱。


    任依依的小脸擦干净,跟上林云香, 要试试妈妈的香香。小孩脸嫩,林云香戳一点放她手背上:“今天先涂手, 手上没事再抹脸。”


    “为啥啊?”


    林云香:“不先用手试试有可能过敏起一脸美丽青春疙瘩豆。”


    小丫头吓得瞳孔地震身体后仰。


    林云香想笑:“等等我。”随后拿来小丫头的面霜给她抹脸。初秋不甚凉爽, 但天气干燥,三天不抹面霜, 小孩脸上一定疙疙瘩瘩像起皮。


    爱漂亮的任依依显然知道这点, 由着妈妈在她脸上揉揉搓搓。


    涂好面霜, 任依依拍拍小脸:“妈妈,你的手剌脸啊。”


    “我的手是干活的手。”林云香看看自己的手,其实比早几年好多了。


    林云香出嫁前,工作日刷锅洗碗,那时候她还没有资格掌勺。节假日洗衣做饭。婚后虽然也得自己动手,好在不用洗公婆的衣服,有时候也不用自己做饭。真正清闲下来是小北可以上幼儿园,李有良赚了钱,买了洗衣机,星期天一家人经常出去吃。可满打满才五年。这五年林云香一直上班,除了寒暑假手几乎没闲过,怎么可能把手养的柔嫩洁白。


    甭说林云香,这年月高级干部的女儿也做不到十指不沾阳春水。往前倒十来年,哪个领导的儿女没下过乡种过地。早早出国的除外。所以林云香从来没有因为二十多岁的脸配上三十多岁的手而自卑过。


    任依依好奇想看,林云香大大方方摊开给她看。


    任维东准备换身衣服出去买早饭,经过母女俩身边,注意到林云香的神色,隐隐透露出因有一双勤劳的手而自豪,又想骂林保树和冯桂芝两口子不是人。


    不是那两口子指望不上,林云香用得着这么辛苦。大学毕业,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纵然避免不了写写算算,也是拿笔的手指上有茧。


    任依依伸手抓住任维东的手。任维东吓得想挣扎:“干嘛?”


    “爸爸懒虫。”小丫头摊开她爸的手,手心远比林云香的光滑。


    任维东担心林云香瞎想,下意识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是天生的。”


    “天生丽质啊?”


    任维东点头。


    从卫生间出来的周佩兰听不下去:“怎么不说你懒?十几岁了成天还等着你奶做好饭,你爷端到你嘴边。你爷你奶不在了,又啃我和你爸。”


    “妈!”任维东眉头微皱,能不能少说两句。


    周佩兰不能:“你偶尔也帮我们做点什么。”


    “要我干啥?洗衣服有洗衣机,蒸饭有电饭锅,炒菜有煤气灶,劈柴都省了。洗菜吗?咱家多少菜用得着四个人?”


    周佩兰:“就不能你自己洗?”


    任维东点头:“可以。”


    周佩兰顿时觉着一拳打在棉花上。


    任老同志摇头:“叫他刷鞋洗袜子。”


    周佩兰不住的点头:“这个办法好!”说完去屋里找鞋,还不忘问俩小孩有没有脏鞋。


    夏天穿凉鞋,水龙头下冲一冲好了,哪来的脏鞋。任维东无语地瞥她一眼,换上体面的长裤和衬衫,找出买饭的小锅:“吃什么?”


    任依依攀上他的手臂,小北见状到另一边攥住他的胳膊。任维东一手拖着一个去胡同深处的早餐店。


    任家人起得过早或过晚,都是去胡同深处买早餐。那家店开了有小十年,老板的父亲是个名厨,老板跟他父亲学过几年,店里生意非常好,夏天六点到七点这段时间无论什么时候去都得排队。


    依依也知道那家店,看着刺眼的太阳担忧地问:“爸爸,还有吃的吗?”


    任维东点头:“九点才关门。没了叫他给咱们现做。”


    小北闻言转向他,任老板好大的面子啊。


    任老板不是面子大,而是那家店确实可以现做,只不过忙得时候顾不过来,着急吃的人没时间等。


    “哟,任老板还知道回来?”


    熟悉的声音令任维东下意识抬头,对面走来俩人,一对父女,不是旁人,黑子和他闺女。黑子手里也有个小钢筋锅。


    任维东没理他的嘲讽:“怎么到现在才吃?”


    “爸爸昨晚喝多了。”任依依和小北一年过两次生日,黑子闺女一年至少去两次任家,偶尔也会跟她爸去任家吃好的,又因为长大一岁胆子大一点,很自然地把她爸给卖了。


    黑子好气又好笑:“谁是你爹?”


    小姑娘朝她爸身后躲去。


    任维东边朝早餐店走去边问:“跟谁喝的?”


    “早几天闷热,开着风扇也睡不着,难受的要命,昨儿终于好点,鹏子和老赵就弄一箱冰啤酒去我那儿,不知不觉喝多了。”黑子话音落下也到早餐店门口,锅递给老板娘,“跟昨儿一样。”


    老板娘接过去就问:“维东呢?”


    任维东睨了一眼儿女:“问他们。我不当家。”


    老板娘一愣,接着笑出声:“不当小家。”


    任维东把钱夹给闺女,任依依摆手表示不要,耽误她选吃的。小北无奈地看她一眼接过去。老板娘注意到小家伙的表情多看一眼:“我怎么瞧着小北黑了?”


    任维东:“成天到处乱跑,不黑才怪。”


    老板娘恭维:“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不怯生。”


    黑子赞同:“我家闺女就不行。你说都这么大了,还不敢自己来买早餐。”转向任维东,“这次怎么去那么久?没出啥事吧?”


    任维东走之前告诉黑子,他隔天回来。


    村里信号不好,黑子打他的呼机打不通,连着两天绕去他家他家也没人,要不是林云香也去了,两口子同时出事的可能性不大,黑子都忍不住亲自跑一趟了。


    任维东朝俩小孩看去:“就这还不想回来呢。”


    “这么好玩?”黑子讶异。


    任维东一想到一不留神就踩到狗屎牛粪:“好玩什么。村里小孩多。我家那条胡同跟她和小北年龄相仿的小孩屈指可数。村里跟依依和小北同年出生的就有二三十个。算上大一岁小一岁的,一个生产小队就有十几个。”


    黑子想象一下:“玩猫捉老鼠光同龄人就够了?”


    任维东点头,想说什么听到任依依吆喝:“两个鸡蛋。”


    “什么两个鸡蛋?”任维东看过去。


    老板女儿解释:“依依问我可不可以现做,我说可以,鸡蛋饼。我拿一个鸡蛋,她说不够,俩鸡蛋。”


    任维东瞪闺女。


    任依依:“我一半小北一半!”


    黑子乐了:“那跟一个饼一个鸡蛋有啥区别?”


    “区别可大了。一个饼一个鸡蛋,吃完我就饱了。我还想喝点胡辣汤呢。”任依依扬起下巴,“一样吗?”


    任维东抬抬手,懒得管她。


    任依依拉一下老板娘女儿的手:“姐姐做吧。”


    年轻的姑娘做好后把饼一分为二,用纸包起来:“很烫啊。”


    任依依接过去塞她爸手里,任维东气得想打她。小北眼巴巴看着他,任维东无奈地伸手,小北把他的递过去。


    随后俩小的蹲在炉子旁边挑入味的茶叶蛋。


    黑子看看小北,又看看用手比划、不敢跟老板一家明说的闺女:“小北快变成另一个依依了。”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我是不是应该叫闺女去你家住几天?”


    任维东:“终于意识到潜移默化的重要性了?”


    任依依打小就爱笑,三岁孩子比人九岁孩子还皮。跟她比起来,黑子觉着自家闺女挺好。可一直这么好下去,长大了肯定吃亏。


    “先说行不行。”


    任维东摇头:“跟依依同吃同睡也没用。对她影响最大的是她最亲近的人。”瞥向黑子,见他好像无法理解,“你和你媳妇!”


    “我们?”


    任维东点头:“多陪陪孩子。”


    “我得闲的时候天天接送。”


    任维东:“无效陪伴。经常领她出去玩玩,或者试着了解她,投其所好,她自然跟你们有话说。要是能敞开心扉,慢慢就好了。就算还是不喜欢说话,也敢自个出来买早饭。”


    黑子听得直皱眉:“这么麻烦?”


    “养孩子又不是养牲口。”任维东朝俩孩子喊,“饼不烫了。”


    任依依回头看一下又转过身:“爸爸,姐姐家有锅巴欸。”


    老板娘给她一小块。任依依摇头:“这点不够。”


    任维东不得靠近:“那是人留着自己吃的,不卖!”


    小丫头惊得“啊”一声,“爷爷奶奶和妈妈吃什么?”


    任维东看一眼小北手里拿的,有包子油条馒头以及茶叶蛋:“这些够了。走了。”看一下黑子,黑子摆摆手。


    任依依一边走一边回头问:“大妈,真不卖啊?”


    老板娘递给她两小块:“你和小北一人一块?”


    任依依宁愿不吃。


    老板娘闺女忍不住感慨:“任老板把她教的真好。”


    黑子闻言想说,任老板哪会教孩子,净宠了。到嘴边咽回去,他没资格说,因为他前一秒还向任维东请教呢。


    回家的路上任维东绝口不提林云香。俩孩子吃饱到门外找人玩儿去了,任维东才问林云香会不会做锅巴。


    林云香点头:“有点麻烦。你想吃啊?那我这就去蒸米饭。”


    周佩兰看不下去:“想吃买去!一天天的,活不干事不少!”


    林云香赶紧说:“很快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别惯他!”周佩兰瞪儿子,能要点脸吗?


    任维东无语又想笑:“妈,她姓林,只是您儿媳妇。”


    “你少挑拨。”周佩兰拿起扫帚,“不想挨身上,出去看依依和小北去。”


    任维东躲开:“就是他俩要吃的。”


    周佩兰举起的手僵住,神色尴尬,看到儿子要笑不笑:“故意的?”抡起扫帚就砸。早有准备的任维东轻松躲开,给林云香使个眼色。


    林云香跟他去厨房:“干嘛不早说?有机会没机会都故意气周老师,活该周老师喜欢刺你。”


    任维东:“别看老同志不高兴,心里满意着呢。因为外来的媳妇疼她儿子。”


    林云香神色微窘,嗔道:“谁疼你了?别乱说!”


    任维东扫过她慢慢变红的耳尖:“她只有一个儿子,她儿子只结过一次婚。”


    林云香拿起电饭锅内胆往他怀里塞。任维东往后踉跄一步,顿时知道到此为止:“一斤米够吗?”


    “不够吧?”


    任维东:“他俩不缺好吃的,嘴馋罢了。真买一两斤回来,最多吃三块。”


    “我知道。我的意思你不吃啊?”


    任维东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林云香不等他开口往外走去:“我去看看有没有干淀粉。米饭蒸好不掺淀粉没法擀成片。”


    任维东忍着笑,见她连走带跑,看起来很狼狈,顿时放声大笑。


    一家人换的衣服还没洗,周佩兰拿着盆准备去卫生间端衣服,迎面碰到林云香:“任维东个二皮脸又捉弄你?下次他使坏,你直接打回去。打不过他还有我和任老师。”


    林云香胡乱点点头,朝堂屋去。


    周佩兰拐去厨房,隔空指着儿子,可劲作吧你。


    “又不知道什么事,瞎掺和什么。”任维东挥挥手叫他妈走人。


    周佩兰反过来嫌弃:“以后有你受的!”


    任维东点头,享受的“受”。


    作者有话说:


    我一般上午磨《太子躺平日常》,晚上磨这一本。昨天早上状态好,一章一气呵成,结果后台抽没了。所谓三分钟存一次“云端”,结果“云存稿”里也没有,气得我啥也不想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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