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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九妹(三)


    倒v开始


    “大哥哥, 这边!”


    阿城离开旧庙,沿着新留的车辙子印寻找九妹。


    走到一处槐树附近,九妹老远就看到了他, 从树后蹦出来, 开心地打招呼。


    “你没再受伤吧?”阿城忙问。


    九妹摇头, 并指指自己身上的鞭伤, 无所谓道:“哎呀呀,这些不算什么, 我这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啊!”


    “不可小觑,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然后好好处理伤口。”阿城感觉入夜凉了些, 将自己外袍脱下来递给九妹。


    “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人真好!”九妹嘴甜得不行, 将外袍披上拢紧。


    阿城看了看周围, 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小女孩, 也没望见马车,便问, “她们人呢?”


    九妹嘿嘿道:“我已经将她们交给我哥的人, 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马车我放跑了,就算有人追也找不到咱。”


    阿城点头, 随即察觉九妹话外透露的意思,惊讶道:“你哥?你是,仲默的妹妹?”


    九妹见眼前人直呼自家亲哥表字, 也是惊了下, 问:“没错, 他是我哥,你是?”


    阿城忙揭下自己帷帽,露出本来面目,但九妹却并未认出他来,甚至眼中只有陌生。


    “你不认识我?”


    阿城不由一愣。


    如果这是苏洛屿的亲妹妹,按理说她不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九妹定定看着阿城,和所有人第一次见阿城一样,根本挪不开眼。


    听到阿城问她,她才回神,刹那间心思百转,突然恍然大悟,眼睛一亮,反问:“你就是我哥金屋藏娇的那位男美人是不是?我在帝都都听说了!”


    看来九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阿城心中有些酸涩,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对九妹笑了笑,介绍自己:“我叫阿城。”


    “听说了听说了!我知道大哥哥叫什么的,我就是为了见你专门赶来的!”九妹显然很兴奋。


    阿城道:“那我们先回王府吧,有事见了你哥再说。”


    一听到要回王府,九妹立马慌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要不等会儿再回去吧,今晚我哥肯定在忙南街的事,焦头烂额的。”


    阿城见状,便大概将事情原委猜出了几分,问:“九妹,你是偷跑来这的吧?如果我没记错,仲默常年来去的私宅在帝都,你现在应该待在哪里才是。”


    “谁说我是偷跑出来的?我给我哥来过信函的!”九妹立马反驳。


    话刚落下,九妹突然眼神一凝,面露惊恐,指着阿城身后大喊,“大哥哥,你身后有人追来!小心!”


    但阿城只定定看着九妹,压根儿不回头。


    九妹见偷跑的计策不成,只能泄气,转而换上一副哭脸,道:“大哥哥,我确实是偷跑出来的,我只是太想我哥了,所以瞒着他,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前不久我看到了,所以我应该回去了,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九妹说得声情并茂,但阿城对于她的说辞一点都不信,坚持道:“你此番来阡州,直坠虎穴,何其危险,哪能连家都不着?”


    九妹见看起来好说话的美人哥哥一点都不好哄骗,噘噘嘴,叹了口气直言:“好吧,其实我是怕被我哥训。”


    阿城笑笑:“训几句话而已,怕什么。”


    九妹闻言啧了声,急忙用手开始比划:“这么大!这么长!这就是我犯错后我哥打我的戒尺,他真的超凶,还不让我吃饭睡觉!”


    阿城闻言更想笑了,心道,有你这般顽皮的妹妹,你哥不头疼才怪。


    不过,苏洛屿教训起九妹会是什么样呢?也会像平常人家那般,鸡飞狗跳,烟火气十足吗?


    这时,说曹操,曹操到。


    只闻一阵急蹄声响来,阿城和九妹同时顺着声音抬头看去,正是苏洛屿驱马赶来,满脸焦急。


    九妹见状迅速往阿城身后一躲,道:“完了。”


    “苏九妹!”


    苏洛屿翻身下马,两步过来,一把将九妹从阿城身后拽出来,气不打一处出:“好样的你!不仅从帝都偷偷跑过来,还敢往牙子的贼船上凑,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九妹埋头缩着脖子,根本不敢看盛怒的苏洛屿,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阿城也是第一次见苏洛屿这般愤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拉住他,道:“仲默,先别急着生气,九妹身上还有伤,也好久没用水米了。”


    说到此处,九妹抬眼看向自己哥哥,所有委屈瞬间涌上来,当即哇地一声哭出来。


    苏洛屿一顿,所有怒火也就消散了,蹲下来将九妹拥入怀中,用手温柔拍着背,安慰:“好了,我在这呢。”


    九妹不听,接着放声嚎哭,将附近巡逻的阡州守军都引来了,阿城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静静陪着兄妹两。


    等九妹哭完,足足过去了两刻钟,苏洛屿用帕子擦净九妹眼泪,叹气道:“哭得音都变了,丢死个人。”


    九妹哼唧了声,反驳道:“我没哭!”


    “行行行,没哭,祖宗你没哭。”苏洛屿说着身形一转,将后背露给九妹,道,“上来吧,我背祖宗你回去。”


    九妹却不肯,凑到阿城身边:“我不,我要大哥哥背我!”说罢用星星眼看向阿城,问,“大哥哥可以背我吗?”


    阿城笑笑,蹲下将后背路给九妹,九妹高兴地趴上去。


    苏洛屿看了眼九妹身上的外袍,没阻止,牵起马跟在两人身后。


    “大哥哥,你叫阿城的话,我叫你城哥哥好吗?”九妹舒服地趴在阿城的背上,晃动着脚丫子,开始盘算起来。


    阿城几乎是瞬间想起了那场诡谲悲惨的梦境,心里百感交集,便问:“可以叫兄长吗?”


    九妹一口应下:“当然可以啊,兄长好!”说罢,还替自己新兄长摘了发髻上的枯叶子。


    一旁的苏洛屿看在眼里,能明显地感受到九妹对阿城的亲近,是那种真的把阿城当哥哥的喜欢。


    这实在是一段意料之外的缘分,令他猝不及防。


    “兄长,我想吃糖葫芦,特别想吃。”九妹叫得甜甜的,对新兄长提出了第一个请求。


    阿城抬眼看向漆黑干净的街道,想起梦中替小女孩找寻食物的无奈,当即应下:“好,我带你去吃。”


    “都这个时辰了,哪来的糖葫芦?少给我胡闹。”苏洛屿伸手点了点九妹额头,又对阿城道,“别惯着她,无法无天了都。走,回去。”


    阿城却突然停下来,冲苏洛屿一本正经道:“仲默,我也想吃糖葫芦了。”


    苏洛屿不曾想阿城也跟着胡闹,拒绝的话当即卡在喉头,九妹见有戏,也忙可怜巴巴地冲苏洛屿眨巴了下眼睛,道:“求你了,哥。”


    苏洛屿目光上下打量了番一大一小的两人,轻叹一气,从马上摸出支号箭,冲高空发了出去。


    很快,郭宣带人火急火燎地赶来,见了苏洛屿飞速翻身下马,急问:“世子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洛屿扶额,问:“这附近哪有卖糖葫芦的?就你会吃,你肯定知道。”


    郭宣闻言疑惑地啊了声,但侧头看到九妹时,便头疼地表示明白,道:“就在往前两百步左右,进了巷口左拐就是。”


    苏洛屿点头,挥手让郭宣退下,郭宣只能带着一众懵逼的部下们又离开。


    九妹高声冲郭宣喊道:“郭哥哥,我会给你留一份的!”


    郭宣迅速回头一笑,但随即正色道:“郡主吃便好,我是大人,不吃这些。”


    “应该是这了。”


    苏洛屿带馋嘴的一大一小找到地方,敲响了住户的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位老奶奶的声音。


    苏洛屿道:“小孩夜里哭闹,吵着要吃糖葫芦,烦请老人家开个门。”


    老奶奶闻言开了门,脚肉眼可见地跛,问:“买多少啊?”


    苏洛屿道:“一个吧,老人家腿脚不便,我自己拿就好。”


    老奶奶点头,给苏洛屿指了地方。


    阿城刚想提醒,虽然九妹犯了错,但一个糖葫芦实在不太够,随即便看到苏洛屿直接扛着草靶子出来了,上面插着满满当当的糖葫芦。


    原来苏洛屿口中的一个,是指直接一靶子糖葫芦。


    “本来这些是打算明天卖的,你买了也好,我老婆子明天就可以歇歇了。”


    老奶奶显然很高兴,说着又用年老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一旁的阿城,夸道:“公子,你媳妇美得跟画似的,和你真是郎才女貌啊,般配的不得了。孩子也这么大了,真是美满。”


    阿城闻言轻咳一声,但没解释,九妹嘻嘻偷笑,然后被苏洛屿警告了一眼,吐吐舌头。


    “老人家早些休息吧。”


    苏洛屿从腰间摸出锭银子递给老奶奶,老奶奶笑吟吟收下。


    “哥,现在就要吃!”九妹朝糖葫芦伸出激动的爪子。


    苏洛屿侧过身躲开,道:“等回府了和阿城一起吃。”


    九妹嘟嘟嘴,伤心道:“好吧。”


    阿城笑笑:“仲默,让九妹先吃吧。”


    九妹见又有了希望,冲苏洛屿眨眨眼。


    苏洛屿无奈,便抽了根糖葫芦递给九妹,对阿城道:“你就惯着她吧。”


    九妹美滋滋地咬了颗糖葫芦,看了眼苏洛屿,又看了眼阿城,突然坏笑一下,道:“兄长现在肯定也想吃了,但是背着我没手耶。”


    “要不,哥喂兄长吃吧?”


    阿城闻言忙道:“不用,我并不急!”说罢,便背着九妹转身往回走。


    苏洛屿看向朝他做鬼脸的九妹,本想给个眼刀,但脑海中浮现出初见那日,在马车上给阿城喂点心的场景。


    那时的阿城,虽仍对自己有所戒备,但会小心翼翼地收起獠牙利爪,对自己一步接一步的妥协。


    意外的安静,意外的温顺,意外的


    ——不真实。


    作者有话说:


    注释:


    牙子:旧时居于买卖人双方之间,从中撮合以获取佣金的人,也指人贩子。又叫牙子、牙人、牙侩。


    草靶子:就是街上插糖葫芦卖的那个草棍棍(顺便提一嘴,糯米做的糖葫芦好好吃,明天就去买两根解解馋)。


    第25章 九妹(四)


    “那仲默也往我靠靠?”


    九妹一进王府的门, 就只紧紧跟随阿城,生怕苏洛屿当场秋后算账。


    苏洛屿瞥她一眼,唤来女医吏检查伤势, 九妹才不舍地看了眼阿城, 进了小院里收拾好的房间。


    “阿城, 你是在哪里遇到九妹的?”苏洛屿接过亲兵递来的急函, 边看边问。


    “在南街,我注意到他们运粮时间不对, 便跟了上去,那些杂役是万春楼的人, 剩下的牙婆和守卫来历不明,而且后面又赶来了一波人马。”阿城回想一番, 补充道, “后来的那波人马里, 有一名戴面具的男子, 身份神秘, 但应该是位紧要人物。”


    苏洛屿闻言皱起眉头,顺手将急函丢进煮茶的火炉子,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 郭宣从外面回来, 亦是眉头紧锁,对苏洛屿复命:“如世子爷所料, 我们去的时候,南街的牙婆已死,而万春楼也意外失火, 所有罪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城看着一坐一立, 皆面露愁色的两人, 隐隐察觉出阡州时局的艰难。


    许久,苏洛屿手指敲着桌沿,突然舒展了眉头,笑了下:“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又不是没人看到。”


    郭宣一愣,稍微想想便明白了苏洛屿的意思,担忧道:“郡主确实可以作为证人,但是将郡主拉入这趟浑水,是否……”


    “是否如何?”苏洛屿语气偏冷,“万春楼官商勾结,贩卖人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她只是做个证,又不是赴汤蹈火,而且就算赴汤蹈水,又有何不可?”


    郭宣明白苏洛屿的意思,但还是坚持:“等郡主处理完伤势,了解情况后再做决断吧。”


    苏洛屿只是阖眼靠上椅背,没再多言。


    阿城看了眼焦急的郭宣,一时间也想不出话来劝慰,便默默陪着两人。


    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咕噜的茶水声,还有外面风吹竹林的窸窣。


    “吃糖葫芦吗?”


    过了会儿,苏洛屿缓缓睁眼,微笑着看向两人,就像是某个闲来无事的午后,小憩完后邀人品茶吃点心。


    正在各自苦思的阿城和郭宣自是一愣,皆是疑惑地看向苏洛屿。


    这个危机四伏,暗流涌动的时候,是怎么想到糖葫芦的?


    “糖葫芦!”


    九妹正好过来,瞬间眉开眼笑,迅速找到了那整整一草靶子的糖葫芦,两步跑过去。


    阿城注意到,九妹此番梳洗干净,换上钗环锦衣,仔细一看,和苏洛屿还真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眼睛。


    只是,苏洛屿的眼睛明显更深邃,更疏离冷漠,像是蒙了一层难以消释的凌厉寒冰。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盛满温柔时,有着能让人自愿沉溺其间的巨大蛊力。


    “糖葫芦可不是白吃的。”苏洛屿起身,长腿一迈,轻易便将九妹马上到嘴的糖葫芦抢了过来。


    九妹忙张牙舞爪地要枪回来,大声斥责:“哥!你和一个小孩抢糖葫芦也好意思?要是让镇远军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


    苏洛屿只一脸淡然地按住九妹脑门,纹丝不动。


    阿城看着兄妹两一静一闹,不由会心地笑了笑,随即便被苏洛屿捕捉到了。


    苏洛屿笑:“阿城,第一个问题你先来。”


    阿城啊了声,上前点头道:“好。”


    苏洛屿伸手将人拉近些,捏捏手心,问:“你的名字是阿城吗?”


    阿城愣愣看着苏洛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乖回答:“是。”


    “好,阿城回答得很好。”苏洛屿伸手捏捏阿城的脸,从草靶子上挑了根最大的糖葫芦递给他。


    阿城一脸懵地接过,在苏洛屿催促的注视中咬了颗,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阿城由衷点头道:“好吃。”


    苏洛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向剩下的两人,道:“该你们了。”


    九妹当即抢答:“哥,我叫苏九妹!”


    苏洛屿却摇摇头,挑眉一笑,道:“你们的问题和阿城不一样,慢慢写。”


    九妹和郭宣同时感觉不妙。


    只见苏洛屿从案几上取了两沓宣纸,伸手递给两人,敛去笑意,跟军中发号施令似的道:


    “九妹,自你离京至今,所有前因后果详写,若是少于十页,中秋灯会那天,你留府中自省便可。”


    “至于郭宣,你从上月初十开始写,事无巨细,通宵完成,有多少写多少,少了拿你是问。”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不由看了眼苏洛屿明显偏心的阿城,纷纷委婉地表示抗议。


    “哥,我今天已经吃过了,不用再给我了,真的。”


    “世子爷,我也没有那么想吃糖葫芦的,要不算了吧。”


    苏洛屿双臂交抱看着两人,挑眉笑了下,然后严厉道:“不行。”


    “现在,小的回房休息,大的回去完成,不得有误。”


    两人只得领命,各自退下。


    阿城看着九妹气呼呼蹿出去,又回头冲苏洛屿快速做了个鬼脸,逃之夭夭,不由噗嗤一笑。


    “别光注意九妹了,小心糖葫芦的签子戳到你。”苏洛屿提醒。


    阿城笑笑,道:“九妹多招人喜欢啊。”


    苏洛屿问:“看来阿城很喜欢九妹?”


    阿城直言:“非常喜欢,她很特别。”


    苏洛屿一挑眉头,颇有兴致问:“怎么个特别法?”


    阿城转着手中糖葫芦,想了想道:“她才十来岁,却遇事沉稳,胆识过人,性子也不似寻常女儿家,颇有林下之风,实在难得。”


    苏洛屿笑:“你是想说,九妹就没个女孩样,更没个郡主样吧?”


    阿城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并不是,相反我很欣赏这样的女子,自古巾帼不在少数,毫不逊色男儿,纵有世人不解,但她们注定璀璨于历史长河。”


    苏洛屿会心一笑,道:“阿城倒是一贯会夸人,要是让那丫头片子听到,还不上了天?”


    阿城反问:“那还不是你这个哥哥亲自教的?”


    苏洛屿啧了声,道:“我可没教她做什么巾帼英雄,顽皮猴大王,最初只是想让她有点自保的力量,不至于在乱局中活不下去。”


    苏洛屿说得轻松,但阿城知道,作为哥哥,这的确是苏洛屿最真实的想法。


    但同时,阿城也明白,一个为了北境疆土,黎民生息而掌权镇远军数载的主帅兄长,才能教出一个为了贩卖人口案,孤身潜入虎穴的妹妹。


    所以,如果苏洛屿选择让九妹去对簿公堂,他不会阻止和劝说,因为如果选择明哲保身,那苏洛屿就不是苏洛屿,苏九妹就不是苏九妹。


    “仲默。”阿城抬头看向苏洛屿,眨了下眼睛,商量起另一件事,“九妹应该立功不少,我去给她送几根糖葫芦吧。”


    苏洛屿半眯了眼看着阿城,道:“阿城可知道,在军中收回命令可是大忌。”


    阿城反驳:“可现在是在家里。”


    苏洛屿见眼前的人格外坚持,不由笑:“果然阿城更像兄长,还是极度溺爱的那种。”


    阿城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道:“那仲默也往我靠靠?”


    “好啊。”


    苏洛屿一口应下,阿城欣然,正准备挑糖葫芦时,苏洛屿却突然靠过来,一把揽住了阿城,冷香迅速包裹上来。


    阿城茫然地抬头,看着狡黠含笑的苏洛屿,突然反应过来,忙道:“不是这个靠!”


    书房外,郭宣还想劝阻一番苏洛屿,但正打算敲门进入时,便听到了阿城的这声喊叫,当即脚尖一转,非常有眼力见地溜开。


    自家主子果然临危不乱,还有闲情风花雪月!


    作者有话说:


    九妹,郭宣:吃你根糖葫芦真费劲啊!


    注释:林下之风:指女子有才干、才华、诗韵和风度,巾帼不让须眉。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王夫人(谢道韫)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


    最后,祝小可爱们中秋快乐鸭!!!


    第26章 困境(一)


    “还真就只来了一个人。”


    没出几日, 阡州南街贩卖人口一案便满城皆知,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帝都直接下了旨意勒令速查, 并有刑部官员委以巡抚奉命来查。


    而徐家刺杀苏洛屿的消息, 却因为一场蓄谋已久的交易, 被牢牢锁在了徐家宅院,不被外人知晓。


    郭宣看着想斩但暂时不能斩的徐文袁和罗彬, 心里直窝火,毕竟万春楼贩卖人口一案和他两都脱不了干系。


    “阿城, 你说世子爷怎么就不让接着查了呢?”郭宣看着檐角铜铃,又气又愁, “连郡主都去亲自去会审中作证了, 但无论是万春楼, 还是罗彬他们, 谁都没有得到报应。”


    阿城正在练剑, 闻言自是明白郭宣并非真的想不通其中道理,而是不甘心


    ——眼下要同阡州合作, 就等于是要和罗家为首的世家合作, 所以无论什么事, 都不能影响到结盟。


    也正是因为要结盟,罗彬一方才在徐文袁刺杀苏洛屿后, 将其亲自绑来让苏洛屿处置,并连夜商榷结盟一事,甚至是求着苏洛屿结盟, 应下诸多对己方不利的条件。


    而苏洛屿一方, 也是为了促成结盟煞费苦心, 设下连环计,就等着对方自己着急撩火后跳进来,并在确定结盟后,在贩卖人口一案上无奈地选择暂时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就算最终目的正确,就算未来能够昭雪,但那些因此案骨肉相离的家庭,那些被虐待惨死的孩子,却是活生生,血淋淋,生不如死,死不瞑目。


    “他们会得到应有报应的。”阿城语气笃定,问郭宣,“你觉得仲默会放过他们吗?”


    郭宣当即摇头:“那肯定不会,等时候一到,世子爷剐了他们都算仁慈。”


    “那好。”阿城侧身收剑,问郭宣,“既然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不如关注当下,所以郭将军是否愿意与我去慈幼局帮忙呢?”


    郭宣闻言又伤怀了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说走就走,很快到了慈幼局。


    因要安置贩卖案中孤儿,慈幼局此番正忙着不可开交,比平日里喧闹不少,罗彬为控场,昨日便让属下派官吏来此协助。


    不过这种费劲琐碎又不讨好的活儿,府衙里鲜少有人愿来,最后只来了个九品的通判知事。


    好在这名倒霉蛋虽经验不足,又毛手毛脚,但办起事来贼负责,贼用心,甚至还亲自抱起哭闹的小孩子哄。


    所以当阿城和郭宣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散满院子的孩子们,或乱跑嬉闹,或惶恐哭闹,吵闹得不行,而那名通判知事就站在众多孩子中,同慈幼局的人安抚孩子,忙得满头大汗。


    “还真就只来了一个人。”


    阿城啧了声,翻身下马进去,帷帽白纱随风猎猎。


    郭宣在一片哭嚎中皱起眉,给自己做了一番游说,也跟着进去。


    “不知郭将军和城公子莅临,下官有失远迎!”


    慈幼局的人一看到两人,忙上前行礼,孩子们大多跟着做礼,但亦有些年纪小的只是好奇地看了眼阿城,便又接着哭自己的,闹自己的。


    里面休息的长吏匆匆赶出来,见状连忙示意属下让小孩安静。


    “不用拘谨于这些繁文缛节。”郭宣上前一把将长吏先扶起来,对众人道,“大家接着忙自己的就好。”


    说罢,便问长吏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长吏哪里敢给镇远军的郭将军,还有世子爷的准世子妃派活?自是恭敬地请两人去堂里喝茶。


    郭宣正要拒绝,但阿城却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得一头雾水地同长吏进堂,心道,阿城跟世子爷久了,怎么也开始神乎其神,卖关子了。


    还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都是些简单事儿,自有下属们忙碌,不值劳烦两位出手。”长吏挥手让人奉上热茶,一脸阿谀奉承。


    正好一路喝饱了冷风,郭宣端起热茶便一口下肚,连个茶味都没尝出来。


    阿城则慢条斯理地端起茶,先是看了看茶水色泽,又闻了闻扑鼻茗香,才品了一口。


    不过,阿城只品了这一口,便放下了茶碗。


    长吏忙问:“可是这茶不符城公子心意?属下这就让人换一盏。”


    “不用了,不是这茶不好,而是太好了。”阿城语气偏冷,“如果我没猜错,大人这茶正是百两银子方得一斤的黄山毛峰吧?”


    明明隔着帷帽,但长吏却好似能感觉到阿城的凌厉审视,背脊莫名蹿上凉意,忙回道:“下官不懂茶,都是上面老爷们赏赐的,城公子见谅!”


    阿城自是不信的,看长吏面上的惧色,便将其中因果猜了个差不多。


    大概之前徐文袁捐过来的银两,被这些个官吏贪墨不少。


    郭宣见阿城不语,也大概猜到了,大骂一声就倏地站了起来,气势逼人,让面前的长吏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说!当时徐文袁捐赠的那笔银两,是不是你从中偷拿了?”郭宣上前,一把拽住长吏衣领,怒道,“你知不知道,邻近的黄州城郊难民连口稀粥都喝不上了!”


    长吏吓得哆哆嗦嗦,但还是坚持:“郭将军恕罪!下官真的不知这茶如此金贵!至于贪墨捐赠银两,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


    郭宣看着满面油光的长吏,闻言心中怒火更甚,已然怒不可遏,干脆直接拔刀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了长吏头颅!


    随即,堂内惊呼一片,郭宣冲吓到脸白的小吏吼道:“把门关了,要让外面孩子看到,这刀你也免不了!”


    小吏忙关上门,将堂内外隔绝,然后跪倒在地。


    阿城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显然是早有预料。


    郭宣冷静下来,瞥了眼尸首分离的长吏,叹了口气。


    “诸位不用怕,只有贪墨者才会丧命于郭将军的刀下。”阿城堪堪起身,望向剩下的官吏,“如若想要保全身家,鞠躬尽瘁才是正选。”


    才目睹了当场处刑的众官吏忙道:“谨遵郭将军和城公子教诲!”


    阿城不再多言,示意郭宣一眼,郭宣收刀回鞘,同阿城离开慈幼局。


    “阿城,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我会杀了那官吏?”郭宣走到半道,终于忍不住开口。


    阿城直言:“没错,我是故意让你见这官吏的。”


    郭宣哼笑一声,道:“行啊,都开始摆我一道了。不过阿城,你为什么要我杀那个长吏?毕竟他只是罗彬势力中毫不起眼的一缕,杀了他,除了让我泄愤,似乎没有太大用处。”


    阿城却摇摇头,指了指郭宣佩刀,笑道:“郭将军可别谦虚,你方才可是立了大功的。”


    郭宣疑惑:“我斩杀的好歹是朝廷命官,这不是明显给世子爷添堵?怎么还立功了?”


    阿城于是不卖关子了,直言:“让你杀慈幼局长吏,乃是借用你的身份一石二鸟。”


    “第一,你是镇远军主帅的裨将,宸王世子的家臣,杀了长吏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也就是让那群慈幼局的官吏在做事时估量一下自己脑袋,毕竟,黄州水灾来势汹汹,那边的孤儿弃婴即将往送往此处。”


    “至于第二,”阿城敛了笑意,轻叹一气,转身看向郭宣,“这是在为仲默考量,我想用你的这次鲁莽给对方卖个破绽,为将来可能出现的变故埋下将计就计的可能性。”


    郭宣听到这里,先是震惊于阿城的心思缜密,高瞻远瞩,同时也不由心生警惕,甚至是畏惧。


    如若阿城有一天恢复记忆,那么无疑会是让他们难以对付的劲敌。


    郭宣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


    作者有话说:


    注释:慈幼局:官办机构,用以收养弃婴等,历史上出现于宋。


    第27章 困境(二)


    “木讷。”


    阿城并没有察觉到郭宣的忌惮, 而是抬头望向难得的湛蓝碧空,若有所思。


    待有片云彩遮住日头,阿城才收回目光, 轻叹一气, 问:“郭宣, 我和仲默之间的过往, 并非你们所说的那样,对吗?”


    郭宣顿时一惊, 心中惶恐,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现在就想法子解决阿城, 面上笑道:“你与世子爷相识多年,情谊深厚, 哪里有假了?”


    “郭宣, 你犹豫了。”


    阿城定定看着郭宣, 目光像是穿透了一切, 虽眉眼任旧温柔, 却令人惴惴不安。


    郭宣不由退步一步,问:“你恢复记忆了?”


    阿城闻言愣了愣, 眼中露出几丝迷茫, 道:“没有。”


    郭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是,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世子爷在骗你呢?”


    阿城苦笑了声, 直言:“如果一件事本身就是假的,那么它便会有无数漏洞,就算你深信不疑, 从不去刻意证实, 也会露出马脚。”


    “郭宣, 大概你自己都忘了,你和我说过的很多小事,前后两次提及时,回答各不相同。比如小院里的那些兰花,之前你说是帝都那边官员送的,后来却说仲默自己闲来无事去挑的。诸如此例,不胜枚举,而这也正是你的性格,不拘小节,落拓不羁。”


    “至于仲默,虽然他对我温柔细心,但同时防范之意也一直潜在,我并非感觉不到。”


    听到这里,郭宣明白,阿城既然已经和自己挑明,那说明他已经确定,自己和世子爷在刻意隐瞒欺骗他。


    “阿城……”


    郭宣握紧刀柄,随时准备出手,同时眼眸中露出几分不舍。


    “但是,即使如此,那又怎样?”


    阿城好似并没看到郭宣的防备,而是倏地笑了,带着释怀后的恣意,还有抉择后的坚定。


    郭宣有点摸不准情况,问:“你是想我告诉你,世子爷为什么要骗你吗?”


    阿城却摇摇头,反问:“郭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仲默有事瞒着你,你会因此责怪他,和他背道而驰吗?”


    郭宣毫不犹豫道:“世子爷有事瞒我,那肯定是为好,或者是他自己有难处。”


    “我也一样。”


    阿城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玉佩,用手轻轻摩挲。


    “不管我曾经和仲默认识与否,但他既然将我从码头捡回去,授我剑术,教我谋略,待我至亲,那么我又何必在意过往种种?”


    “不是吗?”


    郭宣听着阿城由衷坦白,却无法给出答复。


    因为从一开始,阿城便是苏洛屿捏到指间的棋子,待到用时毫不手软;而关于阿城的一切,无论是他真实的身份和过往,还是当日刺杀的背后动机,他们至今无从得知。


    或许,双方之间隔着的,会是无法跨越的血海深仇。


    郭宣也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顺着阿城的意思回答,以为这无疑于能够更好的掌控阿城。


    但是,郭宣不想。


    如果阿城现在恢复记忆,要与他殊死一搏,他必定毫不留情,奋力斩其头颅;但事实是,失忆的阿城比任何人都要真诚,甚至在知道他们骗他后,依然选择留在宸王府,要与他们并肩作战。


    “对不起。”


    郭宣握紧剑柄的手终究还是松开,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打了十余年仗的人甚至开始有点拘谨。


    “是我骗了你,很多事并非我所说的那个样子。”


    “没关系啊!也是怪我自己好骗啦。”阿城语气轻松,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不过幸好你们骗了我,才让我能留在你们身边。”


    郭宣不敢再看阿城,别开目光,问:“真的……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了!”阿城怕郭宣不信,还特意并了三指发誓,“我阿城在此发誓,我绝对没有怪罪你和仲默的意思,完全自愿留在宸王府,而且会努力帮你们实现心中夙愿!”


    郭宣听着这番誓言,其实有点想笑,让他不由想起来小孩子发誓的天真模样。


    但当他不经意用余光瞥见阿城脸上真挚而坚决的神情时,却是一愣。


    阿城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都要郑重。


    “不过郭宣,我想和你商量个事。”阿城两步凑上来,笑吟吟的,“就是我知道你们骗我这事,不要告诉仲默好吗?”


    郭宣疑惑地看向阿城。


    阿城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我觉得现在和仲默这般相处挺好的,没必要折腾出变故来。”


    郭宣闻言不由心里一咯噔,震惊地看向阿城,心道,你口中的“挺好”不会是主子不做人的登徒子行为吧?


    得,本来还想替主子安危操心一番,现在看来不用了,有人乐意嘞。


    郭宣想说点什么,但却正好看到阿城身后的苏洛屿。


    苏洛屿就站在不远处的杨柳下,必然已经将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苏洛屿似乎并不打算出现,好似根本没遇到回府的阿城,甚至对自己都视若无物。


    郭宣其实有些好奇此刻苏洛屿脸上的神情,但柳枝遮掩下,什么也望不见。


    苏洛屿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如隔云端,看不真切,那怕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


    “郭宣,看什么呢?”


    阿城也扭头去看,但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枯柳枝在瑟瑟秋风里发抖。


    “方才有只鸟雀飞过,很像你当初喂的那些,我就想起你刚入府的时候了。”


    郭宣睁着眼睛胡说一通,然后从空无一人的杨柳下收回目光,定定看着阿城,由衷道:“阿城,虽然我骗了你,但是自从你到宸王府后,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无关紧要的人,又或者……总之,我觉得你到宸王府后,终于有人肯听我唠叨,世子爷也笑得多了,我也想永远这样下去。”


    “一定会的。”阿城拍拍胸膛,然后像小孩一样对郭宣伸出手指,“不信的话,拉个勾啊!”


    郭宣自是知道某一天会再次刀剑相向,但看着眼前真挚的阿城,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便抬手和阿城勾指起誓。


    “你们在偷偷密谋什么!”


    熟悉的嗓门突然响起,两人侧头看去,正好看到一身男装的九妹,身后跟着两亲兵,一亲兵肩上扛着那一草靶子冰糖葫芦。


    “密谋将你之前暗地捣的乱告诉爷呢。”郭宣哼了声,好似若有其事。


    “切,少唬我,估计是在商量阡州世家的事吧。”九妹噘起嘴开始抱怨,“哥不告诉我,让我别再掺和,然后你们也偷偷行事,不肯告诉我,都是不想让我抢功的小心眼子!”


    “行行行,我们都是小心眼子。”郭宣走过来,问,“那你带着这些糖葫芦要去哪里啊?爷应该是不会给你的,难不成郡主是偷……”


    话未完,九妹抬脚就给了郭宣一下,道:“本郡主是那种人吗?少污蔑我!是我想送给慈幼局的孩子,特意向哥征询同意后才带出来的。”


    郭宣瞥了眼九妹嘴角,笑:“那就没偷拿一串,假公济私一下?”


    九妹闻言炸毛,气急败坏地挥动拳头朝郭宣招呼,郭宣一边躲,一边接着犯贱揶揄。


    阿城静静看着两人闹,不由莞尔。


    不料过了会儿,九妹一句“兄长怎么不帮我”,再加郭宣一句“阿城怎么能看我被挨打”,阿城便被强行拉入了嬉闹行列。


    等三人去慈幼局一趟,再回来时便已黄昏,阿城送玩累的九妹休息,郭宣则到书房复命,将阿城在慈幼局的所做作为仔细交代。


    不过等郭宣说完,苏洛屿面上并无什么神色变化,也没口头表示什么,只是专注于翻看手中书卷。


    郭宣又侯了会儿,苏洛屿还是沉默,郭宣便也不再提,而是犹豫一番,问:“世子爷,关于用阿城吸引青鸾台注意力一事,是否还按之前计划行事?”


    苏洛屿终于停止手中动作,抬眼看向郭宣,但目光很冷。


    郭宣当即俯跪下来:“世子爷赎罪!我不该问的,我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


    就在郭宣一遍遍悔恨自己多嘴时,苏洛屿却出声表态,郭宣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苏洛屿。


    “我说不必了,我另有计策。”苏洛屿将书卷合上,对郭宣责道,“动不动一点事就跪,出息。”


    “下去动动脑子,将阿城身份做得虚实结合,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让这颗棋子暴露。”


    郭宣愣了愣,随即应下,欢喜地蹿出书房。


    苏洛屿看着郭宣离开,末了将目光收回,落到案几一侧的木雕上。


    那木雕有些年头了,是一只尚未雕完的兔子,但却已经被打磨抛光,涂漆烤色,生生让一件半成品变成一件独特的成品。


    “木讷。”


    许久,苏洛屿喃喃念出这两字,却又很快地冷笑一声否定,将兔子木雕收进了旁边匣中。


    “世子爷,城公子让我来问,是否愿意陪他去后院逛逛。”


    这时,有侍从来报。


    阿城竟然不是像往常一样直接来找自己?


    苏洛屿有点意外地一挑眉头,呡唇一笑起身,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论已经动心的柿子和他那张死硬的嘴》


    大家国庆快乐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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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困境(三)


    “现在,阿城还想要帮我吗?”


    宸王府后院, 枯叶凋零,北风瑟瑟。


    苏洛屿方一踏入,便察觉到了隐隐杀气, 略一低头, 便看到旁边石桌上放着的一柄长剑。


    倏地, 一道剑光从身后破空而来, 苏洛屿一挑眉,抬手抽出长剑, 侧身抬剑接下。


    “学会偷袭了?”苏洛屿回头看向阿城,笑道, “不讲武德。”


    阿城却诡辩道:“给你留了剑,不算不讲武德。”


    说罢, 阿城手腕一翻, 展开新一轮攻击, 苏洛屿欣然迎战。


    “兄长好厉害, 竟然能和哥过这么多招。”


    九妹趴在假山上, 俯视着精彩的打斗场面,不由聚精会神, 瞪大双眼。


    “还有更厉害的呢。”


    郭宣靠在旁边, 很明显地看出自家主子没有尽全力, 因为眼前的阿城根本发挥不了全部实力。


    如果是全盛实力的两人交战,想必定比这精彩数倍。


    “还有更厉害的?”九妹眼睛一亮, 问郭宣,“是厉害到能把哥揍趴下吗?”


    郭宣啧了声:“哪有妹妹希望哥输的?”


    九妹却正儿八经地点了头,道:“对啊, 这样就能有人管住我哥了, 他就不会干什么都一意孤行了。”


    郭宣看了眼面貌昳丽的阿城, 坦诚道:“我觉得,阿城就算不把爷打趴下,也有办法让爷听他的。”


    九妹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拍拍郭宣肩膀,坏笑道:“我懂我懂!”


    “你哪里需要懂了!一定是不该看的话本子又看多了!”郭宣忙退后两步,和九妹拉开距离,“还有,郡主你是女孩子,不要总和我跟哥们一样,男女有别。”


    九妹切了声,不耐烦道:“你把我当弟弟不行就行了!”


    郭宣不禁想翻个白眼,心道,还好是自家主子的小祖宗,如果是自己妹妹,得气出个好歹来!


    “欸!哥在往后退!”九妹突然咋咋呼呼,激动地惊呼。


    郭宣抬眼看去,见自家坏心眼的主子正把阿城往隐蔽处引。


    这哪里退后?分明是以退为进好吧!


    “快要看不见了,我得换个地!”


    九妹说着就要往那边去,郭宣赶紧上前拦住,道:“爷让郡主多休息,要是现在过去,肯定是要被训的。”


    九妹顿时响起南街上苏洛屿的铁脸,肩膀一缩,不舍道:“行吧。”


    郭宣:“那我送郡主回去休息。”


    “休息就不用了吧。”九妹看看天际红霞,有理有据道,“太阳都还在苟延残喘,我怎么能现在就歇下?”


    郭宣无奈,只能道:“那郡主还想做什么,我陪郡主一切。”反正,别坏自家主子好事就成,免得到时候自己遭殃。


    九妹想了想,道:“有了,今夜东市有画舫夜游,你随我一起!”


    郭宣知道没法阻止,只得一口应下,去换常服。


    黑夜拜临之际,霞光漫天,阿城的招式凌厉,将苏洛屿逼得节节败退


    ——但阿城却并不高兴,而是脚步一顿,侧身收了剑。


    “怎么突然又不打了?”苏洛屿歪头,对阿城招手,“我还以为,今天必须得分出个胜负来。”


    “那也不是这么个分法!”阿城轻叹一气,看起来有点伤心,“我知道我会输,我只是想你施展出些实力,然后看看自己能在你手中过几招,但你却一让再让,甚至佯装败下阵来。”


    苏洛屿看着阿城委屈的模样,收剑上前,抬手趁不备捏了捏阿城软软的脸颊。


    阿城当即退后两步,瞪大眼睛看向苏洛屿。


    仲默怎么这样!自己明明在生气啊!


    “好了好了,阿城莫气,听我狡辩一番。”苏洛屿很懂地露出阿城平日里最没法拒绝的温柔笑容,道,“当时徐府之中,我已见到了阿城实力,已经非常厉害,足以帮助我了,所以不用再刻意苦练了。”


    阿城急道:“仲默,我想要的,不是一句厉害,而是不断变强,最好是和你一样强,因为这样才能真正帮到你。”


    苏洛屿闻言笑笑,正要说什么,但阿城却先他一步,再次朝他举起了手中软剑。


    “仲默,如果真的想我留下,那便用我想留下来的方式吧。”


    “我讨厌做附庸,我只想成为你也可以依靠的左膀右臂。”


    话音方落,阿城的剑已然破空而来。


    苏洛屿半眯了双眼,抬剑刹那化解招式,随即不再犹豫,开始像对待对手一样与阿城交手。


    不多时,两道白影迅捷交错,卷起漫天落叶纷乱。


    待苍穹收回最后一道余晖,两人已经打得酣畅淋漓,额上均已见了薄汗。


    “请问阿城侠客,现在还生气吗?”苏洛屿笑着揶揄。


    阿城跟着笑了笑,将手中快剑放缓了些,道:“没有生过仲默的气,只是想看看最近练剑的效果,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但谈笑间,苏洛屿的攻势突然陡然加剧,阿城迅速做出反应,两柄剑撞在一起,擦出刺目火星。


    突然,乓地一声,苏洛屿的剑被软剑锋刃断为两段。


    和当初雨夜中的招式如出一辙,雷霆之势,极难阻挡。


    但眼下的阿城却并不会乘胜追击,取他性命,而是愣了下,对自己手中软剑的威力亦是震惊不已。


    “这剑,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阿城俯身将地上断掉的剑刃捡起,心疼道,“就是可惜了这把好剑,前天郭宣才给我的。”


    苏洛屿低头看着阿城,睫毛缓缓翩跹,微微蹙眉,看起来毫无威胁。


    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


    “阿城果真想要帮我?”苏洛屿抬手拂去阿城肩上灰尘,问道。


    “当然了。”阿城抬头看着苏洛屿,邀功道,“你派给我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好好练功,我觉得我应该算是完成了。”


    苏洛屿点头:“自然。”


    阿城:“那就兑现诺言,给我奖励吧。”


    苏洛屿笑:“那阿城想要什么?”


    阿城与苏洛屿对视,企图从温柔含笑却又深邃的眼眸中,窥见点什么。


    “我想要你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这样我才能帮到你。”


    苏洛屿闻言依旧含笑,但脸上却多了几丝忧愁之色,道:“阿城还是想要搅这趟浑水吗?我还是希望……”


    “仲默,不要再拒绝我。”阿城语气坚决,“就好像我方才所言,我讨厌做附庸,我只想成为你也可以依靠的左膀右臂。”


    苏洛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定定看着阿城。


    许久,苏洛屿终于长叹一气,像是无可奈何,道:“阿城,我想要做的,乃是天下大不逆。”


    阿城道:“所谓大不逆,有时候也是情有可原。”


    苏洛屿却长笑一声,近身凑到阿城耳畔,道:“帝都之中,九五之尊,我想坐的,正是四海共主那把椅子。”


    阿城并无惊讶之色,而是问:“仲默想要那个位子,是为了天下黎民吗?”


    苏洛屿却不再多透露什么,而是直起身子,问:“现在,阿城还想要帮我吗?”


    苍穹之下,阿城站在一片晦暗之中,北风刮骨透寒。


    但眼前却有故人如斯,一路浴血而来,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共赴未知前途的命运。


    再一次,阿城再一次像当初西街桥头那般,像是被眼前人蛊惑般,抬步上前,抱住了苏洛屿。


    “仲默,我还是想要帮你,我信你。”


    “不管过去如何,将来如何,我都会一直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苏洛屿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揽住怀中的人,与其紧紧相拥,顺手将方才防身的刀片扔进了旁边湖中。


    作者有话说:


    柿子:老婆,我有事需要你帮,我想……


    现在的阿城:帮!


    以后的阿城(默默拔出软剑,无需多言):。


    第29章 朝夕(一)


    “不想,能忍住。”


    元景二十一年, 注定是大楚年轴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年,先是扶持元景帝登基的宸王暴毙宫中,三司会审, 却只查出个病故, 随后宸王世子苏洛屿忤逆孝道, 在服孝期间不肯交还兵权, 朝堂内外众说纷纭,多方指责, 却又无可奈何。


    也是这一年,元景帝突发风疾, 每况日下,本就摇摇欲坠的社稷开始暗流激涌, 蛰伏已久的阡州世家终于看到良机, 与苏洛屿一番互相试探后, 达成结盟。


    同年冬, 在苏洛屿的推波助澜下, 阡州世家终于肯向西开辟商路。


    次年春,西戎王室通过这条商路, 喝到了大楚岭南的第一茬新茶, 大喜过望, 在与大楚的盟约上爽快签字。


    自此,这条商道经久不衰, 由最初的亏损碰壁,到后面的一本万利,成为千秋大业前夕的一笔传奇, 史书载称锦绣之路。


    而鲜少有人知道, 锦绣之路最难挺过的一年时间里, 曾有一名神秘人为其保驾护航。


    此人头戴帷帽,辨不清容貌,常年携一件名为飞羽匣的神兵,武功极高,头脑超群,混迹于庙堂江湖两道,有调动边境守军之权,亦有号召豪杰之魄力,往往叫商路沿途的沙漠悍匪有来无回。


    渐渐地,曾作伥一时的悍匪都知道,只要在沿途商贾队伍中看到那抹身影,便断不可贸然上前,否则掉脑袋都是轻的,他还能顺藤摸瓜摸到老巢,给你一锅端了。


    直到元景二十三年,苏洛屿明里暗里催促下,元景帝终于允准成立安西都护府。


    随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西部三道迅速为安西都护府输入可观力量,让锦绣之路成为明晃晃的官道,一直观望的诸路商人终于安下心来,争先恐后地加入打通贸易的行列。


    因前后进展的十分顺利,很难让人不怀疑,安西都护府一事很久以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也就是说,病榻上的元景帝尚还清醒,能稳大局,更能调动苏洛屿这匹嗜血的狼为自己做事。


    那位十七岁力排众难,发动宫变夺权,与冯太后分庭抗礼的少年,时隔十六年,再一次展现了他的非凡魄力。


    “今年的雪,可比之前两年的大太多了,九妹要是再顽皮,罚去院子扫雪,看见这雪,恐怕又是一番哭闹。”


    阿城从大雪中归来,抖落一身落雪,同一旁碰巧前后脚到的郭宣笑谈。


    “谁说不是呢?她这两年个子蹿不少,都难得有姑娘样了,但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还跟个皮猴似的。”


    郭宣不似阿城仔细,裹着满身雪就往屋内冲。


    但很快,就被一根笤帚打了出来。


    “大黑驴!把雪抖抖,像什么样子!”九妹从屋内窜出来,用笤帚指着郭宣,“还有你那满嘴的胡子,不知道刮刮?跟个老头一样!”


    郭宣只得一边抖雪,一边无奈道:“郡主嘞,姑奶奶嘞,我就一军中粗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在王府就得有王府的讲究!”


    九妹说罢,抬头看到阿城,当即欢呼雀跃地跑过来,拉阿城进屋。


    “外面冷死了,兄长快进屋!我收到兄长归信后,日日将炉火烧得极旺!”


    郭宣看着一天一地的待遇,不由无奈摊手,直叹世道炎凉,人心不古!


    “兄长,这些都是我昨日订做的蜜饯点心,都是你喜欢的,快尝尝!”


    九妹抢过阿城披风挂好,拉他坐到火炉旁,打开三个大食盒。


    “九妹准备的,自然极好。”阿城说着招呼门口的郭宣过来。


    郭宣啧了声,语气酸溜溜的:“郡主又没邀请我吃,我可不敢。”


    九妹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怎么,我哥不在北境,你单独去的这两年还把厚脸皮子磨薄了是吧?”


    郭宣切一声,立马走过,拿起一块点头往嘴里丢:“笑话,面子哪有吃重要?”


    “郡主!世子爷回来了!”


    管家从外面进来,笑吟吟的,见到阿城和郭宣,又忙行礼。


    阿城闻言哪里还有心思用点心?当即起身跑出了屋。


    九妹也起身准备出去,被郭宣叫住:“傻郡主,他两都多久没见面了?你去坏你哥好事干嘛!”


    “对啊,看我这记性。”九妹止步,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将手中笤帚朝郭宣耍得虎虎生风,“你刚才说谁傻呢?”


    郭宣一边腾身跳开,一边极力为自己争辩:“那你以前还叫我郭哥哥呢,现在动不动就是大黑驴,我哪里黑了!”


    苍穹下,飞雪愈大,像是一重重天然屏障,将分离已久的归人隔开。


    阿城跑得很急,很快就听不到屋内的嬉闹,但眼前灰白始终没有为他现出朝思暮想的人,于是他只能跑得更急,像是一头迷失方向的小兽,逆风雪而行。


    终于,风雪中一双手伸出,将阿城拉进了熟悉的怀抱。


    顿时冷香扑鼻,一声轻笑在耳畔响起。


    “跑这么急?就这么想我吗?”苏洛屿见阿城披风都没穿,直接用自己大氅将人裹住。


    阿城紧紧抱着苏洛屿,由衷道:“非常想,非常非常想,天天都摸着玉佩想你。”


    苏洛屿忍不住捏捏阿城的脸颊,揶揄道:“阿城怎么这么快就交了底?不先问问我想不想你吗?”


    阿城抬手冲苏洛屿笑着,露出小虎牙,眼睛亮亮的,问:“那仲默想我吗?能忍住吗?”


    当然是忍不住。


    苏洛屿在无数个夜晚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或梦到眼前这个人,他很难界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却很清楚他对自己而言,早已不单是一把只有利用的刀剑。


    “不想,能忍住。”


    苏洛屿直起身子,离那双亮亮的眼睛远了些,故意逗弄。


    阿城闻言一点都不伤心,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苏洛屿的口是心非,还有偶尔的小把戏。


    不过,阿城愿意陪苏洛屿闹腾,当即愁苦了脸,道:“仲默不想我吗?那我好伤心。”说着,还捂住自己心口,叹了口气。


    “是啊,一点都不想。”苏洛屿故意停顿了会儿,眉头一挑,道,“不如阿城想个办法,让我以后能多想想你。”


    阿城终于等到这句话,当即眉开眼笑,道:“没问题啊,那你背过身去。”


    苏洛屿闻言不多问,转身背向阿城。


    随即,阿城两手攀住苏洛屿肩膀,起跳趴到背上,笑道:“办法就是,永远缠着你!”


    苏洛屿不禁噗嗤一笑,稳稳托住阿城,提步往前走,穿越风雪一起回家。


    “那就说好了,要永远缠着我。”


    作者有话说:


    柿子:脖子好痒,要长老婆脑了


    第30章 朝夕(二)


    “这样,阿城只需要亲亲我,好吗?”


    阿城三人陆续归来的这日, 正是腊月廿三,时值南方小年。


    九妹早早就让厨房备好了菜,三人稍作休整, 于花厅共用食膳。


    琳琅菜品间, 摆着四碗素面, 虽不起眼, 但一下子就吸引了阿城三人。


    因为碗里的面条粗细不均,看相让人直皱眉头, 一看便知是谁的杰作。


    “看什么啊,快吃!”九妹轻咳两声, 率先拿起筷子吸溜起来,不忘抬头夸赞一句, “这长寿面真好吃, 也不知谁做的, 厨艺绝了!”


    阿城见状笑了笑, 也拿起筷子品尝


    ——怎么说呢, 除开熟了能吃,实在找不出能夸的地方。


    但是, 阿城一贯宠九妹, 只吃一口便点头称赞:“确实, 厨神来了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所以可得好好奖励一番。”


    说罢, 阿城便从袖中取出个八寸长盒递给九妹。


    “兄长最疼我了!”


    九妹欢天喜地地接过,当即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把折扇。


    九妹愣了愣, 疑惑地看向阿城, 问:“兄长怎么送我一把扇子啊?我可不是那群臭酸儒生, 没事就开始摇扇子,无病呻吟。”


    阿城笑:“当然不会是一把简单的折扇,你且打开看看。”


    九妹打开折扇,这才发现看似无奇的素白扇面之下,乃是由精钢所致的扇骨,不禁眼睛一亮。


    阿城提醒:“扇柄处有机关两处,你可以试试威力。”


    九妹当即拿了扇子朝向空地,按动了左面开关,数道锋刃自扇沿伸出,使得折扇变成了足以割人头颅的利器。


    接着,九妹按动右面开关,数枚银针倾巢而出,直接将门口的插屏掀翻。


    九妹不由瞪大了眼睛,对到手的礼物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直接别在腰间,对阿城抱拳一拜:“兄长果然深得我心!兄长”


    “你喜欢就好。”阿城说着朝苏洛屿抬了抬下巴,示意九妹看过去。


    苏洛屿端坐上方,没动筷子,一直双臂交抱看着九妹。


    九妹何等聪慧,其实方才看到折扇上的精密机括,便猜到是自家老哥的手笔。


    只不过,自家这位老哥素来教训颇多,亦兄亦爹,偶尔拌嘴还行,但到温情时,却完全不知怎么和他相处。


    九妹看向苏洛屿,下意识开始绕头,压根不好意思开口。


    郭宣看眼绷着的自家主子,再看眼抓耳挠腮的九妹,一边毫不讲究地大口吃面,一边看好戏。


    “谢了,哥。”


    九妹清了几声嗓子,腿跟绑了千斤石般挪到苏洛屿面前,声音细小如蚊。


    “随手画的图纸,是阿城看到了,说要给你做的。”苏洛屿也咳了两声,然后不改初心地告诫道,“你拿来防身刚好,”


    阿城见状,不由笑着戳穿:“这把折扇是我二人在开春就打算做的,但仲默光图纸就磨了小半年,与我为此来信更是数十封,后来又嫌弃阡州铁匠技差,特意让郭宣在北境找铁匠打造的。”


    吃得正欢的郭宣当即抬头,拍拍自己胸膛,冲九妹一笑:“怎么样?我们三够靠谱吧,你有我们三个哥哥,以后到哪都横着走。”


    九妹心里一暖,正身朝三人拜礼,然后对郭宣单独切了声:“哥和兄长才是哥哥,你是大黑驴!”


    郭宣语塞,只能啧了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狠狠往嘴里塞了口长寿面。


    “行了,一把扇子有什么拜的?坐下吃饭。”


    苏洛屿边招呼九妹,边给阿城夹菜,并凑近低声道:“九妹做的面实在难吃,你不吃可以让我代劳。”


    阿城笑着摇摇头,由衷道:“这是心意,心意不会难吃,我记得九妹之前连烧水都不会,现在进步很大了。”


    苏洛屿唇角勾起,问:“那阿城还记得我们这次分别了多久吗?”


    “八个月。”阿城几乎毫不犹豫,“准确地说,是二百五十二天。”


    苏洛屿闻言心下一热,忍不住捏了捏阿城脸颊,道:“如今商道已成,以后不会再有这么长时间的分离了。”


    突然,一阵咳嗽从郭宣嘴里蹦出来,一个劲儿得用眼神示意


    ——九妹还在呢,你们为长的能不能注意点!


    阿城这才注意到,苏洛屿不知何时已经贴在咫尺身侧,自己几乎是被罩在他的身下。


    而且,苏洛屿的脚还不老实,借着桌布暗度陈仓,用脚背勾住了自己脚踝!


    阿城不由瞪大眼睛看向苏洛屿,苏洛屿却若无其事,一脸淡定从容地用筷子给他又夹了块鱼肉。


    然后,脚背故意蹭了蹭阿城脚踝,吓得阿城一颤,却只能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佯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


    “哎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太在意啦。”九妹看着头发丝儿都缠在一起的两位好哥哥,笑眯眯道,“哥和兄长的关系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靠近吃个饭多大点事啊。”


    郭宣看了眼坏笑的苏洛屿,又看了眼极力克制的阿城,心道,这可不单单是靠近吃个饭啊,怕死要将你兄长连骨带肉都吃干抹净!


    “大黑驴别瞅了,你吃你自己的吧。”九妹将一碟酱肉丝推给郭宣,“我看的本子上,写得比这大胆多了,小把戏都足以让人脸红心跳,哥他们这连个手都没牵上呢。”


    本来暧昧的气氛突然就被这句话打破,三人同时看向九妹,问:“你看的什么话本子?”


    九妹自知说漏了嘴,忙捂住嘴,希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希望就是希望,苏洛屿顺藤摸瓜,当天就将九妹房间搜查一番,翻出一堆官府明禁的话本子。


    在九妹的哀嚎中,苏洛屿翻看了两页,随即眉头一皱,毫不留情地关了九妹禁闭,并罚口整三月例银。


    要说这话本子的内容,确如九妹自己所言,随便一个小把戏都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九妹就是年纪小,好奇,所以找了看看。”


    阿城给苏洛屿端了杯茶,尝试帮九妹说话,同时自己却因书中内容羞赧,摸了摸鼻子。


    “确实年纪小,一时不察,没什么大事。”苏洛屿看着阿城别扭的模样,不仅不宽慰,还刻意凑到阿城身边,明知故问,“那阿城觉得,年纪小不能看,年纪大了能看吗?”


    阿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苏洛屿:“仲默你,不会想看吧?”


    堂堂镇远军主帅,总不会回答想看。


    但苏洛屿岂是一般将帅?当即揽过阿城,一挑眉头道:“当然想了,我又不是和尚,不需要清心寡欲。”


    阿城闻言是彻底没话说了,抬手要推开苏洛屿手臂,但苏洛屿不用看都察觉到他意图,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书案上,然后双臂支在案面左右,封住了退路。


    阿城仰头看向苏洛屿,在他眼中看到了毫不遮掩的炙热,忙用手抵住他胸膛,急道:“仲默,别乱来啊!”


    他可是清楚地看到方才有个话本子里,有两位公子就玩过这个姿势!仲默血气方刚,要是真动了这个心思,那只怕是


    ——只怕是一番软磨硬泡,自己真就妥了协。


    虽然自己是愿意的,但是……但是如果以后谈起,叫他如何开口?偏偏仲默又是个惯会借题发挥的!


    苏洛屿欣赏着阿城万般纠结的模样,只觉好看极了。


    少时,便见好就收地捏捏触手温软的脸颊,道:“阿城怕什么?我的确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但也不是霸王硬上弓的禽兽啊。”


    阿城闻言对苏洛屿眨了下眼睛,心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这样,阿城只需要亲亲我,好吗?”


    苏洛屿温柔开口,同阿城商量。


    话音方落,阿城伸手勾住苏洛屿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


    苏洛屿眉眼一弯,反转攻势,握住阿城手,十指相扣按住,然后将阿城放倒在案面上,俯身压上来,加深了这个吻。


    瞬间,书房的淡墨冷香中,弥漫开情动散出的体香。


    衣料摩挲间,衣襟下一节脖颈露出,雪白如瓷,常年习武的粗粝掌心轻轻抚过,喘息陡然交换,随即青丝攀缠,红梅于上绽放,极尽相思。


    作者有话说:


    高亮提醒:没有到最后一步,只是亲亲~~(捂脸)


    然后就是,这把折扇划重点,九妹后来留给了下本书里的攻(九妹儿子),作为送给儿媳妇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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