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远川凌在回酒店的路上, 一直思考怎么和自家堂哥解释他断崖式的人生规划。


    毕竟迹部景吾离开E国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和对方说过会在E国读完医学院。


    两人分开满打满算三个月,远川凌就迅速变了卦。


    位置调换一下, 远川凌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地道, 会让人有种一腔好意被狗吃了的恼火感。


    不过迹部景吾对这个堂弟相当包容,这也和远川凌从小到大都很乖、没让迹部大少爷这个未成年监护人操心有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而闹得关系很僵。


    但, 这并不意味着远川凌心里不发怵。


    进酒店之前,他把身上及川彻的运动服又拢了拢, 紧张地抓住一侧衣摆用手摩挲。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是干了什么亏心事的犯罪分子, 即将接受迹部警官的审判。


    迹部警官提前通知了远川嫌疑人, 会在酒店会客厅等他。


    高级酒店富丽堂皇, 整个氛围都偏于庄重严肃,最宽阔的地方莫过于大堂里供客人暂时歇脚的沙发套组。


    不过酒店大堂太过开阔,来往人流量很大, 不太适合叙旧。


    迹部财团名下的酒店, 迹部景吾作为注定会掌握实权的未来boss, 出入这种地方甚至不需要提前打招呼。


    酒店有专门给迹部景吾留的套房, 但加上他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硬要跟来的队友们,酒店最高规格套房也显得有些逼仄了。


    相比之下会客厅实在是个好去处。


    推开会客厅的门之前, 远川凌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严肃的三堂会审的场面。


    推开会客厅的门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会客厅里的气氛十分松弛。


    正中央一个放着的实木长桌, 桌面上摆了两份英式下午茶, 看规格应该是酒店的标准配置, 上面的甜点已经没剩下多少。


    七八个冰帝网球部正选穿着蓝灰色的运动服,围着长桌坐在那, 网球包放在椅子旁边,一边悠闲地吃着下午茶,一边聊天,话题凌乱而跳跃。


    “这块马卡龙超——好吃。”红发妹妹头“嗷呜”一口吃掉了手里剩下里的蓝色马卡龙。


    “岳人……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不是你说要看看迹部的堂弟吗?”边上的蓝发少年推了推眼镜。


    “那种事情之后再说啦。”


    “到底为什么我要在午饭时间吃甜点……”角落里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抱怨道。


    “哈哈哈……因为投票失败了。”银灰色头发的少年挠了挠头,无奈地附和了一句。


    “那也能算投票?只不过是慈郎提议了,迹部顺口应了吧?不是,那家伙怎么睡着了?”


    远川凌也隐约记得现在是午饭时间,下午茶是怎么被力排众议搬到桌子上来的?


    信奉健康生活方式的远川医师忍不住想皱眉。


    他视线粗略地环顾一周,在长桌第一个座位发现了熟人,迹部景吾在国内的幼驯染桦地崇弘。


    随即又看到另一侧的三张椅子连在一起,一个橘色自然卷的少年侧躺在那里睡觉。


    远川凌沉默半响,很难相信这些人是他华丽优雅的堂哥的队友。


    话说回来,他堂哥呢?


    远川凌敲门连着推门的声音都不大,会客厅里的说话声又此起彼伏,导致他没有第一时间被人发现。


    一直到他走了进去,脚步声清晰可闻。


    一群国中生的视线才终于落到了远川凌身上。


    远川凌道:“各位日安,请问迹部去哪里了?”


    远川凌认识冰帝学园的网球部正选队服,知道这群人是迹部景吾的队友,这很正常。


    但他没想到的是,冰帝网球部正选里,除了以前见过面的桦地崇弘,居然也有人能一眼认出他来。


    蓝发少年戴着一副无框圆眼镜,友好地和他打了招呼,“是远川君吧?我是忍足侑士,迹部的队友,他出去接电话了,说很快回来。”


    远川凌一边点头、在空椅子上落座,一边在记忆里搜索,回忆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位忍足侑士。


    思索无果,他只觉得“忍足”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冰帝网球部的正选比他想象得要热情得多,有忍足侑士开头,其他人逐个向远川凌做了自我介绍。


    忍足侑士顺便替那个睡不醒的补了一句:“他叫芥川慈郎,也是网球部的正选。”


    远川凌了解了,又和坐在另一边的桦地崇弘点头致意。


    他有心要提醒下午茶替代午饭是个不良习惯,但开口之前,迹部景吾就回来了。


    迹部大少爷手里拎着手机,好像进来之前就知道远川凌的疑惑,给他补充介绍道:“那个戴眼镜的,他父亲是远川叔叔的学生,现在在东京综合病医院工作,所以他认识你。”


    忍足侑士无奈地吐槽:“什么叫‘那个戴眼镜的’,我没名字吗?”


    迹部景吾没搭理他,他在远川凌身侧坐下,问:“啊嗯,小祖宗,就打算之后三年定居宫城了?”


    远川凌难得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决定了。”


    迹部景吾眯了眯眸子,目光从上到下将远川凌扫视一遍,“真不知道那个打排球的有什么魅力。你打算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


    迹部景吾知道,自己收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了,以远川凌说做就做的行动力,来到宫城两天,该见的人早就见过了。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他一直以为远川凌是个眼光偏高的完美主义者,这类人一般在选择恋人的时候非常挑剔。


    远川凌和那个排球小子应该是机缘巧合下认识的,隔着电话线,居然还能发展到现在这样的亲密关系。


    这应该算网恋,更让迹部景吾有些生气的是,两人没遇上什么见光死的戏码。


    远川凌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迹部警官会用自己完美的洞察力看破远川嫌疑人的所有谎言。


    还是该给自己留点体面。


    “我在追他。”远川凌轻咳一声,耳尖有点泛红。


    迹部景吾一挑眉,就猜到会是这样,他说:“进度喜人,连人家的运动服都穿回来了,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吧?”


    “嗯……”远川凌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围巾里。


    他觉得很奇怪,在他自己做些追人手段的时候,没有什么羞窘的感觉,但真的被迹部景吾点破这点,他紧张得想跑路。


    即便现在的堂哥,在心理年龄上还比他小了不少。


    差距可能就在于,及川彻自己心里有意动,所以非常容易受远川凌撩拨。


    而迹部景吾情绪稳定得可怕,表面好像不在意远川凌做些什么,实则密不透风地把他圈进了保护范围之内。


    和迹部景吾说这些,就好像把远川凌的所有小心思都暴露出来。


    “北川第一中学。”对面的忍足侑士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搜索的宫城县各个国中排球部的队服,北川第一赫然在列。


    远川凌特地用宽大的围巾和座位椅背遮挡了运动服上的字,没想到忍足侑士手这么快。


    远川先生表情麻木住了。


    很好,迹部警官和他的辅助警部忍足,三两下就把远川凌的老底掀了。


    进来之前他果然应该把身上的运动服收起来,但因为走得急,没来得及脱下。


    向日岳人摸了摸下巴,“北川第一……没有听说过的学校呢。”


    其他的网球部正选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茫然的表情。


    “他打排球很厉害,只不过国中没有打进过全国大赛而已,以后他会成为职业选手的。”远川凌干巴巴地解释道。


    远川凌越解释,越觉得解释不清楚。


    及川彻无疑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但要让他简单地去概括,他又很难精准地组织好语言。


    他第一次觉得言语是如此贫瘠。


    果然,他每说一句,迹部景吾眉间的褶皱就重一分。


    球技很厉害,但三年都没打进全国大赛,迹部景吾严重怀疑这个“厉害”只不过是诓骗远川凌这个门外汉的托词罢了。


    就像骗子在行骗之前,也会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亮丽,以降低猎物的警惕心。


    而“以后会成为职业选手”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大饼了。


    迹部景吾不想用“猎物”形容自己可怜的弟弟,但这一刻他情绪很复杂,“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和被小白脸诓骗的富家小姐没什么区别。”


    远川凌:“……”


    他失语片刻,“为什么不是我诓骗他呢?”


    远川凌主动接近及川彻,刻意和及川彻保持联络,逐渐融入对方的日常生活中,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知道那是自己未来的爱人。他也知道及川彻有多么值得他去深爱。


    但迹部景吾不知道,他是个很珍惜当下的人,身上或许还带着点商人的精明。


    迹部景吾只是下意识便觉得,两人在一起,是远川凌付出的更多,他为自己的弟弟不值。


    这种观点里有着十分不讲道理的偏爱,对远川凌的偏爱。


    迹部景吾作为他为数不多的亲友,理应如此。


    现在是这样,前世似乎也是这样。


    远川凌脑海里转瞬间闪过些什么,但他没能抓住,他只是隐约回忆起,每次及川彻和迹部景吾见过面后,情绪在一小段时间里都会变得很紧绷。


    转瞬即逝。让远川凌如今再想回忆,也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远川凌从来不是个会被外物所左右的人。


    “我会证明,他值得。”


    迹部景吾对这句话不是很满意,他支着下巴,问:“所以本大爷能见见他吗?”


    “不行。”远川凌十分护犊子地说。


    堂兄弟两人对视几秒,迹部景吾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道:“啊嗯,好吧,听你的。不管有什么事都要联络我,听到了吗?别觉得是小事就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你回国的事玲王知道了,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电话总是打不通,不过看说话的情绪应该是好事吧。之后搬去新房子怎么办?要让远川家的管家跟来吗……”


    虽然说的是“任何事”,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遇上渣男”。


    而且他皱着眉下意识地开始了很不符合本性的唠叨,让人觉得他其实更想把远川凌当挂件带走。


    远川凌不住地点头,听得很认真。


    片刻后,芥川慈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我做梦了吗?怎么好像听到唠叨的教导主任训人了?”


    迹部景吾的过度关心登时戛然而止:“?”


    你要不要看看你嘴角的甜点碎屑再说话?


    边上的网球部其他人没能忍住,齐齐捂脸:“噗嗤。”


    压抑的笑声逐渐此起彼伏。


    好,今天的下午茶算是错付了。


    迹部景吾抬手打了个响指:“很好,今天你们就给本大爷跑着回东京吧。”


    网球部众人:“啊!?”


    远川凌:“噗。”


    很好,很有青春气息。


    第二十二章


    两人的会面以迹部景吾的妥协画上句号。


    说到底, 迹部大少爷也只是想确定远川凌最近的生活状态,因为清楚远川凌有自己的主见,他也没想干涉太多。


    但必须要见一下那位排球小子的事, 还是被迹部景吾提上了日程。


    如果远川凌能稍微放一下手就更方便了。


    掠过关于某人的敏感话题之后, 气氛瞬间变得放松不少。


    两人交流了一下远川凌之后的生活计划,迹部景吾还和远川凌解释了御影玲王的近况。


    这家伙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神经, 暂时停下学业, 跟着御影家找来的足球教练学足球去了。


    迹部景吾估计了一下,累积下来的课业和公司那边的事务, 会让御影玲王从绿茵场回来之后不太好过, 毕竟后面可排着紧张的升学考试。


    不过按照方才两人交谈时御影玲王说话的兴奋劲儿来看, 这点小事完全难不倒他。


    如何平衡个人时间与工作, 会是他们这种人一生的必修课。


    况且,御影家对御影玲王的约束也没有那么严苛。


    御影玲王和远川凌的情况很相似,长久的过分独立, 会让长辈很容易放开手, 任由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甚至很多时候不会过问太多。


    而骨子里隐藏的傲慢, 也会让他们十分抵触外人的指手画脚,哪怕是为他们着想的亲友。


    迹部景吾一个人面对两个熊孩子,已经熟练掌握了顺毛捋的最佳技巧, 时刻准备为两个不计后果的小混蛋善后。


    “啊嗯,那家伙当初对什么运动都失去兴致, 这次又不知道会持续几天。”迹部景吾对御影玲王这次心血来潮没什么信心的, 对方前科累累, 实在是他见过喜新厌旧最严重的人。


    远川凌想了想,忍不住感慨:“足球啊……说不定会喜欢很久呢?”


    就像网球之于迹部景吾, 排球之于及川彻一样,御影玲王也最终会被足球所俘获,这大概是运动少年不可避免的某种宿命吧。


    而接触足球之后,玲王也马上会遇到影响他一生的人。


    比如一米九的巨型米菲兔。


    远川凌是先在网络上认识了玲王未来的挚友凪诚士郎,又在后来线下聚会的时候发现这两人认识。


    玲王为了避免自己的朋友被骗,跟着一起参加了电玩同好会的线下聚餐。


    在被发现电玩技术超牛之后被完美地接纳了进来,又因为高超的社交技巧变得比凪诚士郎这个正式成员更受欢迎。


    据说思维拧巴的两人还因为同好会的小事吵了一架。


    嗯,这是后话了。


    迹部景吾明显不太相信远川凌的猜测,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两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保持了一贯的包容心。


    聊了一会儿,迹部景吾准备带着一群吵闹的队友离开,芥川慈郎在说了一句吐槽之后又睡了过去,桦地崇弘干脆把对方扛在了肩上带走。


    即便是这样的颠簸,对方也一点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远川凌对此叹为观止,深切地羡慕对方优秀的睡眠质量。


    在酒店门口分别之前,迹部景吾伸手揉乱了远川凌的白色自然卷。喃砜


    “凌,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


    至于其他会影响到远川凌的不安定因素,迹部景吾会为弟弟一一铲除。


    迹部景吾没办法替其他人作保证,但至少他自己可以确信这一点。


    远川凌捂着自己被揉乱的发型,道:“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啊嗯?好吧,远川先生。记得回本家见见外祖母外祖父。”迹部景吾敷衍地应了一句。


    他转身招呼自己的队员,伸手一指忍足侑士,道:“侑士,带着他们跟车。”


    “哈??不是吧,你来真的?”忍足侑士差点惊掉眼镜。


    迹部景吾挑了下眉,一脸“我会开玩笑吗”的表情。


    迹部大少爷带着桦地崇弘上车,看起来完全不讲情面。


    而一句话惹出事端的芥川慈郎还被桦地崇弘搬进了车里,全程鼾声不停。


    向日岳人立刻跳脚:“喂喂——凭什么慈郎可以坐车啊!?”


    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你总不能指望他睡着跑步吧?下午茶也吃了,总要消耗一下。”


    宍户亮“啧”了一声,根本什么都没吃的棕发少年一压帽檐,率先在原地热了下身。


    加长版林肯当着几人的面发动了,起步速度就很慢,网球部部员慢慢跟上去。


    远川凌站在原地挥手道别。


    不过就凭迹部景吾同意搬了下午茶上桌这件事,对方估计就没那么狠心,真让这群半大的少年跑着回东京。


    在体力条到极限的时候再接上车,也算是种行之有效的锻炼方式了。


    远川凌看着一群人的背影长吁一口气。


    最艰难的一关暂时过去了。


    远川凌回了酒店房间,点了一份午餐自己吃。


    吃完午饭后,他拿出手机给及川彻发消息。


    【抱歉,阿彻,走得太急,忘记还穿着你的运动服了。我会洗干净后再还给你的。】


    远川凌没有脱掉及川彻的运动服外套,而是把自己裹进运动服里,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两圈。


    他脸上有点热意,穿走运动服完全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他故意的。


    不知道及川彻会不会发现这一点。


    远川凌躺在床上心情忐忑地想着,及川彻的消息回得很快,远川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没关系,有时间的时候联系我,我会去取。】


    【凌,之后有什么安排吗?之前在E国的时候有进行体能训练吧?以后傍晚的时候要不要一起跑步?】


    远川凌斟酌片刻,缓慢敲字:【你的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吗?这难道不能算作一种加训吗?】


    及川彻很快回复:【哼哼~这次我可是有提前了解过,加上跑步的训练量也不会有什么负担哦。】


    远川凌纠结得直皱眉。


    要是手边有堂哥养的玫瑰花,他估计会一边揪花瓣一边念叨:“同意,不同意……”


    和及川彻一起做体能训练唉,对他来说真的非常有吸引力,那不就和以前的生活状态一样了,及川彻在役的时候,他会陪着做日常训练。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身为职业理疗师的远川先生只需要在边上帮及川彻记录训练时间,而现在身为排球运动员的远川凌却要跟着训练。


    可是他对自己目前的体力很有自知之明,怕不是跑一半就要瘫坐在地上。


    而且气喘吁吁快要累成死狗的样子,怎么好意思让心上人看到啊?


    偶像包袱三吨重的远川先生觉得不行。


    及川彻不了解这一点就算了,远川凌自己要是抵不住诱惑答应下来,他真的是要瞧不起自己了。


    远川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嗯,委婉地拒绝,等他自己体能修炼到位之后,再潇洒地和及川彻一起跑步。


    远川凌拿起手机。


    远川凌开始打字。


    远川凌发出消息。


    【可以是可以……但我可能会跟不上阿彻的速度。】


    远川凌看着屏幕上自己发出的消息表情凝固了。


    三秒内他清空了自己打字时的记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打字时候是什么心情,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迷了眼睛吧。


    远川凌捂着脸把手机一扔。


    是手机先动得手,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只是个背锅的可怜工具人。


    远川凌翻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看那决绝的架势好像想用这种方法把自己憋死。


    及川彻不知道远川凌经历了怎样纠结的心理历程,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明显很开心。


    【没关系啦,就当做是单纯的锻炼身体,我会控制好速度。】


    【还有,如果是其他日常训练的话,我知道宫城有个不错的排球俱乐部,球馆免费开放,每天去打球的人也不少,凌可以去那里训练。】


    【地址:xxxxxxxxxx】


    远川凌被滴滴嘟嘟的提示音吵到了,他动了动手指,好像诈尸一样突然抬起头。


    他满脸被憋出来的红色,头发贴在颊侧烫人的皮肤上,悄悄半睁开眼睛,看到了及川彻的消息。


    远川凌成功用“手机自己打的字”这种荒谬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他表情逐渐淡定,开始打字给及川彻回复。


    而及川彻发完这两条消息之后,手机沉寂了一会儿,新消息缓慢浮了上来。


    【有没有考虑过现在入学北川第一中学?】


    这条消息发过来不到两秒,远川凌只隐约看清楚内容,就又被及川彻迅速撤回了。


    远川凌好像透过这句话,理解了及川彻想说又不太敢说的潜台词。


    “有没有想过现在就和我成为队友,每天一起训练?”


    远川凌思维片刻放飞,目光再度凝视在屏幕上的时候,对话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敲出了一句:“我去了解一下北川第一的相关规定。”


    远川凌:“……???”


    他百思不得其解,按住了自己试图按下发送键的手。


    他在心里不停地唾弃自己。


    远川先生,你真是不争气。


    远川凌扔下手机,走到盥洗室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脸上的热意总算降了下来。


    远川凌最终删掉对话框里的信息,发送这样一句:【我记下了,明天我回去排球俱乐部看看,跑步的话,过两天再开始吧?你之前加训得太厉害,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远川凌觉得自己暂时不能和及川彻见面,是时候分开一段时间训练一下自己的自制力了。


    在远川凌成为独当一面的排球手之前,他还是放弃和及川彻拉近距离的想法吧。


    否则用不了半天时间,远川先生就把自己给卖了。


    同一时间的及川家卧室。


    及川彻耳根泛红,捂着脸喃喃自语,“啊,不自觉地就把那句话发出去了,幸好阿凌没有在意……”


    第二十三章


    当天晚上两人再次通话的时候, 及川彻挂着通话焦头烂额地完成自己的假期作业。


    这也难怪,这人两天假期时间,一天半都泡在排球上了, 能挤出几个小时完成家庭作业已经很勉强了。


    两人关于学习的内容聊多了, 远川凌就发现了一件事,及川彻关于知识的掌握是有阶段性的。


    比如之前那段时间, 放在排球上的精力虽然多, 但不至于没有心思兼顾一下学习。


    而最近这段时间,无止境的加训, 劳累的不仅是及川彻的身体, 还有被丢下的课业。


    时间都被加训挤占, 心情更是急转直下, 每天都在想怎么提升自己才能不被天才们狠狠甩在身后,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奇怪呢。


    “升学考试之前,估计要进行彻底的复习, 把没学会的知识点查缺补漏才行。”远川凌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及川彻有些崩溃地疯狂蹂躏自己的头发, 喃喃道:“好多啊……好多啊阿凌,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知识要学啊?”


    国文和历史这种需要背诵的课业就算了, 主要是数理化,缺少一个知识点掌握,都能让及川彻在遇到题目的时候脑子变成一团浆糊。


    远川凌轻轻叹了一口气:“别急, 慢慢来吧。就算文化课不过关也可以走特招的渠道,不过我觉得为了和高中学习的知识接轨, 还是打好基础更方便。”


    前世及川彻就不是通过正常文化课留学途径去阿根廷的, 走排球特招无疑会给他带来诸多便利, 但相比之下,远川凌觉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会更好。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都相对短暂, 像热烈盛放的鲜花,花期一过,总有凋零的时候。


    很多运动员会选择退役后再读大学,远川凌觉得早早兼顾会比较方便。


    远川凌桌面上正摊开放着几本日本国中的通用教材。


    这些内容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困难之处,只要突击一下文史类科目,拿下青叶城西的入学考试肯定没有问题。


    当然,帮及川彻补充错过的知识点更是绰绰有余。


    如果是以前,及川彻说不定干脆把手里的教材推开,转而去看排球国际赛事的录像了。


    通过文化课成绩考入青叶城西是入学,通过排球特招进入青叶城西也是入学,两者对比之下,及川彻肯定会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到排球上,而不是用来学习。


    但是,在远川凌给他辅导了那么久学业之后,在知道远川凌什么学科的知识都能够信手拈来之后,及川彻心里憋了一股劲。


    两人之间的差距让及川彻觉得,自己太过差劲,站在远川凌边上会有种极度不匹配的违和感。


    就算做不到远川凌那么顶尖,他的成绩至少也得过得去才行。


    万一结业考试和升学考试,拿到一堆标红的成绩单,他短时间内怎么有脸和远川老师见面呢……


    但是这该死的知识,怎么就那么顽劣,根本不入脑啊……


    啊啊啊啊——


    及川彻不明所以地哼哼了几声,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远川凌瞬间就心软了,他思索片刻,说:“把你的课堂笔记先交给我,我帮你看看缺了哪些重点。”


    及川彻一口拒绝:“这也太麻烦你了!不行,我会和iwa酱借课堂笔记,下周结束之前肯定会补完!”


    及川彻一边夸下海口,一边心里滴血。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没有多少信心,但不想再给远川凌添麻烦了。


    越陌生的知识,他看笔记上弯弯绕绕的字迹越头疼,及川彻已经能够预见自己未来一周的生活有多么水深火热了。


    “好吧……”远川凌犹豫着说:“北川第一附近有家甜品店,我们在那里补课怎么样?”


    “没问题!”及川彻苦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倒是非常阳光自信,实际上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跟岩泉一借来课堂笔记了。


    估计请一次拉面是不能让铁面无情的幼驯染让步的吧。


    远川凌单手托着下巴,道:“明天晚上吧,我在校门口等你,把运动服还给你,我已经好好洗过了。”


    高级酒店里有配备好的洗衣机烘干机,远川凌已经把及川彻的运动服放进去了,烘干机此刻正在运转,发出细微的闷响,有种难以言说的温馨感。


    好像在告诉远川凌,他已经步入了一种居家且慢节奏、甚至随时可以见到及川彻的安稳生活中。


    他很少用如此放松的姿态坐在书桌前,在随手扯过来的一张A4纸上,书写他最近的生活计划。


    “嗯?不用那么着急啦……”及川彻低声应了一句,手上还在奋笔疾书,写字的沙沙声透过听筒传入远川凌耳中。


    “不过,阿凌已经决定要去排球俱乐部那边训练了吗?”想到运动服就想到排球,及川彻果然没有控制住自己闲聊的欲望。


    他顺便说了下那边排球俱乐部的配置。有一些可以进行体能训练的机械,有场地,有业余排球手每天在哪里打比赛,非常适合远川凌这种闲散人士。


    远川凌并不打算再报什么专业训练班,弗斯教练给他的建议也是逐渐加大训练量,让身体适应打排球的节奏。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大量的训练。


    “有备用运动服会更方便的。”远川凌一边回应对方一边跟着在纸上写字,“暂时先这样安排。”


    远川凌缓慢记下,早晨晨跑,上午去排球俱乐部,做一些体能训练,最好能凑成两队打一场比赛。


    中午回到酒店解决午饭,顺便分配一个小时给心爱的电玩。


    下午学习,保证自己能顺利入学青叶城西,也不能停下医学上的进修,防止自己三年后报考医学院的时候落榜。


    傍晚和及川彻见面,晚跑,回酒店后固定和及川彻通话,辅导对方的课业。


    远川凌停下笔时,再看自己重新写的这份计划表,按照时间分配多少来排序的话,大概是,及川彻和排球、学业、电玩这样的顺序。


    好悠闲。


    远川凌如此评价。


    和他曾经那些高度压榨生命里每一分钟的计划相比,真是有些悠闲过头了。


    而和及川彻有关的每一分钟,都让他有种享受的感觉。


    这样想着,电话那边的及川彻哀嚎一声:“结果又错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远川凌抑制不住笑音:“和我说说你的解题步骤?”


    ……


    这通固定通话最后以及川彻喃喃着“数学好可怕”做了结尾。


    睡觉之前,远川凌都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被作业摧残而牺牲睡眠质量。


    但是第二天一早看到及川彻的消息,远川凌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新的一天!阿凌也要好好训练哦~”


    果然及川彻这个人,只要是排球之外的负面情绪,很少能在他身上留存太久。


    远川凌的作息时间一向很健康,今天他也是按时起床,但有晨练计划的及川彻比他起得更早,他看到那条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比及川彻这个有学业在身的国中生更加悠闲自在一些,洗漱后吃早餐,收拾好东西,并按照昨晚对方规划的未来晚训跑步路线,提前模拟了一次。


    先是散步消食,二十分钟后转为慢跑。


    或许是体能训练做得多了,晨跑带给远川凌的感觉比从前好多了。


    肺里涌进新鲜的空气,以往明显的烧灼感褪去之后,只有种身心舒畅的愉悦。


    远川凌现在认可朋友们保持运动的习惯了。


    宫城县的环境比不上远川凌在E国居住的别墅区,但胜在更有烟火气。


    生活节奏似乎也更快一点,到了靠近主城区的位置,忙碌的上班族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显得远川凌这个悠闲晨跑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远川凌结束一圈晨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放慢速度的缘故,疲惫感并不是很重,只是出汗量依旧比寻常人大了不少。


    他还在心里盘算了要如何在和及川彻一起跑步的时候保持优雅。


    在未来爱人面前有偶像包袱也是件十分正常的事吧。


    远川凌从中途拐进前往排球俱乐部的街道,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刚好看到门口放着几台盲盒扭蛋机。


    远川凌的视线顿时被扭蛋机勾了过去,想起了喜欢开盲盒的某人,以及那运气爆棚出现的盲盒隐藏款们。


    好像被某种引力勾住心神,他本来都已经跑过了便利店门口,又悄悄蹭了回来。


    如果要问重生以来有什么事让远川凌觉得匪夷所思,那大概就是他屡次给及川彻选到盲盒隐藏款了。


    再试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盲盒运。


    于是十分钟后,远川凌拿着五个一模一样的盲盒普款,站在扭蛋机前面怀疑人生。


    远川凌面无表情地把五个盲盒普款塞进自己的运动背包里,试图眼不见心为净,并把外包装扔进垃圾桶里毁尸灭迹。


    果然他根本不会什么盲盒魔法,以后这种活动还是避免和及川彻一起进行吧,否则他一直以来的人设立马毁于一旦。


    远川凌心情有些郁闷地来到排球俱乐部,在前台填了张入会表格。


    这个俱乐部的场馆有两个,一馆是专门的排球场地,二馆则是一些体能训练用的器材。


    二馆需要办卡才能进入,也算是保持两个场馆维修的收支平衡。


    远川凌办了张卡,按照弗斯教练给他制定的训练表,完成了体能训练。


    再到一馆的时候才发现场馆里的人数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中年人,三三两两隔网对着传球。


    远川凌这才恍然,今天是一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人少也是应该的。


    他推了一小筐备用排球,站在底线处准备练发球。


    远川凌身上汗津津的,深吸一口气,将球拿在手里旋转两圈,正要抛球,耳边突然传来隐约的风声,紧接着“砰”的一下,从对场飞来的排球重重落在了身后。


    他怔愣片刻,和对场一个寸头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穿了一身运动服,胸前应该写的是哪个国中的名字,但被字迹同色的墨水染色了,这个距离看不清楚内容。


    少年染着黄毛,眼神有些凶戾,如果忽略那身运动服,看起来更像个随时会在某个小巷里出现勒索弱小的不良少年。


    远川凌情绪稳定,完全没有被这次突然袭击吓到。


    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场地都已经被占用了,而且看起来大家都是结伴而来,只有他自己是一个人推车筐过来的。


    整个一馆里,也只有他和对面的那个少年是同龄人,毕竟现在对日本的青少年来说可是上学时间。


    寸头少年会选择和他同一个场地也无可厚非。


    远川凌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干脆推着推车往旁边让了让,两个人各占半个场地,希望能互不干扰地自主训练。


    然而当远川凌调整了一下位置,抛球,用一个很普通的上手发球试了下手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隐约听到了寸头少年“啧”了一声。


    远川凌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但不打算理会。


    远川先生的情商仅限于行为逻辑复杂的大人,以及及川彻。


    对这种很有可能在青春期的复杂少年没有什么解读能力。


    他又发了两个,才开始尝试跳飘。


    按照远川凌自己的计划,要想站在比赛场上,就要用有限的体力做最能得分的事。


    所以远川凌首先想到的是“技术”。


    体力需要缓慢锻炼出来,但技术却可以借由这些训练而不断精进。


    或者换个角度,远川凌想取个巧,思考如何在球场上偷懒。


    用精湛的技巧尽快得分停下比赛,这对远川凌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从弗斯教练那里学到的看家本领,远川凌已经能熟练使用出来,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有些不好控制落点。


    要想让发球成为一次完美的进攻,有效的控制落点才是关键。


    三米线内,不管是二传手一触还是主攻手一触,都能牵制对面的进攻组织。


    六号位中区下沉,最好避开自由人在场的时间。


    选择队员跑位的交叉点,一传就有可能混乱起来。


    远川凌脑子里模拟着一场比赛,手上发出去的飘球落点越来越刁钻。


    直到又一个极重的跳发发到自己身前半米的位置,远川凌瞳孔一缩,猛地侧身,避开了飞向自己脸颊的排球。


    远川凌双手拄着膝盖,头顶好像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缓缓冒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球场对面,寸头少年还保持着跳发落地的别扭姿势,视线落在远川凌差点被排球狠砸的脸上。


    对方表情似乎比刚刚更加难看了,嘴唇嗫嚅了几次,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恶狠狠地又“啧”了一声。


    随即别扭地别开脸,看着落了满场的排球,推着自己的车筐挨个捡。


    远川凌有一瞬间觉得对方在针对他,不过细想了一下,发现大概不是这样,毕竟除了一开始和最后的那一球,都没有冲着他来的架势。


    对方那副表情也不像是对着他的,倒是显得有些窘迫?


    就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硬/挺着不打算道歉。


    远川凌恍然大悟,表示理解,对面这位明显控制不好发球落点,方才他留意了一下,不是飞到东边就是飞到西边,估计他自己想拿排球“行凶”都没有那个技术。


    而且国中生嘛,承认自己错了比登天还难,低个头都要把脖子摁断。


    理解了这一点,远川凌释然了,他把散落在自己这半边场地的球捡回筐里,转而尝试跳发。


    这一球击球点有些偏,球刚飞出去他就在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不好”,因为排球向着刚把球放进球框的寸头少年飞去。


    排球迅速逼近,即将落地的时候,寸头少年摆好接球姿势,垫起了这一球,落点在临近三米线的位置,是个不怎么到位的一传。


    从远川凌这个视角,能看到少年的动作有些变形,手腕又在接球的时候及时调整,能垫到这个位置已经是球感极佳的体现了。


    这一球好像是试探,在发现远川凌没有对他接球表示抗拒之后,寸头少年就干脆停下了发球,该为专注于接球。


    远川凌一球接着一球,跳发和跳飘换着来,累得气喘吁吁,等到球筐里的排球再次清空,整个人差点坐到地上。


    反观对面那位,只是出了点汗,即便大部分球都接飞了,表情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难看,貌似对远川凌这个陪练很满意。


    寸头少年还算有点良心,见远川凌累得直不起身,自己满场跑着收起散乱的排球,就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是在嘲讽:“体力真差”。


    他收完球,就开始回到底线处开始发球。


    两球之后,远川凌脚下动都没动,累得不行的远川先生需要时间休息。


    在发现远川凌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尝试接球之后,寸头少年单手捏住一颗排球,向远川凌的方向点了点。


    ——接球。


    远川凌:“……”天杀的,他讨厌这种训练起来完全不停的体力怪物。


    而且,这孩子是完全不会说话吗?


    ……


    远川凌痛苦地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在接发球之后,两人又无言中隔网传球,虽然没找到机会上场比赛,但运动量有些超过平时了。


    他离开球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寸头少年内卷到了。


    说到底他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尽心费力地过度训练。


    精力旺盛的运动少年真可恶啊。


    远川凌在酒店缓了一下午,用输入知识麻痹自己疲惫的身体。


    到了傍晚,远川凌才拎着及川彻的运动服,在北川第一中学门口等着和对方见面。


    日本的社团活动比较普遍,不同社团的结束时间也都不太相同,及川彻匆匆跑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不过远川凌的一头白发有些太过显眼了,日本国内这种发色很少见,外加他长相精致,放学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投过来惊艳的视线。


    两个拿着手提包的女生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还是推搡着上前,妹妹头的少女红着脸问:“同学,能交换一下邮箱吗?”


    远川凌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表情是一贯的淡漠,他语气平淡:“抱歉,我在等人。”


    虽然没说严厉拒绝的话,但听到的人莫名有种自己冒犯了的感觉,于是赶忙鞠躬,留下一句“打扰了”就匆匆走了。


    妹妹头少女还一步三回头,想知道他在等谁。


    恰在此时,及川彻穿着北川第一中学的运动服飞一样跑了出来,速度有点快,双手张开,一边跑一边喊:“凌——”


    远川凌瞳孔微缩,有一瞬间他以为及川彻会拥抱上来。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及川彻在到达他面前时紧急刹车,双脚顿住。


    ——亏他能停得下来。


    远川凌小小地松了口气,但加速的心跳还没有降下来的趋势。


    及川彻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远川凌的情绪变化。


    他非常愉快地表示:“iwa酱今天需要值日,只有我们一起回家了!”


    “嗯,运动服,收好。”远川凌将装着运动服的袋子交给及川彻之后,两人沿着校园外的主干道向前走。


    及川彻略微回头看了一眼,远川凌知道身后只有那两个走远的女生,他装作不知情地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及川彻拎着袋子伸了个懒腰,挎包里装着沉沉的一堆笔记,让这个动作显得不那么轻松。


    “有从岩泉君那里借来笔记?”远川凌问道。


    及川彻点头,然后忍不住吐槽:“iwa酱那家伙,讹了我五顿拉面,实在是太过分了……”及川彻眉毛拧起来,觉得幼驯染非常不仗义。


    远川凌差点笑出声,心说岩泉一愿意借给你都算他人品正直。


    摊上个嘴上不着调的幼驯染,远川凌都有点想为岩泉君抱不平了。


    “这么大的‘代价’,复习的时候可要认真一点哦。”


    “那是当然。”及川彻握拳为自己打气。


    随后他又想起远川凌今天应该去了排球俱乐部,于是询问对方在排球俱乐部的感觉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远川凌回忆了一下自己上午的训练,深深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抱怨:“遇到了一个体力超好的国中生,看他穿的应该是某个中学的社团制服,但我认不出来……”


    远川凌把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和对方对练起来,怎么打了一上午无声排球,怎么差点累死在排球场上,都一一说给及川彻听。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非常亲昵,听起来好像是在求安慰。


    及川彻是个很能感受到他人情绪的人,于是他语气也跟着气愤地说:“啊这家伙真过分呢,不说话也不道歉,凌,下次一定要狠狠地说一句‘达咩’。”


    “啊下次一定要拒绝不会再跟着训练了,现在我的小腿还有点酸……跑步什么的再拖一拖吧?”


    远川凌说着说着,发现及川彻很久都没有回音了,转头才发现这人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及川彻视线飘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只是觉得真好啊。”


    远川凌在和他的相处里越来越随意了,对方随口说出的抱怨,让及川彻有种自己在被亲近的感觉。


    这让及川彻觉得,相处得再久一些,两人的关系会愈发亲密起来,看不到尽头的亲密,想想就有些抑制不住心跳。


    及川彻盯着远川凌的发顶,有些想试试对方的白卷发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柔软。


    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只是摩挲了一下手指,把手里的袋子握得更紧了些。


    远川凌眯了眯眸子,遮掩住恶作剧的笑意,他缓慢开口道:“你刚刚……那样跑过来是要……?”


    及川彻动作一僵,差点同手同脚。


    远川凌的话还没说完,他都能自己补全结尾。


    你刚刚那样跑过来,是想当着别人的面抱我吗?


    第二十四章


    远川凌话没说完的那一秒钟里, 及川彻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是他结束社团活动之后,离开部活室最早的一次。


    原本要拖到最后一个走的人,今天比大部分正选离开得都要早。


    岩泉一早知道他要取自己的备用运动服, 但其他人可不清楚。


    见到排球狂热分子率先踏出更衣室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随即开始疯狂猜测原因。


    及川彻这个人虽然特别受欢迎, 看着像是那种情场里走过无数次的人, 但的确一直都没有谈恋爱的迹象,排球部的人一直以为这人要谈恋爱也只会和排球谈。


    “真的假的?那个及川先走了?”


    “这还是我们除了排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队长吗?”


    “我听说这家伙最近因为在课上打瞌睡被班主任抓去念经了, 该不是回去复习了?”


    “岩泉, 你有借给他课堂笔记吧, 塞了满满一背包。”


    “啊, 他说想补一下之前落下的知识点。”


    “唉?可是这么反常的举动,更像是……谈恋爱了?”


    很巧合的是,及川彻离开部活室的时候把队友们的调侃收入耳中。


    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和远川凌的关系有什么奇怪之处, 也不觉得这种关系能和“恋爱”扯上关系。


    和一个男孩子之间, 及川彻心里只有朋友一个选项, 即便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有许多心跳加速的瞬间。


    现在的及川彻, 脑子里并没有两个男孩子可以在一起谈恋爱的意识。


    他只是单纯地在享受被远川凌重视的感觉,并沉溺在其中,顺便开始渴望被远川凌一直注视。


    一种无言的占有欲, 在远川凌的默许下日渐增长,张扬地彰显存在感。


    因为及川彻好像已经在屡次的试探中明白, 远川凌对他的纵容仿佛没有任何上限。


    即便是对他加训感到气愤, 远川凌也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 而是一个人一声不吭地直接飞回日本。


    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岩泉一作为他的幼驯染, 选择给他来一记友情破颜头槌,强行让他回归到清醒状态来,手段之激烈让及川彻事后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远川凌的劝解手段就过于温和了,不过及川彻也有模拟过,如果他没能在岩泉一的帮助下走出情绪低谷,那么在远川凌循序渐进的引导下,想开或许也是时间问题。


    及川彻隐约觉得愧疚,却难以抑制地想要更多。


    被偏爱是会上/瘾的。及川彻还不知道这一点,即便那已经早有端倪。


    在远川凌坐上飞机,并迟迟没有按时打来电话的时候,及川彻几乎被不同于寻常压力的焦躁感笼罩了。


    那就好像一种没法精准用语言来形容的戒断反应。


    而方才,在走出学校大门之前,及川彻远远的就看到了远川凌。


    对方灰色的眸子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落点,好像周遭的所有人和事,都不值得他投注目光。


    及川彻无法抑制地想,当自己走到远川凌面前,那人的视线便会顺理成章地落到他身上,他确信这一点。


    而一个审美正常的人,都会意识到远川凌精致的长相,搭配上清冷的气质,放在人群中是绝对的视线焦点。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同龄人成堆的学校门口,会被青春懵懂的少女询问邮箱地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及川彻目睹了远川凌被同校的女生搭话,看对方拿着手机的架势,应该是想和远川凌交换联系方式。


    他心里的占有欲开始毫无预兆地沸腾,即便远川凌第一时间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及川彻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做出了即将拥抱的动作,来表现自己和远川凌的亲近关系,甚至在最后的最后,差点没能停下来。


    他心里有一条红线,是成长到如今这个年岁养成的谨慎,在告诉他不能贸然做出逾距的举动。


    即便有人现在询问他和远川凌之间的关系,及川彻会毫不犹豫地说,他们已经是亲密无间的挚友。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


    更确切一点说,他在有意地欺骗自己,他无法确定远川凌的想法,也无法确定延伸下去的陌生关系,是否会对两个人的相处造成不可挽回的打击。


    但是,从队友那里听来的调侃已经像一枚种子,埋在了及川彻心底的角落,等到未来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现在就挑破这种氛围,实在太早了些,及川彻还没来得及深究自己的内心。


    所以内心涌上来的忐忑,让他的神情透出了些许紧张。


    远川凌故意延长了尾音,及川彻的反应太有趣,让他忍不住想逗逗他。


    远川凌怎么会不知道,从那看似寻常的相处中透露出来的在意。


    他远比及川彻想象中的更了解对方。


    远川凌最终只是说:“是见到我太激动了吗?”


    远川凌的点到即止就像是某种信号,告诉及川彻,不必心急,也无需害怕,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去思考正确的相处方式和想要的结果。


    及川彻猛猛点头:“啊……没错!没想到你来得那么早,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要早很多吧?”


    他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远川凌没有点破他心里的小九九,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那转瞬即逝的小情绪被他丢在了脑后。


    及川彻说到这里,又回忆起了远川凌站在校门口时的场景。


    虽然身姿笔直,但裹起来的围巾昭示着主人对寒冷没什么抵抗力。


    及川彻明明有意把约定的时间退后,自己提前了十五分钟出来,却还是晚到了。


    远川凌不在意这点小事,他道:“下午没什么事,就早点来了。”


    说起来有趣,远川凌给自己规定的学习计划过于宽松,导致他下午的时候提前完成了任务。


    远川凌将下午的学习计划表全部打上“√”,但他没有做计划外学习任务的习惯,这会让有强迫症的远川先生不自在。


    他干脆提前出了酒店,散着步来到了北川第一中学校门口。


    及川彻了然地点头,心里已经计划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再提早一点到才行,不能总让远川凌等着他。


    及川彻顺口提议送远川凌回酒店,酒店位置比及川家更远,及川彻送远川凌到酒店之后,还要再折返一段路回家。


    有点麻烦。


    远川凌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


    一路上,及川彻背着一背包的笔记,难以抑制地向远川凌吐槽起数学来,这种断掉一个知识点,整个单元都要跟着瘫痪的学科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及川彻以前对数学的观感还不错,他脑子不笨,在能跟上课程进度的时候自然没感觉出难度。


    现在,他只觉得怎么说都无法宣泄自己对数学的怨念。


    远川凌安慰了一路,才勉强让及川彻消去了些许对数学的抵触情绪。


    两人沿着河岸边向前,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放着几台盲盒扭蛋机。


    远川凌的视线撇过去,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僵住了。


    他还有意侧了侧身,试图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及川彻看向盲盒扭蛋机的视线。


    想起上午自己全军覆没的盲盒经历,远川凌不想没撑过一整天就在及川彻这里崩掉幸运人设。


    远川凌极致的身体操控能力发挥了作用,他的确没有让及川彻看出什么端倪,但他偏瘦的身影也的确遮挡不了及川彻落到扭蛋机上的视线。


    及川彻短暂地“啊”了一句,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替你‘保管’的那个隐藏款盲盒!”


    远川凌眨了眨眼,已经预感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我没有带在身上,明天部活结束,我送到酒店吧?”及川彻问道。


    远川凌:“……”其实他对盲盒真的不太感冒。


    他现在的心累感就和以前及川彻为了教练工作经常爽约一样。


    不过看及川彻目光游移的样子,这盲盒也只是见面的借口罢了,以及川彻的情商,怎么会不懂远川凌说的“保管”就是“赠予”的意思。


    远川凌有种自己被偷师了的感觉。


    今天他拿着及川彻的备用运动服和及川彻见面,明天及川彻拿着他送的盲盒到酒店找他。


    聪明人永远都不缺心照不宣的见面机会。


    只能说不愧是及川彻,对方在和远川凌的拉扯中迅速成长。


    远川凌走神了片刻,脚下步子比及川彻多走了半个身位。


    及川彻一眼看到了便利店门口的盲盒扭蛋机,他单手扯住远川凌的袖子,表情严肃:“凌,我有种预感,今天会出隐藏款。”


    远川凌:“……!”大意了。


    远川凌心中的警铃响个不停,完全没有劳什子能开到隐藏款的预感,想想他今天上午抽盲盒时候的惨状就知道了。


    “……真的吗?”远川凌表示非常怀疑。


    远川凌看了看盲盒扭蛋机,又看了看及川彻,发现对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表情有点可怜兮兮的。


    远川凌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尝试了几次,无果。


    远川凌:“……就一次。”


    及川彻:哎嘿!


    “凌,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及川彻一边鼓励,一边顺势握住了远川凌的手腕。


    当自己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了远川凌的手,及川彻稍微顿了一下。


    他发现远川凌的手腕有些过分纤细,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腕骨的轮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两人紧贴的地方温度陡然上升的一截。


    远川凌已经顾不上厌恶该死的盲盒,光是抑制住不自觉加快的心跳,不让过分活跃的脉搏被及川彻捕捉到,就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了。


    远川凌任由及川彻牵着,走到了盲盒扭蛋机前面。


    看到那台万恶的扭蛋机,远川凌总算回过神来,上升的体温都陡然降了几个度。


    及川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迅速地塞了进去。


    远川凌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来吧。”


    及川彻犹犹豫豫,不敢动手,“阿凌来。”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被盲盒摧残的萎靡。


    远川凌干脆反客为主,手腕一转,抓住及川彻的手。


    对方手背上的皮肤冰凉,偶然接触到的指尖也感受到了练球留下的粗糙痕迹,及川彻的手指大概比寻常人更灵活,这样才能在传球的时候把球送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但在被远川凌抓住之后,柔软灵活的手腕变得无比僵硬,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动。


    及川彻吓了一跳,声音都跟着发颤:“凌凌凌凌凌!”


    等下!停下!这是做什么!


    贴得好近!摸到手指的皮肤了!好滑!


    阿凌的体温果然很高不是错觉!手掌好像比我的小一点?说不定能完全包裹在掌心里?


    不不不,不能这么贴!我在想什么?


    及川彻脑子里数百条弹幕一闪而过,最后炸成烟花。


    他好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热得冒烟,好像沸腾开锅的热水壶,热气从头顶“砰”地涌出去,连带着他的理智一起。


    直到远川凌牵引着他的手,按下了扭蛋机的开关。


    扭蛋机开始运转的声音让及川彻猛然回过神。


    远川凌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泛红的脖颈和耳根,这才轻飘飘、慢悠悠地松开了及川彻的手。


    那淡定的表情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过。


    远川凌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对阿彻大胜利。


    虽然他知道及川彻很多亲近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举动,但这并不妨碍远川凌觉得自己主动方的地位受到挑衅。


    如果追不到及川彻反被对方拿捏,那远川先生觉得自己前世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虽说,他最近记忆力变得很差,特指对前世的很多事情都回忆不起来,不过和及川彻有关的倒是样样不落。


    开心过之后,远川凌看着扭蛋机有点发愁,好像已经预见了这场扭蛋之旅悲催地收场。


    及川彻把手缩回了身侧,猛地抓紧挎包的带子,指节都有些泛白,他只沉默了两秒就迅速给自己找到了话题:“阿凌想要哪个?”


    拜托了,这种时候还是要说点什么,不然这莫名紧张的氛围让他受不住。


    远川凌道:“哪个都可以。”


    开出普款,远川凌收下这个时尚小垃圾,开出隐藏款,就再交给及川彻“保管”。


    这对远川凌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题。


    交谈的功夫,扭蛋机已经把盲盒吐了出来,及川彻从取货口拿到了盲盒。


    他深吸一口气,手有些颤抖地开封,不知道是因为不确定的盲盒结果紧张,还是因为方才短暂的零距离接触。


    盲盒拆开后,及川彻愣住了。


    “啊……”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感叹。


    远川凌凑过去瞧了一眼,是个表情哭唧唧的黄色兔子,再看看扭蛋机的图鉴表。


    ——居然真的是两个隐藏款里的其中一个。


    “果然我的感觉没错。”及川彻感动得快要流下面条泪,自从和远川凌一起开盲盒,那种连抽好多相同普款的痛苦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远川凌低头看着及川彻手里的盲盒一脸不敢置信。


    他想起自己上午在扭蛋机连开的五个重复盲盒普款的经历。


    远川凌有点怀疑人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呆愣的档口,及川彻已经把手里的隐藏款塞到了远川凌手里,先发制人:“这个总不能再交给我‘保管’了。”


    及川彻“嘿嘿”一笑,第二次通话的时候,他开出了隐藏款,却没办法把隔着电话把东西分享给远川凌,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下真的可以分你一半了,你会收下的对吧?”


    我的快乐、我的爱不释手、我对靠近你的渴望,你会一并接收到的吧?


    远川凌欲要推拒的动作停下了,他把隐藏款塞到了口袋里。


    少年及川彻其实是个幼稚的笨蛋这件事,远川凌明白的。


    第二十五章


    两人结束了今天紧张刺激的盲盒之旅, 及川彻心情很好,送远川凌到酒店的路上一直哼着轻快的小调。


    远川凌也有试图改变及川彻对自己“运气很好”的认知。


    但无论远川凌怎么例举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连一次“再来一瓶”都没中过,及川彻也并不相信抽到隐藏款盲盒的事和远川凌无关。


    及川彻振振有词:“这是阿凌的魔法, 我懂的。”


    远川凌失笑, 实在说不过他,索性不再费口舌。


    两人在酒店门口分开, 远川凌目送及川彻走远, 这才自己转身上楼。


    之后大半个月,及川彻的日常生活都被学业和排球对半分了, 因为在远川凌面前夸下了海口, 及川彻没办法不努力。


    能保持正常的作息不熬夜工作都得亏了远川凌在每晚通话的时候提醒他暗示休息。


    不过结果喜人, 及川彻最近的家庭作业已经不怎么需要远川凌辅导了。


    但当远川凌询问对方还需不需要假期线下补习的时候, 及川彻还是一口应了下来,只是将时间推后了一些,包括一起跑步和送盲盒的时间。


    因为北川第一中学的教练给他们约了一连串的训练赛, 基本都要去别的学校进行, 这是为了之后的地区预选赛做准备。


    两人谁也没有抱怨, 在这件事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但每日的固定通话依然是保留下来的习惯。


    远川凌在排球俱乐部的每日训练也走上了正轨。


    他逐渐摸透了俱乐部每日的人流量,发现每周的周三之后去的人比较多,并按照每六个人一组随机分队进行比赛。


    分队和年龄男女无关, 主打一个随性,毕竟是业余的比赛场, 能凑够可以上场的人都已经很难得了。


    弗斯教练说过, 希望远川凌能多多进行比赛, 感受场上的氛围,学会在排球场上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什么时间做出怎样的反应,这都是需要形成习惯的。


    远川凌与同龄的排球手之间,差距仅仅在实践经验上。


    远川凌也对此比较上心,俱乐部同好之间的比赛没有强制性,靠得都是主动报名。


    远川凌每次都主动参与对抗比赛,分队比较平均的时候,偶尔能完成十分精彩的一局。


    他也逐渐习惯了副攻手的位置,扣球、拦网、作为诱饵掩护主攻手进攻,远川凌在从比赛中学会如何把握最好的时机。


    “23——24,左边队拿到局点。”坐在高架上的裁判报出了比分。


    这已经是俱乐部里甚少出现的精彩比赛了,双方实力相差不大,比分异常胶着。


    远川凌在左边队,同队的队友三女两男,都是成年人,远川凌的身高比那位女二传手还要矮一点。


    不过这位二传手是某个职业队里退下来的,传球的技术和时机的掌握都很不错,将整个队伍调度得非常好。


    至于右边队,五男一女,女选手是接应位置,防守能力很强,整场都没有接飞几个球,到位的一传给技术一般的二传手减轻了不少压力。


    而右边队的得分点也很明显。


    两个中规中矩的副攻手,一个重炮型主攻,外加一个,技术不错但失误也不少的主攻手。


    远川凌站在网前,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他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场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视线。


    没错,那个恰巧和他对角,又分到不同队伍的主攻手就是之前的寸头少年。


    对方整场比赛脸都臭得可怕,每次扣球遇到远川凌拦网的时候,总是格外凶猛。


    远川凌也发现了一件事,这个寸头少年和一般的选手不太一样,他喜欢从场外沿着球网边横向助跑起跳,用这种方式完成一个完美的小斜线扣球。


    这种扣球方式刚使出来的时候还好,但因为助跑的方向非常明显,已经算是一种半开放进攻,这种时候就是攻手和拦网球员之间的技术对抗。


    尤其是当场上有远川凌这个观察能力超强的人做他的对手,想多次靠这种方式得分变成了一件不太现实的事。


    从对方第三次试图打斜线球的时候,远川凌就立刻预判到了球路,过分明显且比正面更耗时间的助跑,是个显眼的信号。


    不过远川凌拦不下他的球。


    他纤细的手腕和偏弱的手臂力量,都让他在对抗的时候吃了大亏。


    寸头少年虽然和年纪相仿,但扣球的威力也比一般同龄人更大。


    由于是第一次合作比赛,队员之间的默契比较一般,远川凌这边还好,而对场那边,二传手传过来的球基本就只能靠攻手的自身技术完成扣球。


    远川凌试着拦了几次,很快就抓住了要领,能通过二传手传球的不到位,和寸头少年的不充分助跑,勉强做到一触。


    不过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已经很难得了,远川凌自己很满意。


    而从寸头少年憋屈的表情也能看得出来,对方很讨厌如此难缠的拦网。


    明明长得那么瘦弱,身高也远没有达到“铁壁”的程度,却能屡次阻拦到扣球那一瞬间的视野。


    拦网得分无意识拦网的最高境界,但那对于大部分副攻手来说都是很难触及的高度,拦网的本质还是阻碍进攻。


    没完没了,好像不管怎么尝试,球都没有办法落到对面的场地上。


    这样的拉锯战带给人的是逐渐积攒的心理压力。


    己方发球员站在底线外准备发球,远川凌调整着呼吸。


    他们这场不正规的比赛没有自由人能进行轮换,远川凌在场上打满了一整局。


    远川凌身上几乎被汗水浸透了,身体的疲乏感上涌,但他头脑异常清醒。


    视野很清晰,每个球员的细微动作都看得清楚,远川凌打球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


    他抬头看了一眼寸头小子。


    他觉得对方此刻的表情并不像是想在球场上打败他,而是想把他拖出去来一场真人pk。


    由这场比赛至今的经历来看,远川凌猜测,对方一开始表情不好看,或许是因为远川凌最近总是因为参加团队比赛放弃独自训练,把寸头少年晾在一边。


    寸头少年,京谷贤太郎,远川凌是在俱乐部的其他成员嘴里听说的这个少年的名字,对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做过自我介绍,但俱乐部的老板那里有成员名单。


    据说老板看这家伙长得凶,行事又我行我素,特地找人观察过他,大概是想在京谷贤太郎惹出事端之前,就把这位看上去不太好惹的小少年婉拒在球馆外。


    不过这位京谷只是长得凶,沉默寡言,一般也不会主动挑事,老板勉强放任这个定时炸弹来往俱乐部。


    这家伙似乎不习惯和别人一起训练,每次来都要自己找一个人少的场地练习,经过和远川凌第一天的对练之后,他仿佛默认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要配合着进行自主训练。


    相当地自我而且不讲道理。


    可排球是个团体运动,不加入球队进行比赛,做再多的自主训练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远川凌连续拒绝了几次,转而去和其他成员打比赛。


    京谷君便开始臭着一张脸,好像远川凌做了什么背叛组织的事情。


    直到今天,对方主动提出参与比赛——指在缺人的时候默默走进了排球场里,当在比赛中被远川凌屡屡拦下扣球之后,京谷贤太郎的表情已经不太能看了。


    ——这人正憋着一口气,想从远川凌的拦网下找回场子。


    远川凌这样解读对方的表情和细微的肢体语言。


    愤怒的情绪会影响人的行为,让动作变得急躁,在细微之处出现错漏,而远川凌需要抓住的,往往就是那一瞬间。


    以他低于同龄人的身体素质,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球场上的机会转瞬即逝,随着发球员将球发出,整个球场内迅速动了起来。


    一传接稳,二传手靠近球的落点。


    远川凌目光一闪。


    此刻,边攻从左边助跑上前,三米线外的主攻手正在做出准备动作,而正对着他的京谷贤太郎并没有撤后留出助跑空间的动势。


    球会传给谁?二传手会怎么选择?


    最后的局点一分,按照常理传给进攻能力最强的主攻手更稳妥,传给副攻需要背传,二传手估计很难掌握这个角度,而另一边的京谷君没有扣球的准备动作。


    “后三进攻!”几乎是球和二传手的指尖接触的刹那,场边有人下意识做出了判断。


    二传手触球,远川凌紧跟着做出应变拦网。


    但他选择的不是拦截主攻手的正中央,而是京谷贤太郎面前。


    ——寸头少年原地起跳,准备击球。


    这球是二传手临时选择改变方向,高度不够,但好在京谷贤太郎原地起跳的击球点也比助跑时低了一些。


    手和排球接触的一瞬间,他就发现这一球几乎是巧合的完美。


    然而对面有人状态比他更好。


    “砰。”


    过低的击球点给了远川凌很好的发挥空间,这是他拦网以来双手触球面积最大的一次。


    击出去的排球和紧跟而来的拦网手碰撞反弹,擦过京谷贤太郎耳边。


    京谷贤太郎的脸顿时黑了。


    他几乎下意识伸手试图接住反弹回来的球,但球和他伸出的手臂擦过,重重落在了地上。


    他自己则因为半空中改变姿势跌坐在了地上。


    裁判立刻吹哨。“23——25,比赛结束!”


    京谷贤太郎抬起头恶狠狠地和站在网对面的远川凌对视,却发现这人的一双灰色的眼眸微亮,专注得有些可怕。


    明明整个人已经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样,但精神远比疲惫的身体更加活跃。


    “多谢指教。”远川凌正色地微微点头致意。


    学到了,原地起跳扣球,也算是甩开拦网的一种手段吧。说起来能打二传的人果然都有两下子,刚刚那个二传手明显临时改变了传球对象,不过动作有点明显,如果是阿彻的话肯定会做得更加不漏痕迹……


    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开始复盘刚刚的比赛,思维的运转速度远超平常。


    京谷贤太郎狠狠“啧”了一声。


    思考中的远川凌被他吸引了视线。


    他发觉对方的左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身侧,右手试探着握住左臂肌肉,疼得皱了皱眉。


    远川凌目光一凝,几乎是瞬间判断出了问题所在。


    不正常角度挥臂导致的筋骨挫伤,对方方才挥臂那力道估计很重,否则这会儿反应不会那么大。


    他快步矮身走过球网,走到京谷贤太郎身边蹲下,伸手想尝试验伤。


    京谷贤太郎下意识便想躲开,但远川凌开口道:“应该是刚刚的动作导致筋骨挫伤,需要做应急处理,最好冷敷,你的手臂现在不固定的话,病期会延长,不好好保养还会留下后遗症。”


    远川医师工作经验丰富,为了避免自己的病人不遵医嘱,他对付不信邪的运动员们自有一套说辞。


    虽说多少有些夸大了,但最终解释权在远川凌手里,总之能把人唬住就行。


    运动员这个群体,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很多,不服管教的刺头也很多,不过能真的和远川医师对着干的没有几个。


    远川凌见这人警惕的眼神,他稍微往后退了几步。


    京谷贤太郎坐在地上别扭的动作也被其他人收入眼中,毕竟是一起打了场球赛的队友情,这种时候关心一下也很正常。


    而且这家伙虽然表情一直凶巴巴的,但对长辈还算有礼貌,场馆里的人基本都算长辈,这也算他表现得很安分的原因之一。


    于是两人慢慢被人包围了。


    远川凌拜托一名队友去俱乐部前台取医药箱,自己则再度蹲下身。


    “远川君做应急处理吗?”边上有人询问道。


    “会一些。”远川凌回答得十分谦虚。


    和京谷贤太郎同队的主攻大叔劝道:“京谷,受伤了必须得处理一下哦,否则会痊愈得很慢。”


    远川凌看得出来,这个寸头少年很喜欢排球,也珍惜打球的机会,不会因为碍于面子就让自己留下伤病隐患。


    果然,京谷贤太郎和远川凌对视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抗拒的手。


    远川凌首先要检查骨头有没有出现问题。


    “我要按了,感受一下有没有痛感。”远川凌将对方的手臂摆直,沿着骨骼往下按捏。


    京谷贤太郎不回答,远川凌也没有在意。


    “痛吗?这里呢?稍微动一下试试。”远川凌耐心地问,只通过表情来判断对方的感觉。


    旁边两个年长的女士捂着嘴偷笑,“远川君好温柔,以后很适合当儿科医生呢。”


    “而且长相这么优越,肯定会很受小朋友们欢迎吧?”


    两人的声音不小,京谷贤太郎当然听得见。


    正在被诊病的京谷·小朋友·贤太郎:“……”


    他原本缓和下来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紧绷了,好像在说:“谁TM的是小朋友。”


    但他按耐住没有发作——主要还是因为手臂被远川医师抓住,不太敢动弹。


    远川凌确认京谷贤太郎伤得不重,用队友拿来的急救箱里的东西给他冷敷了一下,用简陋的塑料夹板和绷带固定住。


    “好了。今天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京谷贤太郎盯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臂看了两眼,最终点头,说了句:“哦,谢了。”


    远川凌歪了歪头,表情有一瞬间迷茫。


    你这家伙原来会开口说话啊?


    或许是他表情里的质疑太过明显,京谷贤太郎一抬眉,“看什么!?”


    远川凌警惕地后退了两步,这是一个有些防备的防御姿态。


    寸头少年从地上坐起身,不是很愉快地“啧”了一声,然后僵着受伤手臂那半边身子,向场馆外走去。


    远川凌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好像响起了莫名其妙的旁白音效:救助成功,功德+1。


    远川凌估计,京谷君短时间都没办法来俱乐部训练了,远川凌成功避免了被对方逮住线下单人pk的危险。


    见京谷贤太郎离开,远川凌拎着医药箱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结束几天的排球训练。


    要走之前却突然被叫住了:“啊,那个不着急送回去,远川,还要再来一场吗?今天闲下来的人不少哦?”


    远川凌摇了摇头,说:“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就不参加了。”


    那人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句,也没多问,走到要开始第二场球赛的场地去了。


    远川凌送了一口气,实际上他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虽然比赛的时候很可靠,接发球拦网进攻样样不落,实际体力条随时都在见底的边缘。


    好累。


    连做拉伸的时候都快要睡过去了。


    远川凌最终飘着离开了俱乐部。


    而他说有安排也不是单纯的借口,这一天是周五,他下午和及川彻约好见面,检验一下及川同学最近的学习成果。


    远川凌在酒店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匆匆用一小时时间快速完成学习任务,精神饱满地在下午四点出门。


    两人最后约在了麦当劳见面,理由是及川彻在电话里哀嚎训练超累想吃点垃圾食品。


    远川凌到的时候,及川彻已经坐在约定好的位置等他了,对方表情发愁地盯着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


    远川凌走近之后敲了敲桌子,把及川彻吓了一跳。


    “凌!你来了!吓到我了……”及川彻抚了抚心口。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远川凌在他对面坐下,问:“原本这个时间应该有社团活动吧?为什么约在这个时间?”


    远川凌在及川彻提出周五下午见面之后没有提出异议,他觉得对方是个能合理规划好时间的人,既然主动说了,就肯定可以匀出空闲来。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是这样没错,因为周末要去别的学校集训,所以今天下午休息了,教练说要养精蓄锐……训练……好累啊……”及川彻感觉自己要灵魂出窍,累得整个人都升华了。


    距离一月份开始的全国大赛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排球部的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提高自己,争取能在地区预选赛上胜出。


    北川第一最近的训练赛排期简直称得上魔鬼。


    因为是县内在排球上数一数二的中学,约到训练赛不是难事,但这么高强度还是第一次。


    教练还算知道张弛有度,会给他们固定的休息时间,而及川彻因为要补上功课,练球时间累身,休息时间累脑,简直是劳模。


    远川凌捂嘴笑了,“你这家伙,居然也有喊累的时候啊”


    按照及川彻对排球的喜爱程度,怎么也应该说是“痛并快乐着”才对。


    “我也是正常人类,怎么可能不累嘛……”及川彻往桌面上一趴,下巴放在摊开的本子上,表情萎靡地要命。


    远川凌觉得对方像一直困得不行可还要和主人玩耍的小猫,他手痒得想伸过去捏对方的脸颊。


    但他忍住了,他单手撑着下巴,宽慰道:“我一直都有时间,补上课业这种事,稍稍拖后一点也没关系的。”


    及川彻缓慢眨眼,感觉迷糊地快要睡着了,“可是阿凌已经被我放了很多次鸽子了,当然不能再拖了。”


    远川凌一愣。


    这样啊……


    他猛然想到,或许他的付出和退让,及川彻都有看在眼里,也都有记在心上。


    所以当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的时候,少年及川彻的第一选择也是和远川凌见面,他自己是否疲惫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就算一周排满的时间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就算即将面临整整两天的训练赛。


    及川彻仍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时间他还没有学会把自己包装得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所以会自然地向远川凌说出自己的小小抱怨,会告诉远川凌他对两个人的关系很认真。


    而成年后的及川先生其实也是一样的。


    及川彻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知道必须给予付出者回应,否则便是有愧于他人。


    成年后的及川彻,已经非常了解怎样做才不会给恋人带去心理负担,所以他不会说自己从夹缝里抽出时间来陪伴恋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也同样不会诉说、乃至在远川凌面前表现出他的疲累。


    这是一种成年人的担当,他知道即便说出口也只会让远川凌感到愧疚,为了他一忍再忍,退让再退让。


    一味地让远川凌为他付出,这不是一种健康的恋爱关系。


    但成年人最不好的一点,大概是学不会如何坦诚。


    远川凌在心里轻斥了一句“笨蛋”。


    他终于还是伸手,揉了揉及川彻的头发,以标准的按摩手法,开始给他按太阳穴。


    “好了好了……现在不要想其他的,先休息一下。”


    及川彻眼睛都快闭上了,思维迟钝得厉害,但还是回嘴道:“什么嘛……我是小狗吗……”


    远川凌的声音很平和,变声期的喑哑感没有影响到语气里的温柔。


    “阿彻,现在调整一下姿势,在这里睡一觉,睡醒了就可以吃东西了,想吃什么?汉堡?薯条?冰可乐不可以哦……”


    及川彻觉得自己被催眠了,下意识地听了对方的话,对方的声音让他心里很安定,睡意山呼海啸般涌上来。


    “可乐……常温……”及川彻哼哼两声,趴在桌子上缓缓闭上眼睛。


    麦当劳里有中央空调,室温其实刚刚好,但远川凌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厚实的大衣披在及川彻身上。


    他迅速到前台点了两份套餐,叮嘱过一会儿再做,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盯着及川彻的睡颜怎么看都看不够。


    良久,他叹了口气。


    “我们及川先生,怎么偶像包袱这么重啊……”


    第二十六章


    及川彻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漫长, 他好像做了一个短暂却又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他在不知名的休息室里,穿着一身白色球服,趴在做按摩的床上。


    室内只有两个人, 除了他之外, 还有一个穿着黑制服的理疗师。


    理疗师正在给他按摩腰部紧绷的肌肉,一边按摩一边轻声询问:“还好吗?会不会感到痛?”


    及川彻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非常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许多次。


    只不过之前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而这位理疗师是清亮的青年音。


    “以后还是少打封闭……虽然比赛很重要,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封闭针?比赛?职业?


    及川彻意识朦胧间发觉, 自己在梦里大概是一个职业排球手, 在比赛中途打了封闭带伤上场, 比赛结束后理疗师来给他做按摩。


    理疗师的语气很熟稔, 应该和梦里的“他”相识很久了。


    及川彻迷迷糊糊地想。


    理疗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再度开口了:“你有在听吗?阿彻?”


    及川彻无法控制梦里的身体,只听到“阿彻”说:“知道的。下次不到万不得已, 不会再打封闭了。”


    理疗师的手一顿, 叹了口气说:“对你来说, 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太多了?”


    “阿彻”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嘿嘿……那也没办法啊……”


    理疗师的按摩技术很好, 及川彻虽然在梦里却有种享受的感觉。


    “身体不是机器,即便好好保养了,封闭针带来的后果都是不可逆的……”


    理疗师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久。


    “阿彻”一个劲儿地讨饶, 说了许多俏皮话,让陷入梦境的及川彻很不屑。


    好谄媚。真让人看不过眼。


    但随着两人聊天的语气, 及川彻被愈发浓重的熟悉感笼罩, 非常想看看理疗师的长相, 但梦里他身体他僵硬得厉害,奋力想要抬头, 但是纹丝不动。


    这喃砜简直是一场漫长的折磨,及川彻急切地想看到理疗师的正脸,却没有办法起身。


    或者说是梦里的“阿彻”不想起身。


    一直到理疗师收好理疗用具,热敷结束,帮“阿彻”把衣服拉下去盖好,唤他起身。


    “阿彻”黏黏糊糊地说:“好困,想睡一会儿。”


    及川彻:“??”


    睡什么睡!先让他看看理疗师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啊!


    及川彻无能狂怒,硬生生气醒了。


    他猝然睁开眼睛,整个人抖了一下。


    梦里模糊的感官逐渐恢复作用,鼻尖迅速被炸薯条的香味笼罩。


    随即耳边传来急切的询问:“怎么了?阿彻,做噩梦了吗?”


    好耳熟的声音……


    及川彻神情有些恍惚,顺着声源处看去,目光凝实,落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远川凌身上。


    少年白色微卷的头发看着非常柔软,灰色的眼眸看向他的时候遮掩不住眼底的担忧,他青葱般的手指探到及川彻身前,用手背轻触及川彻的额头,试了下他的体温。


    远川凌松了口气,“应该没有发烧,刚刚是怎么了?”


    没有任何理由的,及川彻确信,刚才在他的梦里给他做理疗的医师就是远川凌。


    他一瞬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腰背被按摩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皮肤上。


    及川彻眼神有点懵懵然,梦境和现实之间的情景交错在一起,一堆疑问涌了上来。


    不是吧?是他想的那样吗?他做梦梦见了阿凌给他做理疗?


    而他的身份是什么?是一个职业排球手,而且不怎么听远川医师劝的那种麻烦病人。


    两人熟识,言语间的亲昵十分明显。


    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及川彻无法解释这个古怪的梦,就好像给他展示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象,或许在某一个平行时空,自己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和远川凌相遇,两人错过了十几年,才终于在遥远的未来相识。


    他或许是遵循着如今的梦想去努力,并最终得偿所愿地成为了一名职业排球运动员,运动员身上有伤病是在所难免的,而远川凌作为一名医师,给他做理疗也是正常的。


    两人或许就是由这个契机相互认识,并且在一段时间之后,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不过很明显,及川先生是一个好朋友,却并不是一个好病人。


    没到半分钟的时间,及川彻自己幻想出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但是,可能吗?人生又不是一场大象RPG游戏,哪来的退出重开的机会,难不成阿凌觉得两人相识得太晚,所以世界重开了


    及川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


    “做了个好奇怪的梦……”及川彻喃喃道。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最近总听远川凌念叨自己教科书上的医学知识,才会梦见这种东西。


    又或者是因为睡着之前阿凌给自己按摩了太阳穴,所以梦里的阿凌才是理疗师,而不是医师的身份吧?


    及川彻猛地一拍脸。


    “是我的问题……”他小声嘀咕。


    远川凌再怎么了解及川彻,也不可能猜到他那个与未来接轨的玄幻梦境,他以为是因为地区预选赛在即,所以及川彻心态不稳,才会睡得很不安定。


    当然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以这样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睡觉确实很难有高质量的睡眠。


    “你果然是在紧张吧?”远川凌忧心忡忡地说。


    他把及川彻眼前的笔记本带走,又将桌上的餐盘推到了及川彻面前。


    “吃点东西吧?不是说想吃高热量的,高卡路里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


    及川彻伸手触摸到薯条盒子,还是热热的,应该是刚出餐没多久。


    远川凌把时间卡得刚刚好。


    及川彻一边吃薯条一边沮丧地说:“阿凌,对不起……”


    他表情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他在梦里居然在阿凌费时间费心力给他做理疗的情况下,还那么不听话,硬要打封闭针。


    即便是及川彻现在还没有走入职业赛场,他也知道封闭对于运动员来说是一种积累性且不可逆的损伤。


    难不成自己以后,也会成为梦里那样不听劝,一意孤行,还假装自己很乖巧的狡猾大人吗?


    远川凌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及川彻“嘤”了一声,“是梦里,梦里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觉得很不应该……”


    大概是大梦初醒,梦境的抽离感给他带来了少许脆弱,他没有发现自己此刻斤斤计较一个梦这种行为,到底有多幼稚。


    远川凌一愣,随后“噗呲”笑出了声。


    “什么嘛,只是一个梦而已,阿彻不用这么在意。”


    及川彻咽下嘴里的薯条,手舞足蹈地解释起来:“虽然是梦,但是真的很真实……而且,我也的确特别,特别特别过分!”


    亵渎远川医师的劳动成果,简直罪孽深重,就和现在的自己对远川凌划出的复习重点不屑一顾一样严重。


    远川凌闲适地托着下巴,勾唇道:“好好好……梦里的阿彻是个穷凶极恶的暴徒,但那和我眼前的阿彻有什么关系呢?”


    及川彻动作缓慢地歪了下头,眨了眨眼,随后眼睛亮了起来。


    好……好有道理。


    梦里的“阿彻”很不听话,和他及川彻有什么关系。


    明明及川彻已经在脑子里多次试图说服自己,但都没有成功。


    此刻听到远川凌的一句宽慰,比他自己思考无数次都管用。


    好像远川凌已经原谅了他梦里的过分行径一样。


    及川彻思索片刻,突然一拍桌子,说:“阿凌!以后对我要凶一点!”


    远川凌满脸疑惑:“???”


    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及川彻伸出手指给他仔细数落起自己来,“我这个人很会得寸进尺的,阿凌如果太包容我,我就会开始放肆……”


    远川凌听得直点头:“嗯,有道理。”


    及川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于是说得更加起劲了,“对吧?所以如果再严厉一点也没关系,不管是生活上还是……!”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因为下巴被人捏住了。


    远川凌带着点凉意的手指不留情面地狠狠钳制住及川彻的下巴,他往自己的方向使力,让及川彻被迫脑袋下倾注视着他。


    “那么,及川同学,现在告诉我最近的平均睡眠时间。”


    远川凌温和的表情褪去,变成面对其他人一贯的淡漠,被远川医师这样的眼神注视,大部分人都会心里发憷。


    及川彻:“!”


    阿凌,好凶。


    及川彻有点不太适应,他大脑宕机了片刻,又下意识跟着远川凌的话思考,他磕磕巴巴地答道:“七个小时?”


    远川凌再度质疑:“真的吗?”


    “额……大概?”及川彻有点控制不住表情,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快放过我吧”的可怜气息。


    远川凌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也不说话,只盯着及川彻看。


    及川彻:压力山大.jpg


    “凌……凌?你说句话啊?”及川彻忐忑地说。


    远川凌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哈哈哈……怎么样及川同学,以后要这样相处吗?”


    及川彻鼓起了包子脸:“不要。”


    远川凌抬手掐了一把及川彻的脸颊肉。


    手感超棒!远川凌在心里评价。


    及川彻眼角溢出了一点泪花。


    等远川凌放开手,他脸颊皮肤泛着点红。


    及川彻决定化悲愤为食欲,他拿起托盘里的薯条开始“咔呲咔呲”。


    远川凌眉眼弯弯,问:“好吃吗?”


    及川彻看着恢复常态的远川凌觉得非常幸福,一本满足,感动道:“好吃……”


    说不清楚这句话是在形容炸物的美味还是远川凌软下来的表情。


    远川凌拿过及川彻的笔记本查看记录在上面的知识点。


    旧的字迹和新补的用的是不一样的笔,远川凌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及川彻下了不少功夫,几乎把全部重难点补充到位了。


    “阿凌不吃吗?”及川彻问道。


    “吃过了。”远川凌答。


    其实是因为他不太喜欢油腻的食物,如果说高卡路里的摄入是人的一种本能欲望,远川凌就是个能彻底控制住欲望的人。


    等及川彻解决了自己的晚饭,远川凌开始给他讲解一些标注不太理解的知识点。


    及川彻见过上一个在学习上很有天赋的人是岩泉一,那家伙虽然看着不像是个优等生,但所有课程都会认真听讲,而且接受知识的速度很快,在课业上几乎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远川凌的头脑聪明程度显然比岩泉一还要高一截。


    他能把知识点抽丝剥茧地讲解给及川彻听,就和把食物里的营养元素提取出来喂给及川彻一样。


    让及川彻有种“原来这么简单”的感觉。


    及川彻几乎无痛从远川凌那里掌握了难懂的知识,恍惚间觉得,如果远川凌不走医学的路子,当个老师也一定会很厉害。


    他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了。


    远川凌沉吟一声,说:“如果不做医师的话,我应该会选择做理疗师吧。”


    及川彻:“……?”


    他猛地捂住了耳朵。


    拜托了别这么说,他好不容易才把那个梦忘掉啊!!!


    远川凌:“?”


    他眼睁睁地看着及川彻表情狰狞了起来。


    但不管远川凌之后怎么询问,及川彻都没有说出原因的想法,他只能遗憾作罢。


    两人之后又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日常生活,相比远川凌有条不紊的生活,及川彻的每一天都充满着各种意外惊喜。


    今天可能会在上课前一秒发现忘记带课本,只能和旁边的同学看一本。


    明天可能会在午餐的时候吃撑了,到操场跑圈加练。


    后天可能会在排球场上状态不佳并收到岩泉一的一次手刀。


    真是丰富多彩得厉害。


    如果不是和及川彻关系还没到那一步,远川凌还真想给及川彻做个完美的计划表。


    不过见过他个人计划表的人都会拒绝这种恐怖的提议,远川凌也不想压榨及川彻了。


    最终,远川凌和及川彻约好了地区预选赛会去给他加油,并把傍晚的跑步提上了日程,两人在店门口分开了。


    *


    远川凌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就算回了日本,也能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生活节奏。


    他如今的生活让他很满意,不仅和及川彻相处的时间增多了,远川凌喜爱的电玩时间增加了。


    及川彻偶尔也会打电玩,只是没有远川凌那么热衷。


    由于及川同学太过忙碌,两人还没有一起打过电玩。


    晚上的通话之后,远川凌会自己享受一点电玩时间。


    而这天他在完一个冒险类游戏的时候,许久没有联系的御影玲王终于打来电话。


    “凌!最近过得好吗?我回东京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要不要见一面?”


    远川凌有些意动,因为迹部景吾之前嘱咐过让他回本家看看外祖,只是他一直没有抽出空闲时间来。


    远川凌说了一句再考虑,又很好奇御影玲王最近的境遇,于是问:“你回东京?你之前去哪里了?堂哥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哦,我找了教练去学足球了,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了比赛直播,觉得超有趣的,尝试了一下,现在觉得还不错。”御影玲王雀跃地说。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对足球的热爱会持续多久,但至少现在足球让他很开心。


    远川凌心道:“果然如此。”


    前世大概也是这个时间点,御影玲王开始接触足球,之后的生活估计会很充实。


    “话说,你还要纠结什么时候回东京吗?这周日东京有个超大的电玩展会,我刚好有票,回来的话可以顺路去逛一逛哦?”


    远川凌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毕竟他总要回东京一趟,早去晚去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远川凌从御影玲王的怂恿下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以前不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吧?”


    特地去了解电玩展开展的时间,买了自己根本用不上的门票,并卡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给远川凌打来了这通电话,想和远川凌见面的心思很明确了。


    但这真的很奇怪。


    两人之间的幼驯染情谊其实有些塑料,毕竟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自主性很强的人,一般不会受外人的影响。


    当然,也只是一般情况下。


    所以御影玲王对迹部景吾劝他回国的事情一直持悲观意见。


    如果他和远川凌调换一下位置,他也不会轻易同意回国的。


    御影玲王也没有遮遮掩掩,他说:“我真的——超级好奇的!凌,我把门票给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选择在宫城定居吧?”


    远川凌无语道:“门票,已经截止发售了是吧?”


    御影玲王:“嘿嘿。”


    这人已经从迹部景吾那里了解到了远川凌的现状,而且还八卦远川凌想追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但凡远川凌表现得不这么反常,御影玲王估计都不会这么关心他的事情。


    远川凌了解这个人,一时兴起罢了,他的兴趣消退之后,远川凌就算原地结婚了,御影玲王也只会有条不紊地给他准备新婚礼物。


    就是如此离谱。


    某种程度来说,这家伙接受能力真的很强。


    “电子票发给我,当天我回本家,老宅见?”远川凌如此提议。


    他一直以来在御影玲王那里积攒的信誉发挥了作用,御影大少爷甚至没考虑远川凌会不会食言,就直接把票转给他了。


    “你也要一起去吗?”远川凌问道。


    御影玲王拒绝道:“不了,我攒下来的课业有点多,要赶快完成才行。”


    “那周末不见不散!”


    “嗯。”


    两人愉快地结束了通话。


    远川凌看着御影玲王发来的电子票,老神在在地想,是时候让对方提前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狡猾的大人”了。


    他提前和及川彻说了自己的行程,又告知了迹部景吾自己回本家的计划,并在周日早上乘车回到了东京。


    远川凌第一时间当然是去了电玩展。


    他对电玩的热爱十几年如一日,从年少时第一次收到游戏机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游戏机还是远川父亲听了同事建议送给他的。


    本意是让他和普通小孩子一样放松放松,没想到远川凌的自律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就算是那么喜爱的东西,也能抑制住自己不沉迷其中。


    远川凌跟着排队的人流进展,十分随意地逛逛。


    他在游戏种类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偏爱,新发售的都想去尝试一下,所以每个展区都能走一遍。


    远川凌同意来展会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很多新游戏会在展会上发售,他想尝试一下新品。


    和食客喜欢尝试新菜式是一个道理。


    走到动作类对抗游戏展区,一个异世界转生动漫的周边游戏正在发售,看起来应该过了销售高峰期,展台上只剩下最后一份游戏碟片放在那里。


    远川凌将手伸向孤零零的那一个剩饭,另一只手和他同时抓住了游戏碟片的盒子。


    远川凌侧头看去,一个眼熟的白发少年映入眼帘。


    两个表情都不太丰富的白毛对视一眼,同时:“嗯?”


    第二十七章


    远川凌胜负欲很强, 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方面。


    比如学业,比如和及川彻的关系,比如电玩。


    如果说伸手之前他还没有那么想玩这个新游戏, 那么当有人和他争抢时, 远川凌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远川凌:这东西不买不行。


    而且方才的确是他先伸手的,对方来的稍晚, 但伸手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造成了两人同时握住盒子的尴尬局面。


    即便现在和他枪东西的是个熟人——凪诚士郎,御影玲王未来的挚友, 也是远川凌的亲友团之一。


    他们前一世的相遇是在多年后的同好会上, 这个年纪的凪诚士郎, 远川凌没有见过。


    他只是一直知道幼驯染有这么一个朋友, 一直到线下同好会的时候才发现,两人早就是同一个游戏群聊里的网友。


    远川凌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小,只是一次突发奇想的逛展, 就能遇到前世的熟人。


    但是他不会因为是熟人就手下留情的。


    凪诚士郎几乎比远川凌高了半个头, 虽然不知道这个时期身高有没有到青年时代的一米九, 但站在远川凌身侧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两人几乎同时发力, 将盒子往自己的方向拉。


    接触面积太小,其实不太好发力,两人的手指节都开始泛白。


    “是我先来的。”远川凌知道单拼力气他肯定比不过凪诚士郎, 于是他提醒道。


    “我有和柜台售货员说给我留最后一个。”凪诚士郎不甘示弱地说。


    两人没什么表情地对视,空气中仿佛“滋啦滋啦”地迸溅出火花来。


    “你没交定金吧?否则售货员会把这个收起来。”远川凌无情地点破现状。


    电玩展上售卖的东西的确可以提前预定, 售货员一般也很好说话, 如果买家愿意交定金的话。


    但是没付定金对方是不会把剩下的游戏碟片预留下来的, 毕竟如果被跑单可是会影响今日业绩的。


    凪诚士郎表情变得有些郁闷,但还是没有轻易放弃。


    “我去外面的自动提款机取钱了, 售货员肯定还记得我。”


    凪诚士郎是个怕麻烦的人。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凪诚士郎肯定没有兴趣和别人抢游戏碟片,只是今天他的经历实在是过于曲折离奇了,拿不到这个碟片整个人都不会好过。


    这张电玩展的门票本来就是随手参与的抽奖活动中的,否则假期喜欢宅家的人是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展会出门的。


    毕竟网购才是游戏宅最理想的购物方式。


    来电玩展之前,他是没有固定目标的,只是想着遇到感兴趣的游戏碟片就买一张,或者买点周边物品,这个想法相当佛系。


    可惜今天的一系列经历不允许他保持佛系。


    他今早出门的时候,先是把钱包连带钥匙一起落在家里,差点赶不上电车。


    随后在来展会的路上迷路了,错过凭票根兑换小礼物的活动。


    之后找到自己在玩的游戏展区,发现原本还有些想要的周边物品直接售空了。


    他感觉自己几乎和白跑一趟没什么区别。


    凪诚士郎心里已经很郁闷了,于是在看到限量发售的新游戏时,凪诚士郎只有一点点的“想要”,变成了百分百的“想要”。


    但是,他在打开钱包之后才发现自己现金没带够,展台售卖区还不支持刷卡。


    凪诚士郎站在售货台前沉默了两秒,情绪起伏一向不大的人硬生生压出了一股无名火。


    随后他立刻决定跑一趟展馆外的自动提款机,便告诉售货员尽量帮他预留,便匆匆走了。


    完全——没有想到还要提前交定金或者押个贵重物品在这里。


    这就导致了现在,他和这个陌生人争游戏碟片,在听到对方提起定金的是时,气势顿时弱了一截。


    他的确不太占理,走之前他连售货员有没有说答应都没有听清楚。


    凪诚士郎人生中少有的火急火燎,果然没有带给他什么好结果。


    四舍五入,今天可以简单概括为:Nagi倒霉的一天。


    在凪诚士郎想好怎么开口回击之前,两人的争抢引起了售货员的注意。


    因为售货台基本清空,售货员一直在对货,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两人为了枪最后一个碟片已经动上手了。


    售货员立刻放下手里的对货单小跑过来。


    “不好意思两位,游戏碟片只剩下这一盒了……”


    售货员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事。


    凪诚士郎表情蔫巴巴的,但手上的力气一点没松,他道:“我刚刚有来过,后来去取钱了。”


    售货员连连点头:“是的我记得……”


    但的确没有给哪个顾客留货的规矩。


    限量发售的东西就是这样,就像排队一样,中途退出的人理所应当要重新开始。


    见售货员表情纠结,远川凌扫视一周,最终看向展区内的大屏幕上。


    “我们来比一次,pvp模式,赢的人买走碟片,怎么样?”远川凌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连接着游戏机的试玩区。


    凪诚士郎视线跟着看了过去,他思索两秒,点头道:“好。”


    两人默默对视一会儿,同时送来了手。


    原本手足无措的售货员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两位往里走,稍等,我调整一下设备。”


    售货员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擦了下冷汗,谁懂,这两个小少年看着都不太好惹。他差点以为自己第一次上岗就差点被投诉扣工资,还好还有转圜的余地。


    售货员十分积极地调试设备,并将两个手柄分别递给远川凌和凪诚士郎。


    随后他站在屏幕前给两人介绍起这款游戏来,可惜全是正式售卖前背过的一些介绍台词,对即将试玩的两人没有任何作用。


    凪诚士郎很快举手叫停,要了两份游戏介绍过来。


    这游戏的PVP模式就是单纯的格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通常来说只要了解了游戏中可选择的角色的技能配置,就能融会贯通了。


    两人约定熟悉十分钟之后再开始PVP模式的一局定胜负。


    十分钟一到,售货员收走介绍册,将游戏调整到准备界面。


    远川凌选了一个技能效果很复杂的法师角色,而凪诚士郎,如他所料,是操作简单一力降十会的物理剑士。


    凪诚士郎的电玩习惯果然是从这个时间就已经养成的。


    凪诚士郎玩游戏就仅仅只是“玩”而已,用他的话来说,因为游戏给自己找太多麻烦有些得不偿失,毕竟游戏的宗旨是获得快乐,而不是反过来影响自己的心情。


    输赢不重要,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在电玩上的心态崩盘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御影玲王在线下同好会上作为新手大杀四方并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邀请组队时。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连人堆都没挤进去的凪诚士郎第一次觉得,游戏果然还是要赢,那样就没有人会不顾他的反对邀请玲王打游戏了。


    虽然最后御影玲王还是拒绝了所有人,除了凪。


    远川凌想起这些趣事,瞥了一眼身侧的白发少年,思维有些发散的想,如果御影玲王答应和他一起来电玩展,说不定就会提前和这位未来挚友相遇了。


    当然,这种可怕的、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意外的蝴蝶效应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远川凌这样想着,开口问:“准备好了吗?”


    凪诚士郎点头:“开始吧。”


    一局PVP正式开始。


    两人都是沉迷电玩的老手了,对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格斗对抗游戏很熟悉,相互试探了一下就知道遇上高手了。


    远川凌玩游戏喜欢动脑子,所以他更偏爱用吃技术的游戏人物打出高伤害,凪诚士郎纯粹是微操技术相对有优势,反应速度也极佳,用没什么脑子的打发也能坚持很久,是用天赋在打游戏的人呢。


    两人的血条开始迅速往下滑,最终丝血获得胜利


    凪诚士郎看着自己这一侧的屏幕闪出一个“game over”,不悦地抿嘴,鼓起的包子脸加上丧失聚焦的眼睛,看起来简直像个坐在那里的大型米菲兔。


    很好,凪诚士郎被浪费掉的、一无所获的一天。


    米菲兔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那背影好像头上顶着一片乌云,马上就要冷丝丝地飘雨了。


    获胜者远川凌拿走了最后一盒游戏碟片到前台付账,售货员将盒子拆开,摸出一张抽赏的卡递给远川凌,“恭喜,这个可以抽奖。”


    远川凌点点头,将卡面上的第一层撕掉,里面是硕大的一个“一番”。


    远川凌:“?”


    售货员探身过来,看到了奖面,他惊讶道:“客人,这是一等奖,一张游戏方官网的特典白金会员卡,不对外出售的,限期一年。”


    并不缺钱的远川凌眨了眨眼,再抬头向外看,想找那个失落的背影,才发现凪诚士郎已经消失在了展区主道上。


    试图转让游戏碟片的远川少爷只能作罢,在售货员艳羡的目光中接过包装好的盒子和会员卡。


    走出这边的展区后,远川凌立刻接到了御影玲王的电话。


    远川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摩西摩西,凌?玩得开心吗?我等下会路过展会附近,要顺路带上你吗?”御影玲王那边声音有些嘈杂,推杯换盏的磕碰声和交谈声若隐若现。


    远川凌没客气,“好。我在南边出口等你。”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袋子,补充道:“有礼物带给你。”


    “嗯?我可不喜欢打电玩的。”御影玲王调侃道。


    远川凌说:“收着吧,说不定以后会用得上。”


    比如用来忽悠一个一米九的米菲兔和自己一起踢足球。


    这种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对游戏控来说还蛮有吸引力的。


    除了远川凌。


    他对游戏的种类不是很挑,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最重要的是不差钱,所以这东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御影玲王不明所以,他说:“凌,你发现了吗,你最近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喜欢上什么神秘学了吧?”


    远川凌:“?”


    “你礼物没了。”


    ……


    虽然那样说了,但等远川凌在南边出口等到御影玲王时,还是将装着游戏碟片的盒子交给了对方。


    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御影玲王接过袋子,说:“虽然收到礼物很开心,但我确实不知道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总会用得上。”远川凌笃定道。


    他坐上后座,把车门关上,手里除了交给御影玲王的那个袋子,就只剩下一大包限时限量发售的盲盒。


    粗略估计应该有二十个。


    御影玲王非常震撼:“你去电玩展买盲盒摆件?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东西了?”


    “没有什么看好的东西,又不想空手回来。”远川凌如此解释,他手上不自然的将装盲盒的袋子放在自己身侧,遮掩了一下。


    也亏了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御影玲王,要是换做他家堂哥,估计立刻就能发现远川凌神情的不自然。


    毕竟这东西根本就不是随手买的,甚至不是给他自己买的。


    远川凌当了一次代购,电玩展上有及川彻之前提到过的盲盒种类,他就去排队买了。


    并且为了保证盲盒能拆出及川彻想要的款式,财大气粗的远川少爷直接多买了很多。


    盒子还没拆,他打算今晚和及川彻通话的时候再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御影玲王没有发现幼驯染的异样,叮嘱司机把目的地定在迹部家。


    迹部家和御影家不算是世交,但迹部景吾的父亲和御影玲王的父亲是大学同学,这让御影玲王经常出入迹部家本家。


    远川凌看他穿着西装就知道御影大少爷今天肯定是去参加哪个宴会了,能临时抽出时间去迹部家老宅是在是让远川凌很意外。


    “没关系吗?不是说最近的课业很多?”远川凌问道。


    御影玲王:“知云奶奶说要给你做小饼干,我蹭一份还不行?”


    迹部知云,远川凌的外祖母,对小辈一贯非常慈祥友善,和他对谁都冷脸的外祖父简直是两个极端。


    御影玲王也是个被知云奶奶看着长大的,甚至因为外放的性格,这一老一小的关系比远川凌和外祖母的关系都好。


    远川凌点头应了。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御影玲王问。


    远川凌:“……外祖母会给所有小辈做小饼干。”


    他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而且他常年不回本家也是事实,和外祖的关系不亲厚也是正常的,他甚至和父母都很少联系,在请求母亲定居宫城之前,远川凌只有在遇到难以解决的课业问题才会给父母打电话。


    因为这两个人实在太忙了,行走在医学第一线的人,每分每秒都非常宝贵,或许只是耽搁几分钟,就可能被死神抓走一条生命。


    在这方面,远川凌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


    御影玲王闻言嘟嘟囔囔,说你们迹部家和远川家的亲缘关系真是淡漠的厉害,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这话你怎么不和堂哥说?”远川凌无语地抬头看向幼驯染。


    御影玲王托着下巴,“肯定会被抓住这一点狠狠嘲讽吧?”


    “就那样,‘啊嗯?玲王你还是没断奶的小孩子吗?要时刻依赖大人才行?’”御影玲王模仿道。


    远川凌:“……学得好像。”


    如果不是声线不同,远川凌甚至以为迹部景吾就在他眼前。


    不过,能学得这么像,说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御影玲王已经被嘲讽过一次了。


    御影家的车直接到了迹部本家,巨大的欧式庄园,车从正门进入,开了五分钟才到正门口。


    不过这里不是迹部景吾的常住地,对方带着迹部家的管家住在另一个别墅区。


    不过今天因为远川凌会回来,迹部景吾也会在晚饭时间赶来。


    御影玲王比远川凌更熟门熟路,敲门之后让老管家带着他们进去。


    远川凌看着盲盒袋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拎着东西进去了。


    十分钟后他坐在大客厅的沙发前,坐姿和对面的外祖父一样端正,看着不像是坐在家里,而像是在什么重大的会议上。


    空气中尴尬的沉默分子肆虐着。


    御影玲王和她外祖母去厨房烹饪小饼干,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两人端着出炉的小饼干出来时,两人还是这个姿势。


    御影玲王:“?”远川凌和外祖家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般呢……


    “拓真,你那是什么表情?凌回家你不高兴吗?”迹部知云把手里的托盘放在茶几上,不留情面地数落道。


    远川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就见迹部拓真,他高冷爱黑脸的外祖父,在妻子的训斥下侧过头去。


    “哼。”迹部财团前任董事长发出一声冷哼。


    迹部知云在沙发上坐下,催促远川凌吃两块小饼干,并和他询问一些在E国生活的细节。


    但却很贴心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他回日本定居的事情刨根问底,只是意有所指地感慨:“哎呀,我们家凌凌也到了有小秘密的年纪了呢,可以选个合适的时间带来给外祖母看看哦~”


    御影玲王吃着小饼干,闻言差点一噎,他可是知道远川凌喜欢的是个男孩子。


    他视线立马紧张地看向远川凌,有点害怕这个无所畏惧的家伙现在在这里当场出柜。


    迹部家没有这样的先例,他怕知云奶奶接受不了这么超前的情感关系,老人家虽然身体健康,但很难说会不会被这个消息吓到。


    好在远川凌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直说,只是点头道:“我会的。”


    “咳咳咳咳咳……”御影玲王最终还是没能避免被呛到的命运,捂着嘴咳嗽起来。


    “哎呀玲,慢点吃哦。”知云奶奶将红茶递给御影玲王。


    御影玲王喝了口茶,连连道谢,顺便在心里暗想:真是祈祷远川凌这家伙晚点追到人吧……


    聊天时间持续到傍晚,因为有御影玲王这家伙在活跃气氛,倒是没有冷场过。


    远川凌因为只知道当应声虫而被赶去给知云奶奶的温室花园浇花。


    远川凌狠狠松了一口气,脚下抹油地溜了,迹部拓真也紧跟着离场,脚步里都透着点轻松。


    御影玲王:“……”总算知道远川凌这性子是随的谁了。


    *


    知云奶奶的温室就在庄园里,里面养着各种花花草草,名贵的不名贵的,只要是他外祖觉得好看的,都可以在温室里生根发芽。


    庄园有专门的花匠,远川凌被赶来只是知云奶奶知道他不习惯那种氛围而已。


    他窝在温室角落的躺椅上,仗着这边离主楼比较远,直接开着外放给及川彻打去电话。


    等待接通的功夫,远川凌把袋子里的盲盒一个个取出来摆在旁边的桌子上。


    “凌!”及川彻很快接通了电话,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从手机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有点被遮掩的失真:“已经从电玩展回来了吗?玩得开心吗?”


    远川凌说:“还好。新游戏基本已经都有买过了,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


    下午和凪诚士郎打pvp,主要还是他该死的胜负欲在做祟。


    “唉——那不是白跑一趟。”及川彻有些遗憾地说。


    “不算白跑,我有给你带你上次说的那个盲盒。”远川凌笑着说。


    及川彻惊讶道:“唉!??就是那个漫画IP衍生款吗?那个我去了很多家店都是售罄状态。”


    远川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是哦。你想要哪个款式?”


    电话那边的及川彻沉吟一声,道:“其实哪个都可以啦,毕竟能抢到已经很厉害了。”


    “唉——”远川凌有些意外,还以为及川彻会说隐藏款。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贴心,估计是怕没开出想要的款式远川凌会难过吧?


    但是……远川凌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一堆盲盒,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那就要C款吧?”远川凌谨慎地说了一个常见的普款。


    他预设好了,如果开出隐藏款就告诉及川彻这个惊喜,如果没有就告诉及川彻他精准地点到了想要的款式。


    横竖都是,他很厉害。


    心机的大人如此想道。


    及川彻完全没意见:“好哦!”


    远川凌应了一声开始开盲盒。


    拆第一个的时候,他开出了一个C款,他想应该还有隐藏款的机会。


    直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最后一个。


    远川凌盯着自己桌面上满满一堆C款陷入沉思。


    随即他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道:“是C款呢。”


    及川彻那边应该是在收拾东西,闻言惊喜道:“唉?真好呢!”


    远川凌矜持地:“嗯。”


    很好,今天他也是及川彻的盲盒之神。


    随着一阵开门声,及川彻顿时:“呜哇——好冷。”


    “有穿好外套吗?感冒了会影响比赛哦。”远川凌叮嘱道。


    “放心,我裹得很严实。”及川彻应声道。


    今天及川彻部活后的安排是去商场买菜,及川父母在年底请了假出门旅游了,被留下的及川同学只能自己解决三餐。


    还好及川彻家政课成绩过得去,自己填饱肚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远川凌会给他推荐一些健康餐菜谱,不过远川先生的厨艺甚至比不上十五岁的少年及川彻,所以一般不会在烹饪上指手画脚。


    不过这个年纪的及川彻还没有那么好的自控能力,让对方天天吃白水煮菜、炖好的无调味牛羊肉,那简直是太过折磨了。


    成长期还在长身体的人,多摄入一点能量也是应该的。


    “及川厨师,今天吃番茄炖牛腩怎么样?”远川凌用手推到了一个盲盒摆件,轻声问道。


    “啊……所以他是叫‘及川彻’?”身后传来一句悠悠的询问。


    远川凌猛地被吓到,把桌面上的摆件推倒一片,他回过头,就见御影玲王捧着一份草莓蛋糕,表情戏谑地看他。


    对方绝对是从迹部景吾嘴里,知道了他叫神秘人“阿彻”的事,这才将两者关联上,并顺利拼凑出了及川彻的名字。


    这绝对是御影大少爷最八卦的一次。


    远川凌露出死鱼眼,那表情很明显:你来凑什么热闹?


    电话那边的及川彻也听到了御影玲王的声音,语气疑惑地问:“阿凌,有人在边上?”


    远川凌:“一个喜欢吃小饼干的米菲兔饲养员。”


    御影玲王:“?”


    第二十八章


    及川彻最近的生活可以用“渐入佳境”来形容。


    丢掉了思想包袱之后, 他在训练赛上的表现越来越出色,没有再被天才学弟替换过,而训练赛的结果也几乎是全战全胜。


    出于某种不成文的规定, 北川第一中学极少和白鸟泽初中部打练习赛。


    一个是因为双方是连续几年在地区预选赛决赛对上的种子队伍, 一个则是因为两方教练有些不太对付,完全保持着两看相厌的状态, 能约上训练赛才是真的奇怪呢。


    两只球队互相试探了解的渠道, 止步于大赛上的录像视频。


    及川彻已经从教练那里要来了备份碟片,打算最近挑灯夜读一下。


    除了比赛之外, 另一件让及川彻觉得欣慰的事就是他最近的学业。


    在远川老师的鞭策下, 及川彻原本下滑的成绩直接鲤鱼打挺, 随后突飞猛进, 被各学科老师联名表扬。


    要不是及川彻极力拒绝,说不定还要被老师抓出来给同学们分享一下进步经验。


    如果问有什么不太顺利的话,大概就是想和远川凌一起傍晚跑步加训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吧。


    两人的时间一直对不上, 主要是及川彻这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每次只能不了了之。


    而没有训练赛的这周, 远川凌又因为电玩展去了东京。


    及川彻稍微有些郁闷。


    “怎么臭着一张脸?训练赛不是赢了吗?”岩泉一从柜子里拿出外套穿上, 看及川彻垮着脸把白鸟泽的比赛视频碟片装进背包里。


    “可恶。”及川彻嘟囔一声,随即好像忍无可忍一样,抱怨道:“为什么北川第一没有临时接收留学生的制度啊?”


    “你主动去找教导主任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岩泉一满脸无语, 道:“规定就是规定,而且不是约好一起去青叶城西了吗?”


    “很不甘心——”及川彻不悦地说:“好想早点和阿凌一起训练, 我们学校真的知道什么叫人才引进吗?”


    岩泉一忍无可忍, 给了及川彻一个手刀, “别再异想天开了,你就算把意见书放进校长信箱也没办法, 你知道一个新政策从调研到试运营到实施需要多久吗?就算真的被采纳了也根本来不及好吧?”


    及川彻一边吃痛一边陡然露出了“白麻烦一场”的表情。


    岩泉一:“……不会吧你还真去试了。”


    及川彻心虚地移开视线,吹了两声口哨表示尴尬。


    他转到衣柜前换衣服,而心里那点郁闷,也在远川凌给他打电话之后立刻销声匿迹了。


    及川彻衣服换到一半,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摸出耳机戴上,手就比脑子更快地提前按了接听。


    不过两人的话题很家常,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岩泉一在边上,越听越觉得远川凌仿佛在拿及川彻当孩子养。


    出门会早早报备,去电玩展要给带伴手礼,而且还会根据及川彻的偏好进行礼物选择。


    在及川彻父母离家之后每天给对方安排菜谱,这照顾得实在有些超过一般朋友的界限。


    换成岩泉一,出去游玩能从路边精品店随手买一样东西都算是他们多年幼驯染情的体现了,管饭就更不可能了。


    到了远川凌拆盲盒的时候,岩泉一敏锐地发现,拆盒的声响持续得有些太久了。


    远川凌的手机是最新款的智能机,迹部大少爷年前送的礼物,通话时收音效果一流,远川凌自己都不知道,就算是一点细微的声音也会让通话对面的人听得很真切。


    及川彻这种玩盲盒玩了很久,听力又极佳的人,怎么可能不发现猫腻,但他反常地什么也没有说。


    “这肯定不止一个吧?”岩泉一已经穿好衣服背上挎包,向及川彻看去。


    及川彻读懂了他的眼神,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假装自己在忙,将背包拉链反复开合几次,又将挎包背上,推门离开了部活室。


    岩泉一一脸狐疑地跟上。


    虽然不知道远川凌一共开了多少个盲盒,但对方估计是想给及川彻一个惊喜,不过看起来结果不太和远川凌的心意。


    这种情况下,及川彻只需要表达自己的开心就可以了。


    果然,在他夸赞之后,远川凌的应声也终于带了点愉悦感。


    随后,及川彻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音。


    对方开口叫出了及川彻的名字。


    及川彻分得出来,这声音和之前远川凌在E国的时候听见的那个英国佬并不一样。


    远川凌有说过,对方去过电玩展之后会回东京本家,估计这位是远川凌的亲友。


    及川彻脚下的步子停住,差点和慢一步的岩泉一撞上。


    及川彻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岩泉一心有余悸地恶狠狠拍了拍对方的肩。


    被打的某人自知理亏,硬生生抑制住了痛呼声,被岩泉一怒目而视,盯得有点冒冷汗。


    不过远川凌并没有具体介绍自己的朋友,只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解释。


    什么叫米菲兔饲养员?


    及川彻很难理解这个奇妙的外号。


    不过远川凌那边似乎又别的事情,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互道了一声再见。


    两人第一次这么快挂断电话,及川彻站在原地摸着下巴表情纠结地思考人生。


    “喂,发什么呆呢?不是说要去商场吗?”岩泉一提醒了一声,根本没有等人地意思,直接抬脚走了。


    及川彻呜嗷几声,咋咋呼呼地跟上,随后他边走边叹气,好像遇到了天大的事一样。


    岩泉一从他第一次开口的时候额角的青筋就开始狂舞,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你到底在纠结什么,觉得欠得太多还上不就好了吗?”


    由于及川彻对盲盒的偏爱,岩泉一多少也对这玩意儿有点了解,对方很想要的限量发售款,单价本身就不低,其中还要加上电玩展门票费和路费。


    粗略估计一下,远川凌至少买了十几个,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额。


    从远川凌的态度来看,对方对盲盒并不热衷,也就是说开出的不知名其他款盲盒,最终也只是个无用的摆件。


    岩泉一大概能想象的到,这是个有点难以解决的社交难题。


    如果直接还钱,好像显得两人关系十分生疏,送其他等价的东西,也未必会符合对方的心意。


    及川彻狠狠蹙眉,嘟囔道:“说得简单……”


    这其实仅仅是两人相处中的其中一个方面,大部分与金钱有关。


    远川凌买的盲盒,偶尔会给及川彻带的投喂,以及当初还在E国时越洋电话的话费。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及川彻虽然没有具体算过,但估计总额会震惊死他。


    这还没有算上远川凌对及川彻的照顾,学业辅导、心理疏导、健康餐食谱,最重要的是,远川凌为此付出的大量时间。


    及川彻偶尔会想,自己其实不值得远川凌做这些事,但每次一听到远川凌关心的话语时,这种想法又会偃旗息鼓。


    他这样想,怎么不算是对远川凌真心的一种践踏呢?


    但一直这样下去,总觉得越欠越多了。


    岩泉一其实最理解不了及川彻在社交上的弯弯绕绕,他性子比较直,一般不会像及川彻这样东想西想在意的点特别多。


    他知道自己想不出什么和及川彻心意的好办法,只是突然想起丢下及川彻请年假出去旅游的及川父母。


    岩泉一随口道:“不如一起去旅行呢?你全权承包。”


    及川彻缓慢地“啊”了一声,转头看向岩泉一,“iwa酱,你难不成是什么天才吗?”


    岩泉一:“?”有没有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


    而且双人旅行?你认真的吗?


    *


    与此同时的迹部本家。


    “什么米菲兔饲养员?”御影玲王没好气地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不是很理解地询问。


    他总觉得对方说的这话意有所指,但他的确想不明白自己和“米菲兔饲养员”能扯上什么关系。


    远川凌挂断电话,瞥他一眼,“就是说你可能以后会养一只米菲兔吧。”


    “?”御影玲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动漫里的小兔子吗?”


    “好聪明。”远川凌语气平淡地说。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极具嘲讽感的话。


    御影玲王眉毛一挑,没有直接发作,意味不明地伸手一指他,那表情明晃晃的就是:你完了。


    “ok,fine.远川少爷,知云奶奶说晚上会准备你喜欢的饭菜,蛋糕少吃点。”他叮嘱道。


    远川凌叹了口气,他看着桌上的草莓蛋糕发愁,“你知道我不爱吃这个。”


    “知云奶奶不知道,要怪就怪你每次都表现得太乖了吧?”御影玲王语气凉凉地说。


    迹部家的人除了迹部知云和远川凌的母亲,都或多或少遗传了一些不知道如何与亲人相处的基因。


    远川凌在这方面和他外祖父迹部拓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除非有必须反驳、表明自己立场的特殊情况,他会在和亲人的相处中表现出无条件的服从性。


    尽管很多时候这种服从会让远川凌自己觉得不太舒服。


    远川凌记忆中第一次来迹部本家,迹部知云拿不准他的喜好,让厨师做了小孩子几乎都喜欢的草莓蛋糕。


    ——至少年幼的迹部景吾和御影玲王给出的反响都不错。


    知云奶奶便将草莓蛋糕也推荐给了远川凌。


    结果当时切蛋糕的厨师给远川凌切的那份略大了些,不太符合小孩子的食量,远川凌出于礼貌和感谢知云奶奶的关爱,硬生生把一整份草莓蛋糕都吃掉了。


    从此知云奶奶便认为,草莓蛋糕是远川凌的最爱。


    但他本人实际上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


    远川凌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清淡饮食,调味稍微重口一些就会反射性地想吐。


    所以远川凌吃完蛋糕之后,躲在洗手间里大吐特吐,被迹部景吾和御影玲王撞了个正着。


    这其实不是一个健康的表现,远川父母后来也有有意调整过,但没能改变远川凌的饮食习惯,不过倒是很少出现“吃吐”的剧烈反应了。


    远川凌把蛋糕盘子往里推了推,他一向不会推拒外祖母的关爱,此刻连造假的话术都想好了。


    ——他在花房里睡着了,御影玲王来送蛋糕的时候没有叫醒他,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当然不能再吃甜品了。


    御影玲王不用想就知道远川凌准备怎么说,这种善意的谎言对方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御影玲王知道远川凌并不喜欢草莓蛋糕,他会答应知云奶奶来送蛋糕,就是知道对方有在这个时间和那个排球小子通话的习惯。


    如果是迹部景吾有了要谈恋爱的征兆,御影玲王恐怕都不会多么关心,顶多问一句什么时候开始要逢年过节多送一份礼物。


    他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对幼驯染的感情经历也不感兴趣。


    但他对一个人为什么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很感兴趣,这不符合御影玲王的认知。


    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会引起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个向来冷漠、情绪起伏不大、心里好像除了医学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会突然被远隔重洋的人牵动起心神。


    甚至为此做出了诸多改变,尝试运动,回国定居。


    如果让御影玲王来形容,就好像从某一刻开始,远川凌的精神内核发生了某种变化,对追寻的东西不再那么执着,对自己的人生不再迷茫。


    他形容远川凌从前的生活状态为“迷茫”,尽管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事无巨细的计划填满,实际本质上和他没有两样,只是无所谓自己的未来,才会走着他人期许的道路。


    这两人能做这么久的朋友还没有闹掰,和本质上的相像脱不开干系,人总是会对同类有宽容之心。


    但仅限远川凌阴阳怪气之前。


    御影玲王理直气壮地拿出手机,给迹部景吾发了几条消息,共享和那位“及川彻”有关的情报。


    他们两个,现在姑且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吧,都想看看远川凌追求的家伙是何方神圣。


    远川凌没有注意到御影玲王暗中传递消息的动作,而是把桌面上的盲盒一个一个又收回包装里。


    这东西果然不能留在这里,还是跟他回酒店好好做时尚小垃圾。


    远川凌收拾好了东西,又在花房里磨蹭到晚饭时间,这才回到主宅。


    回去的时候,迹部景吾已经到了,对方正坐在沙发上看某家上市公司的金融简报,他外祖父似乎正在给未来的迹部家接班人做指导。


    御影玲王也被叫过去听讲。


    远川凌这个唯一对金融一窍不通的人,坐在另一边听得云里雾里的。


    按理说以远川凌的智商水平,金融学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困难,但他遗传了母亲对金融过敏的体质,看到财报就困。


    知云奶奶曾经戏称,迹部家总算出来了一个没有铜臭味的人。


    迹部拓真一如既往的寡言,他的零星两句指导都一针见血,留下两个小辈自己顿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远川凌听不懂,但看到迹部景吾和御影玲王一脸了然的样子,就知道迹部家前任董事长还宝刀未老。


    迹部景吾把财报收起来,视线立刻转向了远川凌,道:“啊嗯,还舍得回来?”


    他知道远川凌在宫城的日子会很快乐,本来也没指望对方在和他见过面之后立刻回东京,可没想到会一直拖到现在。


    如果不是御影玲王拿电玩展的票吊着,迹部景吾还以为对方会把回本家的时间安排在新年。


    毕竟新年回家合情合理,没人会挑他什么。


    远川凌给出答复之前,迹部景吾再度开口问:“什么时候回宫城?不会是明天早上?”


    这两句问题有些不同寻常,远川凌突然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眼神警惕地说:“还没定下来……”


    迹部景吾一挑眉,好像在说“你最好是”。


    迹部大少爷双手环胸,道:“我建议你再在东京留两天,否则回了宫城也要再往东京赶。”


    远川凌心里的警报声“滴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冰帝排球部作为发起者,联合附近地区十几所排球强校举办为期两天的训练赛,宫城县包括北川第一中学和白鸟泽初等部。”迹部景吾开口解释道。


    远川凌扶额:“哥……”


    迹部景吾这个举动,显然是想借这个机会,见见及川彻。


    原本对方还按兵不动,但远川凌猜测,御影玲王应该在中间做了什么工作,让迹部景吾对及川彻的好奇心又拔高了一个高度。


    他的幼驯染是个很会语言艺术的人,和他堂哥之间属于一个给台阶,一个就着台阶下。


    某人表面说着不在意,不会给及川彻什么压力,不会在远川凌不同意的情况下去找对方“聊聊”,实际在意得不得了。


    于是这两人商量了一下,想到了一个让远川凌无法拒绝的方法,并在远川凌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悄悄安排了训练赛。


    现在让他猜猜,那个学校名单里肯定还有御影玲王所在的白宝学园初等部吧?而这两个人肯定会借着职务便利,到训练赛场馆去旁观一下吧?


    远川凌的表情不太好看,憋屈得不行。


    冰帝学园初等部学生会长·迹部景吾觉得这十分合理,“啊嗯,打训练赛不是很正常吗?”


    白宝学园初等部学生会长·御影玲王连连点头、幸灾乐祸:“很正常。”


    远川凌:“……”万恶的特权阶级。


    第二十九章


    远川凌遭受了两位学生会长的联合打压, 默默打消了明天就回宫城县的计划。


    冰帝与白宝同为贵族学园,统筹合办几场训练赛是件非常简单的事,甚至能连其他学校来回的食宿费全包。


    不过远川凌转念一想, 训练赛对于及川彻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北川第一中学在宫城县算是数一数二的排球强校, 跟第一的白鸟泽之间联系不多,训练赛大多有些下沉的趋势, 对战的基本都是成绩综合实力不如北川第一的学校。


    而且地区预选赛上大家都是对手, 适当的藏拙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训练赛中,教练会选择非正选和正选组成一对的方式进行比赛。


    及川彻经常被单扔进非正选队伍训练, 毕竟也只有这家伙才了解队伍中所有队员的实力, 不至于让没有磨合过的队员们在训练赛上手忙脚乱。


    及川彻是一个团队型选手, 在北川第一中学的三年, 无疑为他以后的定位打下了最牢固的基础。


    某种程度上来说,教练的人脉也是学校实力的一种。


    但宫城县国中学段的排球水平并不出名,比不上高中学段, 还偶尔有厉害的队伍成为黑马冲入全国大赛, 基本上是白鸟泽初中部一枝独秀。


    白鸟泽高中部的鹫匠教练虽然不执教国中部, 但手上的资源也给国中部的球员培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白鸟泽对天赋球员的挖角是不分校内校外的。


    很符合鹫匠教练追求天赋球员的原则。


    相比之下, 其他学校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以上,是远川凌通过和及川彻的每日聊天,总结出的宫城县如今的排球实力分布。


    远川凌用短暂的时间说服了自己, 相比上次面对堂哥时候的窘迫,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被问到与及川彻相关的事。


    说到底, 他没办法一直将及川彻隐藏起来, 他自然也希望, 两人未来的关系可以大大方方地公之于众。


    他不屑于被所有人祝福,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自己明白就好,无需外人置喙。


    于是迹部景吾发现,远川凌除了有些惊讶和无语之外,并没有发火的迹象。


    很不错的反应。


    迹部大少爷如此想道。


    晚餐前御影玲王便匆匆告辞,留下迹部家的四个人,食不言寝不语地吃完了一餐。


    知云奶奶觉得家里的两个小辈无趣极了,餐后就打发他们自己玩去。


    远川凌被迹部景吾拉去在庄园里跑圈。


    虽然他的体力完全跟不上自家堂哥的速度,“呼哧呼哧”跟在后面,但结束后还是被迹部景吾拍着后背鼓励了,“啊嗯,已经进步太多了。”


    两人站在后花园的路灯边上,路灯下是一张长椅。


    灯光之下,呼吸带出明显的白雾,远川凌隐约觉得嘴里泛上一点血腥味。


    刚才在跑步的时候,他明明知道自己目前的体力没办法跟着迹部景吾跑下来,但还是尽力让两人间的差距维持在一个很小的距离,结果就是有些超负荷了。


    没办法,堂哥就跑在他前面,远川凌被抛下就觉得自己输了。


    远川凌差点被这一巴掌把魂儿拍出去,双手撑着膝盖调整呼吸。


    “多谢……夸奖……”远川凌缓慢地说道:“哥,之前不是,不准备再,找他了吗?”


    远川凌最后还是把心里的一点疑惑问出了口。


    在宫城县酒店的时候,迹部景吾已经决定暂时顺其自然,在远川凌觉得时间合适之前,不会故意找到及川彻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但今天,被御影玲王劝说了几句,迹部景吾就改了主意,并且行动力极强地将训练赛安排在了明天。


    在远川凌的印象里,他堂哥不是个会朝令夕改的人。


    “时间安排上出了点问题。”迹部景吾拿过长椅上的运动饮料,仰头喝了一口。


    “明年的学业安排本来就紧,我还收到了U-17的训练邀请,至少到训练结束都没有时间考虑你的事了。”


    他伸手屈指敲在远川凌的额头上,道:“万一你真的被人骗了,本大爷怎么和姑姑交代?”


    迹部景吾自年幼时从姑姑那里接手一个挂件后,就把远川凌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远川凌眨了眨眼,隐约有些印象了。


    迹部景吾的网球生涯,除了没有走进职业网坛,在同龄人里算是非常了不起的。


    他堂哥会在U-17集训之后,被选入全日本青年代表队参加世界杯比赛。


    这对迹部景吾来说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如果失去这段时光,大概就算是理智清醒的迹部大少爷,也会觉得遗憾吧。


    远川凌自然不希望自家堂哥受到自己的影响,略点了下头。


    他偶尔会想,自己重生回过去,除了与及川彻有关的这三年,还会不会有别人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失去原本珍贵的东西。


    远川凌略显纠结的表情让迹部景吾看不下去。


    “本大爷是会吃了他吗?你这么警惕?”迹部景吾恨铁不成钢地说。


    远川凌视线飘了一下,“那查理……”


    那查理是怎么被家里丢去德国,此后再没有纠缠他的?


    远川凌估计,如果及川彻不被迹部景吾承认,最后说不定也是这样的结果。


    迹部景吾乍然听到“查理”这个名字,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他眼底的愤怒转瞬即逝,没有让远川凌察觉到端倪。


    “你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迹部景吾睨他一眼,道:“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他已经拒绝了你的表白。”


    “本大爷会立刻收回你住在迹部家酒店的权限,停掉你名下的黑卡,冻结所有银行卡,到时候你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安心回家待着,一个是到大街上流浪。”


    远川凌肩膀瑟缩了一下,仿佛被迹部景吾描绘的归家大礼包吓到了。


    实际上他觉得对方的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前世他决定一个人漂泊的时候,迹部景吾已经把这个大全套做过一次了,但仅仅半天时间,远川凌的银行卡便恢复了正常。


    虽然失去了迹部家小辈的所有特权,但总算是没对他的人生过多置喙。


    迹部景吾只是想让他自己仔细考虑,是不是能忍受四海为家的孤独之旅。


    远川凌其实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迹部景吾在他这里的底线太低,让远川凌确信对方做不出对未成年堂弟威逼利诱的行径来。


    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我知道。”远川凌应声道。


    两人仿佛十分和谐地就及川彻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各自回房洗漱了。


    远川凌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拿起手机查看,发现了及川彻发给他的邮件。


    【凌!你明天还在东京喃砜对吧!北川第一被邀请到东京参加训练赛了!虽然之前也有和东京的学校约过训练赛,但这次参与比赛的学校超级多,真让人期待。我们在东京见面吧?】


    远川凌穿着浴袍,用手里的毛巾擦头发,他细软的发丝有一部分贴在颈间,水滴顺着发梢隐没在领口处。


    远川凌看清及川彻发来的内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消息,及川彻果然对这次训练赛安排很满意。


    坏消息,及川彻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受到本不该有的试探。


    远川凌缓慢敲字发送邮件。


    【好啊,时间空下来的话再联系我吧?】


    *


    翌日。


    远川凌一大早被迹部景吾叫起来晨跑。


    彼时迹部拓真坐在大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见到两个小辈出去锻炼身体,眼里的欣慰之意很明显。


    尤其是对远川凌的,他知道这个外孙并不喜欢运动。


    但等两人回来时,迹部景吾像个没事人似的,只出了些汗,远川凌累得气喘吁吁。


    对比之下差距太大,迹部家前董事长心里的那点欣慰又灰飞烟灭了。


    知云奶奶见状可心疼坏了,对远川凌嘘寒问暖,顺便给远川凌塞了一份草莓蛋糕。


    远川凌:“……”


    他只能用早饭不能吃得太黏腻为借口拒绝了。


    远川凌因此被堂哥嘲笑了一早上。


    好歹也是个未来会加入排球部的运动员,远川凌这点体力实在有些不够看。


    远川凌从专业的角度进行了逐一反驳,重点放在自己无法违逆生长规律的肌肉量上,想让迹部景吾知道,他的堂弟是没办法在短短半年里变成肌肉猛男的。


    迹部景吾敷衍地应声,并把远川凌拎上了去往冰帝学园的车。


    远川凌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他可知道自家堂哥是什么脾性,每天上学都和走秀一样,在学校门口被一众粉丝迎接,在仿佛飘着玫瑰花瓣的背景下,打开车门,打个响指让尖叫的粉丝们停下来,以一句“沉浸在本大爷的华丽美貌下吧”做结尾。


    远川凌:“……”住脑!


    他想想就要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远川凌后来觉得,或许是迹部景吾那种高调的场面见得太多了,后来及川彻被粉丝围着签名的时候,远川先生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有点小儿科。


    但看归看,真要把远川凌放在那样的场景下,他大概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就他堂哥这种从内到外把自信写满人生的人,才敢做这种事吧。


    或许换种方式,比如在某个学术会议上舌战群儒最后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为他鼓掌——远川凌也会觉得超酷。


    可惜这种就有点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在他要表示拒绝之前,迹部景吾看懂了他的表情,凉凉地说:“今天是休息日,除了有训练安排的社团,不会有其他学生。”


    远川凌欲要起身的动作停下了。


    迹部景吾又说:“冰帝的入校手续很严苛,其他被邀请来参加训练赛的学校都有固定的名额,下车的话,今天你就去不了了。”


    远川凌于是一脸严肃地看向堂哥:“走吧。”


    “呵。”迹部景吾冷笑一声。


    远川凌只当做没听见。


    迹部家的车很快从本家庄园开到了冰帝学园门口。


    学校果然如迹部景吾所说,冷清得过分。


    远川凌是被迹部景吾亲自领进来的,在门卫报备过之后就被丝滑放行了。


    这一是因为迹部景吾是冰帝学园的学生会会长,二是因为迹部家是投资冰帝学园建设的大股东。


    带自家堂弟入校的事,迹部景吾做起来合情合理。


    冰帝学园很大,光是教学楼就有三栋,其他各式行政楼、活动楼、各种运动馆应有尽有,很符合外界对贵族学校的认知。


    迹部景吾并不是单纯为了排球部的训练赛来的,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告诉远川凌排球馆的大致位置后,就先去教学楼了。


    远川凌在前往运动馆的路上遇见了忍足侑士。


    对方手里拎着一个文件夹,见到远川凌并不意外,“是来看排球部比赛的?”


    远川凌点头,看到他手里的文件夹,问:“有工作?”


    冰帝学园学生会临时秘书·忍足侑士不爽地推了推眼镜,对方的关西腔抱怨起来有点走音,远川凌并不长住日本国内,差点没听懂。


    “谁知道呢?我明明不是学生会的,只是被迹部那家伙问了一句今天有没有事,还没回答就被安排了一堆任务,虽然知道他操心排球部的训练赛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找我都不太合适吧?”


    这估计是忍足侑士说话最不顾及措辞的一次了。


    对于面前这个和他一样走在医学道路上的远川凌,他觉得很亲切,吐槽起自家部长来也毫不留情。


    远川凌并没有对这位未来同行表示同情。


    毕竟,这人抱怨归抱怨,实际没有拒绝迹部景吾安排的任务,而且明显对看远川凌的八卦这件事很感兴趣。


    当时在酒店,和他堂哥打配合,原地一分钟把及川彻的就读学校扒出来也是忍足侑士干的。


    心挺脏,估计在网球比赛上也是技术流脑力派。


    远川凌颔首,“辛苦。”


    忍足侑士似乎发现了什么,勾唇笑道:“还好。往前直走左转,比赛还挺激烈的。从后门可以直接到二楼看台。”


    说着他拿出手里的文件夹,看了看里面的学校名单:“东京,冰帝学园,丑三中学,井闼山初等部……宫城,白鸟泽初等部,北川第一中学,你是想看他们的比赛吧?”


    忍足侑士意有所指地问。


    远川凌:“……”很好,果然还要回去,装都不装了。


    “嗯,还有白宝学园初等部,他们的学生会长那么平易近人吗?连排球部在外比赛都跟着?”忍足侑士摸了摸下巴,提醒道:“说起来,御影君好像也有在看台上哦。”


    远川凌表情麻木道:“明白了,再见。”


    他不想再和这个腹黑的家伙说一句话,抬脚就往排球馆走去。


    冰帝学园的各个运动馆都大得离谱,毕竟是每个社团都要容纳上百人的场馆,再建的时候特地扩大了一倍,看起来甚至比一些小的体育场馆都气派。


    远川凌听忍足侑士的指路,从后门进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二楼看台。


    击球声在耳边变得越来越清晰。


    训练赛早就开始了,这个时间在看台上待着的,除了各个学校的经理,就是基本没有上场机会的候补成员。


    当然还包括一个特意空出一天时间来看远川凌笑话的某白宝学园初等部学生会长。


    远川凌一到看台上就被御影玲王抓了个正着。


    对方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远川凌嫌弃了一秒,最终还是走到了御影玲王旁边。


    因为对方占据了一个十分得天独厚的位置,正下方就是正在进行比赛的北川第一中学和白宝学园初等部。


    “那个一号,就是及川彻吧?”御影玲王靠在看台边,指了指下方背对着他们的北川第一中学二传手。


    “怎么看出来的?”远川凌询问道。


    看台和球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除了队员接球时的大声呼喊,普通对话基本是听不到的。


    “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至少还是有点审美的,而球队里长相优越的也就两个,那个主攻手明显是很沉稳妥帖的类型,大概不是会隔着电话就把你哄得性情大变的人吧?”御影玲王分析道。


    远川凌:“……?”


    这话是说及川彻看起来有些风流轻浮?还是说他看起来太好骗?


    远川凌往球场里看去,比赛还在进行,如果忽略激烈的对抗,满场十二个人里,及川彻和岩泉一从长相上来说,的确很突出。


    尤其是及川彻,帅得独树一帜。


    远川凌不知道怎么回答幼驯染的话,岔开话题说:“你们学校排球部,总体实力还不错。”


    目前的比分是北川第一中学领先,但也仅仅比白宝学园高了两分。


    御影玲王摊了摊手,说:“大概就是偶尔会挤进全国大赛的水平?排球部部长去年因为进了全国大赛还来找我批过一次经费,所以我有点印象。”


    以白宝学园在东京的排行做基准,北川第一中学的整体实力并不差。


    御影玲王分析道:“宫城县县内竞争很激烈吧?这个水准打不进全国,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只有一个名额,而县内还有更超水准的选手在。”远川凌指了指远处的另一个球场。


    身穿白紫相间队服的白鸟泽初等部,对阵黄绿色队服的井闼山初等部,比分几乎是白鸟泽的一面倒,差距一目了然。


    御影玲王发出一声感叹。


    “真辛苦呢。”


    即便他一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白鸟泽的那个左撇子攻手在进攻上实在有些过于强劲了。


    远川凌表示同感。


    不过看御影玲王托着下巴盯着下方的人影,远川凌就觉得这家伙心里没在想什么好事。


    “你什么时候走?”远川凌冷漠地问:“把时间放在这种事情上而不是踢足球,你现在已经这么闲了吗?”


    御影玲王说:“唉——真过分,我可是为了你好才来的。而且这不算是学生会长的工作吗?”


    远川凌:“?”


    学生会长如果每个社团的外勤活动都跟着,那不早就累死了。


    远川凌知道自己再怎么吐槽也没用,所以干脆不管了。


    他专注地注视着及川彻在球场里跑动的背影,连御影玲王什么时候不见了都没发觉。


    比赛的结果是北川第一中学获胜,底下的球队开始了中场休息。


    及川彻并没有发现远川凌就站在看台上。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远川凌离开看台原路返回,在场馆走向休息室的长廊上遇见了及川彻。


    对方站在自动售卖机前买饮料。


    远川凌正准备走上前去打招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御影玲王先一步叫住了及川彻。


    视角关系,两人都没有发现远川凌就在不远处。


    “你是及川彻对吧?”御影玲王脸上是社交时的标准温柔笑颜。


    及川彻手里拿着一瓶葡萄汁,歪了歪头,“我是,请问你有事吗?”


    御影玲王自我介绍道:“我是白宝学园初等部的学生会长御影玲王,有没有兴趣高中来白宝高校就读?你的排球技术很不错,如果是体育特招生的话,白宝高校的待遇很优渥哦。”


    远川凌:“?”


    及川彻:“?”


    及川彻表情逐渐变得迷惑起来,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懵了。


    他道:“我已经和别人约定好了高中要读宫城县的青叶城西,所以不会去别的学校就读,谢谢你的好意。”


    御影玲王摸了摸下巴,说:“可是你们宫城县内的白鸟泽学园在排球水平上几乎断层,不来东京的话想打进全国大赛很难的吧?”


    及川彻:“……?”拳头硬/了。


    远川凌差点笑出声来。


    哈,精准踩中了雷点。


    及川彻脸上疏离的礼貌彻底褪了下去,他略微抬了抬下巴,表情有些不屑,“就算不去东京,留在宫城县内,我也会和我的队友们一起打败白鸟泽,进军全国大赛。”


    “这点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这位会长大人。”


    御影玲王被阴影怪气了一番,但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及川彻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在捷径近在眼前的时候,都会选择抓住机会。


    通过这种方式得来的胜利,未免太无趣了不是吗?


    及川彻的性格,御影玲王并不讨厌。


    会这样想的人,大概在感情上也还算可靠吧。


    “你果然挺特别的。”御影玲王感慨道。


    这样的人让远川凌感兴趣,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了。


    及川彻双手环胸,略微皱眉,随后语出惊人:“你认识阿凌吧?”


    御影玲王:“?”


    远川凌:“!?”


    唉?


    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第三十章


    及川彻是在中场休息时被赶出来的。


    由于在训练赛上过于得意忘形, 为了避开拦网逮着副攻手薅羊毛,北川第一的队长大人被体力耗尽的副攻手无情地一脚踢出了休息圈子。


    当然他一开始只是出来上个卫生间,出去之后就有些迷路了, 晃悠到自动售卖机前又觉得口渴, 便停下买了一罐葡萄汁。


    话说,究竟为什么这个学校会把排球馆设计得这么大啊?和宫城的中心体育场不相上下。


    财力未免太雄厚了。


    从自动售卖机里拿出那罐葡萄汁的时候, 及川彻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随即他就被不请自来的御影玲王叫住了。


    及川彻不认识这个人, 但通过对方话里的内容和身上穿着的制服,也确认了御影玲王的身份。


    御影玲王提出的话题尖锐得让他有点应激, 但交谈中随之而来的, 是逐渐上涌的熟悉感。


    就好像那带着疑问、略微上挑的尾音, 他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而且时间应该很近。


    把这个时间点和东京联系在一起, 及川彻最近几天,除了关于东京的训练赛通知,另外接触过的, 就只有身在东京的远川凌。


    在昨晚的通话中, 远川凌被人打断了和他的交谈, 并且对方还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记忆里的声线渐渐和眼前的御影玲王重叠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御影玲王没有反驳, 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据他所知,自家幼驯染不是个会向别人介绍交友圈的人,尤其是在两人从未见过面的情况下。


    最多最多, 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远川凌说过他有一个怎样的朋友罢了。


    两人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及川彻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


    真正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是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


    御影大少爷深讳语言的艺术, 他当然没有在话中露出任何破绽,方才那段对话, 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觉得他和远川凌有什么关系。


    及川彻的这句询问就显得很突兀。


    “爱吃小饼干的米菲兔饲养员?”及川彻摊了下手,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控制不住的笑音。


    明明表情很正常,看他的视线也很平静,但御影玲王莫名从那张似笑非笑的池面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嘲讽之意。


    这绝对是御影大少爷社交生涯中少有的滑铁卢。


    说到底都怪阿凌突然给他起什么外号,他和米菲兔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御影玲王的表情管理难得有些失控,他“啧”了一声,道:“你确实很敏锐啊。”


    及川彻摆了摆手:“我对来东京读书没有兴趣。你,肯定也知道阿凌的未来规划吧?”


    他看向御影玲王的视线略微有些沉郁。


    及川彻和远川凌约定过,要一起入学青叶城西,这其中当然也包含了一起加入排球部,他们会成为伙伴,在高中三年里走向全国。


    远川凌定居宫城的事,面前的御影玲王不可能不知道。


    但从对方的友人在东京,而自己在宫城住高级酒店来看,远川凌的本家或许是在东京?


    这家伙在这个时间点跑来问他这样的问题,难道是什么试探吗?


    说起来,阿凌知道这件事吗?


    及川彻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决定不和远川凌说这种小事,如果朋友们因为自己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换位思考一下,及川彻也觉得很难搞。


    不过以及川彻的情商,一般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今天的事情,他还是当做没发生过比较好。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御影玲王一边感叹这人好耳力,一边在心里吐槽远川凌对他的奇怪形容,一时间就让交谈这么冷了下来。


    远川凌在旁观了一阵,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出场解决这诡异的局面了。


    不过今天来冰帝之前,他没有和及川彻说过这件事,现在突然出现难免有些尴尬。


    好在,远川凌没来得及和及川彻打招呼,训练赛的安排时间很紧,中场休息的时间没结束,北川第一中学的副攻手就来找及川彻归队了。


    及川彻对远川凌的友人保留了体面的礼貌,点头示意之后便跟着队友从正门回场馆。


    御影玲王把额发向后一捋,表情带着点忿忿。


    “没听说过你还会帮白宝学园的社团挖角。”远川凌语气冷飕飕的,目光像是冰刀子,一个劲地往御影玲王后背上戳。


    御影玲王被悄无声息的幼驯染吓了一跳,随即无奈道:“对这个人太好奇了嘛……错过今天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呢?”


    下一次是在这两人的婚礼上也说不定。


    毕竟以御影玲王的繁忙程度,很难再抽出时间来关注幼驯染的感情进展。


    东京和宫城之间,隔得还是太远了。


    “不过啊,我毕竟不是今天的主考官。”御影玲王幸灾乐祸地说:“你现在放松还是有点太早了,不知道迹部会不会单独找他呢?”


    说到底他来这里只是出于好奇心,他的行为和观点都不会对远川凌的感情走向产生任何影响,但迹部景吾不一样。


    作为远川凌的兄长,远川凌不可能不在乎对方对及川彻的评价。


    远川凌嘴唇缓慢抿成一条直线,他对幼驯染发起了钻心的嘲讽:“小气鬼,果然是介意昨晚我对你的评价吧?”


    御影玲王叹息一声,对他指指点点:“那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说话神神秘秘的,我最近总是被你的话搞得脊背一寒知道吗?”


    就像是某种终究会成真的寓言,御影玲王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见过了让他好奇的真人之后,他也该先行退场了。


    “你,不,你们两个,还是自求多福吧?”御影玲王浅笑一声,越过远川凌,嚣张地说了一句“拜拜~”。


    远川凌一扶额,心里一连串的以眼还眼计划咕噜咕噜冒泡。


    如果以后在游戏同好群的聊天室遇到凪诚士郎的话,他一定要大肆渲染足球这项运动有多麻烦,最好让对方对足球产生心里阴影才行。


    等到时候,御影玲王就会后悔今天得罪远川大人了。


    远川凌用心险恶地想。


    当然,想是这样想了,能不能具体实施还是两码事。


    他在脑海里虚空回敬了御影玲王一番,道贩卖机前买了个及川彻同款葡萄汁,在直接到场馆观战和返回看台之间选择了后者。


    让他仔细思考一下怎么向及川彻解释,自己的好朋友主动找他挑衅的事。


    远川凌站在看台上怀疑人生。


    下方,北川第一中学的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了,对阵的是丑三中学。


    远川凌不得不佩服运动少年们的体力,这第二轮比赛中,每个人都看不出来疲累的趋势。


    北川第一中学在训练赛上采用的是全员正选的阵容,毕竟和其他地区的学校练兵,这种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如果说北川第一中学在进攻手段上的最佳评价是“灵活”,那么丑三中学就更偏向于白鸟泽的形式。


    不过白鸟泽只有牛岛若利一台重炮,只要把球托高了传给牛若,对方就会负责得分。


    而丑三中学则有两个进攻点。


    丑三中学的两名主攻手都很强势,尤其是那个发型很像猫头鹰的少年。


    状态极佳。


    不过可惜的是,丑三中学的一传接的很烂,看二传手满场跑的样子,总觉得对方憋屈得快爆粗口了。


    相比之下,北川第一的队伍打磨得就很好,相互之间的配合可以用“流畅”来形容。


    远川凌观战了一会儿,下方便轮转到了及川彻发球。


    对方这个阶段的跳发就已经基本成型,非常有独特的个人风格,只是在精准度和威力上逊色许多。


    就和远川凌如今的基础技术一样,这是需要大量的训练来打磨的。


    随着一记跳发落在中线,远川凌突然听到更近的一声触球声。


    一句“危险”伴随着破空声向他逼近。


    远川凌微微向后仰头,手下意识往前伸,接住了带着旋转的排球。


    他手腕一转,将排球稳稳地举在手上,侧眸看向左边,这枚排球的飞来的地方。


    约莫三四米的距离之外,一个穿着北川第一中学校服的少年涨红了脸,猛地对他鞠了一躬,“对不起!因为太过投入所以不小心把球打出去了,非常抱歉!”


    这一鞠躬实在是很有诚意,远川凌都能看到对方的后脑勺了。


    “不用在意,没有受伤。”远川凌宽慰道。


    “真的很抱歉!”黑发少年大声地再次道歉。


    远川凌眨了眨眼,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排球递给他,“给你。”


    黑发少年直起身子,脸上的尴尬表情还没有褪去,他接过排球磕磕绊绊地回答:“谢谢,我不是故意的……”


    远川凌歪了歪头,推测道:“你……刚才是在学阿彻发球吗?”


    如果远川凌的判断没有失误,几乎是在球场上的及川彻那一记跳发打出去之后,这少年击出的排球就飞了过来。


    “阿彻……”黑发少年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半响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事及川彻,“是说及川学长吗?”


    远川凌点了点头。


    黑发少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因为及川学长的跳发技术很厉害。”


    黑发少年提起这一点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看起来很认可及川彻的发球技术。


    远川凌靠在看台上,沉默片刻,问:“你就是影山飞雄吗?”


    如果仔细看的话,他还能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那个未来日本国家队首发二传手的影子。


    远川凌知道这点八卦,影山飞雄的跳发技术,最开始是从及川彻那里学来的,之后又走出了更适合自己的路子。


    一个疯狂汲取着养分,走着漫长成长期的天才。


    “前辈……认识我吗?”影山飞雄满脸疑惑地问。


    远川凌身上穿得只是普通的休闲装,看不出来这人就读的学校,但对方对及川彻这个三年级生同辈相称,估计年龄应该比他大。


    “有听阿彻提起过你,后辈中出了个有天赋的二传手的事。”远川凌解释道。


    影山飞雄看起来很惊讶:“原来是这样……及川学长也认为我很有天赋吗?”


    “天才的光芒是很难遮掩的吧?”远川凌如此回答,他侧目看向场中的及川彻。


    被天才前后夹击的紧迫感和内心深处隐秘的恐惧不会消失,那让及川彻一刻不停地走在排球的路上,甚至没有闲暇时间停下来歇脚。


    如果跌倒了就再爬起了,如果受伤了就好好包扎修整后再度起航,他品尝了无数次失败之后,才让自己站上世界的舞台。


    远川凌如今站在这里,已经决定让世界更早看见他,否则,他重复一次的今生便显得毫无意义。


    “影山君,觉得阿彻是个什么样的二传手呢?”远川凌问道。


    “及川学长吗?技术很华丽,和队友也能很好沟通,只是性格有点……”恶劣。


    影山飞雄及时停下,没有在这位前辈面前说及川彻的坏话。


    远川凌轻笑出声,“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这家伙确实会很小孩子气。”


    不……完全不是单纯可以用“小孩子气”来形容的性格吧?


    影山飞雄隐晦地看了看远川凌的灰色眼睛。


    这位前辈,是不是这方面有障碍?


    *


    远川凌站在看台上看了一上午比赛。


    午休之前的时候,他本来打算给及川彻发邮件,和及川彻见面,但却被迹部景吾一通电话叫到了食堂,他只能暂时退后了这个计划。


    冰帝的食堂是二层小楼,一楼是普通的窗口食堂,二楼是点餐式餐厅。


    及川和牛岛的对话,被迹部景吾听见,觉得这家伙还不赖。


    远川凌一进到二楼就看到某张圆桌上放了一束鲜艳的玫瑰,看起来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明显是迹部景吾的手笔。


    远川凌在桌边坐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自家堂哥的到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了。


    他拿起手机给及川彻发消息:【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现在就在冰帝学园。】


    这条消息还没发出去,楼梯边上便传来了脚步声。


    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一前一后地走上来。


    迹部景吾的表情很奇怪。


    忍足侑士打趣道:“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去不是更好吗?”


    “给本大爷闭嘴。”迹部景吾“啧”了一声。


    远川凌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哥。”


    “你去见他了?”


    远川凌紧盯着迹部景吾的表情,整个人都戒备地紧绷起来,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让迹部景吾本来就一般的心情急转直下。


    “啊。”迹部景吾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在远川凌面前停下脚步。


    “你……应该没有和他说什么吧?”远川凌问。


    迹部景吾的表情又冷了一分。


    远川凌从没有见过自家表哥这幅模样,哪怕是未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总裁大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无奈与包容更多。


    这让远川凌觉得,迹部景吾支开他去见及川彻,而结果非常糟糕。


    迹部景吾的表情是远川凌从未见过的冷漠,那种平静的眼神却给他无形中增添了很多压力。


    “说了。让他别再和你联络了,你们不合适。”迹部景吾双手环胸,这样说道。


    远川凌瞳孔骤缩,他觉得迹部景吾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就让他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不要再联络了?


    什么叫他们不合适?


    外人到底有什么立场,来评判他们合不合适?


    远川凌的脸色非常难看,难看到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说出些呵斥来。


    但他和迹部景吾对视几秒,硬生生将暴怒的情绪憋了回去。


    迹部景吾尤嫌不足,继续戳他痛处:“如果没有这个人出现,你会很快成为最年轻的医师,受所有人尊敬,而不是在宫城县无所事事。”


    真是。


    够了。


    住嘴。


    你什么都不知道。


    远川凌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状似平淡地反驳:“你知道的,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不管你说什么,我只需要知道,他终究会注视我,这样就足够了。”


    “你啊……”迹部景吾抬了抬下巴,说:“给本大爷再贪心一点啊!”


    迹部景吾猛地抓住远川凌的领口,叱道:“你听着,阿凌,本大爷对这个叫及川彻的家伙没有什么意见,本大爷只是对你有意见。”


    场面猛然走向了奇怪的方向,让远川凌情绪滞塞,一时间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你这家伙天性里面对在乎的人包容得有些过火了,不,与其说是包容,说是讨好更准确一点吧?”


    “刚才面对我忍气吞声是,祖母让你吃草莓蛋糕也是,为了那家伙定居宫城更是。”


    “本大爷不知道那个排球小子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和家人平起平坐的,但是远川凌你听着,不管是面对家人,还是面对他,都不要低头。”


    “你是绝对的医学天才,是注定会站上金字塔顶端的人,如果这些仍然让你觉得没有自信,那么现在给本大爷听清楚了,笨蛋凌。”


    迹部景吾松开了远川凌的衣领,伸手戳在远川凌的额头上,郑重其事地说:“你是迹部家的二少爷,是本大爷的弟弟,不管是本大爷还是迹部财团,永远是你的后盾。听懂了吗?”


    追人也给我直起腰杆来,畏畏缩缩患得患失像什么样子,难道就是这样掌握主动权的吗?


    忍足侑士在旁边吐槽道:“迹部,你难道是什么抖M吗……”刚才那番话是想激怒远川凌对他破口大骂吧?不过远川家的涵养没能让迹部景吾如愿。


    “到底……发生了什么?”远川凌眼神都直了,和翻滚的岩浆一样濒临爆发的情绪陡然哑了火。


    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忍足侑士。


    迹部景吾冷哼一声,在圆桌边坐下了。


    忍足侑士叹了口气,道:“这个啊,有些说来话长了。”


    迹部景吾其实根本没有和及川彻见面的打算,忍足侑士会被他喊来就是为了这个。


    稍早一些时间,排球馆休息区。


    及川彻窝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有些走神。


    手机屏幕上是备忘录,里面好像账本一样列了一条又一条。


    岩泉一侧眸便瞥见了,被最底下的数额震惊到了。


    “你……被诈骗了吗?还是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了?”


    及川彻回过神来,无语道:“你在说什么啊?”


    岩泉一指了指他手机上的备忘录,表情有点绷不住的惊恐。


    及川彻也捧着脸跟着惊恐:“虽然我知道很多但是真的没想到有这么多……”


    岩泉一:“所以到底是什么?”


    及川彻弱声弱气地说:“阿凌从和我认识之后,和我有关的开销。朋友之间是相互的,可这个……”


    “拿命抵吧。”岩泉一冷酷无情地说。


    及川彻计算出来的数字实在超出了一个国中生的金钱认知。


    及川彻嘟嘟囔囔:“虽然就算我砸锅卖铁凑够了钱阿凌也不会收下但怎么想都越欠越多了怎么办要拿什么抵我这条小命有那么值钱吗……”


    岩泉一:“……”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的话听起来怎么像在炫耀。


    “刚刚,我有在想一件事。”及川彻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岩泉一:“什么?”


    及川彻:“如果一开始阿凌说邀请我去东京就读,我会不会同意。”


    “会拒绝的吧。”岩泉一笃定道。


    “嗯,会拒绝。”及川彻苦恼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怪,从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开始,就有种……没办法拒绝的感觉。”


    及川彻可以用更肉麻的形容词,“宿命”。


    他无法解释两人之间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只是回过神来之后,就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


    岩泉一猛然想起了什么,“不会吧……那天打电话来的陌生号码,给你选出隐藏款盲盒的就是远川吗?”


    见到及川彻点头,岩泉一震惊到失语,“你没有问过他怎么知道你电话号码的吗?”


    及川彻视线飘忽了一下,“阿凌有说过是我的粉丝。”


    但具体情况他也没有细究。


    及川彻想,如果是第一次在宫城县见到远川凌真人的他,肯定不会选择转学到东京。


    但今天,在确认御影玲王与远川凌是朋友之后,他确认远川凌家其实在东京之后。御影玲王的话让他开始忍不住思考,去深究这其中的含义。


    如果远川凌亲口邀请他转学东京,他要怎么办。


    他或许会为此而感到痛苦,因为他真的不想让阿凌失望,也无法放弃自己在宫城的生活——家人、排球、队友。


    但远川凌太迁就他了,太包容他了,远川凌的做法,与其叫做“偏爱”,不如叫做“牺牲”。


    “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为自己牺牲而无所作为吗?”及川彻在心里这样思索。


    及川彻强颜欢笑道:“阿凌,果然还是留在东京,和家人朋友在一起更好……今天晚上我会和他说这件事的。”


    他语气里的失落如此明显,连惯常的调笑语气都褪了个干净。


    岩泉一沉默着看他片刻,道:“及川,如果是难以用物质抹平的付出,你需要交付等同的回报,如果你珍惜和他的关系。分开之后,还是从话费开始还吧。”


    越洋电话的话费,真是够及川彻主动给在东京的远川凌打三年电话了。


    “呜哇——iwa酱居然还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哈!?”


    ……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一墙之隔的地方还有人在听墙角。


    两人之间相识的始末和迹部景吾想的并不一样。


    远川凌在感情上主动得不像他,也卑微得不像他。


    及川彻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是不着调的人。


    更像是一个站在球场上发光的选手,不经意间吸引了远川凌的注意,说不准是排球还是及川彻这个人,一点点影响改变了远川凌的认知。


    他本身没有任何错处,迹部景吾自然不会把及川彻当做迁怒的对象。


    他只是很生气,在及川彻都能看得很明白两人之间的不平衡关系,并想弥补远川凌的情况下,远川凌却无动于衷。


    没有什么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爱情也不是用卑微的态度换来的。


    迹部景吾甚至有些庆幸,远川凌选择的人是及川彻,虽然想法稚嫩,但本性不坏。


    但他还是想试图改变远川凌的爱情观。


    否则他大概才是先被气死的那个。


    迹部景吾表情不快地坐在位置上,听忍足侑士讲完了之前的经过。


    忍足侑士总结道:“阿凌,一味的付出很多时候也会让对方吃不消哦。恋爱关系还是要讲究平衡的,不过那位及川君,很在乎你的感受。”


    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在恋爱上面很有经验也很有独到见解。


    但马上就被自家部长拆台了,迹部景吾说:“你从恋爱小说里学到的那套就别拿出来教导别人了。”


    实际上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的单身狗,整天把自己包装得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迹部大少爷对这种行为表示唾弃。


    忍足侑士抽了抽嘴角,“你不说谁知道啊?”


    哪有他这种忙前忙后帮人做事最后还要被一顿数落的,要不是现场的八卦真的很吸引他,他早就享受难得的假期去了。


    远川凌像泄了气的皮球,安安分分地坐回椅子上,过分乖巧地说:“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迹部景吾单手托着下巴,睨他一眼,“你最好是。”


    “也就是你觉得阿彻很好。”远川凌表情正色道。


    迹部景吾表情难看了起来,“我没说过。充其量只能说不是个骗子。”


    远川凌:“?”


    这话说得,好像之前有谁是骗子一样。


    忍足侑士撑在桌边,笑道:“这也只是初见面的考验罢了,以后的每一次也要加油啊。”


    远川凌:“……”


    不,还是饶了我们吧。


    第三十一章


    这件事情的发展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远川凌想象中的那种, 迹部景吾与及川彻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根本就没有出现,甚至还比不上御影玲王主动找上门挖角时的情景。


    但自家堂哥的一番话的确让远川凌开始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从远川凌重生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改变自己的定位, 他是及川彻的伴侣, 即便这个词前面要加上一个固定的“未来”两个字,远川凌也没能从曾经的角色里走出来。


    而因为伴侣的年纪比自己小太多, 远川凌自然而然地在用成年人的视角照顾对方, 这种偏心和包容,和前世相比份量更重,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他好像一直没有考虑过, 自己一味的付出, 及川彻在感受到偏爱的同时, 会不会也油然而生一种压力。


    及川彻是个很讲究社交平衡的人,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在交往中感觉到不适。


    更何况对象是远川凌。


    珍之又珍,慎之又慎, 或许是及川彻在考虑回应远川凌偏爱时的心情吧。


    他们之间的相处或许应该更轻松一点。


    远川凌一整个午餐时间都保持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迹部景吾很满意, 让远川凌填饱肚子之后就把人赶了出去。


    迹部大少爷下午还有其他工作, 排球部训练赛的后续收尾工作扔给了忍足侑士。


    他把人叫来, 当然是打算将对方当做可用的劳动力。


    忍足侑士一扶额,“果然是我啊……说起来,你和他说那么多, 是为了让他来冰帝读书吗?”


    迹部景吾斜睨他一眼,嘲讽道:“你真以为那家伙会放弃定居宫城乖乖回东京吗?”


    把远川凌看得太软弱了。


    远川凌口中自己做下的决定其他人无法更改无权置喙, 都是认真的, 他是自己人生道路的绝对掌控者。


    而仅从远川凌当时的表情, 迹部景吾就敢断言,远川凌思考的是如何定位自己与及川彻的关系和距离, 而不是真的考虑要不要放弃青叶城西离开宫城县。


    说到底,如果不是及川彻,远川凌现在根本不会在日本国内。


    所以就算远川凌与及川彻之间的联系断掉,远川凌的第一选择也不是回东京,而是再度到E国继续学业。


    迹部景吾指望远川凌听劝?完全没有。


    他只是希望远川凌面对感情的时候能更谨慎一点。


    即便是他在审视一个人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何况是远川凌这种醉心学术人际交往十分淡薄的人呢。


    *


    远川凌并不知道自己在堂哥眼中是个多么固执的人。


    人对自己的看法总是偏向好的一面的,远川凌并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多难搞,相反,他觉得他只是很独立而已。


    所以在收到及川彻的邮件时,远川凌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比脑子快。


    及川彻:【阿凌,你现在还在东京吧?训练赛下午结束,我们在哪里见面?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时间很赶吧?我现在就可以到冰帝学园找你,我在冰帝有认识的人。】


    远川凌手指悬空在发送键上有一会儿,随后他又将这两句话删除,转而打字道:【好。我们在xxxx咖啡馆见面吧。】


    再贪心一点吗……这样应该算得上贪心吧?


    于是下午,临近黄昏,东京新干线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远川凌在这里等到了及川彻。


    远川凌在和及川彻约定好之后便离开了冰帝学园,提前来了这家咖啡馆。


    这已经是距离车站最近的一家了。


    及川彻想在训练结束后和他见面,就肯定会错过北川第一中学回学校的大巴车,不过幸好,电车晚上九点才停运,完全不会耽搁回宫城的时间。


    及川彻大概是觉得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想和远川凌面对面交谈。


    咖啡厅里的气温很舒适,及川彻身上带着傍晚冷空气的寒意,气喘吁吁地在远川凌对面坐下。


    “我没来晚吧?”


    “没有。不用这么着急,还有时间。”远川凌看了下咖啡厅的挂钟,距离末班车发车都还有四个小时。


    他估计两人要谈的事情也不会持续那么久。


    及川彻把身上的运动背包放下来,松了一口气,道:“得救了……没赶上公交车,还好距离不远。”


    所以是一路跑过来的?远川凌微微皱眉。


    他从桌上的纸抽里拎了张纸巾出来给及川彻擦汗,又叮嘱对方不要脱衣服,热的话也先忍一忍。


    室温虽然略高,但忽冷忽热的转换,还是很容易让人生病。


    及川彻点头应了。


    “训练赛还顺利吗?”远川凌询问道。


    及川彻说:“输了一半赢了一半。东京的排球水平果然很高。”


    “白鸟泽呢?应该也有比赛吧?”


    “的确有,不过开始的时候我们才知道牛岛缺席了,真可恶,原本想比试一下的,结果计划泡汤了。”


    远川凌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说:“这样啊……说起来,我……”


    远川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及川彻严肃打断了。


    “凌。”及川彻挺直脊背,表情是从未见过的肃穆,被他郑重的眼神盯着,远川凌莫名地有些紧张。


    “……嗯?”


    “我有事想和你说。”


    或许是因为来之前打好了腹稿,也或许是因为真的在内心演练了无数遍,这开场白说出口之后,及川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又或许,是及川彻发现面前的人比他还要不自在。


    远川凌下意识地避免话题滑到某个方向,所以一直在主动提问,问的也只和及川彻今天的比赛有关,决口不说两人下午的邮件交流。


    “阿凌的家,其实在东京对吧?一直住酒店是因为还没租好房子,回东京也是顺便回家。”及川彻问道。


    远川凌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这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及川彻总会知道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些。


    及川彻心道“果然如此”,表情纠结地问:“阿凌,要不还是留在东京上学吧?”


    “我拒绝。”远川凌表情平淡地回答。


    两人的情绪状态好像完全倒转了过来,明明离开亲友在宫城独居的人是远川凌,可为这种独居生活而忧心忡忡的人却是及川彻。


    及川彻被这一句干净利落的拒绝回敬到失语。


    随后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向远川凌阐明利弊:“因为家人朋友都在东京……阿凌没有必要跑那么远到宫城上学不是吗?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肯定会很孤单啊……”


    “一个人?”远川凌歪了歪头,说:“不是还有你在吗?”


    这句话的话音一落,及川彻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他嘴唇嗫嚅,却没办法说出半个字来。


    他想,他应该说,自己和他的友人们还是有区别的,自己没办法代替亲友们在他人生中的位置,自己也不值得远川凌付出这么多。


    但在这种被远川凌信赖,甚至于依赖的时候,及川彻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只有欢喜。


    及川彻深深地唾弃自己,这种想法也太自私了。


    然而他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兀自涨红了脸。


    远川凌忽然抬手掐住了及川彻的下巴,手指按压脸颊肉把及川彻掐成了鸭子嘴。


    及川彻:“!?”


    他下意识和远川凌对视,撞进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平静的,不含任何负面情绪


    “阿彻。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不想要我留下,其他的都无关紧要,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利害关系,人际交往,那都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也不该是我们相处的负担。”


    “你不想要我吗?”


    “还是说你其实是在害怕,害怕没办法消除我的孤独,并且潜意识里觉得终有一天会离开我,真的让我变成被抛弃的可怜虫。”


    “呜呜呜噜噜……”及川彻被捏着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


    及川彻觉得远川凌的话有些别扭,好像某种情感界限即将被打破,这种紧绷感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起来。


    但越过这些情绪,最终停留在及川彻心底的只有渴望。


    我想要你。


    我想和你一起入学青叶城西。


    我想和你一起打排球。


    如果那不是我痴心妄想,我还希望我们拥有更多的以后。


    这样想着,他突然发觉远川凌的手隐隐在发抖,好像昭示了这个人心中也一样不平静。


    远川凌陡然放开了手。


    及川彻终于重新拥有了说话自由,他立刻道:“我……想要。”


    远川凌缓缓趴在桌面上,只露出一双弥漫着水雾的眼睛。


    “那就多宠宠我啊,笨蛋……”


    仿佛随时会流泪的表情加上哽咽的声音,让及川彻立刻慌神。


    “抱歉,阿凌,我不应该随便质疑你的……你别哭……”及川彻想安慰又不得章法,只能僵硬地揉了揉远川凌的头发。


    远川凌:“以后要主动给我打电话。”


    及川彻:“好。”


    远川凌:“要和我一起打排球。”


    及川彻:“好。”


    远川凌:“要邀请我去看比赛。”


    及川彻:“好好……阿凌,升学考试之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旅行?”


    远川凌本来还想再得寸进尺,没想到被及川彻反将一军。


    “嗯……嗯?”远川凌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袭击。


    及川彻“嘿嘿”一笑,“我之前就有考虑过,等全国大赛结束之后,我们再商量去哪里吧?”


    远川凌眨了眨眼,道:“好。”


    解决了一件很可能会成为矛盾爆发点的大事,及川彻心情很好,拿出菜单点了两杯热可可。


    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在宫城县的商超里遇见,远川凌手里就拿着一杯热可可。


    及川彻因为流了汗有些口渴,热可可上来之后,及川彻喝得有点急,被杯子里的液体烫到了。


    远川凌:“噗嗤。”


    及川彻吐着舌头斯哈斯哈,眼角都泛出了点泪花。


    远川凌:“哈哈哈哈哈。”


    及川彻大着舌头抱怨:“好过分哦凌……”


    远川凌笑得更大声了。


    解决完各自的饮品,两人决定一起乘末班电车回宫城。


    感谢远川凌的先见之明,两人不用在傍晚的寒风中走太久,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车站。


    买了票,两人并肩走上站台等车,冬日的夜里,冷风吹得人头疼,远川凌把对方扯到避风的地方站着。


    及川彻只穿了一套运动服,一件披在外面的风衣,看起来完全不觉得冷。


    反观远川凌,他不仅围着围脖,把半张脸都遮挡住,双手还插在兜里,完全被衣服裹成了布袋子。


    “E国的气温应该也没那么高吧?阿凌你怎么这么怕冷?”及川彻询问道。


    说话间呼出的白雾飘散在空气中。


    远川凌眯了眯眼睛,道:“因为天冷的时候不喜欢出去……”


    作为属性为宅的人,远川凌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避免了被E国的冷空气侵袭,哪怕是上学时间,有迹部家的司机接送,也不会让远川少爷受冻。


    从宅男变成运动少年的时间还太短,远川凌还没有适应现在的气候。


    及川彻觉得他像是眯起眼睛趴进窝里的猫猫,如果条件允许,说不定还会超出生理结构地多出一个“冬眠”的选项。


    比起出门,坐在暖炉边烤火更适合他。


    不过日本的冬季并不漫长,熬过这短暂的时间,气温很快就会回暖。


    那个时间,大概也很适合外出旅行吧。


    “地区预选赛,应该没有几天了吧?”远川凌冷不丁地询问。


    及川彻点头:“嗯。下下周。比前两年还稍微早了一点,据说是要给春高留出场地。”


    远川凌:“紧张吗?”


    及川彻沉吟一声,很诚实道:“有一点吧?”


    “虽然每天都有在好好训练,但是上场的时候会发挥到什么程度都是个未知数……很少有人在大赛前不紧张吧?”


    “说的也是。”远川凌应道。


    哪怕是未来参加过许多次大赛的及川先生,也会在比赛前表现出少有的焦虑感。


    作为队伍的指挥官,他往往比其他选手承担着更多压力,在受到队友信赖的同时,他也首先要保证自身的状态。


    远川凌也是成为阿根廷国家队的随队医师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地区预选赛之前……需要我帮忙放松一下吗?”远川凌眉眼弯弯地问。


    帮助选手放松身心不是随队医师的职责,但却是他身为及川彻伴侣的职责。


    及川彻呼吸一滞,“唉?”


    唉!????


    及川彻的脸突然爆红,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某个旖旎的白日梦。


    这个放松,是他理解的那个放松吗?


    第三十二章


    虽然有说过帮忙缓解紧张情绪的话, 但地区预选赛开始的第一天,远川凌因为重感冒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远川凌健康的身体状态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低温的侵袭。


    高烧39.6℃的远川凌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随时监控自己的体温, 决定两个小时后还不退烧就去医院挂水。


    他无奈地给及川彻发消息:【第一天的比赛我应该是赶不上了, 你要加油。】


    及川彻秒回:【放心,绝对能让你看到明天的比赛。】


    地区预选赛的赛程比较紧凑, 第一天十六强, 第二天立刻决出冠军。


    也就是说北川第一中学必须坚持到十六强,远川凌才能有现场观战的机会。


    及川彻还算有自信。


    不过远川凌觉得, 对方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学医的, 发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过来, 中心思想是让远川凌好好休息。


    休息自然是会休息的, 但远川凌也用平板收看了宫城县地区预选赛的转播。


    白鸟泽和北川第一中学都是夺冠热门,所以镜头放在这两边的时候特别多。


    远川凌往自己额头上按了个退烧贴,躺在床上看比赛。


    地区预选赛分为两组, 不知道是因为抽签的人手气太好, 还是为了保持比赛的竞技性因而有不成文的规定, 北川第一和白鸟泽三年里都没分到过同一组。


    今年也是一样的。


    北川第一中学和白鸟泽初等部, 分属A、B两组,从第一场比赛开始,双方就表现出了极佳的比赛状态。


    明明是隔着两个场地进行比赛, 中间还有分台障碍隔开,两边的火药味却浓得像是要原地打起来。


    镜头给到北川第一中学, 及川彻是开场的发球员。


    及川彻穿着北川第一中学的一号队服, 黑白双色的护膝覆在膝盖上, 他手持排球置于眉心,几次深呼吸之后, 抛球,助跑,起跳,一个完美的跳发。


    双臂好像羽翼,带动着身体飞离地面,几乎完美的击球点让大部分力作用在排球上,以一道笔直的斜线钉入场中。


    ——发球得分。


    短暂的寂静之后,北川第一中学的观众席上骤然爆发出喝彩声。


    场边的北川第一中学辅助监督感慨道:“及川今天状态极佳啊。”


    “应该说是从卸下了心理负担之后,就一直在稳步提升,国中的最后一次大赛,没有人想留下遗憾吧?”主教练双手环胸,如此回答道。


    及川彻知道自己今天的状态很好,他思维清晰得可怕,接发球的动作甚至比训练赛上还要流畅。


    这是他国中三年的最后一次大赛,通往全国的机会已经离他很近了。


    及川彻甚至能将自己的精神和激烈的比赛场分割开来。


    他本应该感觉到紧张的,他们几次打入地区预选赛决赛,然后被白鸟泽初等部拦在全国大赛之外。


    但比起这些紧张的情绪和时不时会闪过的来自牛岛若利的压力,及川彻更在意的是远川凌现在的状态。


    是最近训练的时候着凉了吗?发烧了应该要挂水,一个人应付得来吗?阿凌的亲友都在东京,生病的时候没人照顾肯定很难过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应该努力一点才行。


    手腕下压,一个出其不意的二次进攻结束了这场比赛。


    及川彻微微喘息,计分板上的比分定格在了25——16.


    “及川!今天状态超好啊——”主攻手爽朗地大笑,给了及川彻后背一巴掌。


    及川彻咳嗽了两声,还没等缓过神来开始得意,就被岩泉一凶狠的眼神盯住了。


    ——敢骄傲得找不到北你就死定了。


    他立刻看懂了幼驯染眼里的潜台词。


    及川彻合掌一拍,道:“就这样一路赢下去吧!”


    他可是和人约好了,要等对方明天再来看比赛的啊。


    “哦!”北川第一的队员们全体应声。


    远川凌隔着屏幕注视着及川彻,对方在人群中闪闪发光,被某些媒体嘲讽的默默无闻的少年时代,其实只差一个被发现的渠道。


    光是宫城县的电视转播,果然还是有些不够看呢。


    第一天的比赛很快结束了,北川第一中学和白鸟泽初等部毫无悬念地杀进了十六强。


    远川凌的体热也退得很快,到了傍晚就已经回归正常体温了,但很难说还会不会复发。


    远川医师自己给自己开了病愈证明。


    对方怕打扰到他养病,并没有打电话过来,而是在邮件里叙述了一天的比赛经历,对自己超绝的竞技状态表示了自豪和肯定。


    远川凌拍了一张体温计的照片,告诉及川彻自己会按时赴约。


    【明天见。】


    可惜人果然不能乱立fiag,次日一早,远川凌又有些低烧,他吃了药,用棉衣把自己裹严实,脑袋有些昏沉地出门。


    到了比赛场馆时被里面的暖气一吹,出了一身热汗。


    远川凌在看台休息区找到了北川第一中学的队伍。


    他没来得及主动打招呼,就被眼尖的岩泉一发现了。


    “喂,及川,那边。”岩泉一伸手指了指远川凌的方向。


    及川彻刚换好运动鞋,转头看见穿着棉服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远川凌。


    “凌!”及川彻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跑了过去。


    远川凌伸出一只手,把及川彻拦在了一米之外的地方,“就这个距离,别靠太近了。”


    他还戴着医用口罩,就怕把病菌传递到及川彻身上。


    其实今天出门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他生病不要紧,万一过了病气给及川彻,影响他比赛的发挥就不好了。


    及川彻被远川凌的手抵住肩膀,没办法再靠近,他转头向队友们和教练挥了挥手。


    “抱歉,我们先失陪一下。”及川彻拉着远川凌的衣袖走远了些。


    越过一整片看台座椅,才在十几米外的另一边坐下。


    两人中间泾渭分明地隔着一个座位。


    远川凌拉过及川彻的一只手,按揉腕部的穴位,“条件有限,将就一下吧。”


    及川彻感受到了隐约的酸麻感,随之而来的是放松。


    他侧眸看着远川凌卷曲的发丝,说不准是远川医师的手法有效,还是这个人坐在他面前本身就是一种特效强心剂。


    总之,早上起来时还隐隐纠缠住他的紧张感已经在短暂的相处中消弭。


    “这是什么按摩技巧吗?”


    “华国的针灸,会选这个穴位,本来应该用银针扎进去哦。”


    “真的假的!?”及川彻表示震惊。


    “真的哦。”远川凌伸手做了个扎针的动作。


    “唉——”及川彻瞪大了眼睛,手却完全没有往回缩的动势。


    这家伙,其实完全没有被吓到吧?远川凌暗想。


    却听及川彻说:“如果是阿凌的话,也没关系哦~尽管让我来试针吧!”


    及川彻一脸大义凛然,一副愿意为医学事业献身的样子。


    远川凌露出死鱼眼,“哦?及川同学,有很多穴位可以致人痴呆,你也要尝试一下吗?”


    及川彻表情一僵,悄咪咪地瞅他,“那……手下留情?”


    “看我心情。”远川凌轻哼一声。


    他松开了手,问:“快要去热身了吧?”


    及川彻舒展了一下身体,点头:“嗯。”


    远川凌有些热狠了,把棉服的拉链拉开,额角都渗出了点汗。


    及川彻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包纸巾,抽出一片给远川凌擦了擦汗。


    “阿凌,你真的康复了吗?”及川彻皱眉。


    他看着远川凌红扑扑的脸,总觉得对方的判断不太可靠。


    不是他想质疑远川医师的本事,而是医者不自医,说不定就有人掩耳盗铃假装自己没病呢。


    而且,方才对方给他按摩的时候,手上的温度好像比平时略高了一些。


    “没有什么病是一天就能好全的……”远川凌开口解释。


    下一刻某人起身探到他眼前,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进,额头相贴,一触即分。


    “体温果然有点偏高啊。”及川彻喃喃道。


    “你……笨蛋!离我远点!会传染的!就是这种快康复的时候最容易传染!笨蛋吗你!”远川凌急急忙忙地把及川彻推开,脸上的热意更胜。


    说不清楚是及川彻和他这个病人接触让他慌张,还是刚才感受到的触感让他慌张。


    及川彻“嘿嘿”一笑:“试过了,还有点低烧,我拜托后勤队员给你买热饮,就留在北川第一的看台上等我,好吗?”


    远川凌做了个驱赶的动作,“我知道了,你离传染源远一点……”


    而另一边北川第一被抛下的队友们,看着两人的方向窃窃私语。


    “是我们见不得人还是远川君见不得人?”


    “啧啧啧,及川看得也太紧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什么关系呢。”


    “就算要避开人,有必要跑那么远吗?”


    众人隔着一整个看台观众席,齐齐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北川第一中学和白鸟泽的比赛是上午的最后一场,双方将其余对手一一干掉,最终在比赛场上相遇了。


    三局两胜,比赛打得有来有回。


    白鸟泽虽然有牛岛若利这个攻击力超强的主攻手,但北川第一的团队协作更流畅。


    北川第一面对如今技术还没有那么成熟的牛岛若利,采取的是尽可能遏制牛岛进攻的方式。


    但一味的避战防守并不是取胜之道。


    “盾”和“矛”,两样都要可靠才行。


    远川凌一只手拿着热饮,一只手攥紧看台的栏杆。


    虽然他心里清楚比赛的结果,但,万一呢,万一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呢?


    可惜,北川第一中学最终还是输掉了这场比赛。


    国中三年的最后一次通向全国的机会,还是落空了。


    比赛的进程一如既往的迅速,双方列队感谢观众,随后就是颁奖仪式。


    远川凌的视线紧跟着及川彻,然而对方一直低着头,远川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及川彻身边的岩泉一怼了他一拳,“喂,远川在看你。”


    “就是知道所以才……”及川彻哽咽着,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比赛也输了,怎么好意思让他看我哭鼻子啊……”


    很有道理。


    岩泉一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扯出一张糊在及川彻脸上。


    他没有发现里面少了一张。


    “那就好好管理一下表情。”


    带着对国中三年的遗憾,众人参与了颁奖仪式。


    虽然北川第一没有晋级全国大赛,但及川彻拿到了县内最佳二传手的奖项。


    及川彻心里的郁闷总算少了些。


    他下意识地回头,到看台上寻找远川凌的身影。


    隔着嘈杂喧闹的人潮,他们无声地对视。


    彼此都明白,这不会是一个终点。


    离场后及川彻把奖状框框抱在怀里,在场馆后台见到了远川凌。


    及川彻本来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看到远川凌又控制不住地变成蛋花眼。


    “阿凌——”


    远川凌等他走到近前,伸出两只手揉了揉及川彻的脸颊,“好了,放轻松阿彻,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的。”


    及川彻呜噜呜噜的点头,脸颊在远川凌的掌心里蹭蹭,被完美地安抚到了。


    “超帅的,阿彻。”远川凌松开手,夸赞道。


    “唉?”及川彻讷讷应声。


    远川凌指了指他手里的奖状,道:“现在我是宫城县最佳二传及川彻的粉丝,以后我会是世界级二传手及川彻的粉丝,对吧?”


    及川彻怔愣片刻,猛地点头,“嗯!一定!”


    两人正准备商量排球部的聚餐结束后去哪里放松一下,身后便传来的脚步声。


    及川彻应声回头,在看到来人是谁之后,侧身一步把远川凌挡在身后。


    “牛若?”


    来人正是牛岛若利,他注意到了及川彻身边还有别人,但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及川,马上要到升学考试了,去别的学校是没办法进军全国的,所以你应该来白鸟泽。”


    及川彻额角的青筋直跳。


    这话的意思是自己永远也无法战胜牛岛若利吗?拜托,这是哪里来的自恋狂啊!!


    及川彻盯着牛岛若利面无表情的脸思考几秒,深切地怀疑对方是在侮辱他的可能性。


    及川彻撇嘴道:“什么叫不去白鸟泽就进不了全国大赛,你给我等着,我肯定会赢给你看。”


    牛岛若利不理解他的固执,只是说:“白鸟泽是县内最强的高中,队员的实力都很强,你选择的队友太弱了。”


    及川彻心里的怒火烧了起来,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远川凌扯住他的手腕,从他身后走出来。


    他个子比在场的两人都矮,要仰头才能和牛岛若利对视,远川凌语气平淡地说:“抱歉,这家伙已经和我约好,一起报考青叶城西了。”


    “然后,获胜的会是我们。”


    那双灰色的眼眸冷静淡漠,哪怕说着最嚣张的话,也让人完全升不起恶感。


    此刻的牛岛若利并不知道,他会在赛场上,近距离看到胜负欲在那灰色的湖面上尽情燃烧的模样。


    “我等着。”


    第三十三章


    三月, 春天的伊始。


    北川第一中学的毕业典礼也在这个时间举行,毕业生们坐在校园礼堂里,最后一次齐声歌唱校歌。


    毕业典礼散场, 人群熙攘的校礼堂门口, 穿着校服的及川彻被排球部的后辈们围住了。


    接任队长的二年级生带着一群新任正选,要哭不哭地齐齐向及川彻鞠了一躬, “队长!毕业快乐!”


    连原本想和及川彻交换校服纽扣的女同学们都被抵在了人墙外。


    “谢谢, 不过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及川彻有些哭笑不得,“之后在青叶城西也会见面吧?怎么表现得这么伤感。”


    新任队长脸色更难看了, 一股悲痛感油然而生, “抱歉, 我考不上。”


    青叶城西虽然不是宫城县内偏差值最高的一所高中, 但也绝对在一流水准,而且还是私立贵族学校,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了。


    这句“考不上”, 也让及川彻想起了自己痛苦且忙碌的两个月时光。


    地区预选赛结束后, 提前结束今年全国大赛之旅的及川彻, 在岩泉一和远川凌的监督下开始了升学考试复习。


    被两个脑子聪明的人夹在中间, 及川彻的复习过程,压力可想而知。


    他时常觉得自己的智商在被碾压。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三人都顺利拿到了青叶城西的录取通知书。


    及川彻一扶额,语气深沉:“我懂这种痛……”


    深沉的模样也只摆了几秒钟,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暗道一声“糟糕”。


    “好了, 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就和iwa酱说吧,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随手扯住路过的幼驯染顶替自己的位置, 丝滑流畅地溜进人群里,几秒之后便失去踪迹。


    被突然拽着愣在原地的岩泉一再回头, 发现周围被堵得水泄不通,想走都没路,他不禁发出一声怒吼:“混蛋及川——”


    排球部的交接其实比这更早,及川彻和岩泉一以及一众三年级正选早在交接的时候就到过别了,岩泉一不明白这群人怎么这个时间找上门来。


    “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人群里唯一的一年级生影山飞雄举手回答:“及川学长说有事和我们交代。”


    “哈???”岩泉一满腹狐疑,但视线在看到隔绝在人墙外等待交换纽扣的女生们,他意识到了什么。


    由于排球部的新正选们个个人高马大,女生们明显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已经溜走了,还在那里翘首以盼。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早就知道自己出来就会被围堵吧?


    岩泉一好不容易打发了后辈们,愤怒地拿出手机,开始对及川彻进行短信轰炸。


    另一边,及川彻已经来到了校门。


    远川凌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樱花树下等他,边上放了两个中号行李箱。


    将近三个月过去,他微卷的白发长长了些,发尾用小皮筋扎了个小辫,卸掉沉重的冬装,整个人看着清爽了不少。


    三月底的樱花含苞待放,马上就要迎来绚丽而短暂的花期,的确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时候。


    他明显是在等什么人,所以哪怕有人被他的外貌惊艳到,也没有顶着他淡漠的视线上前搭话。


    “凌!”及川彻从学校里脚步匆匆地走出来,边走边开始换衣服。


    他把校服外套脱掉,扯掉领带,换上手提包里的另一件夹克衫。


    及川彻穿了一条和校服裤子同色系的休闲裤,由于坐的位置比较靠后,险而又险地逃过了一劫。


    他动作迅速地把校服塞进了手提包。


    学生气从他身上褪去了许多,尽管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但没办法遮掩住帅气。


    及川彻走到远川凌身边,手拎过两个行李箱,“我好了!走吧!”


    远川凌点头,“别急,十一点的车票,还赶得上。”


    他宽慰的话刚说完,及川彻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怎么了?好像有急事?”远川凌疑惑地问。


    及川彻摸出手机,被屏幕上岩泉一的控诉糊了一脸,他心虚地视线飘了飘。


    远川凌明白了,这人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惹恼了幼驯染。


    他叹了口气,“记得给iwa酱带伴手礼……算了,我和他说。”


    将近两个月的考前补习过去,远川凌和岩泉一之间的革命友谊飞速增长,怎么说他们都算是给笨蛋及川补习的战友了。


    交换了邮箱地址和电话之后,远川凌已经完美适应了这个夹在幼驯染之间两边安抚的角色。


    好在岩泉一现在,“对及川彻抗性”已经很高了,能维持现在这幅相处模式纯粹是因为岩泉一的包容心。


    远川凌不想美化难搞的及川同学,对此深以为然。


    及川彻也不明白为什么,岩泉一在和远川凌交流的时候明显情绪更稳定,一到了自己这里,就鸡飞狗跳得厉害。


    及川彻完全没想过这是自己性格的锅。


    他拉着行李箱准备到路口打出租,语气酸溜溜的:“凌,你们两个才是幼驯染吧?”


    他果然是半路出家的,比不得人家两个人一见如故,连及川彻看不懂的数学问题两人都能分析地头头是道……


    啊,可恶,高智商果然就是好啊。


    及川彻边走路边跺脚,鞋子发出扰人的踢踏声。


    远川凌不免被这声音吸引了,边在手机上和岩泉一交流,边劝阻道:“阿彻,晚上脚掌会痛的。”


    “知道啦……”及川彻收敛了动作。


    岩泉一那边没有说明他被惹恼的具体原因,只是叮嘱远川凌:【祝旅行愉快。及川那家伙把自己攒了很久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了,及川叔叔还给了他不少,我看过他的攻略,资金应该是很充裕的,但也不排除会有意外发生。】


    【放心,我和我堂哥要了张通用贵宾卡,至少迹部财团名下的各式场所可以免费。】


    现在另外两人都知道,远川凌和那个有名的迹部财团沾亲带故,连现在下榻的酒店都是免费入住。


    岩泉一隔了很久才回复:【很放心,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爽。】


    估计谁听到这种凡尔赛发言都会不爽,岩泉一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平淡了。


    远川凌收起手机,被及川彻推上了计程车。


    坐在后排,及川彻阴阳怪气,“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那副好像遇见负心汉的表情让远川凌忍不住笑出声。


    “你怎么还生气啊?不是你先惹恼了岩泉吗?”远川凌把凑到自己跟前的怨气脸推开。


    随即又觉得不够,掐住及川彻的右边脸颊向外轻轻拉扯。


    少年都是一年一个样子,及川彻这点脸颊肉估计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现在不蹂躏更待何时。


    “纸四楷完小(只是开玩笑)……”及川彻口齿不清地狡辩。


    “骗人。”远川凌笑骂道。


    他松开手,问:“所以我们这次要去哪里?”


    及川彻做旅游攻略之前,有问过远川凌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可惜远川凌这个人已经把“宅”这个字写到了骨子里。


    他只是否定了去国外这一个想法,避免了及川彻钱包大出血的可能性。


    至于日本国内,远川凌只在年幼时在这片土地停留过,自从去了E国,就只在逢年过节回国东京。


    倒是国外的许多地方,由于远川家一家三口一年一度的家庭旅行,远川凌被迫去了不少有名景点。


    但原谅他的理科脑袋,见到美景也就只能简单地评价一句“好看”,甚至大部分都只是一句“还不错”。


    所以他对日本国内的大部分地方都不是很了解,除了老家东京,去哪里都是新鲜的。


    及川彻非常喜欢“这次”这个说法,那不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下次”?


    “关西!”及川彻语气欢快道。


    两人出租车转电车,从宫城县出发的这趟列车,会先到千叶,再换乘越过东京沿着神奈川县边界到达关西。


    途径千叶县的油菜花海,神奈川县的海景,行程不急,他们可以在千叶和神奈川都停留,走走逛逛。


    到关西之后,主要是三重县,奈良县,大阪府和京都府四个地点。


    远川凌没看过及川彻的游览攻略,属于是对方去哪他就去哪,安心地当一个旅行挂件。


    毕竟及川同学可是夸下了海口,这次的双人旅行包括资金在内的各种安排由他一手包揽。


    远川凌这个跟着蹭吃蹭喝的,主要任务是举手欢呼。


    两人从宫城县的车站上车。


    这个时间点是工作日,也不算是旅游旺季,除了刚放春假的毕业生,估计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出行。


    电车上没有多少乘客,及川彻选的位置靠窗,这样可以更好的看到沿途的风景。


    两人都是轻装简行,除了一个中号行李箱,各自只有一个背包。


    车开没出宫城县,远川凌从背包里拿出了平板电脑,打开了一个去年白鸟泽全国大赛十六进八的比赛视频。


    及川彻震惊道:“要看这个吗?”


    远川凌打开平板电脑之前,他甚至做好了跟着看解刨视频的打算。


    “大话都说出去了,肯定要努力的吧?”远川凌嘟囔道。


    之前在比赛场馆后台遇见牛岛若利挖角,远川凌一个没忍住就发出了挑衅宣言,现在当然要好好提升自己。


    及川彻……及川彻觉得超幸福,这种两个单独的旅行还能加上最爱的排球,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和人生赢家没什么两样。


    视频是迹部景吾、远川凌神通广大的堂哥托人找来的,是官方的摄影录像,比赛全程都能看得很清晰。


    为了不打扰同车的乘客,远川凌还摸出了耳机,左边自己戴上,右边塞给及川彻。


    两人小声交流着牛岛若利的各项技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简直每时每刻都在进步。


    今年地区预选赛上和北川第一中学的比赛,和视频里的对比,牛岛若利的扣球技术精进地很明显。


    与此同时就和每一个稚嫩的、高攻击力的攻手一样,牛岛若利现在的接球还有些粗糙,也就是过得去的水平。


    由于比赛里不参与接一传,所以这个弱点并不是很明显。


    相对来说,也很难针对,因为在这个环节上他会被其他队友保护得死死的。


    真的很难搞。


    视频看到第二局结束。


    耳机还挂着,及川彻询问了一句副攻手的跑位问题,远川凌却没有回音。


    他侧头看一眼,才发现远川凌靠着椅背睡着了,这个距离之下,及川彻才看得清远川凌眼角下淡淡的乌青。


    这家伙昨晚没睡好吗?


    及川彻把平板电脑静音,看远川凌靠在椅背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向四周看看,确定没人在关注这个方向,于是做贼似的悄悄伸出手,动作缓慢地让远川凌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远川凌略微皱眉,无意识地蹭了蹭。


    及川彻侧眸看了看他。


    这样……应该能睡得更舒服点吧?


    第三十四章


    远川凌是被一阵香味折腾醒的。


    上车的时候没到饭点, 远川凌早饭又只匆匆垫了点避免低血糖,这会儿闻到饭香,饥饿感催促着他醒来。


    他缓慢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及川彻的外套, 领口处都掖的严严实实,难怪睡了这么久也没感觉到冷意。


    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两份便当, 伸手一摸, 正对着自己的这个盒子还是温热的。


    咖喱猪排饭和寿司拼盘。


    及川彻在拆一次性餐具,见到远川凌睡醒, 把自己拆好的筷子递给他。


    “醒了?刚刚到站停车的时候买的, 还不错吧?”


    远川凌刚睡醒, 思维还有些迟滞, 听到及川彻的话也只是愣愣点头。


    他接过筷子,半响没有什么动作。


    远川凌颊侧有两道红印,睡觉的时候压出来的, 边上的头发也凌乱毛躁, 像个炸了半边毛的猫科动物。


    及川彻觉得稀奇, 伸手在远川凌眼前反复摇晃。


    远川凌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道:“谢谢。”


    “我要开动了。”


    远川凌夹了一块咖喱鸡肉配米饭,咖喱有点偏咸,但有软硬适中的米饭中和, 口感还不错。


    主要是一觉睡醒身心空虚的时候,来一口热气腾腾的米饭实在是太过治愈了。


    好吃。


    远川凌眯着眼睛咀嚼。


    迷迷糊糊的阿凌正在进食.jpg


    及川彻一手捂脸, 掩饰自己不自然的神情。


    好可爱……脸颊略微鼓起来, 看着很好捏。


    挥退脑海里的乱七八糟情绪, 及川彻往嘴里丢了一个寿司,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两瓶波子汽水。


    薄荷味和荔枝味, 薄荷绿色和灰色调的瓶子靠在一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协调感。


    “阿凌,看窗外。”及川彻道。


    远川凌闻言看向车窗外。


    下午的阳光很耀眼,倾洒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油菜花海中,金黄的花束挤挤挨挨,风一吹便像海浪一样在视线所及之处奔流。


    远川凌缓缓睁大的眼睛,他仅存的那点困意也被眼前的美景驱散了。


    静谧的,闲适的,好像在某个午后和爱人相携出游,享受人生中难得的安逸时间,远川凌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及川彻遗憾道:“这边的樱花还没开,不然应该会更好看。”


    三月末其实已经是樱花开放的时候,只不过今年气温回暖得比往常更慢,连带着旅游热潮也跟着拖后了。


    千叶县的这趟老式列车,横穿房总半岛,一直到神奈川与东京都的交界处停下,沿途是大片的油菜花海,铁道两边的樱花树,年纪估计比他们两个都大。而国吉站是油菜花最繁茂的地区。


    两人解决掉便当,一边喝波子汽水,一边重新翻出了之前的比赛视频观看。


    他们在国吉站下车,在这边野餐的人特别多,如果不是在电车上已经解决了一餐,及川彻还真有些意动。


    最后他们只是去站点附近的礼品店,买了一些文创产品,几乎都是油菜花相关制品,很有地域特色。


    因为不想拿太重的东西,及川彻偷懒使坏,只央求远川凌买了些纸片,明信片、书签、邮票之类的小物件。


    远川凌倒是无所谓伴手礼的样式,就是有点对不起收到伴手礼的人。


    在此点名总是被迫中招的岩泉同学。


    卖完伴手礼,两人再度换乘,前往神奈川。


    进站大厅里人不算多,远川凌折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确定伴手礼不会被压得不成样子,正准备叫上及川彻一起走。


    转头就见对方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半响都没挪开眼。


    远川凌狐疑地看过去,就见一个青年推着大号行李箱,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坐在行李箱上,一手扶着行李箱拉杆,好像指挥战队的小将军。


    “出发——!”小女孩欢快地喊道。


    青年推动拉杆箱在众人的瞩目下招摇地穿过候车大厅。


    及川彻注视着载人的行李箱消失在视野里,满眼艳羡地猛地转向远川凌。


    那双眼睛亮闪闪的,满脸都写着两个字,“想要”。


    坐在行李箱上被拉出去唉!超酷的!


    及川彻下意识忽略行李箱上小女孩的年龄,那孩子顶多小学一年级。


    就常理而言,这个前进方式很容易出现危险或者被安保人员拦下来批评教育,最主要的是太过幼稚,由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做并不合适。


    远川凌在心里这样分析。


    但是常理是常理,及川彻是及川彻,两者不能一概而论。


    远川凌一脸无奈:“那……”来吧。


    及川彻虽然已经快逼近成年男子的身高体重,但行李箱下边有滑轮,推着走的话,以他的力气大概也不成问题。


    他思索的功夫,一分钟左右,远川凌就被及川彻按在了行李箱上。


    远川凌:“?”


    他坐在行李箱上,还没从这个位置转变中回过神来。


    什么?原来他是被推着的那个吗?


    “走喽——”及川彻推动着行李箱向前进发,起步有点快,远川凌差点掉下去。


    “喂阿彻!慢点!另一个箱子!看路!”远川凌有点手忙脚乱地把另一个拉杆箱接到手里,一只手还得握住身侧的拉杆放止自己掉下去。


    两人这个过于幼稚的行为引来了周围人的注视。


    远川凌觉得有点难为情,他把衣服拉链拉到顶,下半张脸缩进衣领里。


    但是他灰色的眼睛却比平常多了一点亮色。


    也就只有及川彻了,但凡换成别人让远川凌陪着犯傻,远川凌都能原地转身走人。


    然后,他们果然如远川凌预想的那样,被安保人员叫住进行了批评教育。


    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之后,安保人员才黑着脸放过他们。


    前往神奈川的车上,及川彻还在忿忿不平,撇着嘴:“怎么别人都可以我们不可以啊。”


    远川凌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边是因为孩子年纪小,而且只有一个行李箱,不太可能出问题呢?


    最最重要的是,人家没有被安保人员发现,而他们两个刚好撞枪口上了。


    “那个大小的行李箱怎么说都太勉强了,而且很危险。”远川凌宽慰道。


    及川彻歪了歪头,那眼神好像在问:“换个大号行李箱就可以了吗?”


    远川凌温柔地笑笑,身上好像有代表怨念的黑气蔓延出来:“不可以哦。”


    他不想再在一群人的围观下被人批评教育了。


    这在三好学生远川凌的人生里堪称史无前例。别说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被人批评教育,远川凌从小到大被批评教育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及川彻也就仗着他喜欢他。


    及川彻顿时一颤,从远川凌身上接收到了威胁的信号,他猛地点头:“遵命。”


    两人很快把那哭笑不得的经历抛在了脑后,电车开到了海岸线边上,通过车窗往外看,能看到黄昏时波光粼粼的海面。


    “好美。”远川凌感叹一声。


    这不是远川凌第一次见到黄昏时的大海,但可能是同行的人不同,他看到景色的心境也不一样了。


    成年后忙碌的远川先生,只知道四处漂泊,从未停下来看看周围的景色。


    他印象里最深的一次出行,还是和及川先生一起去阿根廷的冰川公园。


    及川先生请了年假,他们一起在那附近逛了几天,最后远川凌被家里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旅行。


    回想起来还挺遗憾的。


    及川彻往边上歪倒,有点煞风景地说:“天色一暗就觉得有困意了。”


    远川凌觉得好笑,侧眸看他,看到及川彻半个身子都被遮挡在阴影中。


    远川凌猛然发觉,及川彻在买车票的时候买的都是连号座位,而且远川凌的位置一般都在窗边。


    大概是因为知道沿途的景色很好,所以特地这样选的。


    不得不说,这种在内侧两边都被阻挡的位置一定程度上给了远川凌微妙的安全感。


    “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远川凌开口问道。


    自己这绝佳的观景角度,怎么说都应该让及川彻体验一下才是。


    及川彻摇头拒绝了,神神秘秘地说:“我这里才是观景的最佳位置哦。”


    “什么啊……”远川凌笑骂一句,一点都不相信这番说辞。


    但及川彻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困——不想被光照着。”


    他动作自然地一歪脑袋,靠在了远川凌肩上。


    “好啊,睡吧。”远川凌轻声道。


    及川彻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但他睡不着。


    或者说当他脑袋靠到远川凌肩上的时候,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困意的大脑变得更加清醒了。


    及川彻身子微微后仰,尽量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放在椅背上,不给远川凌带来负担。


    这个视角他稍微倾斜一下视线就能看到远川凌的脖颈、下颔、有些毛躁的白色自然卷……


    及川彻完全没有在说谎。


    他坐在远川凌身旁的位置,也能透过车窗看到窗外的美景,而更主要的是,看风景的同时他也能看到远川凌。


    远川凌观看比赛视频时的专注神情,被油菜花海的壮观驱散困意时的惊艳,以及黄昏下,托着下巴望向海面时的宁静。


    及川彻当然也有欣赏这些自然景观。


    但远川凌比那些景色更吸引他的注意。


    这个人就像一副随时会变换色彩的画,及川彻不知道下一秒,对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哪怕移开视线一秒钟,他都会觉得有些可惜。


    他想多了解对方一点,想在远川凌脸上看到他从未见过的表情,想让对方能更加靠近他。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及川彻没由来地想。


    第三十五章


    及川彻没有睡着, 感受着远川凌的体温,连呼吸的频率都好像和对方融为一体。


    这趟沿着海岸线向前的列车比千叶县的那辆要拥挤得多。


    不少人拿着摄像机拍下夕阳中的海面,在惬意的时间里热切交谈。


    异常热闹。


    及川彻确实也没有在这个环境下睡着的本事, 除非他前几天刚经历过超额的体能训练。


    不过自从将时间都用在升学考试复习上, 及川彻的训练强度明显降低了。


    他的两位老师对他还是太仁慈,想着用脑已经这么累了, 身体上再过度劳累, 就真会吃不消了。


    及川彻是在到达神奈川东站前睁开眼睛的,“醒”得真是恰到好处, 远川凌打趣道:“我正想叫你呢。”


    及川彻揉了揉眼睛, 稍微动了下脖子, 瞬间一阵酸痛。


    “唔!”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 他肩颈的肌肉有些僵硬了。


    远川凌按住及川彻的肩膀让他略微转过身,精准地按住肩颈的肌肉揉捏,及川彻舒服地眯起眼睛。


    “阿凌, 好厉害……”


    “那么酬劳就是今晚的晚饭我来选了。”远川凌微微勾唇, 如此说道。


    那话里带着的笑音让人明显能听出他心情不错。


    他觉得从旅行一开始, 及川彻的表现就有点微妙, 直到刚刚一路靠在他肩膀上假寐,这种微妙感愈发强烈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没有任何预兆地逐渐向从前他与及川先生的日常相处靠拢了。


    远川凌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一直没有睡着, 哪怕是浅眠也和正常闭目养神的呼吸频率不太一样。


    远川凌作为一个知识面极为宽广的医学生,分辨得出来也很正常。


    但及川彻装睡的原因很耐人寻味。


    总不至于是讨厌大海。


    远川凌不打算深究这个, 顺其自然就好。


    及川彻对远川凌讨要的酬劳没有意见, 只举起手, 故作可怜地说:“请施舍一个金枪鱼饭团,凌大人。”


    远川凌轻哼一声, “准了。”


    *


    两人在神奈川东站下车,打车到了预定的酒店,他们会在神奈川海边待上几天。


    及川彻选的是神奈川海边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海景房,双人套间,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可惜的是,这家酒店并不属于迹部财团,否则远川凌就能悄悄拿出贵宾卡,让经理给他们一个“中奖”大礼包。


    比如,是今天第九十九位消费的用户所以可以全额免单的这种。


    不过远川凌在下午对方刷卡的时候看见过卡里的余额,数额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可见及川彻对双人旅行这件事还是很有底气的。


    从及川家的二层别墅就能看得出来。


    及川彻的父母是宫城某家顶尖科技公司的高管,两人是在许多企业会被禁止的办公室恋情,原因只在于,两人都是公司的大股东。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得大概就是这种了。


    不过自从两位股东结婚之后,这家科技公司也成了整个商业区唯一一家允许办公室恋情的企业。


    这些,是远川凌曾经从及川先生那里听来的八卦。


    少年时代的及川彻,在消费上被父母有意限制,除了排球相关,几乎没有大的开销。


    他手里的零用钱和小金库比一般同龄人要多得多,虽然比不上远川凌卡里看不清楚位数的一串零,但也很可观了。


    按照岩泉一的说法,及川爸爸还给他补贴了一部分。


    远川凌试图通过及川彻的开销算出对方的本金。


    真是个很有趣的数学问题。


    两人在酒店安顿好,天色已经暗了,远川凌最终选择的晚饭是海边的小吃一条街。


    通常情况下,远川凌晚上肯定会吃营养餐,但出来游玩的时候提出这种想法也太扫兴了。


    于是还在纠结的远川凌闻到了小吃街飘来的章鱼烧的味道,草率地决定了晚餐地点。


    海风腥咸的气味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灯火通明的道路两旁支着小摊,尽是烟火气。


    及川彻选了一份关东煮,一个金枪鱼饭团。


    远川凌选了一份抹茶红豆馅鲷鱼烧,一小碗素面。


    小吃街旁边就有用餐区,海边旅游的淡季,这边人不多,空位子多得很。


    及川彻招呼远川凌在角落的位置坐下,边上就是一条小路和一片树林。


    这个位置距离休息区的路灯有点远,但胜在安静,小吃摊摊主的吆喝声几乎听不见了。


    及川彻明显还记得电车上的事,双手合十:“感谢凌大人的馈赠,我开动了。”


    说完,他撕开了饭团包装。


    远川凌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晚饭,他拿起还温热的鲷鱼烧,打开包装咬了一口,立刻被惊艳到了。


    温热的外壳,里面的馅料还有些烫口,抹茶的苦味和红豆泥的甜味相互中和,是远川凌可以接受的甜度,和大部分西式甜点比起来好多了。


    尤其是热爱下午茶的E国人桌上的传统甜点,糖分至少比正常甜品高了三倍,符合E国人的口味,对远川凌来说非常不友好。


    知云奶奶的草莓蛋糕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甜腻。


    “真的吗?”及川彻咽下一口饭团,瞅了瞅对方手里的鲷鱼烧,用眼神表示怀疑。


    及川彻不喜欢红豆的味道,所以一切和红豆有关的食物在他这里都会被pass掉。


    这算是个和大部分大福类甜点绝缘的人。


    及川彻实在好奇,毕竟远川凌很少这么明显地表述自己的好恶,每次一起用餐,不管是什么样的食物,远川凌都只会评价一句:“还不错。”


    哪怕是及川彻和岩泉一都觉得踩雷的探店,远川凌也能给出中等评价。


    这个普通的小吃摊上的普通鲷鱼烧,真有那么好吃?


    远川凌歪了歪头,将手里的鲷鱼烧伸到及川彻面前,特地露出了没有咬过的另一边鱼头。


    及川彻被好奇心吊着,几乎没怎么思考,下意识地咬了一口,抹茶略重的苦味和红豆的味道一起在舌尖炸开。


    及川彻表情一变再变,艰难地咀嚼几次,随后迅速地囫囵咽下,他迟疑地说:“还不错……?”


    他从层次丰富的味道里稳住心神,抬眼便看到远川凌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有点回过味来了。


    “阿凌,你是真的觉得好吃吗?”及川彻狐疑地问。


    他怎么觉得这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呢?


    “唉?”远川凌答:“很好吃啊。”


    说着他又咬了一口鲷鱼烧,好像在回味馅料的味道。


    “是觉得没那么甜吗?我不喜欢太甜的,这个程度就刚好。”


    不过以方才鲷鱼烧小摊前没什么人排队来看,这个甜度的鲷鱼烧有些不太符合大众口味。


    及川彻愣住了,随即一阵热意窜上脸颊。


    等等等等。


    阿凌第一口咬的是哪个位置?


    他吃的又是哪个位置?


    现在这只鱼头上交错的三个牙印是……?


    及川彻脑子热成了一团浆糊。


    他一只手捂脸,掩饰地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话,以后可以到甜品店定制低糖的哦……”


    比如无糖的九层蛋糕和低度数的香槟塔?


    及川彻突然冒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没有注意到远川凌带着笑意看着他的视线,的确是恶作剧得逞的愉悦,但不是及川彻想的那种“恶作剧”。


    “好主意。”远川凌应了一声。


    及川彻任由海风吹着,头脑逐渐冷却下来,随即他发现视线落点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一片稍矮的灌木丛,上方一团黑色的不明线条在抖动。


    及川彻视线僵住了,身上的热意瞬间退了个干净,他有些哆哆嗦嗦地说:“阿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远川凌诧异地转头,看向及川彻下意识指着的位置。


    灌木丛上有东西,好像是一团海带?


    海带居然会动?活的?


    远川凌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甚至有种发现新物种的兴奋感。


    “我们还是把东西带回酒店吃吧?”及川彻表情僵硬地笑笑。


    “我去看看。”远川凌直接站了起来。


    “唔,阿凌……”及川彻连忙跟上,这会儿也顾不上怕不怕了,硬是抬步仗着腿更长走在了远川凌前面。


    “是什么啊?”及川彻小声问。


    “不知道。”远川凌很诚实。


    及川彻明显有些害怕,这家伙有点怕鬼,游乐园团建的时候从来不去鬼屋。


    这会儿能下意识把远川凌护在后面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两人还没走到灌木丛旁边,那一簇“海带”突然飘了起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小路边本来就没什么照明,黑暗中那团东西突然升起来,乍一看实在惊恐。


    “噫!”及川彻身体后倾,差点原地蹦起来。


    但他脚死死地钉在原地,愣是保持在比远川凌更前一个身位的地方没动。


    “可恶,这是什么地方啊。”那团“海带”烦躁地晃了晃。


    远川凌轻抚及川彻的后背以作安抚,道:“阿彻,看仔细,是个人。”


    及川彻被脊背上另一个人的体温唤回了理智,定睛一看,发现果然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及川彻刚刚看到的,在动的东西,就是对方像海带一样的发型。


    ——为什么要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发型啊喂!


    及川彻在心里大声吐槽。


    海带头也注意到了面前的两个人。


    “啊,有人!”他一脸惊喜地从灌木丛里一步踏出来,问:“你们知道xx寿司店在哪里吗?”


    及川彻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他对这个陌生的寿司店名称毫无印象,毕竟他根本不是神奈川本地人。


    “不知道。”他语气不算太友善,毕竟刚刚才被吓到,差点在远川凌面前丢脸,能和善起来才怪了。


    “你可以用手机上的地图导航。”远川凌建议道。


    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海带头少年,确定了这位也是熟人之一,切原赤也。


    日后他们电玩同好会的一员,这个年岁,应该是立海大国中部网球部正选。


    对方身上穿着立海大的墨绿色校服,连头发也是深色的,这才被认错了物种。


    话说,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海边灌木丛里,怎么看怎么离奇。


    远川凌知道切原赤也的老毛病,于是问:“迷路了吗?”


    切原赤也挠了挠头,说:“啊。手机没电了。”


    其实就算有电,他也看不太懂地图导航,他最开始就是跟着地图导航走的,结果越走越偏,不得已在树林里跋涉,不小心摔进灌木丛,好不容易才自救成功。


    他是想凭实力找到寿司店位置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和队友们联系,结果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方向了。


    地图导航果然是个坑人的东西。切原赤也心想。


    “啊……可恶,这次肯定又要被副部长铁拳制裁了。”切原赤也一脸焦躁地抱头,随后又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两位路人,“你们真的不知道寿司店的位置吗?”


    “不知道。我们只是来旅游的。”远川凌摇了摇头,说:“但是,应该可以帮忙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及川彻,“对吧?”


    “嗯?”及川彻疑惑出声。


    他看了看远川凌,又看了看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的海带头少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的是他,但及川彻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号码?”


    切原赤也欢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和自己的名字。


    幸好,对方的记忆力比找路的能力强得多,号码是正确的,拨通之后很快就被接听了。


    “你好,是切原赤也的同伴吗?”及川彻问。


    “我是,请问赤也在你身边吗?”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估计是切原赤也的哪一位前辈。


    “嗯,这里是滨海路东御街98号附近的小吃街,他会等在休息区,麻烦来接他吧。”及川彻报出了下榻酒店的地址,小吃街和酒店的距离不算太远,很好定位。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好”,及川彻挂掉了电话。


    “非常感谢!”切原赤也向两人鞠了一躬。


    “去那边休息一下吧?”远川凌指了指休息区。


    及川彻撇了撇嘴,他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小声抱怨:“为什么他要和我们一起……”


    远川凌扯了扯及川彻的后衣摆,及川彻憋憋屈屈地噤声了。


    远川凌也很无奈,阿彻这家伙现在爱答不理的,以后被他的亲友团联合欺负的时候,还不是要来找他诉苦。


    还是现在结个善缘更好。


    切原赤也性子大大咧咧的,其实没有没听到及川彻的嘀咕,但单细胞生物或许都比较敏锐,他察觉到了及川彻的抗拒情绪。


    于是他选了两人旁边的座位坐下,并在距离休息区最近的小吃摊上买章鱼烧,真是万幸他还带着钱包。


    及川彻有些闷闷不乐地吃东西,把关东煮里的海带结咬得嘎吱作响,多少有点迁怒情绪在。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海带头坐在旁边非常显眼,怎么形容呢,就像原本昏暗但融洽的环境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高瓦数的LED灯管,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他能开心得起来才怪了。


    远川凌飞快解决掉自己的素面,这绝对是他吃饭速度最快的一次。


    吃完他又配合着及川彻吃关东煮的速度把鲷鱼烧啃完了。


    有点撑。


    “吃饱了就回去吧?”远川凌说。


    及川彻有点惊讶,他以为远川凌会在这里等到那个海带头被人接走,毕竟远川凌对对方态度友善,而且海带头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没关系,等等吧。”及川彻道。


    他察觉到远川凌在迁就他的情绪,但他也只有一点点不爽而已,完全没必要这样。


    远川凌一愣,随后懒洋洋地勾唇,伸手一指他的关东煮纸杯,“要吃那个。”


    “好哦。”及川彻把鱼籽福袋拿给他。


    经过了鲷鱼烧事件之后,他对吃一份食物这件事反应已经没有很强烈了。


    远川凌遗憾地就着及川彻伸过来的手把鱼籽福袋吃掉。


    奇怪的口感。


    远川凌其实不太习惯一些日本的传统食物,以前在阿根廷,及川彻虽然也会做日式料理,但不会包含关东煮这类的小吃。


    两人吃完了东西,切原赤也才捧着章鱼烧回来。


    不过时间刚好,一群穿着立海大制服的少年也来到了休息区,远远地就能看见一排墨绿色的校服。


    “应该是出来团建结果有人走丢了吧。”及川彻猜测。


    远川凌点头表示赞同。


    切原赤也还忙着吃东西,远川凌好心地指了指立海大众人的方向。


    “你的同伴来接你了。”


    切原赤也回头,看到了自己的队友们,以及十分显眼,明显已经黑了脸的副部长。


    呜哇——可恶,他特地选的柳前辈的号码,还以为柳前辈会一个人来找他呢。


    失算。


    切原赤也有些心虚,甚至有点想往远川凌身后躲,他和这个白毛一见面就觉得对方很亲切。


    和队里差不多发色的仁王前辈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毕竟仁王经常捉弄他。


    不过他躲藏的想法没能实现,因为及川彻把远川凌拉到了自己身前,一只胳膊环住远川凌的肩。


    他没能掩饰住开心:“好了切原君,你的队友在等你呢。”


    两方隔得还很远,远川凌也不喜欢尴尬的寒暄场面。


    于是扯着及川彻溜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还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暴怒的:“赤也——!”


    远川凌好奇地想回头,却被及川彻按住了。


    先一步回头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及川彻唏嘘道:“是暴力现场,不能看。”被重拳狠狠敲脑壳这种事,还是别让阿凌看了。


    远川凌:“?”


    切原的国中生活还真是水深火热啊。


    第三十六章


    离开了小吃街, 两人散步返回酒店,一开始还慢悠悠的,之后变成快走, 又改成慢跑。


    两人并排跑, 及川彻照顾远川凌这个体力废,速度放得很慢。


    他一边跑步一边还能呼吸平稳地和远川凌交流。


    “还好吗凌?”


    远川凌应了一声, 没有说话。


    两人开始旅行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 即便是在旅行途中也不能放弃训练,排球训练没办法随时随地进行, 但体能训练可以。


    但实际上除了白天去景点游玩的时间, 给他们剩下来的空闲就只有晨起后和晚饭后两个时间点。


    夜跑和晨跑都是不错的选择。


    其实酒店也有专门的健身房, 但旅行最重要的还是放松身心, 远川凌和及川彻都不想这短暂的旅行时光过得太紧绷,所以一致决定pass这个选项。


    两人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已经路过了下榻的酒店, 不过没关系, 他们不太可能像切原赤也那样找不到回去的路。


    这个季节的神奈川, 气温其实不算太低, 但夜晚的海风还是带着凉意。


    好在运动让体表温度升高,即便是远川凌这样怕冷的人也感觉良好。


    远川凌极力调整着呼吸,身体无疑很疲惫, 但他的心情很愉悦。


    过去的远川先生从来没有和爱人一起训练过,球场的边线将两人分隔在两个世界里, 他只能旁观, 却永远触及不到属于及川彻的真实。


    有个不理解自己的爱侣或许是见痛苦的事情, 远川先生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他是从及川彻身上汲取生命力才保持着永远鲜活的呼吸,就像植物离不开阳光的照耀一样。


    被病痛缠身的身体拖累, 远川先生没能跨出的那一步,现在终于不一样了。


    在边上旁观和参与进训练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在他的追赶下,逐渐能摸得到对方的衣摆,然后一点一点和对方并肩。


    现在的远川凌,大概还没有那种与其并肩的能力吧。


    远川凌就是这样的人,身体越疲劳,精神就越活跃,当他没有一个固定的问题需要去思考时,就会漫无边际地发散。


    从以前的一些往事,到身边的及川彻,瞥到他翘起的发尾,又忍不住想对方有没有给自己做过发型。


    连汗水滑过脸颊汇进泪窝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及川彻也已经发现了,远川凌的出汗量比寻常人更大,所以时刻关注着远川凌的状态,在他逐渐吃力的时候立刻返程。


    后半程远川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及川彻问他状态的时候点头摇头。


    两人是放缓速度从慢跑到慢走然后停下来的,没有骤然停止动势,心率也往下降了不少,但也不会消解多少疲惫感。


    等到了酒店门口,远川凌有点站不稳了,脑袋往及川彻身上靠。


    他急需找个支撑点站稳,顺便缓解一下疲累,瞄准的位置其实是及川彻的肩膀。


    然而及川彻恰好在此刻转身,远川凌额头抵在了他胸前,准确来说是锁骨下方一点的位置。


    远川凌犹豫了一秒,觉得这个位置有些太明显且刻意了,但他累得不想动弹,于是就靠在那没挪位置。


    ——就当他昏过去了吧……


    及川彻动作一顿,身体从接触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变得有些僵硬。


    胸口处的重量实在太有存在感了,远川凌运动后的体温很高,额头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烫意,“凌?还好吗?”


    及川彻的手探入远川凌的发间,从鬓角开始,将浓密的发丝向后梳理。


    没了发丝在捂着,远川凌感受到了清凉的舒适感,远川凌轻喃了一声。


    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及川彻意识到,再这样持续下去,他逐渐加快的心跳马上就要暴露了,于是尽力摒除杂念,摸了摸远川凌的头发,道:“凌,跟着我的节奏。”


    “呼——吸——呼——吸——”


    远川凌缓慢的深呼吸,两分钟后,他握住及川彻的胳膊,把自己从对方怀里“拔”了出来。


    胸口沉甸甸的重量远离,及川彻一时间有些怅然。


    他低头一看,远川凌冷白的皮肤带着汗水,脸颊绯红,额头因为长时间压迫按出一片椭圆的红痕,配上那副累蒙了的眼神,有些懵懂的可爱。


    及川彻那点惆怅还没维持几秒钟,就捂着嘴笑出声来。


    远川凌:“?”


    他眼神迷惑,不知道及川彻在笑什么。


    “怎么了?”


    及川彻没有说话,尽力压下自己上翘的嘴角,“没什么……”


    远川凌:“……”


    他突然一个手刀轻轻打在了及川彻腰间,后者差点原地蹦起来。


    那个位置和力道都不疼,但有点痒,及川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瞪圆了眼睛。


    “凌——!你和iwa酱学坏了!”及川彻气急败坏地控诉道。


    远川凌:“哼。”


    两人慢悠悠地晃回了房间,一路上及川彻都拿着手机在给岩泉一发短信,抱怨对方带坏了远川凌。


    此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真怕收到短信的岩泉一会被及川彻气得睡不着觉。


    远川凌一回到房间就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进了浴室,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上汗湿的黏腻感,觉得浑身不适。


    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及川彻在落地窗旁边蹲下,手机对面的岩泉一果然气得跳脚。


    及川彻:【可恶可恶可恶,都怪iwa酱总是对我动手,阿凌都和你学坏了!!!】


    他用三个感叹号表示自己的愤怒。


    岩泉一比他更愤怒:【混蛋及川!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大晚上发什么疯?而且就你这蠢样子,不动手才难吧?】


    及川彻:【胡说!阿凌就没像你那样打疼我,他很轻很轻的!就只有你会觉得我蠢吧!】


    岩泉一沉默良久,发过来一个问号。


    随后给他转了一个东京有名的精神病医院地址,意思是,有病就去治。


    及川彻气愤地把手机一关。


    他一身的汗,蜷缩在离两张床很远的地方,避免把床铺弄脏。


    从上头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之后,及川彻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两人定的房间在八楼,远离街道的喧嚣,只在落地窗旁能听到隐约的风声,这家酒店的房间隔音也很好,室内的安静把细微的声响都衬得格外明显。


    及川彻消下去的体温又有回升的趋势,他在行李箱里翻找自己的睡衣。


    拿出来之后又把内衣放在最里面叠成一摞,等远川凌出来。


    及川彻知道远川凌有轻微的洁癖,大概也不能算是洁癖,只是有些太爱干净,据说这是远川家家里人的通病,做医学的,非常注重卫生,家里最常备的东西就是消毒水。


    不过远川凌洗澡很快,和及川彻想象的那种细致缓慢不太相同。


    水声停下之后,远川凌穿着睡衣走出来,毛巾盖在头上,湿漉漉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他脸上被热气蒸的红扑扑的,半睁不睁的眼睛,看着好像随时都会睡着。


    远川凌提醒道:“水温有点高,要快些哦。”


    “知道了。”及川彻应了一声,小跑进了浴室。


    卫生间干湿分离,远川凌在磨砂浴室外的洗手台前洗漱,随后用酒店的吹风机把自己半长的头发吹干。


    远川凌靠在洗手台边上,冷不丁地问:“阿彻,你说我要不要剪头发?”


    他在镜子前伸手比量自己的头发长度,发现已经过肩了,再长长一些,不管是运动还是以后进手术室,都有点不太方便。


    及川彻的声音和水声交杂在一起,不太真切:“唉?为什么要剪短?”


    “不太方便。”


    “可是很好看啊。”及川彻几乎一秒给出了回应。


    “哦?”远川凌轻笑道:“原来阿彻喜欢长发的。”


    “什么嘛……”及川彻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猛擦自己的头发,毛巾从头顶拉下来,缓缓露出眼睛,遮住下半张脸。


    及川彻视线偏移,小声嘀咕:“就是觉得很可惜。”


    他好像自己满脸都写着心虚,所以干脆不给远川凌看自己的表情。


    其实就是很喜欢。


    远川凌在心里替他回答了。


    及川先生虽然没有在他的造型上发表过意见,但曾无数次亲吻过他的长发发尾。


    不过按照远川凌的观察,肩膀的位置就刚刚好。


    “好吧。先这样。”远川凌摊了摊手,对及川彻的想法表示了认可。


    及川彻点点头。


    他头发短,还用不上吹风机这种东西,用毛巾擦擦确认不滴水之后就等着自然风干。


    这让远川凌觉得有些遗憾。


    远川凌不得不相信,及川彻的头发就是天然的不太服帖的发尾上翘,从年少时起就是这样,不存在造型做多了所以一直保持下去的可能性。


    穿着睡衣的及川彻显得很慵懒,远川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撸起一边袖子,向及川彻走去。


    这个场面但凡换个地点,及川彻都会觉得对方是要来揍他的。


    “哎哎哎??怎么了?突然这样。”及川彻表情奇怪地小小后退了一步。


    远川凌用逼良为娼的语气说:“袖子,拉上去我看看。”


    及川彻:“?”


    他眼睛里是疑惑,表情上是抗拒,身体却很诚实,听话地把衣袖拉了上去。


    远川凌伸出胳膊。


    及川彻试探性地也伸了出去。


    远川凌的胳膊很纤细,半年的体能训练其实已经让他长了些肌肉,但底子实在太薄,看着还是很纤弱。手臂冷白色的皮肤好像常年不见光,白炽灯的灯光下甚至能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


    及川彻的胳膊比远川凌的要壮一圈,不需要使力就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及川彻的皮肤也很白皙,但和远川凌一对比明显暗了一个色号。


    “好壮。”远川凌悠悠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咳咳咳咳咳……”及川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远川凌直接上手捏了捏及川彻的手臂肌肉,非常紧致,手感超棒,估计发力的时候紧绷起来会更好。


    少年时代的及川彻,身体发育没有到达巅峰时期,远远比不上青年时代的及川先生。


    但能把现在的远川凌秒成渣渣。


    所以他的话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艳羡。


    及川彻眨了眨眼,终于明白了远川凌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


    他摸了摸下巴,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补充蛋白质,多运动?”


    远川凌作为医学生给出了专业的回答:“其实就是肌肉纤维在运动中被撕裂又修复的过程,肌肉纤维会在修复中逐渐变大增粗,也就是,变成肌肉块。”


    远川凌伸手在及川彻的肱二头肌上打了个圈,指尖和手臂的皮肤一触即分。


    “嘶,痒。”及川彻下意识握了下拳。


    远川凌感叹道:“我目前的体能训练还没什么效果,而且我属于增肌困难人群。”


    目前远川凌只是手臂肌肉紧致了很多,看着完全算不上强壮,虽然也有他一直重视训练后拉伸的原因在。


    但这也就表明他目前的体力上限只是稍微拔高了一点,还没到现在同龄人中运动少年的平均水平。


    这对一个常年宅家的人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应该是在运动方面完全没有天分的人吧?”


    远川凌随口说道。


    他的视线又悠悠地落在了及川彻□□的手臂上,语气带着点怨念地说:“阿彻,把你的肌肉切下来给我移植吧……”


    及川彻猛地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还能这样?”


    “我胡说八道的。”远川凌很干脆地回答。


    他抬手把自己的衣袖拉下来,顺便帮及川彻也扯了下来,以免自己的视线总是被吸引过去。


    远川凌伸了个懒腰,溜达出盥洗室。


    “要早点休息哦。”


    “好。”及川彻应了一声,在洗手台前完成洗漱,出来的时候远川凌已经合眼躺在床上了。


    及川彻没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睡着了,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收拾好东西之后,他坐到了床边。


    远川凌是侧躺着的,脸正对着及川彻的方向,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起来不太有安全感。


    远川凌的睡颜和平常的时候不太一样。


    远川凌日常生活中对人对事都是惯常的一副冷淡面孔,睡着之后眉眼却显得很温和。


    给及川彻一种,对外很防备,对内又很柔软的感觉。


    他也算是对内的一部分吗?


    及川彻盯着远川凌的侧脸看了一回儿,直到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被浏览器新闻弹窗点亮,这才如梦初醒。


    及川彻起身关掉灯,躺回自己的床上,侧身脸对着远川凌的方向。


    两人之间泾渭分明地隔着过道。


    及川彻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晚安,凌。”


    ‘晚安,阿彻。’远川凌闭着眼睛,在心里回答。


    两人同住的第一个晚上,十分安稳地过去了。


    从始至终,及川彻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不选择开两间房。


    *


    凌晨四点半,两人被及川彻的手机闹钟叫醒。


    迷迷糊糊地洗漱一番,在盥洗室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抱歉。”


    “不好意思。”


    礼貌地道歉之后,两人对视着笑出声。


    “所以这个时间还是有点太早了……”及川彻双目无神地喃喃道。


    远川凌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是,但有的人在旅行规划上是这么写的。”


    “啊啊啊,失策,我的错,原谅我。”及川彻搓了一把脸,想穿越回半个月之前把做攻略的那个自己掐死。


    即便是习惯早起的人,起床之后也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的迷茫。


    换上运动服之后,两人出门晨跑。


    天色还很暗,连酒店的早餐都还没开放,街道上也异常冷清。


    今天的跑步训练是晨跑一小时,道路规划是沿着海滨路向前,道路旁边就是海岸和沙滩,海浪的声音清晰地滑过耳畔。


    远川凌已经能跟得上放缓速度的及川彻跑完全程,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不得了的进步。


    当然,累到想被及川彻背回去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远川凌双手扶着膝盖,极力平稳呼吸,然后向同样气喘吁吁的及川彻伸出双手。


    “好累——不干了——阿彻背我回去——”


    “嗨以嗨以——现在……休息一下……”及川彻把远川凌扶起来,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手脚都软了,有种随时会昏睡在马路上的疲惫感。


    他让远川凌靠在自己身上,抚摸对方的后背让他顺气。


    远川凌靠着及川彻的肩膀,眼冒金星,“唔,要吐血了,喉咙已经不属于我了……”


    及川彻乐了,“凌。一到体力耗尽的时候你就格外活泼。”


    与其说是体力耗尽,不如说是理智下线。


    脑袋很清醒,但完全控制不住思维的蔓延方向,天马行空的。


    远川凌很想一口咬上及川彻的肩,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活泼。


    但他最终还是遗憾放弃了,隔着几层衣服也没什么乐趣。


    几分钟之后,远川凌稍稍缓过来了,及川彻拉着他走到海岸边。


    地平线外,似乎又光亮穿透,向海天相接的地方蔓延出一小片光晕。


    “据说海边的日出很漂亮。”及川彻用随身携带的毛巾给远川凌擦汗,给小猫洗脸一样的糟糕手法,弄得远川凌不太舒服。


    他扯过毛巾,回敬给了及川彻,毛巾“啪”地把整张脸捂住,然后囫囵揉搓。


    “啊啊啊凌!看不见路了!”


    “哼。我牵着你呢。”


    擦汗擦了个乱七八糟,两人坐到沙滩上,太阳从海平面的尽头缓缓升起,晨光泼洒在海面上,沙滩上,将两人的位置也包裹其中。


    及川彻侧眸看了一眼远川凌。


    远川凌眯着眼睛,身上撒了一层金色,风吹起他略微卷曲的白发。


    “景色真好。”


    及川彻托着下巴,应了一声:“嗯。”


    随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背,问:“要上来吗?”


    “阿彻,商量一下。”


    “唔?”


    “忘掉我疲劳时候的胡言乱语吧。”


    远川凌耳根泛红。


    实在是,太丢脸了。


    第三十七章


    两人最后在神奈川停留了两天。


    体验了海上冲浪项目, 去了横滨的未来街区,逛了临海的山下公园。


    神奈川之后的下一站就是关西。


    两人在奈良公园看了梅花鹿。


    不过及川彻不怎么讨动物喜欢,靠得太近, 梅花鹿会冲他狠狠呼气。


    及川彻又属于谁对他不友善就会立刻反击回去的类型。


    于是远川凌拍下了及川彻与梅花鹿对峙的珍贵影像。


    及川彻冲着梅花鹿做鬼脸, 梅花鹿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及川彻气得跳脚。


    在远川凌的忍俊不禁下,两人提前结束了奈良之旅。


    到此, 及川彻的旅游攻略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二人旅行到了第六天。


    早上八点,大阪车站。


    及川彻推着一个大号行李箱, 狗狗祟祟地左右观察, 确定安保人员不在附近, 这才回身, 向角落里的人打了个“安全”的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犯罪活动。


    远川凌从角落里走出来,磨磨蹭蹭, 边走边在心里叹气, 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走到及川彻身边, 用手撑了一下, 坐到行李箱上,及川彻立刻推动了行李箱,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出发!”


    远川凌表情冷淡, 看着完全不像是会做这种幼稚的事的人。


    奈何他身边有个及川彻,而他自己一般没办法拒绝对方的请求。


    ——谁能知道推箱子这种事会是个连续剧啊?!


    及川彻对被安保人员发现者这件事耿耿于怀, 并在离楷奈良之前, 换了个大号行李箱。


    当然, 换行李箱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推箱子这件事,而是两人买的伴手礼有点太多了, 原本的行李箱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及川彻把原来的中号行李箱卖到了二手市场,然后换新了一个大号的。


    一个成年人坐在上方也不会局促的那种。


    当时远川凌就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换行李箱,明明他们可以把伴手礼提前邮寄回宫城。


    一直到前往大阪的车上,远川凌才知道及川彻是想“一雪前耻”。


    及川彻一路推着行李箱和箱子上的远川凌出了大阪车站,全程畅通无阻,远川凌还收到了好几个小孩子的艳羡目光。


    远川凌想,希望他们别再遇到坐进购物车里勇闯超市的小孩子了。


    到了车站外面,及川彻欢呼:“作战大成功——”


    “满足了吗?”远川凌从行李箱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及川彻朝他比了个“耶”,一副人生都升华了的表情,“我现在觉得就算是奈良的鹿追着我咬我都能原谅。”


    远川凌:“?”大可不必如此。


    两人并不打算在大阪过夜,白天只准备去一次博物馆,再去通天阁的瞭望台上俯视一下城市全景。


    博物馆离车站不远,两人打算步行过去,顺便还能穿过大阪知名的商业街,解决一下早午饭。


    及川彻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显然心情从推行李箱大作战取得成功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雀跃的状态。


    远川凌乐了,问他:“怎么这么高兴?”


    及川彻比划着,说:“因为阿凌你坐在行李箱上,像一个盲盒手办一样。”


    就像是独属于及川彻的,被他拥有的随身挂件,及川彻可以带他去任何地方,想和他一起走过更漫长的人生。


    远川凌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不能理解这个让及川彻开心点在哪里。


    及川彻没有继续解释,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冒犯,于是避而不谈,问远川凌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对口腹之欲不重的远川凌来说简直是个灾难,能短暂地终结话题让远川凌沉默下去。


    远川凌觉得这种询问是偏爱的体现,毕竟及川彻的饮食偏好还是很明显的。


    如果拒绝回答或者表现得太敷衍,都有些辜负这份偏爱了。


    这种时候他一般会思考片刻,然后一脸纠结地告诉及川彻,“吃特色料理吧?”


    在神奈川的第二天,他说的是“神奈川特色料理”,在奈良的时候说的是“奈良特色料理”。


    不过这次远川凌在来的电车上做了功课,他直接道:“大阪烧。”


    很好,还是特色料理,只不过是进阶到了具体的名字。


    及川彻点点头。


    他一人拉着两个行李箱,按照地图导航来到商业街,选了家专门做大阪烧的小店填饱肚子。


    远川凌对大阪烧的评价是:一般。


    及川彻就比较专业了,他觉得这家店的酱料放太多了,哪怕是喜欢热量炸弹的他都觉得有点腻人。


    离开这家店时他手里还拿着半杯杯临时点的红茶,清苦香醇,味道确实不错,价格也比正常的红茶高上一倍不止。


    及川彻表情深沉地说:“这绝对是某种销售手段吧。”


    故意把大阪烧的酱料放多,然后让客人不得不配上一杯店里的红茶,由于红茶品质不错,能很好地中和酱料的味道,所以这家店里的人居然还不算少。


    店家和老顾客们,估计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远川凌点头表示理解,他那杯红茶在大阪烧吃了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喝完了。


    这还是远川凌第一次在旅行途中没吃完自己的餐品,他怕自己会在及川彻面前丢脸地吐出来。


    在宰客这件事上,商人是不会手软的。


    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及川彻喝完红茶,把纸杯子扔进垃圾桶里。


    这才拖着行李箱往前,路过关东煮店的时候停下来,选了一大份关东煮,结账后塞到远川凌手里。


    及川彻当然注意到远川凌没吃太多东西,就算是胃口再小的人,吃那么点东西也不会饱的。


    在店里的时候他注意到其他菜品的酱料也是一样的厚重,就没有再点别的食物,这会儿出来了,当然要弥补一下。


    “我觉得关东煮一般不会出错。”及川彻谨慎地说。


    不过在关西的代表城市大阪的街头吃关东煮,多少有些太叛逆了。


    远川凌这样想着,然后拿了一串海带结出来,开始了今天的第二餐。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及川彻身后,时不时给拖着两个行李箱的及川同学投喂。


    及川彻叼走一个墨鱼丸,远川凌把剩下的那个送入口中,鱼丸很劲道,他正在费力咀嚼,就听前方传来一句:“远川?”


    远川凌下意识地抬头,脸颊还鼓鼓的,看到了叫住他的人,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忍足侑士。


    “是熟人?”及川彻问。


    远川凌点点头,但嘴巴被食物填满,没工夫应答。


    “日安。我们正在旅行途中。”及川彻做了一次嘴替。


    忍足侑士感叹一声,“双人旅行啊……还算愉快吗?”


    远川凌艰难地咽下嘴里没有被充分咀嚼的墨鱼丸,答道:“很开心。”


    他有点害怕这个喜欢八卦的人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于是主动为及川彻和忍足侑士做了介绍。


    忍足侑士和另一个棕发少年站在一家连锁便利店门口,正在等待店员进行抽奖活动。


    他指了指从身侧探出头,一脸好奇的棕发少年,“忍足谦也,我表弟。”


    “你好。”远川凌礼貌地说。


    忍足谦也有些惊讶地问:“远川……是我知道的那个远川吗?远川医师的儿子?”


    这句话让远川凌回想起来,迹部景吾在向他介绍这位队友的时候,好像有说过对方家里是医学世家。


    这两个人大概是以后的同行吧。


    远川凌点了点头,主动道:“我们急着去博物馆,失陪了。”


    忍足侑士知道他们两个无意识地当了电灯泡,很干脆地和远川凌道别。


    “再见。”


    及川彻点头示意,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远川凌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及川彻突然说:“阿凌,我好像有点头晕。”


    远川凌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又靠近了些,表情紧张,“怎么了,还有别的症状吗?呼吸还顺畅吗?能站稳吗?”


    及川彻手拄在行李箱上,表情非常虚弱,看着像是快要晕厥,但多少有点浮夸。


    远川凌察觉到了不对劲。


    便听及川彻说:“没有别的症状,但要阿凌贴贴才能好,可以吗?”


    远川凌:“?”


    他不知道对方这又闹得哪一出,伸手摸了摸及川彻的额头。


    没发烧,但是这在说什么傻话呢?


    远川凌的手一触即分,及川彻就像被这一下亲密接触充满了电一样,脸上虚弱的表情一扫而空。


    “非常有效。”及川彻狡黠道:“不愧是未来的远川医师!”


    远川凌一愣。


    “我没有在生气。那种话我听到过太多次了。”远川凌有些羞窘地为自己辩解道。


    “真的吗?”及川彻一脸狐疑,刚刚是谁脚下生风都快走到他前面去了。


    “不过不生气和听了会不舒服是两码事吧?”


    远川凌叹了口气,的确如此。


    尤其是对他这种胜负欲非常强烈的人来说,在自己得意的领域失去名字,用“远川医师的儿子”这种称呼代替,简直是少年时代的噩梦。


    现在他反应远远没有从前那么剧烈,毕竟他已经放弃过一次医学,所以现在的执念也没有那么深了。


    “阿凌以后肯定会成为比远川叔叔更厉害的医师。”及川彻双手环胸,笃定道。


    “对我太有信心了吧?”


    “因为阿凌真的很聪明啊。而且又那么努力。”


    远川凌看向身侧的人,沉默片刻,说:“这算是你的预言吗?”


    及川彻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嗯?”


    远川凌说:“那我相信了。”关于他会成为比父亲更厉害的医师这件事。


    “如果没做到的话,就成为黑心医生把阿彻拐卖掉。”


    “唉??那种事情不要啊——”


    略有些沉闷的氛围在插科打诨下消弭。


    心情回归正常的两人在一天内逛完了预计的景点,并在当晚十点闪现到了京都的一家温泉酒店。


    倒不是两人精力有多么旺盛,只是他们想参加的京都清水寺的限定御守活动就在行程的最后一天。


    而一周是两人早就确定好既不会耽误训练也不会耽误远川凌学习计划的时长。


    在酒店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两人甚至没有再进行夜跑,囫囵洗漱了一下就昏睡在床上。


    某种程度上来说,逛景点比单纯的跑步还要累人,远川凌梦里都是博物馆排到绕馆一圈的长队和通天阁展望台上人挤人的场面。


    到了第二天晨起,远川凌呆愣地从床上坐起来,都有些不想进行今天的观光活动了。


    他头发炸毛,往旁边的床上瞥了一眼,及川彻居然不在上面,而是蹲在行李箱旁边不知道在往里面塞什么东西。


    “阿彻?你在做什么?”


    及川彻整个人一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


    他连忙把行李箱合上,坐回床边,说:“没什么……”


    他动作有点僵硬,还不敢和远川凌对视。


    嗯?


    远川凌目光沉沉。不对劲。


    远川凌根据自己多年总结的及川彻观察手册可以得出结论,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


    第一,及川彻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很尴尬。


    第二,及川彻在给他准备什么惊喜,但被他看见了。


    远川凌的困意褪去,清醒之后就发现自己刚刚有些草率了,最佳的做法其实是在及川彻做小动作的时候假装没看见。


    而不是突然叫住他。


    远川凌在心里扼腕叹息。


    此时只好假装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快洗漱哦,今天要去看樱花。”


    远川凌去盥洗室洗漱,听见及川彻语调略显慌乱地应了一声。


    这家伙到底做什么了?


    远川凌很疑惑。


    行李箱旁边,及川彻悄悄把刚刚从校服上拆下的东西塞进了上衣口袋,确定远川凌没发现之后,做贼心虚地松了口气。


    *


    去酒店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及川彻已经恢复了正常。


    远川凌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安稳地吃完午饭,和及川彻一起去了清水寺。


    旅行的第七天,已经到了赏樱的最佳时节,清水寺是很好的赏樱地点。


    沿途的樱花连成粉色的海浪,零星飘落的花瓣在微风的吹拂下打着旋。


    远川凌好像格外受这些花瓣青睐,落在他身上的格外多。


    “咔嚓。”


    及川彻找到了非常好的角度抓拍到了一张远川凌用手接花瓣的照片。


    “完美。”


    远川凌凑过去看了两眼,觉得手上拿着花瓣的自己有点傻。


    而且他的表情明显很一言难尽。


    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好像装了樱花牌磁铁,不然怎么总有花瓣不偏不倚地落到他头顶。


    “还要往上走吗?”远川凌问。


    及川彻点头:“都还没到第一个鸟居呢。”


    远川凌一脸无奈。


    及川彻干脆吧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远川凌脑袋上,美其名曰,当做雨伞用。


    顶着衣服的远川凌:“有点傻。”


    回答他的是照相机的“咔嚓”声。


    远川凌沉默一秒,作势便抬手要打,及川彻已经学聪明了,拔腿就跑。


    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一路上到求御守的地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累得气喘吁吁。


    远川凌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手指戳了下及川彻的侧腰。


    及川彻累得不行,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阿凌……以后……不要和iwa酱玩了……”


    “你是……什么……闹别扭的,小孩子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休息了一会儿平复好呼吸,两人才走到求御守的地方。


    边上还有个大大的“限定御守发放中”的大牌子,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限定,果然是种营销手段呢。”远川凌感慨。


    及川彻重重点头。


    “所以说限定的,可以自己制作,就是可以自己买玉石、佛珠之类的东西放进去吗……”


    两人看了看架子上的那些御守布袋,及川彻选了一个浅绿色的,远川凌则选了个银灰色的。


    往里面装东西的时候,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彼此。


    远川凌走到摊位最东边,买了一颗紫檀佛珠,并向摊主借了剪刀。


    他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编织成短绳,串进佛珠里,在打结的地方用银托扣住。


    远川凌把成品拎起来看了两眼,还算满意。


    等他拿着塞好东西的御守去找及川彻,对方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份。


    两人几乎是同时伸出了手,将御守递给了对方。


    “旅行的礼物。”远川凌说。


    “我这个也是。”及川彻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远川凌当然捕捉到了对方试图隐藏的羞窘,他真的很好奇及川彻到底往御守里放了什么。


    “我可以打开看吗?”远川凌问。


    及川彻立刻摇头拒绝:“不行!”


    他顺势双手身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X”,充分表达自己对拆御守行为的抗拒,还振振有词:“这可是祝福,拆了就不灵了。”


    远川凌有些遗憾:“真的不行吗?我给阿彻的御守阿彻可以拆开看哦。”


    及川彻刚开始的应激情绪过去了,又听远川凌这么说,他有些犹豫地改口道:“也不是一定不可以啦……”


    远川凌立刻问:“真的?”


    “但是……至少……在高中毕业之后,好吗?”及川彻有点紧张地攥拳。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不争气,如果远川凌再坚持一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远川凌沉默片刻,好像在思索这是不是个划算的买卖,最终他点头:“好吧。”


    及川彻松了一口气。


    在及川彻看不见的地方,远川凌的手指在御守背面摩挲几下,他灵敏的指尖通过触感在分辨布料底下的东西。


    他想,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一枚纽扣。


    从及川彻装在行李箱里的校服上拆下来的,最靠近心脏的第二颗纽扣。


    第三十八章


    四月上旬, 开学季。


    青叶城西私立高校门口人满为患,拿着录取通知书的新生们在门口签到处签到然后再进入学校。


    远川凌挎着挎包,手里拿着和其他人稍显不同的录取通知书, 正在告示牌前面, 查看分班表。


    他是走留学生渠道入学的,青叶城西没有专门的留学生班级, 所以远川凌应该会被随便塞进哪个班里。


    他一头白发在人群中有些扎眼, 再加上拿着的是留学生版的录取通知书,周围很多人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他, 窃窃私语。


    “留学生哎……”


    “皮肤好白, 是欧洲人吗?看起来不太像啊……”


    远川凌只当没听见, 他没在前三个班级里找到自己的名字。


    据说青叶城西的分班结果是随机的, 能不能和熟人分到同一个班级全靠运气。


    远川凌当然希望自己和及川彻分在同一个班级,那样不管是一起上学还是一起训练都很方便。


    今天是开学日,不少学生都是和家长一起来的, 知云奶奶还给远川凌打了电话, 问他要不要人陪着。


    只要他想, 知云奶奶就会让管家开着车从东京杀到宫城来。


    远川凌从小独立惯了, 而且觉得高中生,完全不需要这种开学关怀。


    远川凌猜测,知云奶奶之所以想来宫城, 还是想认识一下他的未来伴侣,毕竟上次回本家的时候他说了那样模棱两可的话。


    虽然拒绝了知云奶奶, 但他被提醒到了这一点, 拒绝了及川彻一起来学校的请求, 算是给及川彻和家人的相处留下了空间。


    喃砜早上一个人走来的时候,没有及川彻和岩泉一在边上叽叽喳喳, 远川凌难得有些不适应。


    之前两人旅行回来之后,假期的排球训练就一直是三个人一起,远川凌因为体能差,在岩泉一那里得到了许多优待喃砜。


    他隐约觉得岩泉一好像把他当成了易碎品。


    远川凌完全不知道,自己累瘫在地上的样子,让人感觉随时会昏厥过去。


    岩泉一是个心善且靠谱的未成年男性,会照顾他也是正常的。


    不过岩泉一对大部分旅游的伴手礼都不是很感冒,据对方所说,充满了及川彻的风格,可能好看,但基本没什么实用性。


    务实主义的远川凌深以为然。


    远川凌从一年一班开始向下,看到第二张分班表,终于在一年五班找到了岩泉一的名字。


    紧接着的一年六班,及川彻的名字在第一个。


    远川凌呼吸一滞,视线紧张地往下看,终于在名单末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远川凌是一年六班的最后一名学生。


    真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结果。


    远川凌从分班表前退开几步,就听见身边传来怨念的一句:“有个人抛下我们自己一个人来学校,到底是为什么啊?你知道吗?”


    远川凌猛地转头,就见及川彻站在他侧后方一米之外,撇着嘴看他。


    岩泉一站在及川彻身后,向他点头示意。


    “发现一只阿凌!抓住!”及川彻走上前来,胳膊伸出去环住远川凌的脖颈。


    远川凌又长高了,现在估计有173cm左右,但和179cm的及川彻还是有点差距,他仿佛被一个大型树袋熊挂上身了,整个人往下一塌。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吗?”远川凌问道。


    “嗯,正好顺路,你已经知道自己在哪个班了吗?”岩泉一掠过打闹的两人,在分班表上找自己的名字。


    “一年六班。岩泉你在五班。”远川凌说道。


    及川彻不满道:“我呢?我呢?”


    他一边问一边下意识把目光放在了一年六班的名单上。


    没等远川凌回答他的问题,及川彻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啊,我和阿凌在一个班。好耶!”


    远川凌把及川彻的手臂往外扯了扯,“阿彻……要喘不过气了……”


    “啊啊啊啊抱歉,太激动了,凌!别死啊——”


    岩泉一满脸黑线:“死不了的吧。”


    三人从告示牌前离开,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青叶城西的校园很大,从门口到主教学楼有些距离,主干道两边全是社团招新的摊位。


    据说招新活动会持续三天左右,热闹得有些过头了。


    远川凌因为长相精致,看着就属于学习很好很安静的类型,一路上被塞了不少文艺类的社团介绍单。


    远川凌每收到一张介绍单,及川彻就会说一句:“这家伙要去排球部哦。”


    跟个护花使者似的,每个看着远川凌被拉走的前辈,都会露出痛惜的表情。


    他们心里同时惋惜:如果招个长相这么优越的人进来,估计未来三年的社团招新都不用愁了吧?


    岩泉一简直没眼看,忍无可忍道:“你这混蛋,让远川自己决定啊!”


    “没关系,我的确没有加入其他社团的打算。”远川凌把手里的介绍单塞进及川彻手里,表示自己对排球部忠心耿耿。


    及川彻洋洋得意地瞥了岩泉一一眼,把介绍单折叠拿在手里,毕竟是前辈们的心血,他随便扔了就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应该能拿回去做草稿纸吧。


    岩泉一脸色顿时黑了。


    为了避免这两个人当街打起来,远川凌开口打断读条:“好像没看到排球部的招新摊位?”


    岩泉一回过神来,推测道:“这边还没有运动类的社团,应该要在更靠前一点的位置吧?”


    “啊,那边!”及川彻眼尖,伸手往远处一指。


    多个摊位中间,好像有属于青叶城西排球部的应援旗帜插在那里。


    三人同时被飘起来的应援旗吸引了注意。


    【制霸球场】


    这对任何一个打排球的人来说,都极具吸引力。


    远川凌这种一旦选择某种领域,就要争第一的人格外喜欢“制霸”这个词。


    三个人加快脚步,想看看排球部摊位的真容。


    然而走近些,看到摊位附近的场景时,脸上憧憬的表情转变为震惊,最终定格在惊恐。


    只见几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生穿着青叶城西排球部的队服,正在发放传单,脸上明显是憋笑的表情。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金毛一边发传单还一边给鹤立鸡群的某人拍照。


    为首的那个被拍照的人,身高绝对有一米九了,他笑容爽朗,他神态阳光,他看着就很积极乐观,但他穿着的,却是青叶城西的女士校服。


    他留着寸头,肌肉突出的胳膊将衬衫撑得满满当当,两条壮硕的腿从jk裙摆下露出来,汗毛都充满野性和不羁。


    “同学,要加入排球部吗?”


    及川彻倒抽了一口凉气,发出灵魂质问:“这是排球部???”


    岩泉一难得和及川彻统一了想法,他看了,艰难地维持住了平静的表情,“是,大概……”


    “好像是恶作剧。”远川凌推测道。


    但被恶作剧的人明显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有一会儿没发出传单之后,一脸纳闷地和身边的队友说:“我们排球部这么不受欢迎吗?”


    但是青叶城西排球部可是常年排在宫城县前四的豪强,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不可能的队长,高中生都喜欢jk!!”身高估计只有一米六的小个子正选双手叉腰,大声道。


    ——你们对jk到底有什么误解啊!!!


    听到这句话的人同时在在心里大声吐槽。


    站在几米之外观望的不止远川凌三人,见状都在心中呐喊:这个场景真的让人不敢大声说自己想加入排球部啊!!好丢脸!!


    及川彻表情恍惚:“第一次,第一次有点不想打排球了,好可怕啊……”


    岩泉一表情僵硬地点头,仔细观察能发现他死死按住挎包的手都蹦出了两条青筋。


    远川凌沉默片刻,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教室报道吧?”


    入部申请这种事,确实也不急于一时。


    于是三人目不斜视地从排球部的摊位前迅速走了过去,表现得好像和排球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然而,及川彻因为刚刚在今年初中部的地区预选赛上获得最佳二传手的奖项,明显有一定知名度,至少那个个子很矮气场很足的正选队员认出了他。


    “啊,是那个及川吗?”


    不是!!!


    及川彻脊背一凉,抓住远川凌的胳膊拔腿就跑,对岩泉一喊道:“iwa酱我们先去教室了,之后见——”


    两人一路跑到了教学楼,万幸,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远川凌做了几个深呼吸,道:“今天你会被岩泉揍的。”


    留岩泉一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承受精神攻击,远川凌有点于心不忍。


    但及川彻明显还没从那种场景下缓过神来,他可怜兮兮地看向远川凌:“阿凌,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自己成立一个排球部?”


    远川凌沉默片刻,“接受现实吧。”


    及川彻:“呜嘤。”


    及川彻怀着沉重的心情,和远川凌并排来到了一年六班的教室。


    他们的班主任花田老师是个个子很矮的女教师,单马尾平光镜,看着年纪不是很大,对学生也很和善,让他们自己选择座位,等第一次考试之后再按照成绩二次调整。


    一年六班的学生在班主任的组织下做了自我介绍,参加了开学典礼,回来选了临时班委。


    远川凌和及川彻都对班里的职位没兴趣。


    两人因为优越的长相很受同班同学的欢迎,但两个人表现得太过熟络,下课时也是凑在一起聊天,反而让其他人不好意思上前,硬是当了一天绝缘体。


    他们两个是同桌,隔着一条走道的距离。


    临时班长发社团选择意向表的时候,及川彻没有犹豫地只在上面勾选了排球部。


    远川凌在心里轻笑一声,交了一张和及川彻一样的意向表上去。


    开学第一天,课程都很轻松,大致就是学生与各科教师熟悉的过程。


    最后一节课上,及川彻在偷偷填排球部的入部申请,那是上节课下课的时候,岩泉一臭着一张脸送过来的。


    及川彻没敢去门口拿,远川凌替他去的。


    岩泉一从远川凌肩膀上探头,给予了及川彻死亡凝视。


    及川彻,及川彻理亏,什么都没说,任由对方用眼神责骂他。


    远川凌把自己的那份交给了及川彻,对方两张一起写了,算是帮他阻拦岩泉一铁拳制裁的报酬。


    第一天放课后,及川彻和远川凌背着挎包走出教学楼,和等在转角的岩泉一会和。


    及川彻的表情还有些踌躇,一回想起早上的经历就觉得很心累,一路上叹气好多次。


    远川凌宽慰道:“那位学长看起来很……单纯,估计是被队友恶作剧。”


    “但敢穿着jk去招新,不管怎么说都太生猛了吧……”及川彻喃喃道。


    “虽然早上是那样的场面,但是入部申请表好像都发完了。”岩泉一中肯地说:“报名排球部的人肯定不会少。”


    果然,如岩泉一所说,报名的人不少,但没一个人敢进,带着入部申请前来的新生们都聚在排球馆门口。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战战兢兢地推开门,一众新生再次见到了招新摊位上的几位学长。


    几个人排排站,正在被领队指着鼻子痛骂。


    “松石!给我好好说清楚,今天为什么穿成那样去招新!你知道这给排球部带来了多不好的影响吗?!”


    上午穿jk的那个壮汉已经换上了青叶城西的球服,此刻表情纳闷:“是小今井们说男高中生都爱jk啊,这不是很好的招新方法吗?”


    边上的自由人佐原立刻跟着点头。


    领队闻言顿时扶额,知道这两个笨蛋根本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处。


    他们是真的相信了,穿jk去招新能召到更多新部员这种不靠谱的说法。


    于是领队矛头一转,看向了两个始作俑者。


    金毛双胞胎们对视一眼,同时举手同时开口:“报告教练!我们只是说了男高中生喜欢jk而已!”


    领队抬手一人给了一个爆栗,愤怒地喊道:“两个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这学期新社员的数量如果缩减了,你们两个就负责打扫部活室一个学期!!”


    “噗嗤。”旁边黑色半长发的男生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领队的死亡视线立刻移了过去,“那套jk是你买的吧,黑田!”


    黑田脸上的笑僵住了。


    “你也一样!”


    领队发完了火,站在后面的教练这才老神在在地说:“沟口,暂时先这样,新部员们已经到了,组织一下吧。”


    沟口领队这才转头,看到了门外一脸震撼的一年级新生们。


    他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道:“是新生吧?先进来再说。”


    *


    虽说排球部的正选们搞了个全校都知道了的大新闻,但今年来青叶城西排球部报名的人一点也没少。


    远川凌估算了一下,大概也有二十几个人。


    这群人里,来自北川第一中学的人也不少,及川彻和岩泉一都有认识的熟人,没进球馆之前,远川凌还被拉过去做了介绍。


    气氛格外融洽,没有那种不太好相处的刺头。


    沟口领队让排球部正选下来收入部申请表,顺便介绍了一下现在青叶城西的正选。


    队长,主攻手松石明,三年级,被忽悠穿上jk前去招新的一米九壮汉。


    自由人佐原秋河,二年级,和队长一起坚信jk可以吸引新部员。


    副攻手今井越一、今井越二,三年级,jk事件的始作俑者们。


    二传手黑田巡,三年级,花费一笔零用钱提供jk制服的第二计划人,也是青叶城西学生会后勤部部长。


    入部申请表最后都到了教练入畑伸照手里,他翻看了一遍,目光一凝,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表格,仔细端详。


    沟口领队组织新生们做了自我介绍,主要是名字和以前打的位置。


    结束后,入畑伸照点了三个名字。


    “及川彻。”


    “岩泉一。”


    “远川凌。”


    “出列。”


    远川凌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前两个人在宫城应该还是有些知名度的,还是青叶城西某些正选的学弟,但他这个寂寂无名的人,怎么会被教练点出来?


    入畑教练没有解释,只是说:“十五分,3v3。对手,松石明,今井越一,黑田巡。”


    被点到的人应了声“到”,然后到场边热身。


    入畑伸照没有给其他人安排训练任务,于是社员们自发围在场边,打算围观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赛。


    沟口领队拿着入部申请表,站在教练身边,说:“及川彻,岩泉一,是北川第一中学的主攻和二传手啊,刚来就要给个下马威吗?”


    入畑伸照笑道:“下马威吗?是给他们机会吧。”


    想在青叶城西三个年级加起来一百多人的社团里脱颖而出,当然要有点亮眼的表现让人臣服才行。


    “这个远川凌……留学生啊?看着不太像。”


    “好像是在E国和退役职业选手学的排球啊。”入畑伸照感慨道。


    沟口领队明白了,这是想看看这位留学生的底。


    其他新社员多少还有过去的比赛经历可循,但这位留学生就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


    而且很巧合的是,留学生和及川彻岩泉一明显是熟人。


    入畑伸照是个不太喜欢枯燥的指导的教练,他的执教原则是让球员自己去思考,去进化。


    所以他点出了有可能成为正选的人,和现在青叶城西的正选们来一场友好的交流。


    现在,来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吧。


    场中,六人热完身之后,松石明突然走到远川凌面前站定,他看着远川凌精致的脸,表情若有所思。


    他一米九的身高实在很有压迫感,及川彻感觉到了一点威胁,他伸手拉住远川凌的胳膊,让远川凌站自己身后。


    正想问这位队长要做什么,就听一米九的壮汉开口道:“这位远川君,明年的社团招新,你来穿jk吧。”


    松石明觉得,今年的招新效果不好,肯定不是因为jk,而是因为自己长得丑。


    远川凌:“?”


    岩泉一:“?”


    及川彻:“哈?????”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


    第三十九章


    从及川彻的一声疑问之后, 现场陡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约莫两秒,松石明身后的今井越一实在没忍住笑意,便小声窃笑便和身边的队友吐槽:“真的相信了呢, 完全没有一丝怀疑。”


    黑田巡摸了摸下巴, 道:“怎么说,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今井越一:“?”你认真的吗?


    “抱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远川凌表情平静地说道。


    还是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他在社交上的游刃有余止步于心思弯弯绕绕的成年人,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什么理解能力, 如果是单细胞生物, 就更为难他了。


    远川凌没有女装癖, 也没有jk爱好, 更不懂男高中生喜欢jk是什么固定取向,但这个提议还真的是蛮离谱的。


    比起远川凌的处变不惊,及川彻就有点应激了。


    他满脑子都是远川凌被一米九壮汉威胁委委屈屈地穿上jk制服的样子。


    简直不可理喻啊!!


    “你这家伙说什么胡话呢——阿凌怎么可以穿……”及川彻甚至不太想说出“jk”两个字母。


    这还是第一次, 他对自己的前辈表现得这么不尊敬, 用“你这家伙”来形容, 而不是礼貌地称呼对方为“学长”。


    真的是气恼到了极点, 才会没有过多考虑,就将质问脱口而出。


    否则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阴阳怪气地刺回去, 而不是现在有些失态的模样。


    岩泉一拉住及川彻的胳膊,避免这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松石明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 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 “因为, 远川君长得这么好看,穿上jk肯定能吸引更多人吧”


    及川彻额角的青筋直跳, 整个人像是炸毛的小动物,马上就要扑上去咬人的那种。


    阿凌的确长得很好看,但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穿着jk,招揽新部员!!


    当远川凌是什么站街模特吗!!真以为谁都和他一样不怕丢脸的吗!!


    现场的氛围紧绷得快要打起来了。


    今井越一站在不远处嘀嘀咕咕:“真的不用阻止吗?不过三打一的话,松石大概也不会吃亏……”


    黑田巡瞥了一眼看起来最理智,随时准备拉架的岩泉一,道:“也不好说,那个岩泉是我的学弟,据说曾经在十几个不良少年的围堵下毫发无伤地离开了。”


    北川第一中学排球部,至今还流传着岩泉一的传说,貌似北川第一中学附近的不良少年团体都想认岩泉一当大哥,但岩泉一没有同意。


    黑田巡后来了解到,现实没有传言里的那么夸张,岩泉一只是和不良少年头头打了一架,大获全胜罢了。


    不过,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事件了。


    今井越一满脸不可置信:“那是什么,不良少年终结者吗……”


    两人交谈的功夫,那边的远川凌也开口了。


    “我拒绝。”


    松石明和他对视两眼,一脸遗憾地说:“真的吗?不如就用这场3v3做赌注吧?如果输掉的话,就答应这个条件怎么样?”


    如果只是这样单纯的挑衅,远川凌三人肯定不会上当的,然而松石明又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嘛,不过在排球上都赢不了的杂碎,就算长得再好看也不会有什么吸引力吧?还是算了。”


    远川凌一挑眉。


    岩泉一松开了钳制及川彻的手。


    及川彻方才还外放的情绪已经逐渐收敛,他表情沉郁,整个人更加内敛,但气势却完全不输给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主攻手。


    “那就来试试吧,谁才是赢不了比赛的‘杂碎’。”


    空气中仿佛有火药被点染的“噼啪”声。


    松石明和及川彻作为临时三人队的队长进行猜拳,胜者先选场地或者球权。


    最终,及川彻三人拿到了球权。


    两方各自走到自己的场地,商量了一下位置。


    “阿彻,好逊。”远川凌开口道。


    岩泉一跟着补刀:“连那种挑衅都会上钩,是笨蛋吧?”


    及川彻连着被两把刀插到肩上,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辩解道:“那个大块头明显是认真的吧?他是真的想让阿凌穿jk——”


    他比自己的两个人友人更加敏锐,超高的情商让他一眼就分辨出青叶城西的队长并不是在说什么垃圾话。


    但他的确有点过于在意对方话里的内容了。


    “拒绝就好了。”远川凌拍了拍及川彻的肩膀以作安抚,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拒绝后的反应,的确有点让人不爽。”


    “同感。”岩泉一活动了一下肩膀,应声道。


    “对吧对吧!!”及川彻终于和好友们达成共识,感动得露出蛋花眼。


    两人同时看向及川彻,问:“谁来发球。”


    及川彻回过神,思索片刻,道:“3v3,阿凌来吧?15分的比赛,应该能全程保持最佳状态吧?”


    远川凌的体能短板,在这场短暂的比赛当中并没有影响,而他现在掌握的最出色的技术,无疑就是发球。


    远川凌点点头,接过场外抛来的排球站到底线。


    3v3这种非常规的比赛并没有严谨的站位规则。


    两边差不多都是二传手稍微靠前,主攻手在稍微靠后的平行线上,副攻手守后场。


    双方向临时当裁判的佐原秋河比了个“ok”的手势。


    比赛的第一声哨响。


    远川凌站在底线深吸了一口气。


    他视线从手里的排球再到前方及川彻的背影。


    假期里,三个人有进行过配合训练,但像这样同时站在比赛场上,还是第一次。


    远川凌知道,这是一个起点,今天之后,他才有机会和及川彻成为队友。


    排球,其实还挺有趣的。


    说一句幼稚点的话,就把这场比赛当成出道战吧?


    远川凌调整状态的几秒钟,对场的今井越一还在和松石明闲聊:“松石,你邀请得太不诚恳了,那样说话学弟肯定会拒绝的吧?”


    松石明表情沉思:“真的吗?下次我会好好说的。”


    黑田巡没有接话,他和球网对面的及川彻对上视线。


    “抱歉,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别放在心上。”


    及川彻皮笑肉不笑,“当然,我不会和输家计较。”


    几乎是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排球便从底线处以极快的速度飞过球网。


    瞄准的目标是,今井越一!


    今井越一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一瞬间,排球就飞到了他眼前。


    位置略高,落点在哪?胸前?头顶?


    不,是跳飘,会临时下坠吗?


    他选择略微上前,半蹲下身,上手接球,排球却在他双手指尖转了一下,向后弹出去了。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今井越一,此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对面后场的白发少年。


    明明身高、体型、弹跳力都不是一等一的,但却能发出这么厉害的跳飘球吗!?


    现场鸦雀无声,直到站在裁判架子上的佐原秋河吹了一声哨子,随即晃着手大喊:“新人!刚刚那个发球是怎么回事!?超厉害的?可恶好想接接看……教练,我能上场吗?”


    沟口领队冲他吼道:“不行!你给我好好当裁判!”


    “切——”


    场边的入畑伸照轻笑道:“很不赖啊。”


    “岂止是不赖……这是高中生能打出来的发球吗?”沟口领队收回看向自由人的愤怒眼神。


    控球实在是太精准了。


    “发球之前他看了一眼今井的位置,是故意的吧?”


    的确是故意的。


    场中,及川彻轻笑一声,和对面满脸凝重的黑田巡说:“这位今井前辈,大概就是黑田学长之前小聚的时候说过,排球技术还不错的双胞胎吧?”


    “‘明明是双胞胎但是两个人的技术侧重点完全不同,一个扣球技术很烂,一个接球技术很烂’。”


    “我没记错吧?”


    “连这种闲聊都能记住,你是变态吗……”黑田巡咬牙切齿。


    现在他再后悔自己将队友的情报当八卦说给后辈们听也于事无补了。


    毕竟当时谁能想到,他们会在某一天成为对手,而及川彻真的能把那些和排球有关的细枝末节全都记住啊!?


    黑田巡能想象得出,及川彻根据仅有的情报制定了怎么的计划。


    站在后场的是今井越一,相当于正式比赛的一传手,而想要组织进攻,一传就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如果发球能打乱一传,甚至于彻底击溃一传,后续的比赛就立刻会被主导节奏。


    那么就用第一球,来试探一下今井越一的底。


    糟糕的是,今井越一的确就是双胞胎里,技术更偏向攻击而非防守的那一个。


    而恰好,这个白发少年就是个能完美执行及川彻的计划,发球技术绝佳的球员。


    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指挥官和执行者一样啊。


    场边的今井越二见状,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今井越一稀烂的接球技术并不是个秘密,青城的二三年级部员都知道这一点啊,估计这场比赛之后,青城的所有部员就都知道了。


    想提升接球技术对今井越一来说很难,这双胞胎两兄弟,就属于在排球上天生很“偏科”的人,甚至偏科的方向还完全不同。


    但是,如果想要完成这场彻底的击溃,后续的发球就要继续瞄准到今井越一身上。


    那个白发少年能做到吗?


    场中,及川彻和岩泉一侧过手对发球的远川凌比了个大拇指。


    “好球!”


    “加油!”


    远川凌没有被现场的氛围影响到,对手的警惕和队友的加油声都被他隔绝在外,他头脑格外清醒,双手捧着


    及川彻向后瞥了远川凌一眼,对方灰色的眼眸视线低垂,沉静得可怕。


    ——好强的专注力。


    估计哪怕是最喧闹的赛场,最劣势的局面,远川凌都能发挥出最佳水准,只要他的体能允许。


    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及川彻这样想道。


    然后,一连六个发球,以变化莫测的轨迹,到达今井越一身前,并被对方花式接飞。


    “可恶!”今井越一面色狰狞,第一次觉得发球接不好是件这么丢脸的事情。


    其实他的接球技术也就是中等水平,并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烂,只是在面对高水平的跳飘时,确实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他从前上场时,要和自由人轮换,一传也有接球水平接近自由人的接应选手弥补,接高水平发球的时候屈指可数,这会儿才在人前露怯了。


    入畑教练该不会是知道这一点才让他上场的吧?


    入畑伸照还真的不知道远川凌的发球水平这么高,直接打了今井越一一个措手不及。


    但今井越一总不能一直离开防守型接应球员就不能独立行走,队里之前的防守型接应已经毕业了,今井越一这样防守太差的副攻手,在场上只会成为青叶城西的短板。


    之后的一年级生里,要是有技术比他更全面的球员,他被替换出正选名单也只是时间问题。


    排球,体育竞技,一直是这样弱肉强食的活动啊。


    如果能通过这场比赛找到进化路线,入畑伸照觉得这对现在的正选球员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不必担心,我们的主将虽然总是被同队的臭小子欺负,但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入畑伸照看向场中的松石明。


    远川凌第七次发球之前,松石明向后方的今井越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向后退。


    裁判哨声响起之后,这次的发球也再次飞向了今井越一。


    但不同的是,站在前场的松石明向后退了几步,并凭借一米九的身高,在球飞到今井越一之前拦截了下来。


    ——接到了!


    不过由于位置和姿势的关系,这个传球几乎只向前飞了一小段距离,但好在足够高。


    二传手黑田巡迅速跟进,做调整传球。


    调整攻。


    选择扣球的是第一次触球的松石明。


    他没能充分助跑,但得益于高大的身躯,哪怕只稍微跑动几步,跃起来的高度也足够到达击球点。


    岩泉一跟进单人拦网,但两人在高度上不是一个量级的,不过岩泉一助跑充分的起跳,还是让他稍微封堵住了一部分视野。


    ——他选择拦截松石明的斜线球。


    而松石明避开了他的拦网手,选择打直线球。


    但他击球的一瞬间,便看到后场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他的扣球了。


    远川凌的位置绝佳,然而他的身板没办法和这种大力扣球抗衡,哪怕压低了重心,卸力也完全没有做充分,球仍然从手上弹飞了出去。


    勉强接住了,但已经飞过了球网,位置还很靠后。


    后场的今井越一黑着一张脸,“别太得意了小鬼们!”


    他一个鱼跃把几乎快要出界的球捞了回来。


    排球飞到球网正中,两个二传同时起跳争夺球权。


    及川彻手腕一错,将排球推落下去。


    然而球没有落地,被松石明单手接住送过了网,瞄准的地方是防守空档。


    可惜挑高球速度不快,远川凌成功补位,给出了一个近网的一传。


    刚刚站稳的及川彻立刻伸手,将球背传给了岩泉一。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连场边的观众都没缓过神来。


    ——快攻!


    岩泉一在无人拦网的情况下将球扣在了底线处。


    岩泉一回身和远川凌碰了下拳,“和你想的一样。”


    他说的是阻截松石明斜线球的那次拦网。


    按照远川凌的推测,他的发球一旦被接住,犹豫3v3的局限性,大概只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今井越一原地进化,勉强接住了球。


    一种是二传手黑田退后接一传。


    一种是主攻手松石退后接一传。


    这三种可能,最后的结果都是调整攻。


    最理想的状况其实是二传手一触,这样后续的调整攻肯定会降低杀伤力。


    不过选择接一传的是松石明。


    按照3v3的站位,守后场的远川凌刚从底线进入球场,他发球的站位一直比较靠右,打落点在左边的斜线是最佳选择。


    所以远川凌建议岩泉一拦斜线。


    远川凌遗憾道:“太重了,没接住。抱歉。”


    其实这个推断的成功率并没有那么高。哪怕是调整攻,强硬的主攻手仍然会选择突破拦网,把球打到自己想要的地方去。


    单人拦网远远没有正式比赛上的三人拦网可怕。


    但是很遗憾,从刚开始的六次发球,对面三人迟迟没有选择调整接球人,远川凌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松石明在观察远川凌的跳飘球球路,并且希望今井越一能够接下远川凌的发球。


    一部分原因或许是,身为队友的他们都希望今井越一能在接球技术上有所突破,再不济,也要将接球训练多多重视起来。


    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由主攻手退后去接一传势必会打乱后续进攻节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


    所以在比分快要过半的时候,松石明第一次有了动作。


    也就是说,这位主攻手选择球路的原因不是恐惧拦网,而是天性里的谨慎。


    看起来很强势的队长,在球场上居然是十足的保守派。


    及川彻凑了过来,手舞足蹈,脸上带着点激动的红晕:“刚刚那个传球,好厉害,阿凌知道我想打快攻吧?”


    远川凌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就想扣球了吧?”


    及川彻是个进攻型二传手,场上的每一次进攻都由他主导,同样的,这家伙也很喜欢自己进攻。


    只不过刚才,球在还没过网之前就被黑田巡按住了,对方想将球按在三米线内,及川彻反应也很快,两人在网前对峙,及川彻更胜一筹。


    及川彻抱着头很遗憾:“本来以为能打扣下去的的,黑田学长反应好快啊……”


    “不过能打出那种程度的快攻也很厉害的,岩泉也很厉害,主攻手很少打快攻吧?”远川凌如此评价。


    岩泉一左看右看,感慨道:“不过,你们两个是我最不喜欢的那种球员。”


    远川凌:“嗯?”


    及川彻:“啊?”


    岩泉一:“呵。”


    那种将每一种动向都算计在内的感觉,真的让人觉得很恐怖啊。


    场边的入畑伸照笑了笑。


    进攻的指挥官,防守的司令塔。


    他似乎能看到未来的青叶城西是什么样子了。


    第四十章


    及川彻对岩泉一的发言非常不满意, 他抬手比了个大大的“X”,振振有词:“这种打击自己队友的发言禁止!禁止——”


    “稍微能理解呢。”远川凌感慨道。


    之前在打电玩的时候,他和布丁猫猫都有被队友们这样评价过。


    毕竟他们两个在电玩上都属于脑力派技术流, 尤其是在PVP的时候, 捕捉对手的动向,预测下一步行动并提前做出应对是很正常的事。


    这是脑力派玩家的标准游戏方式。


    估计在排球上也是一样的。


    不过远川凌并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布丁猫猫接触过, 只知道他打过排球, 至于比赛风格就不得而知了。


    及川彻撇了撇嘴,明智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一鼓作气地赢下比赛吧, 这可是守护阿凌dk权利的战争。”


    “……就算输掉比赛我也不会同意的。”


    毕竟他可没有应下那莫名其妙的赌注。


    “我知道啦!”


    场内场外, 除了远川凌三人, 谁都没想到, 这个临时组队的三个一年级生,会和三年级正选打出7-0的恐怖比分。


    真是毫不留情,甚至多少有些不尊重前辈了。


    不过青叶城西的正选们也没有那么小心眼, 刚才也是身为正选队长的松石明挑衅在先, 场外的今井越二和站在裁判台上的佐原秋河大声嘲笑。


    “好逊——”


    “笨蛋越一, 接球技术真烂——”


    松石明在队友的嘘声中挠了挠头, 爽朗大笑:“这三个家伙技术很不错啊。”


    黑田巡摊了摊手,“毕竟是我最优秀的后辈们啊。”


    及川彻作为二传手,在宫城县还是很有名气的, 再加上今年的地区预选赛拿到了最佳二传的奖项,现在的宫城, 估计很少有在技术上可以和及川彻抗衡的人了。


    黑田巡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被及川彻这个后辈顶替了首发的位置, 不过他倒没有什么怨气,技不如人, 他承认这一点。


    不过,就这样放弃比赛可不是他的性格。


    今井越一捋了下头发,道:“至少别输得那么惨吧?”


    黑田巡“噗嗤”笑出了声,一边捂嘴一边大声嘀咕:“真会说啊,刚刚是谁接飞了六次跳飘。”


    黑田同学对同伴的态度向来是一视同仁,他就是个纯粹的乐子人,只要是能看戏,不管是队长还是今井兄弟,都会接收到他的嘲讽。


    今井越一在接球技术上的短板,哪怕是身为队友的他们也会捏一把汗,很怕对方会被踢出正选队伍。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让今井越一感受到压力。


    这个以凶猛进攻见长的副攻手,是青叶城西队伍里一把尖锐的武器,是青叶城西去年杀进地区预选赛决赛的关键。


    但当尖锐的矛缺失了盾,刀尖就很有可能给同伴带来伤害。


    “切。”今井越一发出一声轻哼。


    能在青叶城西做三年正选,今井越一当然也不是真的菜狗。


    “等着,我接给你看。”


    接球技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高,但以他的能力,适应到现在也可以勉强摸到些门槛。


    松石明看了看队友,又看了看对面已经站到底线处的远川凌。


    他看得出来,这个白发少年的发球非常稳定。


    如果一直是这样高水平的发球,而今井越一一直受挫,自尊心一旦被打碎,再想缝合起来就很困难了。


    “不要勉强。”松石明提醒道。


    “啰嗦。”


    三人再次摆好接球的姿势,随着佐原秋河的裁判哨,远川凌和前七次一样,发出了完美的一记跳飘。


    ——这家伙难道是机器人吗!?


    不仅是场内的三位对手,连场外的观战者们都发出了这样震撼的感叹。


    沟口领队反复对比,最终得出结论:“开玩笑的吧,这八个发球,连轨迹都很相似啊?”


    入畑伸照评价道:“简直是神乎其技,击溃一传的战术,在这种发球下真是相当好用。不过我们的正选也没有那么没用吧?”


    场内,今井越一神情凝重,他上前几步,在松石明方才接球的停住,在跳飘球开始剧烈摇晃之前,双手艰难地将球托了起来。


    发球是个很容易形成惯性的技术。


    当前七个球几乎重叠在同一个轨道上,第八次发球哪怕有意识地改变,也很可能出现重蹈覆辙的失误。


    今井越一抓住地就是这样的“失误”。


    他几乎是对松石明的接球手法现学现卖,有惊无险的,他成功了。


    不过他的想法有一点偏差,远川凌不会出现这种“失误”,在体力充沛的情况下,他对身体的操纵能力是绝对的,排球在他手中堪称如臂使指。


    这一球延续以往轨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远川凌认为击溃一传的计划仍然是具有可行性的。


    既然决定执行这个计划,还是应该有始有终。


    远川凌迅速跑入场内,对队友说了一句“抱歉”。


    “别在意!”


    今井越一托起的一球,不算一个完美的一传,甚至不能称之为完美的接球,但对于连续在跳飘下受挫的他来说,已经足以重提信心。


    黑田巡早知道这球不会有多到位,已经做好了补救准备,此时上前一步将球原地托起。


    对场的及川彻目光一凝,敏锐地发现了这个球高得有些不太正常。


    如果是托给松石明的,位置应该更靠进球网。


    而今井越一托球后立刻后退的动作也让他心里的警惕拉到满值。


    副攻手打后三强攻!?太乱来了吧!?


    “iwa酱,中间!”


    这几乎是没有异议,不需要过多思考预测的进攻球路。


    今井越一助跑起跳,一瞬间仿佛脱离地心引力一样飞离地面,这家伙的弹跳能力简直离谱,打点几乎要超过双人拦网。


    但是,三米线外的强攻,如果没办法控制好球路下压,出界的概率很大。


    远川凌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补位到了中场,这是一个几乎不需要怀疑的直线球。


    但他注意到,半空中的今井越一视线没有落在场地中寻找空档,而是三米多之外的拦网手。


    下一瞬,排球擦过岩泉一的指尖,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了场外。


    ——非常完美的打手出界。


    远川凌单手掩唇,灰色的眼眸里神采奕奕。


    三米线外居然还能瞄准指尖制造打手出界吗?动态视力有些超常了吧?


    像这样离谱的能力,远川凌只在迹部景吾身上见过。


    拦网的两人落地,岩泉一看着自己的指尖有片刻出神,“是瞄准了再打的吧?”


    及川彻表情凝重地点头:“啊。”


    他转向一旁托球的黑田巡:“前辈,你还是一样的超常规啊。”


    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一般的二传手都不会选择让副攻手打后三进攻吧?


    暴露性强攻,一般会由重炮型攻手来进行,依靠力度突破拦网。


    而副攻手的技术要点基本集中在拦网和快攻,像今井越一这样的副攻手,及川彻的确是第一次见。


    这个人的定位明明更偏向强力主攻,青叶城西居然舍得把这个人作为副攻手和自由人进行轮换?


    只有一种可能,说明他的拦网技术也很可怕,所以青叶城西才会退而求其次,把这么一个技术除了接球外十分强悍的人放在副攻手的位置上。


    今井越一吐出一口浊气,表情阴沉:“臭小鬼们,可不要小瞧前辈啊。”


    黑田巡做了个吐舌头的挑衅表情:“虽然说过这家伙接球技术很烂,但在进攻上,技术可是堪称完美啊。”


    后场的远川凌歪了歪头,恍然大悟道:“其实那些说给阿彻的话,意思应该是,新队友只有接球技术很烂吧?”


    及川彻有点不爽:“所以是明着贬低,暗地里炫耀吧,我说这家伙怎么有时间和学弟叙旧呢。”


    黑田巡露出了一个十分阴险的笑容。


    两个二传手隔着球网对视,同时微笑着转身,之后表情骤然狰狞了起来。


    “阿彻,表情很恐怖哦。”远川凌指了指自己的脸,忍俊不禁。


    及川彻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气死我了……真是奸诈。”


    “把人家的闲谈记在脑子里的你更可怕吧?”岩泉一吐槽道。


    今井越一看看对场的学弟们,再看看自己的队友,突然反应过来了,“哈!?黑田,你居然在学弟面前说我接球技术很烂!?”


    “毕竟是事实吧?”松石明说道。


    黑田巡完全没有自省,“的确呢。”


    在场上三个队友因为矛盾打起来之前,临时裁判佐原秋河猛地吹哨。


    两边交换球权,正选队轮转到二传手黑田巡发球。


    松石明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黑田巡站在底线忍不住叹气,不管是二传技术还是接发球技术,亦或者是对队员的调动能力,他都比不过及川彻。


    他的优点大概就是,不管是训练赛还是正式比赛都能拿出一样的水准吧。


    稳定,在目前的青叶城西的确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黑田巡看起来不太有干劲,他的发球也平平无奇,后场的远川凌很轻松地接到了。


    及川彻快速跑位,在网侧做出传球的动作,右手却猛然转了方向,将球下压。


    排球迅速越过球网即将落地,却被松石明横过来的胳膊接住了。


    及川彻表情一僵,他的二次进攻很少失误,明明是瞄准了空档才按球的,结果这个一米九的家伙凭借优越的臂长捞到了快要落地的排球。


    这个大块头是怎么回事,完全在做自由人的活啊?!而且一米九的身高,怎么做到这么灵活的!?


    裁判台上的正牌自由人相当兴奋,“噢噢噢噢——队长!好厉害!”


    今井越一没有错过这个挑高球的机会,原地起跳,他的手腕异常灵活,硬生生避开赶来拦网的岩泉一,打出了一个内角小斜线。


    场外的入畑伸照欣慰地点头,“松石的小球技术还是这么细腻啊。”


    沟口领队扶额:“今井要不是有这种技术早就被踢出正选队伍了。”


    “2——7。”


    及川彻有点抓狂:“主攻手不像主攻手,副攻手不像副攻手,这是什么奇怪的位置选择啊!?”


    远川凌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稍微有点着急了吧?不过,我也以为刚才的二次进攻能得分的。”


    这倒不是远川凌有意安慰,而是刚才那个角度,松石明已经在准备拦网了,但居然能一瞬间反应过来,再伸手救球,实在是太快了。


    说是极限也不为过。


    岩泉一眼神很亮:“好厉害的技术。”


    “好球。”黑田巡接过排球走到底线处。


    很多人觉得如今的青叶城西队员们都很四不像,各有各的弱点,每个人又有擅长的地方。


    如果将之形容为戴着假面的演员,那么二传手要做得,就是选择摘掉假面的时机。


    什么时候选择什么样的身份,打出什么样的球,变化是不可捉摸的。


    黑田巡再次发球,这一球落在了前场,及川彻的位置上。


    根据他的观察,主攻手岩泉和那个发球很厉害的远川,在传球上都比较弱势,如果及川彻一触,后续的选择就很简单了。


    托给岩泉。


    如他所料,及川彻托起的球果然飞到了岩泉一身前,岩泉一对抗今井越一的单人拦网。


    两人在对峙中,岩泉一只有一个感想:太高了。


    就和对方高于拦网手的打点一样,在拦网时的高度对于打点低的攻手来说简直是可怕的噩梦。


    从两人跃起的那一刻,远川凌的视线就凝在今井越一的拦网手上。


    ——会被拦下来。


    同为副攻手,远川凌几乎可以预测到这一球的后续发展。


    岩泉一的扣球果然被拦网手击落。


    远川凌向前鱼跃,救起了这一球,排球却在反弹的力道中过网了。


    松石明高高跃起,抓住了这个机会。


    及川彻紧跟着起跳,拦网的手型没有摆充分,力道极重的一球撞开及川彻没有并好的双手砸在后场底线。


    “好重……”及川彻晃了晃手,喃喃道。


    这家伙果然不出所料,是个重炮型的攻手,那一身腱子肉根本不是花架子。


    要是对方继续施展细腻的救球技术,及川彻说不定就被骗到了,从而降低警惕心。


    不过,就算是十足的防备,估计也很难拦下那种力道的球吧。


    虽然比不上牛岛若利,但也不是单人拦网能抵挡住的。


    ——不过这家伙明明有这种能力,居然还会在第一次扣球的时候躲避拦网,多少有点谨慎过头了吧!


    青叶城西的正选,果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3——7。”


    青叶城西的正选队从远川凌的发球攻势中逆转之后,场上原本的节奏便被打破了。


    今井越一是个除了接球很烂,其余技术都顶尖的攻手,单人拦网在他这里简直形同虚设。


    而在防守上,松石明这个主攻完全能弥补上队友的漏洞。


    场上的弱点就只有后排进行进攻指挥的二传手。


    “8——8。”


    球权轮换之后,及川彻站在底线处准备发球。


    轮转到前场的远川凌和岩泉一碰了下拳。


    他悄悄向后比了个手势。


    及川彻不着痕迹地点头,他略微向后退了几步。


    不少人都看过及川彻的比赛,尤其是对场的黑田巡,他知道及川彻的跳发很厉害,于是招呼前场的两个队友向后撤。


    及川彻开场的果然是个标准的跳发,但或许是因为有意控制落点,这一球的威力没有那么大。


    再次被瞄准的今井越一额角蹦出两道青筋,“可恶,有完没完!”


    他有心给这群抓着他薅羊毛的小鬼们一点颜色看看,可惜技术实在没达到那个水平,能接到就已经是勉强了。


    球过网了。


    已经步入球场的及川彻跑位传球,球飞向了远川凌的位置。


    远川凌助跑起跳,高高跃起。


    今井越一调整得很快,跟进拦网。


    黑田巡立刻略微上前补位。


    这上半场的比赛进行到现在,任谁都能看出,远川凌是个偏向技术流的选手,发球很强,但选的是力道稍逊色的跳飘,对球的落点预判很强,但对重扣也很苦手。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副攻手的身高缺陷很明显,即便有弹跳力弥补,打点也不会超过今井越一的拦网手。


    右侧的小斜线有松石明防守,左侧的直线球贴近边线,很容易出界。


    那么在此刻,他最有可能选择的进攻方式就是——吊球。


    一切都和黑田巡预想的一样,远川凌的跳跃力很强,几乎和今井越一的拦网高度持平。


    那么下一步是……


    远川凌目光一凝。


    今井越一突然脊背一寒,暗道一声“不好”。


    力道并不重的排球擦过今井越一的右手指尖,飞到后场。


    黑田巡瞳孔骤缩,但他的取位太靠前,尽力回防也没接住那一球。


    “9——8。”


    “哈!?”今井越一落地,他表情奇怪地看向远川凌。


    为什么他觉得这家伙刚才的动作那么眼熟?错觉吗?


    “哈!?”场外的沟口领队露出了和今井越一一样的奇怪表情,他的视线在远川凌和今井越一身上逡巡一次,又犹豫着转头看向入畑伸照。


    “是我看错了吗?他刚刚那个动作……”


    入畑伸照双手环胸,也发现了端倪,“和今井的扣球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啊……这个球员,是瞬间模仿了今井的打手出界吗?”


    沟口领队震撼道:“真的假的……”


    和沟口领队的震撼不同,入畑伸照的表情有些凝重。


    其实比起技术的发挥,他在这场比赛里更加关注的是球员的状态。


    这个远川凌,各种技术动作都很标准,比在场的任何其他球员都要规范,但他的出汗量有些太大了,按照这个比赛趋势下去,很难保持完美状态打完全程吧?


    短板原来是在体能上吗?


    场内,及川彻走上前和远川凌击了个掌。


    “干得漂亮!”


    远川凌表现得没有那么兴奋,很中肯地说:“如果是正式的比赛,这球已经失败了。”


    6v6的比赛,底线肯定会有人防守,远川凌的击球力道不足,没办法完全复刻今井越一那种水平的打手出界。


    岩泉一无奈道:“你还真是严格啊。”


    及川彻伸出手揉了揉远川凌的头发,宽慰道:“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远川凌感受着头顶的力道,试图反抗:“阿彻,头发乱了。”


    “啊啊啊抱歉抱歉。”


    被摆了一道的黑田巡表情狰狞:“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及川彻站在远川凌背后,和黑田巡对视上,回敬给对方一个鬼脸。


    那意思好像在说:就你有技术强的攻手吗?


    “臭小子——”黑田巡被他激怒了,作势便要上前。


    松石明连忙按住了他,以一个擒拿的手势:“好了黑田,学弟肯定没有耍你的意思。”


    黑田巡更气了:“混蛋松石,放开我!”


    今井越一:“噗嗤。”


    眼看着好好的比赛即将发展成流血事件,场边的入畑教练站起身,道:“比赛就到这里吧。”


    再进行下去,两边估计要结下梁子了。


    他是希望未来的正选们打出化学反应,而不是打成冤家。


    这个叫及川彻的小子,在挑衅这件事上,也太有天赋了吧?


    比赛被临时叫停,两边都不算满意。


    及川彻是觉得局势正好,他们赢比赛的概率很高。


    今井越一则是还没从开场的六球屈辱里挣脱出来。


    不过入畑教练的决定不是他们能改变得了的。


    沟口领队将正选,二三年级部员,新生,分为三队,布置训练任务。


    刚停下比赛的六人被允许休息一会儿。


    远川凌坐在休息椅上补水,问出了从被点名就萦绕在心里的问题:“阿彻,你在我的入部申请书上写了什么东西?”


    怎么想他都不该被教练点名出去打什么3v3吧?


    岩泉一闻言看向他,表情莫名,心里已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你把那东西让这混蛋写了?”


    远川凌表情沉重地点头,怎么说呢,他现在也很后悔。


    及川彻喝了口水,一脸理所应当:“师从E国顶尖职业选手,排球经验丰富,接发球技术优秀,非常擅长扣球和拦网。”


    E国顶尖职业选手,退役版。


    排球经验丰富,刚学半年。


    接发球技术优秀,只有跳飘看得过眼。


    擅长扣球和拦网,只在预测球路上比较在行。


    远川凌淡然的表情有点龟裂,他缓缓捂脸。


    救命。教练不会觉得他是什么骄傲的自大狂吧?


    他声音虚弱地问:“那个申请书,还能拿回来重新写吗?”


    或者附近有地缝吗?他想钻进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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