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不是吧魔头你! > 第 62 章 醒悟
    怀梦草,握之安眠;


    近一年来,未尝有过一梦。


    以往梦到青青,还能看见她静静躺在冰室中,虽不言、不动、不笑,容貌一如生前。


    如今却再也梦不到了。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这还是为青青所修建的寒冰玉室,冷彻入骨,寂寥无声,除他之外,再无人能进入。


    封门符咒,唯有他和青青能解,设下之时,傅惊尘亦曾有过奢望,或许苍天垂怜,令她返世复生,醒来之后,冰室寒冷,她必然会瑟瑟出门寻他。


    然,他向来不曾被天道眷顾。


    水风空落花,冰室常年无人言。


    可也唯独这里,是青青最后躺过的地方。


    人生如戏,变故太多;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幼时观史书,讲齐桓公与夫人蔡姬在船中嬉戏,齐桓公畏水,多次令蔡姬停止戏水,偏生她不听,令齐桓公受惊;继而愤怒,将蔡姬送回蔡国,蔡国更是生气,直接将蔡姬嫁了出去。


    齐桓公闻听,顿觉面上无光,立刻带兵攻打蔡国。


    昔日读时,一觉荒谬,齐桓公肚量如此小;


    再读悲哀,两国生灵,因此小事而无辜遭殃;


    三读,只觉齐桓公这大约是找个侵略的由头,若今日蔡姬未因戏水被送走,明日也会因午餐多食馒头而被送返。


    人总爱为自己无端的恶行寻找名正言顺的由头。


    如今再想,傅惊尘竟品出些因果宿命千丝万缕之感。


    宫中的一时戏水,招致了一场血淋淋的战争。


    若他突然“提前”去见青青,或许也会更改她之后的命运。


    天道如此,轮回报应。


    傅惊尘也曾悄悄去看过“青青”多次。


    原来她本名花又青,千山万峰,花木又青,繁荣昌盛。


    是很不错的名字,很衬她。


    花又青跟随着自己那些师兄师姐们,长居晋翠山清水派上。


    清水派不比玄鸮门,人手少,也不曾有山外山般种植生产的人,全靠几个弟子和两名做杂事的普通人。他们虽勤勤恳恳开了荒地,也种着些庄稼和菜,但人力有限,尚不到自给自足的阶段;有些东西,诸如布料棉线,仍需下山采买。


    最年长的师姐温华君和二师兄方回燕,两个人都只吃素食,甚至于只靠吃生生的野菜和花朵便能继续修炼、生存下去,他二者虽无登仙之兆,却也进入了涤清杂欲的行列,严格遵守着色酒荤等大忌。


    剩下这些师弟师妹们,便不若这般的精益了。


    楚吟歌和展林尚好,年纪稍稍大些,能忍则忍,能戒则戒,即便是嘴馋,也能忍——一来派中贫瘠,不欲捕杀山中野生生灵,自己饲养了些,也要留给师弟师妹们;二来,多食荤腥对戒口舌之欲不好,能少食,便少食。


    青青和那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师姐师妹、和不怎么爱洗澡,常常用清


    洁咒、喜欢犯懒的小师弟,四个人凑一块,天天不是吵架,就是勾肩搭背地商量着怎么搞点沾荤腥的东西吃一吃。


    尤其是她们开始修习离魂术时。


    离魂此术,对人天生魂魄及身体要求颇高,凡想修行此术者,首先要魂魄轻盈。


    诸如一颗桔子,有的桔子天生好剥,轻轻一动,无需费心,便能完整分离;而有的桔细,肉与皮粘连,生一起,长一起,若要下手硬拆,反倒会搞得肉粘皮皮粘肉,水淋淋地一手破桔子。


    魂魄轻盈的,就如那好剥皮,轻轻松松便能灵魂出窍,肆意游荡;


    而那魂魄沉重的,就如那皮肉粘在一起的桔子,天生无法出窍。


    能不能修习这离魂术,是真的要看有无天赋。


    魂魄重量乃上天注定,又哪里是能随意更改的呢?


    傅惊尘便不能。


    他便不会离魂之术。


    清水派中,能修得此术的,也只有温华君、方回燕、花又青和小师弟四人。


    其余的,都修不得。


    离魂之术修炼时对身体影响颇大,她们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刻,每每到了深夜,花又青便忍不住爬起来觅食,悄悄地去厨房鼓捣些东西吃。


    老担心惊醒了师姐师兄们,也不想烧掉她们辛辛苦苦劈来的柴火,更多时刻,她都是用咒术将水煮开,热气腾腾的,冲一碗碧粳米,蹲在地上,嚼嚼嚼嚼嚼,狼吞虎咽干掉一碗,才又悄悄地溜出去,满足地拍拍肚子。


    十三岁的青青还生过一场重病,病时迷迷糊糊,暴瘦许多,脸颊肉都凹下去了。


    方回燕第一次破戒,亲手宰杀一只鹅,白衣飘飘,葱姜蒜末,斩段切块,给她炖了吃。


    那次青青病好后也是恹恹的,三师姐楚吟歌下山行医,带着她散心;集市上有人卖糖葫芦,和寻常卖的不同,此人起了巧思,熬煮好的糖稀中包裹的不是山楂,而是红彤彤的果子,卖四个铜板一份,还送两颗同样裹了糖的山楂。


    青青馋得直流口水,眼巴巴看了很久,还是忍下了,没有拿钱去买,而是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攒了很久的二十文钱,给四师兄买新的纸笔,打了一瓶墨汁。


    最后还是傅惊尘暗中警醒楚吟歌,使她看到青青那希冀的眼神,才间接地令青青终于吃到了糖果子。


    这也是傅惊尘唯一一次、忍不住的出手。


    之后再无。


    静待人归。


    不知是否他再度违背天道,还是青青尚未回返,如今的傅惊尘,梦中也不能与她相见。


    生死两茫茫,无处觅。


    但今晚,傅惊尘似乎入梦了。


    那梦十分真切,他躺在她的棺椁中,拥着她的衣。


    梦到青青匆匆忙忙,赶来冰室。


    她不曾持剑,赤手空拳,衣衫简朴。


    当初给她的火灵剑、还有做生辰贺礼的袖中双剑,青青都不曾带走,离别之际,只带走天山雪莲和那六个出自叶靖鹰之手的白瓷瓶—


    —


    思及至此,傅惊尘一顿,细细想。


    叶靖鹰后来承认,青青曾找过他要假死药,但当时的叶靖鹰并没有给她;


    他同青青见最后一面时,叶靖鹰忧心她独自出门、力不能及,便将所有补气益血的良药放在她手中。


    若是如此,那,青青逆转时空而来,临走前带了这些药,莫非是需要药来救人?


    她会去救谁?


    失踪的展林?


    还是那个只剩一口气的温华君?


    如今这两人皆在玄鸮门中——


    这是否意味着,青青快要回来了?


    思及此,傅惊尘精神一振,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


    怀中,青青的衣服尚在,那上面属于她的气息早已微妙地消失不见,而这冰寒玉室中,却若有似无地残留着蜜渍梅子蕊心的味道,浅浅淡淡,柔软似春风抚弄杨柳枝。


    傅惊尘一顿。


    隐隐预感。


    梦中所感并非梦。


    他自水晶棺椁中起身,衣服仍平整放回棺椁中。


    环顾四周,虽无任何脚印、发丝留下,但空气中的味道,却若有似无地提醒着他,这是青青的气息。


    多年来不停修炼,傅惊尘已然提高自己感官能力,嗅觉、视觉、触觉乃至于痛觉……都是正常人的十倍。


    他疾步走到冰室石门前,察看。


    有人尝试解开这种符咒。


    并且成功了。


    抬首望,轻风拂翠山,草木茵茵,冷石如新。


    月下白菊结了大花苞。


    疾步出冰室的花又青,如今脑袋已经乱成三师姐熬煮的大锅杂粮粥了。


    无论如何,她都设想不到——


    会在这里遇到傅惊尘。


    传闻中,他不是独来独往么?不是早就应该离开玄鸮门了么?


    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以他的性格,这三年来,玄鸮门上下的变动、王不留性格的改变,乃至于这几乎无人居住的地方……难道都是傅惊尘一手所为?


    旁人不了解傅惊尘,花又青却是懂得。


    他是那种会将一切死死掌控在自己手掌心的性格,布局谋略,一切都要按着他的心意来;


    他亦会收买人心,施以恩惠,又予以惩戒,令旁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受他驱使。


    那些人直到死,都认为为他而死是光荣的事情。


    ——若与傅惊尘结为同伴,那必然战无不胜;


    可若和他成为敌人,那才是真真切切的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风愈发冷了,花又青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警惕心和求生欲压过一切,压住想要过去看望的冲动,她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人不是她熟知的傅惊尘,只是一个没有情感和记忆的陌生人。


    以前的傅惊尘是喜欢睡床的!要他打地铺他都要嫌弃硬的!


    而且!!!


    她认


    识的傅惊尘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搂着女人的衣服睡觉!!!


    花又青稳一稳心,见此处无果,思忖,那展林必然是在没有彻底搜索的药峰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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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那边少阴情况如何……


    犹豫片刻,转念间下定决心。


    罢了罢了。


    已经惊动了。


    闻听成年男子做小儿l啼哭之态,疯疯癫癫,花又青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熟悉。


    或许又是昔日见过的外门子弟……玄鸮门之中,弟子实在太多太多了。


    花又青此时此刻,唯想找到四师兄。


    她心一横,牙一咬,眼看下面有困倦的弟子打哈欠,顺手迷昏了对方,抽去他的剑,一跃而起,往药峰处、适才撞见王不留的地方去。


    夜色昏沉,王不留一头银发十分惹眼,月下隐隐似流光照白雪——他如今招数x和昔日已完全不同。


    以往花又青笑话他,说他练的都是“慈悲剑”,十招下去砍不死一只鸡,也因为太善良,所以每每对阵,都不是旁人的对手;用木剑倒还好,一换到真剑真刀,对着同门弟子,王不留总是忍不住手下留情留情再留情。


    先生赐名,多情剑。


    因着这一点,素日里门派大比,王不留没少吃了亏去。


    他对人手下留情,旁人只想赢。


    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无论敌我,招招致命。


    不过几招,王不留便察觉到有异。


    他阴沉一张脸,额前两缕银发遮冷冷一双眼,同样泛着银色的睫毛,令他眼睛看上去像结了一层冰霜:“你是玄鸮门的人,竟然协助外人擅入我派中,有何企图?”


    刀剑相接,哑巴少阴终于占得上风,他不言不语,被王不留一剑刺到肩膀,捅了个对穿;


    鲜血一流,少阴不躲不避,反倒是趁王不留得胜松弛的片刻,咬牙一剑柄敲在他脖颈后处,将他直接打昏。


    哑巴少阴把插在自己肩膀的剑拔出,匆匆吞了一颗疗伤的丹药,抬眼望向药庐,毫不迟疑地冲过去。


    但展林所在处被设了禁咒。


    花又青在此刻赶到。


    她跟随叶靖鹰多年,想要解他设下的符咒,简直易如反掌。几步轻松解开后,直接把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展林拉起来——这才发觉,他被人封了经脉。


    如今她会自己解,自然也能为展林解开。


    只是需要时间。


    现下情况紧迫,随时可能会丢掉性命,哪里还来得及再慢慢替他解开呢?幸而有哑巴少阴追上,他一声不吭,主动将展林背在背上。


    那意思很明显,不需要比划也能清楚,是催促花又青快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花又青持剑而起,果断:“你背着他,一路往外闯,我替你们守着后面!”


    哑巴少阴也不是拖泥带水的含糊之人,闻言,立刻点头。


    在少阴怀里的展林苦涩:“我呢?”


    花又青


    说:“活着,以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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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药庐的门,只看药峰弟子齐齐出动,要拦下她们。


    方才的打斗,将他们惊醒,还来得及穿衣服梳头发,体面地严阵以待。


    大半夜的,这俩陌生人都是玄鸮门弟子的装扮,方才又狠狠伤了王不留师兄——来者不善。尊主虽然下令,不许伤害来劫持展林的清水派人士,但这俩人,看相貌看身高看性别……和清水派那几个弟子画像都不吻合。


    看起来不像是清水派的,或许是来浑水摸鱼的奸细,想要趁乱引起玄鸮门和清水派的争斗。


    风吹旗帜飒飒,花又青握紧铁剑,忍不住在人群中逡巡,认认真真地看他们的脸,熟悉的,陌生的。


    不曾见到叶靖鹰身影。


    “真好,”花又青自言自语,“幸好爷爷没来。”


    她平静地举起剑。


    叶靖鹰没有过来,更能清醒地提醒她,现实和幻境的区别。


    此次突围,她可以放心杀人了。


    反正都是陌生人。


    ……希望,三师姐已经成功找到救助大师姐的方法了吧。


    欲破黎明晓。


    清水派中。


    三师姐楚吟歌近乎力竭,才一路背负大师姐抵达家中,她来不及休息,高声指挥师弟师妹们,取药材,烧热水,用清洁咒清理房间,施法需要干净的环境……


    一路下来,楚吟歌心中亦有忐忑。


    细探脉象,其实大师姐身上并无致命伤,最严重的唯一一道,便是压在经脉上侵蚀的几道符咒,但也不致命,可见下咒者留有很大余地。


    设下的这种符咒,和花又青刚刚醒来时,她脏腑深处的符咒十分接近。


    莫非打伤大师姐的、和幻境中打伤青青的会是同一个人?


    楚吟歌满腹疑窦,先耐心剔除掉那些附着于大师姐经脉的咒术,又为她细细顺气,修复那些如发丝的经魄。


    七师妹孟神爱取了天山雪莲归来,楚吟歌以手为刃,三下五除二,将一株雪莲俐落地捻做细细的小方块儿l,不多不少,分成数量均衡的七份,嘱托孟神爱取了其中一份去熬煮,用来为大师姐固本。


    孟神爱说好,点头答应。


    她刚走,八师弟谢垂星便大步迈入,低声问,他能做些什么。


    楚吟歌头也不抬:“去守山门,我运功为大师姐疗伤,无暇分心——你莫让外面人进来。”


    谢垂星点头说好。


    “还有,”楚吟歌吩咐他,“没事的话就用热水洗个澡,别总是用清洁咒,大师姐叮嘱过很多次了,你要自力更生——以后别滥用玄术了,好让她也开心些。”


    谢垂星:“……”


    师妹师弟们都出了门,五师妹季从仪在找寻她先前炼的丹药,尚未归来。


    待房间中只有她二人后,楚吟歌的额头才涔涔冒汗,终于放下那故作轻松的姿态,颤巍巍地去触碰大师姐冰冷的手。


    身为师姐的镇定在此刻消失,她第一次感觉到慌乱无措。


    很危险,大师姐现今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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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姐的魂魄与身体如今并未完全吻合,甚至有些像魂魄剥离、再度入内,就像施展离魂术时被人干扰、伤了魂魄,又像被人生生抽离魂魄、再度安放在身体中。


    此等才是最致命的问题,甚至比楚吟歌起初预想的事态更加严重。


    这般,即使有花又青带来的天山雪莲,也难以挽救大师姐的性命。


    若想安她魂魄,保住她的命,必须……必须要去海棠宗。


    海棠宗位于泼粉山上,而那泼粉山的后崖深处,生着一株返魂树。


    相传返魂树三千年一开花,花可飘香数百里之远,其花熬制成汁,炼做药丸,能将命垂一线之人救活;


    实际上,说是能将命垂一线之人救活,也不过是挽救那些魂魄尚在、肉身死亡之人。


    返魂,返魂,此药丸的主要作用就是令魂魄重新适应身体。


    对于那些魂魄已散的人来说,哪怕吃掉一整个返魂树,也是回天无力了。


    大师姐如今的情况,魂魄和肉身若即若离的,最适应此返魂之丸。


    只是这返魂树三千年一开花,十分珍稀,难得一遇。


    听闻今年会有花朵盛开,早就有各路能人异士、妖魔鬼怪前去泼粉山上,都要采那能返魂的花朵。


    一夕间来了如此多的人,海棠宗的男女弟子倒是开心,他们其中,一个两个,皆采补到修为大涨,如今已经开始挑剔到只肯采补有元阳元阴、且修为高深、容貌俊美身材好的人,寻常之人,已经看不上眼了。


    况且。


    她们清水派,之前还和海棠宗有过严重的过节。


    百年来,海棠和清水都势不两立。


    一想起昔日定清师尊“强抢”海棠宗女弟子芳初的事情,楚吟歌便眼前一黑。


    踌躇间,季从仪捧着丹药过来。


    楚吟歌冷静思索,取舍过后,下定决心。


    待二师兄和青青她们回来,便悄悄同二师兄和四师弟单独说起这件事,不过,也要稍稍隐去一些。


    去海棠宗夺返魂花一时,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或许有被海棠宗弟子采补的风险。


    二师兄温厚无欲,如今已经半辟谷,年纪也大了,不可再令他此时破戒,丧失元阳,功亏一篑;


    四师弟展林平时乐乐呵呵,又写又画,实际上极为纯爱,这些年来,清水派的日常开销,没少由他负责,此等险事,更不可令他擅动。


    至于剩下的几个师弟师妹,楚吟歌更是想也未想。


    都是一团稚气的孩子,若要她们前去,还要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做什么?


    如此一来。


    楚吟歌冷静想,不过是有泄露元阴的风险罢了。


    她去。


    倘若当真遭遇不测,也只当白女票了小倌。


    天边微云,红日吐柔光。


    玄鸮门中。


    花又青手中的兵器都卷了刃。


    鲜血染衣,幸而都是旁人的血。


    花又青不知这一路上,自己究竟砍伤了多少玄鸮门弟子。


    她犹毫发未伤。


    昔日玄鸮门剑术第一(虽然是外门弟子),绝非浪得虚名。


    药峰上弟子中,擅长剑法的人并不多,所学所用,也多是外门那一套,花又青每接一招,便能预判他们下面十招。


    这些人绝不是她对手。


    终于要成功地将哑巴少阴和四师兄成功地“护送”了出去。


    只是在即将出玄鸮门的那一刻,有人急急丢一道符出来,压在她手掌上——


    “你究竟是何人?”


    哑巴少阴已经迈出结界,闻言,抱着展林,回头欲看;


    花又青担心他心软留下帮忙,干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哑巴少阴和展林一块儿l踹了出去:“走你!”


    她的手暂且被那符咒定住,酥酥麻麻一片,好似过了电。


    这种符咒还是花又青昔日里自己创作的,一不留神着了道,想解脱,也是轻轻松松。


    她拽下符咒,转身看,银发受伤的王不留,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此刻正用剑指着她的咽喉:“还用了易容术。”


    寒夜冷星,王不留银睫下,目若寒冰。


    看着他的眼睛,花又青能确定,这不是那个和她从小玩到大、一同寝食的王不留了。


    不是他了,这是个陌生人。


    只是相似的、过于亲密的脸让她还是略分心神,迟了一步,被王不留抢占先机。


    她拔剑相迎。


    单论剑法,王不留绝不是她的对手。


    昔日他曾败下过多次,刻苦训练,仍比不过有天赋的她。后面虽堪堪追平——也不过是“堪堪”。


    手持铁剑,花又青同王不留过了三十招。


    一是为了遮盖自己的清水派身份,二来,也故意迷惑王不留。如今她使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当初曾打败过王不留的那种。


    果不其然,三十招后,王不留的脸色已经变了,甚至有些愤怒。


    “你究竟是谁?刻意学青青的剑法,究竟是何用意?”王不留问,“谁指使你们来的?”


    猝不及防。


    花又青被那句“青青”镇住,愣了一下,一分神,令王不留找到破绽,打落她手中剑,同时狠狠丢在她身上一道归真咒。


    返璞归真,一切回到原本。


    她给自己易容后的少年相貌倾刻间褪去,瞬间便现了原身原脸。


    明眸皓齿,头发乌黑,皎若月下梅。


    花又青震惊对方竟然有归真符。


    对面的王不留,看起来比她还要震惊。


    “青青!”王不留手一抖,下意识放下剑,声音发抖,“你……你借尸还魂?还是夺了舍?不,不,不可能……你现在是鬼?是来看我们的吗?这些年,我们都很想


    你……”


    声音颤颤,颤到令花又青想起,当初俩人偷吃烤鸽子被叶靖鹰发现。


    那个时辰,王不留就是这个表情。


    可是——


    可是——


    慌乱间,不知想到何处,王不留又以剑指花又青,愤怒间,终于有几分过往的炸毛感:“何方妖物?竟敢幻化做青青模样迷惑我,当真是不可理喻——你以为长得像她,就是她了吗?!!!”


    话音未落,花又青速速双手结咒,重重一道使人昏迷的咒语打在他胸口。


    王不留情绪激动,一时不察,中了招数,直直跌落在地,再度昏过去。


    花又青凌然看不远处树丛。


    幽影重重,风吹树摇动。


    隐约察觉到那边有人,但仔细看,又无什么,好似只是她的幻觉。


    眼看玄鸮门其他人要追来,花又青不能久留,来不及开异眼,纵有疑惑,也要先离开。


    出了玄鸮门,直奔玄武山,同二师兄等人汇合。


    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力竭坠地的哑巴少阴。


    同王不留对战时,那一剑其实伤得他颇深,只是不曾显露。


    花又青蹭蹭蹭几下,给他渡了些气,又紧急帮他止血顺脉。


    展林焦急万分,催促花又青:“青青,此地不宜久留,尤其是你,现在十分危险;我现在察觉到——”


    哑巴少阴不能说话,只点头。


    他作势要抱着展林继续飞,花又青拒绝了,提醒他,某抬重物,否则伤口又会撕裂;只是术法使身体暂且愈合,内里还是受伤的。


    还是用背着大师姐的法子,花又青努力背展林,往和二师兄约好的地方去,现下似乎甩掉追踪,身后再无玄鸮门中弟子追出。


    她衣衫沾血,心中不安。


    ——王不留为什么要叫她’青青’?


    ——他说的那些话,问她是借尸还魂,还是夺舍,都是什么意思?


    ——为何又说这些年很想她?


    ……


    还有,她这次回来后,身体受重伤。


    入“幻境”前,她明明是健康的,可现在的伤和“离开幻境身亡”时一模一样,简直就不像“醒来”,更像是“穿越”,把受伤的身体带了出来——


    “青青,你稳住,别害怕,现在我得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展林冷汗涔涔,“我问你,你刚刚进入幻境时,是不是跟着傅惊尘,曾经在永安城附近一个小镇子的客栈中歇过脚?那个客栈里是否同时有海棠宗和傲龙派的弟子过去?”


    轰——


    平白一股惊雷在花又青脑海中炸开。


    她迟疑着,万般不敢确信地问:“那天晚上,我给了你一个灰鼠皮斗篷,你骑走了我和傅惊尘的马?”


    旁边跟随的哑巴少阴,捂着肩膀,低下头,无声无息。


    哑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对!!!”展林急急,“我现在要说的就是这个,


    任铁牛就是傅惊尘,傅惊尘就是任铁牛!青青,我现在想,不知道迷毂枝哪里出了差错,你所进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幻境!而是实打实地回到了过去!!!”


    “换句话说,”展林喘息,开口,“现在的傅惊尘——不,是所有玄鸮门中的人,的确都记得你这么一个人。并且,青青,现在的傅惊尘也记得你。”


    花又青:“……”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


    突然得就像少女欢欢喜喜嫁人入洞房、掀开盖头后新郎官捏着兰花指说他其实是个太监。


    方才所有的疑惑和异常在此刻统统得到了解答,而如今的花又青,却并不能因此开心,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颠倒。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若当真是过去,那金开野,哥哥,他——


    “快跑,”展林不喘气,把这情报分享给师妹,“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傅惊尘指定知道你我的来历了……他那个性格,一旦发觉自己被骗,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我们现在都很危险——啊!!!”


    啪!!!


    花又青失神,一个没有抓稳——


    展林碍于男女之防,也没有抱紧她——


    响亮清脆的一声,展林噗通坠地,在地上摔出个彤彤红日明。


    天亮了。


    玄鸮门中,上下皆安安静静,唯独药峰之上,人来人往。


    受伤的弟子都得到及时救治,暂时未有人员死亡,只有轻伤和重伤。


    叶靖鹰一夜安眠,此刻醒来,只着了白色中衣,却是连仪态都不顾得了,抓住王不留的手,狠狠晃了晃,问他:“你确定是真的?”


    他问:“你真的看到那女子长得同青青一模一样?”


    王不留的银发已经乱了,发间还沾了根枯黄枯黄的草,没有摘取,也无人提醒他。


    “是真的,”王不留点头,他说,“估计是符宗送来的那批归真符有问题,否则怎么会着了他们的道?我就说过,傅惊尘此人狼子野心,任人唯亲,那青无忧原本就是修习剑的,偏偏要他去暂管符宗,这岂不是让太监管窑子,瞎猫抓耗子,您说,能不出问题么?”


    说到这里,他咬牙,恨恨:“若不是傅惊尘无缘无故地屠杀了整个白衣派的人,当初定清尊主封印的黑魔也不会重现世间;都是因为他一个人滥造杀孽,和妖魔同伍,才会如此这般……难道我们玄鸮门,将来都要被这种魔头所管制么?我们虽然还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但也是有风骨气节的,现在全都完了,全都沦落成这个魔头的玩偶……任他摆弄,我们现在和那些可怜的女昌女支有何区别?”


    叶靖鹰对此毫不关心,重复问:“我问你,你当真看到归真符下,那女子长了青青的脸?一模一样?”


    王不留想了想:“也不太一样,我觉得更漂亮了。”


    他又冷声:“不过红粉骷髅,不曾有青青半点神韵,卑劣之作,贻笑大方。”


    叶靖鹰:“……”


    他还未开口,只听有人恭敬行礼,齐声祝祷,向尊主问好。


    叶靖鹰慢慢直起老腰。


    木门外,阳光洒洒,傅惊尘只身踏步来。


    叶靖鹰说:“你也收到消息了?”


    “凌晨我便知晓,”傅惊尘淡声,“若非我去得及时,不留此时大约还躺在那里昏睡不醒。这往来进出的玄鸮门弟子,都能好好地一瞻我们无情剑的芙蓉酣睡图。”


    三年间,青青过世后,第一个快速成长的人就是王不留。


    阴郁,沉抑。


    和三年前活泼爱笑的性格截然相反,如今的王不留,在玄鸮门中获得“无情剑”的名号,只因他出手无情,饶是同门师兄弟手足,只要剑意起,便绝不会再收敛,不分生死雌雄绝不罢休。


    只有在傅惊尘面前的时候,他才会依稀有过往的愤怒情绪。


    王不留从不曾掩饰对傅惊尘的恨意。


    因为傅惊尘强行关了青青,才令青青仓皇出逃、遭遇不幸;


    青青过世后,傅惊尘也不愿让她入土为安,反倒修建了冰室,叫她遗体不得安静;


    后来几年,他更是丧心病狂地同妖魔交好,屠尽白衣派,烧杀衣雪峰,不分是非黑白,损坏经籍……


    如此多的杀戮,零零总总加起来,将原本只有一息的黑魔喂得强大。


    傅惊尘他难道就不怕反噬么?


    王不留不解。


    他只有恨。


    相比之下,蓝琴以身饲魔的举动,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


    现下被傅惊尘嘲讽,他更是愤怒,徒手捏碎椅子把手,满手木头断茬。


    叶靖鹰问:“你即知道,为何不去见她?”


    “现在时机不对,”傅惊尘轻声,“此刻她心系四师兄,我若上前,她尚未知晓,只怕反应过激……我不想此刻吓到她。”


    叶靖鹰浑身一震,颤声:“她真的回来了?”


    傅惊尘:“嗯。”


    王不留不解:“你们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搭理他。


    叶靖鹰摇头:“不,她若是回来了,怎么会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呢?”


    “青青她敬重你,同你感情深厚,怎会不舍得看望您?”傅惊尘说,“我在暗中不曾现身,看她神情,茫然不知,定然以为我们都不记得她……想必她受了不少惊吓。”


    王不留说:“什么?”


    “……也只有在涉及到青青的事情上,你才会这样真心实意地叫我一声’您’,”叶靖鹰颇有意外,“我还以为,等青青一回来,你会直接把她带回玄鸮门。”


    他又踌躇:“湘夫人的预言——”


    傅惊尘双眼如死潭,只是微笑:“时机未到。”


    王不留说:“你们都不理我?当我不存在吗?”


    叶靖鹰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看外面碧空蓝天,掌心冷汗涔涔。


    以往,湘夫人多次为青青占卜,要么卜算不出,要么就是卦象混


    乱,好似二卦合一。


    唯独前些时日,傅惊尘请她为青青卜卦,湘夫人吃惊地发觉,原本混沌的卦象,竟然渐渐清晰。


    也是那一卦,有个不妙的预言。


    预言之中,十年内,青青有性命之虞;而想避此劫,则需她长住玄鸮门中。


    叶靖鹰隐约猜到傅惊尘会怎么做。


    他耗尽心神才挽救得来青青残魄……这三年的等待和折磨,已经将傅惊尘压抑成了一个冷静的疯子。


    对此尚不知情的王不留,左等右等,等不到一句挽留语言,愤怒持剑离开。


    许久后,傅惊尘问叶靖鹰:“我今日来此,也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叶靖鹰侧身:“什么?”


    “相传泼粉山海棠宗有还魂树,三千年一开花,下次开花,便是两日后,”傅惊尘问,“此花能将魂魄固于体内——是不是?”


    叶靖鹰颔首:“不错,但也需生魂,且那身体阳寿未尽。倘若是横死之人,魂魄散了,纵有还魂花,也无济于事。”


    当初青青魂魄散开,便是“无济于事”。


    傅惊尘笑:“那么,近几日,还请您帮我暂管派内事务,我有要事,需前往泼粉山一趟。”


    叶靖鹰一愣:“你要去做什么?”


    傅惊尘平静:“救人。”


    ……


    同二师兄汇合,一群人终于顺利抵达清水派。


    花又青一夜未眠,又拖着伤体,这下是筋疲力尽,脑子痛得难受,连思考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楚吟歌刚为大师姐点燃了安神香,便匆匆赶来,为她疗愈。


    如今的花又青神色恍惚,满脑子都是四师兄所说的那些话。


    那些不着头绪的千丝万缕,此时此刻,都渐渐拼凑出完整形状。


    事实上,并非什么幻境。


    而是穿越到过去。


    金开野已经死了。


    傅惊尘还记得她。


    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参与了自己的过往——


    ……


    玄鸮门,玄鸮门,玄鸮门。


    茫然间,楚吟歌怜爱地摸摸她的额头,柔声要她好好休息。


    她还得去给展林接骨头。


    “玄鸮门的人真是太凶残了!”楚吟歌皱眉,忿忿不平,说,“只是封了展林的经脉也就罢了,居然还把暂无真气护体的他直接从空中丢下去,害他摔断了好几根肋骨!”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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