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岚捏扁了矿泉水瓶：“那个姓叶的alpha硬说我条件不够格，我就问他什么样的才算合格。他板着个脸说‘至少要像程先生一样’。”他拿捏着叶廷一本正经的语气，程廿觉得有些好笑。
“气死我了，我偏要瞧瞧，他说的程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少年打量程廿上下，“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至少没什么本事，住在这种烂糟糟的地方。”
程廿有些意外，他以为赵煊考核资助对象是个纯粹的借口，没想到是来真的。不过标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标准，这少年应是没入赵煊的眼。也不知道他在赵煊面前是怎么表现的，但他在自己面前的举动的确欠缺了些礼貌和谦逊。
程廿闲聊似的问：“你几年级了？”
“什么几年级啊，我都高三了。”
季小岚比他看起来还要大一点。程廿还以为他在念初中呢。
季小岚反问：“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在s大教汉语言文学。”
季小岚听到s大的时候表情流露出不可置信，随即哂道：“你是大学老师？切，靠关系当上的吧。”
“算是吧。”程廿靠赵煊的金钱才修完了本硕博学位，他这么说也没错。
“你是博士、教授什么的吗？”少年的扫向他的眼光开始带着探究。
“正在修博士后学位，教授不敢当，只是个普通讲师。”
“哦……”涉及到季小岚的知识盲区了，他就不说话了。
“你呢？成绩好吗？”也许是太久没人跟他好好说话了，程廿居然想同他多聊会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年白眼道，“我是美术特长生，不需要学习，我最烦学习了，谁让我学习我跟谁急。”
一般学音体美的学生，家境都不错，不会需要赵氏的奖学金，程廿问：“你为什么会学绘画？”
“因为单纯喜欢啊。”
程廿又问：“艺术专业也要文化课成绩的，你的成绩不好吗？赵煊不会给成绩一般的学生援助的。”
季小岚面如表情地：“呵呵。”
程廿怀疑地问：“你真的需要赵家的钱吗？”
“废话，是人都缺钱，你不缺钱吗？不缺还会租在这种破房子里？”
程廿看少年的着装虽然普通，但整体干净妥帖，不像是家境十分贫寒的，但他没多问，这种年纪的少年，心思敏感又脆弱，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能够共情。
少年往沙发侧边一倒，头枕在他的红色书包上：“我饿了。”
程廿并不准备招待他：“你快回家吃饭吧。”
“你什么记性啊，我说我没地方去了，因为你，我没拿到奖学金，从赵总定的酒店里被赶出来了，又没钱租房子，我tm没有地方去了！”
程廿心中一沉：“你家里人呢？”
季小岚沉默须臾，闷声道：“死了，都死了，我奶把我带大的，半年前也去世了。我家老房子在乡下，太远了……”
少年的经历让程廿感受到难过与歉疚：“你……”
“我以后就住这儿了。”
程廿：“……”
少年或许家境不好，但没礼貌也是真的，加上学习不是强项，程廿有点理解赵煊为什么不给他奖学金了，赵煊是最精明的商人，捐的每一分钱都要社会效益的回馈，眼前的omega不是他明面上最佳的帮扶对象，但作为后备情人，omega在成年之前这段时间，赵煊应该也会养着他。
可季小岚却找道八竿子打不着的程廿这里来。
程廿说：“你应该求助你们学校老师，给你捐款什么的。”
“我才不要呢，”季小岚在沙发上翻个身趴着，穿着白袜子的两只脚翘起来晃来晃去，“让我站在国旗下，抱着个捐款箱，等着一个个老师同学往里投那三瓜俩枣，底下好几个相机对着我咔咔响，我还得向他们鞠躬道谢顺便憋出几滴马尿来，太tm丢人了，我还不如去要饭。”
青春期的孩子的自尊心旺盛，程廿也能理解。但季小岚这个不愿意，那个不想做，生在物质条件欠缺的家庭还眼界高到挑三拣四，他还能怎么办呢？程廿想不出来，也没有义务帮他去想。
“我马上要收拾一下去趟银行，你快回去吧。”
“你不吃饭啊！”少年拖着不满的嗓门。
程廿站起来：“不吃，而且我压根也没想招待你。”
“我不管，你害我丢了奖学金，你就要对我负责！我以后吃你的住你的了！”
程廿回头震惊地看着沙发上撒泼打滚的少年，皱眉，嗓音沾染了一层疲倦：“你别闹。”
“我没地方住了，要睡大街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你没有怜悯之心……呜呜呜……”
程廿看着少年委屈得睁得圆溜溜的两颗眼珠，好像幼年期的小猫小狗，还闪烁着点点晶莹的泪光，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程廿头疼地揉了两下太阳穴。
他最近的生活是挺孤单无聊的的，但他也独居惯了，并不需要人作伴，更不需要这样一个任性的omega。
“赵煊不安顿你，你就赖上我了是吗？可世上没有这种道理。”程廿想了想，“赵煊也不会希望你和我住在一起的，你要是还想争取他的资助……”
“谁管他怎么想啊，我只头疼今晚上住哪，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天桥下面了，那里全是流浪汉，我一个白白净净年轻貌美的omega，万一被他们抓住……酱酱酿酿……”
程廿听不下去了。
最终，出于心软，或者是教养使然，程廿做不出把人丢出去的行为，
程廿家的厨房还没开过火，今天中午他点了两份外卖。下午去了银行之后又去了躺超市买点水果和口粮，还买了一口锅，季小岚留在他家里，说要给他看家。
晚饭还是煮水饺，有了干净的锅他就能自己煮菜烧饭了，以后还要陆续增添厨具，让自己的饮食回到家常菜上来。家里有两个人更适合自己做饭，点外卖又贵又不健康。
饭桌上，季小岚喋喋不休，程廿一下午在外面，可把他憋坏了。
“我听说赵总喜欢成熟、稳重、得体、清纯的。我在他面前一直装着呢，装得那么辛苦，我在装谁啊？你也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来就这样啊？！”
程廿把他挑到自己碗里的饺子皮挑了回去：“专心吃你的饭。”
季小岚往嘴里丢了一口馅儿，吧唧了两下嘴皮：“只有一间屋子，今天晚上我睡哪儿啊？”
程廿走问：“你以前是住哪儿的？”
“住学校宿舍啊。”
“为什么不回去接着住？”
季小岚道：“我跟室友吵架了，那个傻缺有狐臭，我受不了！”
“你们班主任老师不管你？”
“我上的艺术学校，很宽松的。”
程廿：“……”
“你下午去超市了？你不上班啊？”
“我在休病假。”
少年唰地抬起秀气的脸蛋：“什么病？”
“意外受了点小伤。”程廿囫囵咽下最后一口，“你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
“没有。”少年笑笑，接着扒拉面前的海碗。“你身体好了吗？”
“没大碍了。”
“你的信息贴纸为什么那么大，挡着脖子了。”
“就是这里受了伤。”
季小岚嚷道：“你毁容了！”
程廿：“……”
“给我看看。”说着放下筷子，手伸向程廿的脖子。
程廿往后躲了躲：“没什么大碍，早就结痂了，你快点吃，吃好我先去洗碗。”
季小岚怏怏收回手，喝了两口汤就不吃了，把碗筷子一推，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一点也没有在别人家蹭吃蹭喝占便宜的自觉。这个年纪的少年消化真好啊，吃完就躺着也不会发胖。
程廿端起碗筷去洗刷，洗完回到客厅，看到躺着看手机的少年。想到小季他只是个乡下的苦命孩子，亲人不在人世了，吃饭还吧唧嘴，在城里没地方住，想想实在怪可怜的。
季小岚的手机越玩越卡，没两下爆脾气就上来了。翻身举起手机差点往地上砸。看到旁边的程廿，大喇喇伸出手，问程廿要他的手机玩。
程廿这下彻底相信他的家境不好了。现代人工作办公联络都离不开手机，衣服食品可以节俭，手机总会力所能及买最好的，除非真的掏不出钱。小季的手机是个款式比较老的小米，屏幕还有两道裂缝，打游戏的时候一局卡了八回。
程廿当然不同意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玩，季小岚就软磨硬泡，跟在他屁股后面晃来晃去，害他想看几页文献也不能专心。最后还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了他。他欢天喜地举着手机又把自己甩到沙发上。程廿恍惚觉得自己就跟带孩子似的，家长受不了烦，就把手机丢给孩子一边儿玩去。
季小岚打开手机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他喜欢玩的游戏，唯一称之为娱乐的软件就是小绿书了，那是程廿下载来学习厨艺用的，有时候还能刷点有趣的小视频消遣。季小岚打开应用商店刷刷刷下载了他爱玩的，客厅里传出很多个timi、timi……还有他输游戏后频繁爆的粗话。
临近十一点程廿找他要自己的手机的时候，季小岚还没玩过瘾呢，当程廿强势摆出教师的态度要他停止游戏，他才不情不愿地交了出去。晚上是季小岚是在客厅沙发上睡的。
程廿躺在床上，觉得心很累，这么多天他都没这么累过。他推测季小岚挑得很，客厅没空调没暖气睡着也不舒服，等着他腻歪了，很快就会离开。这天晚上，他没有失眠，体会到搬来这里后最快的入睡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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