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和道侣和离以后 > 3、第 3 章
    祁凤渊面不改色,猛然伸手探向连瀛腰际,连瀛神色一变,侧身后退。


    冷冽寒光在空中划过,似一弯明月。


    祁凤渊手执剑柄,挽了个好看剑花。另一手翻出一张黄符和染血的碎布料,布料粗糙,是家境较差的人会选用的中衣料子。


    那手翻折几下,又将卷着碎布料的符纸一道扔在地上,执剑的手高举又落下,剑牢牢钉在地面,钉穿那道黄符,符纸和布料无火自燃,冒出一股青烟,那青烟缓缓拧作一股细绳不断向前方延伸。


    祁凤渊拔起剑还给连瀛,静待那黄符与布料燃尽,等那青烟走得更远。


    “你要做什么?”连瀛接过剑,指尖还沾着刚渗出来的血,粘稠又温热,他在祁凤渊的白衣上抹了抹,把指尖鲜血揩拭了个干净。


    祁凤渊宛若没看见一般,不理会他,不一会儿开始跟着轻烟疾行,而连瀛紧随其后,若有所思。


    青烟似水蛇穿行,来到横水大街二巷后便停滞不前,像是不甘心,青烟在空中盘旋,缠成了繁复的绳结,最终伸出个绳头钻着李欣家的门缝,也不知钻没钻进去就消散了。


    祁凤渊挥手,余下的青烟化成一丝丝、一缕缕,被风一吹就不见了影儿。


    连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祁凤渊道:“进去看看吧。”


    李欣的住宅大门贴着官府的封条,门前石阶洒落的血迹已然干涸,透着一股铁锈色,血腥味极重,寻常百姓不敢靠近这条小巷。


    祁凤渊纵身翻过院墙,昨夜瞧得不仔细,现时天渐明,不用灯也能视物。院里有一小片菜地,种的菜都已经枯黄、干瘪。菜地旁有个大水缸,祁凤渊揭开木盖,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祁凤渊越过血迹,正准备走进屋子,却和连瀛面对面撞上,连瀛面色不佳。


    祁凤渊问道:“你怎么了?”


    连瀛缓了缓,轻松笑道,“没什么,你进去吧,请。”连瀛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祁凤渊也笑道:“我不进去了,看这个院落也能看出不少东西。”


    连瀛“啧”了一声,对没骗成祁凤渊进屋略有遗憾,“你看出什么了?”


    祁凤渊扫视四周,墙角长满矮小的杂草,他缓缓道:“这个院落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


    连瀛道:“准确说,是许久没人住了。水缸空了,米缸爬满米虫,被褥潮湿发霉,桌凳上积满厚尘,这个家根本不像有人住着的样子。”


    “仙门术法——灵符引路,青烟问道。断然不会有找不到人的情况吧?人呢?”连瀛挑眉,极为轻视道。


    “灵符引路,青烟问道”是寻人的术法,但青烟来到此处就消散了,且消散前缠了个繁复的结,祁凤渊想了想,也不知作何解释,只好道,“许是我学艺不精。”


    “嗯,仙门,这一趟让我对仙门改观了。”


    祁凤渊听连瀛这话略有些不对,这话听着就像是连瀛第一次接触仙门一样,但具体有什么不对劲又讲不上来。


    祁凤渊道:“去隔壁屋看看。”


    两人翻过那座矮墙,祁凤渊一落地就将整个院落收入眼底,空空荡荡,没什么好瞧的,于是朝内屋走去。


    连瀛在后头问:“这是谁的住处?”


    祁凤渊答:“张顺,横水镇唯一还肯载人离开横水水域的船夫。”


    “是张顺渡朱氏修士前往龙隐村?”连瀛了悟,“你要找的人也是他?”


    祁凤渊点头,连瀛又问:“你早知朱氏和龙隐村的事?”


    祁凤渊道:“不知,我只是想请张顺开船而已。”


    两人入内,屋里紧逼狭窄,摆设不多。连瀛手指抹过桌面,指腹沾上一层黑灰,此间也如同李欣屋子一样,许久没有人居住过。


    连瀛摸着下巴,思索道:“朱氏的话,你信多少?”


    “朱氏说去龙隐村只是探寻龙神踪迹,若只是如此,何必兴师动众让修士驻守横水镇、按时出入?这一点,我不信。”


    “朱氏说没见过男童被割颈放血,这话你信了?”


    祁凤渊轻笑道:“你心里有数,又何必问我。”


    “那问些我心里没数的。”连瀛道,“你来横水镇做什么?请张顺开船去什么地方?”


    祁凤渊抿唇,思索了会儿,最终答道:“去龙隐村。横水镇是前往龙隐村的必经之处,受人所托,查看异象。”


    “龙隐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神境有这么好进?你能去,朱氏也能去,迟早人人都能进罢。我看这神境得改名才行。”


    “你说得是。”祁凤渊笑了一阵,点头称道,“至于龙隐村,我也不清楚。”


    “说回正题,张顺会是寄生灵附身之人吗?”


    “或许。”祁凤渊大胆猜测,“他与朱氏一道同行,在龙隐村被寄生灵附身回到此处,昨夜兴许就在此间屋子才会这么及时得知李欣生产的消息,不,或许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剖腹取子?”


    连瀛道:“他又怎知李欣怀的就是男婴?”


    “江湖郎中有法子断男女,街坊邻居有所耳闻?”


    连瀛泼了一道冷水道:“全是无凭猜测。”


    “是。”祁凤渊承认道,“不过,这其中有许多古怪,我猜也猜不透。”


    连瀛先他一步说出:“寄生灵附身之人,一次只能杀一人,昨夜死了两人,且张婆的死法完全不符合男童被割颈放血的特点,她是谁杀的?这是其一。”


    “其二,李欣家看起来很久没人住,那李欣平日里怎么过活?是孕妇不方便打理家事,抑或是李欣平日里不在家住?”


    “其三,朱氏哪怕再窝囊也不至于十几天里连张顺踪迹都找不到,这其中有古怪。”


    连瀛一通话讲下来,祁凤渊听得毫无反应。


    连瀛斜睨一眼,不满意道:“你不认同?”


    “不是。”祁凤渊微笑道,“你分析得很对。”


    屋内灰尘时时飞起又落下,连瀛皱眉捂住口鼻,祁凤渊从袖袋抽出一方绣有天玉白兰的手帕递给他,连瀛仍是不快,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径自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小巷,来到大街,这街上不似往日,摊主们都不出来摆摊了,但人却比往日多上许多。人人身上负着细软,牵着一家老小,挤挤攘攘地往镇外走去。


    祁凤渊叫住一位妇人,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老妇人叹道:“县官说那妖怪今夜要屠镇杀人,这横水镇是待不下去了,县官都跑啦,你们也赶紧的吧。”


    话罢,老妇人牵着小儿孙急匆匆赶上人潮。


    连瀛哼笑一声道:“讲正事时县官连个人影都没,跑倒是挺快。”


    “朱氏怕是不会让百姓们出镇。”祁凤渊若有所思,说道,“我们回县衙吧。”


    “谁和你变成我们了?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县衙?”连瀛问道。


    “那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我……”连瀛张口,思绪急转却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


    “你刚才说的那几点,你就不好奇吗?”祁凤渊声音低缓,哄人道,“一同回去看看吧,这时朱氏一定将男童们聚集在一起了。”


    县衙外,百姓聚集在甬道,呼声震天,更有百姓企图冲进大门,但都被守在大门的八位朱家修士挡了回去。这八位朱家修士右手执剑,左手手腕被绘着符文的黄色长条幡布绑着,若修士中有一人妄动,则符文索命。


    县衙内,西边院落里。


    鸦雀点点飞过低空,远远望去,一轮夕阳像是卡在树枝丫,仿佛时间就此停滞了一般。


    院落中央有着一个用朱砂绘制的法阵,十八个男童横七竖八躺倒在阵法里,十八个朱氏修士围守在法阵外,人人手上拿着一面黑白两色小旗,白色的一面绘着白鹤与祥云,黑色的一面绘着乌鸦与枯树。


    在阵法不远处,有两位朱氏修士双手背在身后,手缚绳索,单膝跪在地上,朱延执剑站在这两人身后,面容严肃。


    “替命旗。真亏朱延想得出。”连瀛道。


    替命旗,又称替死命,白为生,黑为死,黑白两面,反转生死。


    这是玄门祖宗早先为保贵人安危所绘制的旗帜,而在今日,已没多少人会选择使用这种旗帜了,毕竟一命换一命的损人做法如今为玄门所不耻。


    祁凤渊道:“若是阵中男童被杀、受伤,这些伤害都会悉数转移到阵外的朱氏修士上,保住男童的命,那寄生灵也就容易擒下了。”


    找不到寄生灵附身之人,那从男童着手也可,这是朱氏的法子。


    朱氏近些年虽声望大涨,但风评不佳,跋扈声名在外,兼之有朱氏是靠女子兴道的说法,在道域中不被其他宗门看好。


    朱氏既知祁凤渊从仙门中来,迄今为止并未向祁凤渊寻求过什么帮助。朱氏,自有其傲骨。


    连瀛漫不经心道:“或许吧,只要别再来个孕妇突然生子。”


    在两人交谈间,夕阳不知不觉往下坠落。祁凤渊再抬头时,一轮弯月斜挂天幕,星儿稀稀点点,期间连瀛出去过一趟,回来时身上带了点烟火气息,祁凤渊也没有追问,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斜倚着长廊柱。


    戌时刚过,夜风拂过院中一株金钱树,羽似的叶片被拨动着发出婆婆娑娑的声响,靠近金钱树的一位修士听到声音不禁挺直了脊梁,执剑的手微微晃动,而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替命旗。


    朱延眼波一抬,往那边看了一眼后又收回目光。


    ……


    亥初一刻,弯月爬到了众人头顶,变得更大更圆了些。


    巧的是,那轮月亮恰在阵法上方正对着,似笼又似罩将这十八个男童收拢在月光之中,玉色光亮如霜雪覆在鲜红的朱砂上,远远看去,血色的河在流淌。


    阵中的一位男童于睡梦中发出呓语,在众人的注视下无所知无所觉地翻了个身子,短上衣被拉高了些许,露出了一小片圆滚滚的肚皮。


    一位年纪稍长的修士朝身旁人小声道:“这么个睡法,明早不得着凉啊?”


    身旁修士张口又止,泼冷水的话语咽下,最后点点头说:“这孩子睡相也太差了。”


    那年长修士道:“这孩子的父母夜里估计得给他盖好几次被褥呢,我就是,得常起夜看看我那臭小子有没有盖好被,啧,真是想起来就累得慌。”


    男孩儿的一个翻身如尖矛利剑刺穿了众人显于表面的严阵以待,严肃、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七七八八开始小声议论阵中的男童、家中的小儿女。


    直至朱延开口说话,朱延道:“亥正了。”


    众人闭口,又聚精凝神起来。


    ……


    月躲在了厚重的云层背后,院中顿时暗了许多,只余长廊尽头的几盏灯火摇曳,风一吹,烛火明明又灭灭。


    沙漏里的沙流尽最后一点,子初已至。


    不一会儿,云层露出几道电光,随之而来雷鸣声。起初沉闷带着热意的风,风向一转,变得凉快舒爽起来,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祁凤渊轻声喃道:“子初一刻了。”


    一位朱氏修士的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汗水,滑经眼角,从下颌低落,酸涩感不禁让那位朱氏修士有眨眼的冲动,但又因某种坚持继续仍由酸涩感发酵,直至他的眼眶盈了水光。


    在这种坚持中,他听到有人在说,“子初三刻了。”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不知多久,混杂的声响里,又听闻有人低语:“子正初刻了。”


    子时,一日之始终。


    在电闪雷鸣之际,这一天走到了尽头,也迎来了开始。


    但,院落里仍旧无事发生,迷茫的神色开始出现在朱氏修士的脸上。


    朱延心中疑惑,觉得不应该,同时又心存侥幸认为本应如此,或许在这么周密的布置下寄生灵没有动手之机?朱延心道。


    “子正三刻了。”一名朱氏修士欣喜道,其余人的戒备开始松动,执剑的手想要放下却又不敢放下。


    雨下足了一个时辰,劲风卷走了这个夜里的最后一滴雨,云雾散去。


    众人脸上的笑意浮现,只不过片刻被院外传来的嘈杂人声打回原样。


    朱不辞急急匆匆奔来,不料被地上的老树根绊倒在地,他撑着手,抬起那张尚未擦干净雨水的脸,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师兄,界碑那儿,有人……死了,寄生灵在那儿杀了好多人……”


    众修士的脸色变了又变,只余阵中的十八个男童在阵里安然睡着,不受风雨惊扰。


    祁凤渊乍然回首,上方烛火映得那张脸明明暗暗,他想起些事:“灵符引路,青烟问道”是寻人术法不错,但倘若寻的人身死魂消,那青烟会如何呢?


    错了,他们都想错了!


    他问连瀛,咬字慢,声音轻,近乎逐字逐字说着:“李欣,真的是凑巧、突然生子吗?”


    连瀛回之一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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