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老妇人不知道怎么再接这个话茬, 尴尬地转过头,找别人聊天了。


    吴清荷的心里?一松,抱臂坐好, 瞥一眼阿悦, 发觉她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过来的眼神?格外复杂, 吴清荷抬下眉,好似在问她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将姐姐这么隐私的事情。”阿悦挠挠头,不敢看她。


    “前头病人的情况稍复杂些, 现在?才处理好,让二位久等了。”


    吴清荷循声看去,瞧见李医师携着个药童径直走过来,药童十分懂规矩, 挪一张圆凳到她们身边,李医师就着那张板凳坐下,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病人应该都会很喜欢这?样的医师,吴清荷心里?暗暗想着,她将两手垂放在?膝上?:“有劳了。”


    “客气?, 敢问是您二位中的哪一位需要看病?”李医师用帕子擦手,抬头看向她。


    “是这?位,我的妹妹, 她膝盖有旧伤,天一冷就总会痛。”吴清荷指了指阿悦, 同时示意阿悦将裤腿拉起来, 方便李医师查看情况。


    李医师先是为阿悦把脉,查看舌苔, 而?后仔细查看过她的膝盖,随后便完全知晓了情况,边坐在?一边写药方,边与二人聊起来。


    “这?一瞧,便知从?前伤得?不轻,像是被利器所伤。”


    阿悦有些惊讶:“是这?样,被一把尖刀划开了,不过好在?后来我还?能行走骑马。”


    吴清荷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悦的膝盖,一提及当日旧事,她闭眼仿佛就能回到那场恶站之中,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捏紧自己?的袖口。


    太多事发生在?那前前后后。


    “原来如此,我把脉时看到你手上?的老茧,就知您是习武之人,二位应该都是吧,这?近几日多了不少习武的病人,我猜应该是归京的士兵,这?不,将士们刚从?边疆回来嘛,我也?在?边塞待过数年,我知晓那不适宜养伤,伤者大多会落下病根。”


    李医师谈话间就写好要开的药方单子:“先开七日的药,七日的药材分七个包裹装好带走,喝完后再来我这?开,这?旧伤的疼痛大概就能被控制住。”


    话毕,她就将药单交与边上?的药童,匆匆离去,去寻下一位病人。


    药童要忙的事许多,因此吴清荷与阿悦等上?许久,才等到药童拎着个小篮子,一路跑着给几位病人送药。


    “给您贴在?伤处的药膏。”


    “您每日里?服下的药丸。”


    终于?,药童奔到吴清荷面前,塞给她们一串用绳子系好的药包:“这?是包好的药材,还?请拿好。”


    说完话药童就又奔出去了,吴清荷将这?一堆药包交给阿悦,起身准备扶她离开,阿悦却咦一声,手指戳着那些药包数,疑惑地抬起头:“姐姐,方才医师说我要先吃七日的药,七日的药材分成七个包裹,可小丫头给我的只有五个。”


    吴清荷听?罢逐一数过,确实,药包少两个,大约是药童太匆忙,出了纰漏,她去寻那个药童的踪影,发现她已?走得?老远。


    “你腿脚不便,就坐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情况。”


    低声与阿悦交代完,吴清荷拿起那些药包,转身朝那个到处奔走的药童去,小孩子跑得?快,在?院子里?到处蹿,根本?不给人喊她的机会,一溜烟转个弯就没影,吴清荷还?得?跟上?去。


    转角没有病人坐在?这?里?,药童也?不知去向,空荡荡,只有晒在?篮子里?的某些药材出现在?吴清荷的视线内。


    “又出现些问题了,本?来五日是很稳定的,但是您最近”


    转角里?似乎有传来李医师的声音,吴清荷侧过头看了下,发觉这?里?有门。


    应该是李医师在?与另一位病人把脉问诊,这?是别人的私事,吴清荷不想多听?,准备再朝前走一些,把那个药童喊回来,可是往前便到了尽头。


    那药童大约也?在?这?个房间里?。


    吴清荷离门站得?远远的,静静等着这?粗心的孩子出来。


    “您的身体只比当时要好上?那么?一些,若一直按我开的企饿群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欢迎加入药来吃,情况必然不是这?样的,容我问您一句,近日您没有好好服药吧?”


    是个不按照医嘱喝药的病人,但这?和吴清荷没有关系,她现在?只想找到那个药童,补齐另外两份药。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很没有意思。”


    病人轻声地回答李医师的问题,吴清荷缓缓抬眸。


    “什么??”医师像是没听?懂。


    “我只是觉得?,药喝太久了,没什么?意思,多喝还?是少喝,于?我没有差别。”他没有太多的力气?去回答别人,话语间低咳两声。


    “怎么?能叫没有意思,这?有关生与死”


    李医师开始劝起这?位病人来,讲了许许多多,但对面的病人一个字未回,吴清荷沉默着站在?门外,她竟然隐隐有些希望病人能回答点什么?,好比,他说他知道了,他会喝药的。


    但什么?也?没有。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才那个到处跑的药童走出来,抬头冷不丁看见吴清荷。


    “客人,您怎么?在?这??这?里?不能进,是医师自己?的住所。”


    药童朗声提醒吴清荷,她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出的纰漏,吴清荷低头看她一眼,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药包。


    “是来找你的,小朋友,你药包给少了。”她俯身将药包递回药童手里?。


    自吴清荷说话开始,屋里?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药童有些不确信地看一眼药包,转身又推门进去。


    “师母,有人说我药包给少了,您快照着单子看看,我是不是真出错了。”


    门就那般开着,吴清荷侧眸瞥一眼,两步上?前,倚在?门框边。


    李医师的房间布置的简单,床,柜子,屏风,还?有一张供人短暂休憩的榻,李医师坐在?榻前,有一人坐在?榻上?,抿唇不语,眸子里?是看不透的雾气?,正?幽幽望向门边的吴清荷。


    在?门外站许久,吴清荷其实有些事想问柏乘,但如今李医师在?侧,她多关心一分都是多余,因此她只是随意地垂眼,不经意扫到他露出的半截手腕。


    他方才正?被诊脉,因此袖子撩起来些,白皙的肌肤上?赫然躺着长长一条疤痕,格外醒目,让吴清荷眸子一紧。


    下一瞬,察觉到她视线的柏乘将手臂垂下,衣袖滑落,她什么?也?不能再看见,只得?抬起头来。


    李医师抬手轻拍药童的小脑袋。


    “糊涂,当然是出错了,瞧我给你在?纸上?写的,七包,清清楚楚的,还?不快去再补上?。”


    交代完药童,李医师急忙起身:“抱歉,手下的药童出错了,差点耽误您,劳烦您再多等片刻,这?事我记下,下回您再带着这?药单来问诊,我不收您钱。”


    “无妨,她年纪还?小,难免有漏掉的地方。”


    吴清荷回完话,便转身跟着药童出了门,未曾停留片刻。


    “得?再好好讲讲这?些孩子了,这?样的错还?是该少出。”


    李医师叹口气?,自己?将门关严实,重新又坐回位置上?:“正?讲到公子一定得?按时服药”


    柏乘听?得?不太专注,一直垂头看着衣袖,神?情淡淡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李医师觉得?有些口渴了,转过身去喝盏茶水,背对着柏公子的时候,她听?到一点回应。


    “那个人生什么?病了。”


    “您在?指那位进来的客人?她没有生病,是陪她妹妹来看病的,怎么?,您认识她么?。”


    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柏乘缄口不语。


    “哗——”


    吴清荷听?到角落里?有开门的声响,抬头看见柏乘缓步走出,由?下人帮着披上?了裘氅。


    他抬头见到不远处的吴清荷,动作顿了下,大约并没有想到出门还?会见着她,但下一刻他又如之前一样,神?色如常地走向自己?的轿子。


    吴清荷却没有再沉默,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开口喊住了他。


    “我以为,我们还?算可以寒暄的关系。”


    寒暄?


    “我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与我无话可聊的人身上?。”


    他家下人已?把轿帘再度拉开,柏乘与她说话时头也?没回。


    这?样的话并不让吴清荷恼怒,相反,她抿唇笑了一下,空气?里?还?留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是他身上?的,她想,擦肩而?过的时候,该是她最后一次离他这?么?近闻见这?种味道。


    “这?样很好,那我也?没话可说了,不过”吴清荷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她一时还?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再说那样的话。


    柏乘扶着轿子的门框,将要进去时听?见她忽然不说话,动作停了会,缓缓转头望着她。


    “你要记得?按时,按医师说的量把药喝完,自己?多关心自己?的身体。”


    吴清荷语调有些低,是一种和煦暖风般的态度,这?在?她身上?很少有。


    对面的人没有开口,但吴清荷有一种错觉,好像柏乘眼眸里?的冰雪有那么?一刻的消融,他可能是听?进去了,也?可能完全不在?意,但却也?真的没再说些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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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话。


    “客人,您的药包扎好了,您再看看,这?次不会出错的。”


    药童从?堂前奔过来,吴清荷俯身接过,顺带摸了摸药童的头,柏乘见她大约没有话需要再与他讲的了,便又默默回过身,走进轿子里?。


    吴清荷看着药童跑远,忽而?想起些什么?,又喊了柏乘一下。


    “哦,我忘了说,我瞧见你的未婚妻了,她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你们在?一起,未来的生活会很幸福。”


    想说的话都说完,吴清荷便没有待在?原地的必要了,她朝坐在?远处的阿悦走去,这?个小姑娘还?在?等着她扶起来,她得?把人送回去,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柏乘呼吸停滞片刻,毫不犹豫地拉下了轿帘,坐在?轿子里?捂唇低咳一阵,他蹙眉有些艰难地呼吸,知道这?就是自己?不喝药的报应。


    如今有一天,吴清荷会和他说,说你和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会很幸福。


    轿子被抬起来,柏乘的肩膀跟着轻轻晃了一下,他神?情恍惚地倚在?轿内的墙壁上?,疲倦地闭上?眼。


    落入灰暗之中。


    “公子,暖手炉装好新的炭了,您快用着吧,当心别着凉。”


    下人将轿帘拉开小小一个缝隙,将手炉递进轿子里?。


    没有人接。


    “等等,停一下轿子,公子公子!快回医馆,公子身体不适!”


    二


    吴清荷提前交代好了府里?的下人,将马车停在?医馆对面的位置,因此她扶着阿悦出了医馆,走到对面就可坐上?马车。


    车内极其暖和,阿羽也?在?里?边,她跟着马车一道来,是为了给吴清荷汇报临时增加的一些公务。


    “将军辛苦了,下官有事向您汇报,来议和的胡人刚从?边塞进来,您早先交代下去的姐妹们已?经暗中跟在?胡人身后,不会放过胡人的任何一丝端倪,出征将士们的抚恤金要发了,兵部的几位官员不放心,想请您回去再看看。”


    “知道了,现在?就回去见她们吧,另外记得?到时把我的抚恤金拿出来三分之一,按着我给你的纸条上?的地方送过去,余下的,你和阿羽带着底下几个副将分了就行。”


    “谢谢将军,下官知道了。”


    吴清荷感觉身后的路似乎有点什么?动静,她刚想拉开车帘看一眼,就又听?阿羽提道:“那将军,您之前一直让我暗中调查柏公子与这?李医师,之后还?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她的手缩了回来,转头看阿羽:“不用再查,我今天已?经自己?了解了个透彻。”


    吴清荷又想起了在?李医师房门边时,看到柏乘手腕上?的那条疤痕。


    那么?触目惊心的伤疤,竟然会出现在?他的肌肤上?,很久以前,她捏柏乘的脸蛋,虽然力道很轻,但还?是会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红色的印子,他全身的皮肤都很嫩,触碰的时候不可以太用力。


    阿羽又在?簿册上?记录下些什么?,阿悦坐在?一边不吭声,只是一直在?反复记起吴清荷当着老妇人的面说的那些话。


    将军才二十,年纪轻轻的,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她的过去很是复杂。


    阿悦想不通,拉开帘子看一眼外边,却突然一声惊呼。


    “哇!下雪了!”


    听?见她喊出声,吴清荷才拉开帘子看,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洒雪花,这?是京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洋洋洒洒,很美很美,阿悦开心地大笑起来,阿羽却面带担忧,转身面向吴清荷:“瑞雪兆丰年,下雪是好事,但是若这?几日就下大雪,使得?京城内的道路不畅,刘老将军的葬礼该怎么?办,您要骑马护送,圣上?也?要亲自参加的。”


    吴清荷伸手接了一把,冰凉的雪融化在?她温热的掌心,最后如同眼泪般滴落,她思索一会,对阿羽吩咐道:“若雪势渐大,堵住了京城的路,那便组织底下的姐妹们扫一回雪,刘老将军戎马一生,领兵打仗劳苦功高,总得?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阿羽的担忧是对的,这?场雪一直下到了初四,刘老将军葬礼的前一日,大雪纷飞,外边白茫茫一片,京城内的大路被堵了几条,行动多有不便。


    吴清荷便亲自带着一支一百人的队伍由?皇城下开始扫雪,一定要赶在?明日,将京城的道路清理出来。


    一路上?也?有不少百姓自发扫雪,扫着扫着便和底下的士兵们聊起来,有人听?到带领士兵扫雪的竟然是吴清荷,不少百姓们发出惊叹声来。


    “哎呀呀,竟然是吴将军带人来扫这?里?的雪。”


    “怎么?,不行吗。”


    “不是,是实在?凑巧,当年吴将军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曾在?某一个烟火夜里?大闹过这?条街,就是这?条,她遇到了奸商,直接骑马踏平了别人的摊子,我是亲眼看见的,后来才知,那日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女,就是吴将军。”


    “将军很少和我们聊起这?些,我们不是京城的人,偶尔听?闻过一点,却从?来不知详情。”


    “嗨呀,那你们得?漏掉多少趣事。”


    百姓与士兵们开始谈天,吴清荷要去前方道路巡视,经过时听?到一点。


    “行了,先扫雪吧,扫完再好好聊。”


    “是,谨遵将军命令!”


    谈天的士兵迅速回答,又开始低头扫起来,但那老百姓似乎不把话说完有些不太爽快,瞧见吴清荷走远些了,又小声与士兵叨叨:“将军当年可不止是踏平摊子,还?不知从?哪抱了一个漂亮的少年,那男孩子跟她一起闹,不停地往马后头撒钱,路就被抢钱的人群堵了起来,官府的兵都追不上?吴将军。”


    “什么?!竟然还?抱着漂亮的少年吗,我们将军小时候可真厉害。”


    “那当然,京城第?一的小霸王!而?且后来”


    她们根本?停不下来。


    被人提起过去的事,吴清荷抬手扶了下额,刚往前几步,却见阿悦骑着马匆忙从?前面的路赶回到她身边。


    “吁——!”马蹄子打滑,阿悦差点摔个狗啃泥,但还?好吴清荷立即扶住她。


    “雪还?没有扫清,不宜骑马。”


    “不不不将军,前方的道路有一些小问题,我和阿羽不知道如何解决,得?请您赶紧过去看一趟。”


    吴清荷皱了皱眉:“是路上?的石板坏了,还?是有什么?东西砸在?路中间。”


    阿悦支支吾吾形容不出来,最后猛摇头:“都不是,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将军,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这?事我和阿羽都没法做决断。”


    公务为头等大事,吴清荷看她一眼,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吁——!”一阵马鸣声后,刚刚说不宜骑马的吴清荷便自己?骑马向前奔去。


    前方的道路其实已?被清理出个大概来,只是偶尔有地方结冰,需得?让马儿停下来缓慢前行,吴清荷一路都极其小心,直到见着前方阿羽的身影,她才匆匆下马。


    她神?色严肃地走到阿羽与一众士兵面前,见吴清荷终于?来了,大家皆是松一口气?,赶忙迎上?。


    “将军,您快看前面的道路!”阿羽拉着她走几步,往前一指。


    吴清荷面上?的表情凝固一瞬。


    映入眼帘的是人山人海,不知是从?哪里?聚来的一堆人,将连接城门的那一大段路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倒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人数实在?太多,挤在?一处自然就占着道路。


    “你刚刚一直在?这?,可有调查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吴清荷直接转头问阿羽。


    “回禀将军,围在?这?里?的人群与旁边那座寺庙有关,寺庙今日办祈福,祈福后会发放热粥与面饼,这?些人都是冲着食物来的,据说祈福要举行三日,这?是第?一天,明日他们还?会聚在?这?里?,今日有雪阻挡,离得?远的人没法来,明日道路畅通,来得?只会更多。”


    阿羽的言下之意就是,明日刘老将军的葬礼,这?一段道路的通行只怕是个大问题。


    “将军,这?该怎么?办,要驱散人群么?。”


    见吴清荷不说话,阿羽主动问她。


    “先别急着驱散人群,我见队伍里?的孩子都穿的有些单薄,可能是城里?的贫民,一碗热粥对他们而?言是救命的东西,这?样吧,其余人继续扫雪,阿羽随我去沟通交涉一番。”


    吴清荷说话间挥了一下手,示意阿羽跟上?。


    “是,谨遵将军命令!”


    走到前边去,就发现人要比想象中的还?多一倍,是由?寺庙里?排到了外面来,那寺庙的名字叫白马寺,是京城内香火比较旺的一座。


    “将军,这?寺里?从?前就会举办这?么?大的祈福吗?”阿羽好奇地问一句。


    吴清荷眉毛扬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对这?些不太关心。”


    “不许抢我的碗!这?是我的!”


    人群中,有瘦弱的小孩一个踉跄“扑通”坐在?地上?,随后哇哇大哭,抢她碗的大孩子大笑着,抱起那只碗撒腿就要跑,谁知突然被人像拎小鸡一般拎起来。


    “什么?人啊!”她愤怒地回过头,看见面无表情的吴清荷,只穿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却给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把碗还?给她。”吴清荷简单命令一句。


    小孩咽了咽口水,乖乖将碗还?给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之后一溜烟跑个没影。


    “谢谢姐姐。”小姑娘擦着眼泪跟吴清荷道谢。


    吴清荷扬了下嘴角,看看周遭:“你是京城本?地的百姓吗。”


    “不算,我家离这?远一些,前几年开始打仗,我娘和我爹带着我四处跑,最后来京城的。”


    “哦,原来如此,你们今日的祈福领粥,能说与我听?听?吗?”吴清荷低头看那个孩子。


    “我们家是两年多前来的,来的时候这?里?的寺庙祈福便已?经开始了,严寒酷暑都会发吃的,生活艰苦的人就可以来领。”


    那这?祈福是一桩好事,不能随意驱散,只不过明日是刘老将军的葬礼,这?该如何安排,还?是得?找寺里?的主持商谈一下。


    吴清荷正?深思着该怎么?办,小姑娘突然眼睛一亮,拉着吴清荷问:“姐姐,我瞧你不像生活艰苦的人,你来这?里?,是不是来看漂亮哥哥的呀?”


    思绪被打断,吴清荷有点懵,反问一句:“什么?漂亮哥哥?”


    “我每回来,都能看到那里?头有个很好看的大哥哥,他一开始还?会帮我们盛粥,后来就只是坐在?旁边,我去问他,他说他没有力气?,就只能干看着了,我们都很喜欢看他,大姐姐不像是来喝粥的,也?是来看他的吗?”


    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吴清荷摇摇头。


    “不是,大姐姐是来办公事的,我要进去忙了,有空再和你聊。”


    吴清荷和阿羽对视一眼,直接往寺庙里?去。


    寺里?的大门还?没开,只有几个比丘尼在?前面努力维持着秩序,这?一点点维持毫无效果,后头的队伍依旧很乱。


    “稍安勿躁,寺里?的粥还?没有煮好,再等一柱香时间,再等这?边两位,不可插队,快排到后面去。”


    正?在?安抚百姓的比丘尼见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赶忙阻止,阿羽先一步拿出令牌:“兵部来办事,诸位不得?阻拦,快叫你们管事的主持出来,我们有话要问。”


    几位比丘尼看见兵部的令牌,面面相觑,她们从?没想过有一天被兵部找上?门,因此都有些惶恐,吴清荷看在?眼里?,侧眸示意阿羽不用板着脸,随后道:“主持在?哪,告诉我们就好,我们自行进去寻找,你们做好施粥的事情即可。”


    寺庙内到处都是为这?场祈福忙活的比丘尼,有聪明些的快一步回了消息,吴清荷二人刚到走廊里?,便见主持慌忙走出:“我就是寺里?的主持,听?闻您几位是兵部的人,请问为何事而?来?”


    吴清荷站定,手指了指门口:“是为寺里?祈福的事而?来,城门口的路被等待发粥的人们堵死了,明日是刘老将军的葬礼,她的棺椁要由?兵部领队,骑马经过城门运至郊外,圣上?也?会亲临,届时若道路不通,就是杀头的死罪。”


    她话音刚落,主持便惊了一下,神?色为难:“这?可怎么?办,原本?我们前几日就该祈福的,给大雪耽搁了,这?最天寒地冻的时候,少一日的施粥恐怕就会死人”


    “老人家不要急,我就是来与你谈这?件事的。”


    “这?事情太大了,我一人不能做主,实不相瞒,寺里?香火虽旺,但出不起那么?多钱,是别人出钱在?我们这?办的,若要更改时间,我与您商谈之后,还?得?由?他再决定。”


    怎么?这?么?麻烦,吴清荷皱了下眉毛:“那就把人叫出来,我只和能做主的人谈事。”


    主持非常为难,急得?额头有些冒汗:“能做主的人在?厢房里?,但是他现在?不便见客,能不能等等?”


    战场早就让吴清荷练就了雷厉风行的做事手段,她扫一眼主持道:“等不及,老人家,圣上?也?在?等着我把事情办妥当。”


    “那大约等两个时辰?或者,等一个时辰?”主持一直站跟着吴清荷走,不断地与她商量。


    “要我们等一个时辰!他到底有什么?不方便见客的?”


    阿羽不悦地反问主持。


    “他是生病了。”


    “既是生病,我等一个时辰他就能立刻好起来,来和我谈事么??”


    吴清荷在?厢房门前站定,回身反问主持。


    主持愣了下,吴清荷见她不说话了,才缓缓叩门。


    “对不住,叨扰了。”


    话音落下,吴清荷手上?使力,直接将门推开,“嘎吱——”一声,冷风顺着门缝钻进了屋里?,让屋内趴在?桌前小憩的人肩膀颤了一下,柏乘徐徐抬起头,看清眼前是她,一时做不出任何动作。


    吴清荷完完没有想到办祈福的人是他,也?想不透为什么?几天不见,他就比那日看着气?色差许多,他桌前摆了碗药,满满一碗冒着热气?,半点未动。


    气?氛突然不对,阿羽有些慌地小声对吴清荷道:“将军,将军?”


    门口不少比丘尼都看着她,阿羽也?在?等她办公事。


    吴清荷一把扯过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


    “我是正?一品武将吴清荷,同时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听?闻是你出钱办了这?场祈福,我有事要与你谈。”


    她举止客气?又生疏,向柏乘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来意,她这?是在?告诉柏乘,自己?不是来同他进行他不喜欢的无聊寒暄,而?是办理公事。


    等她将这?些话都说完,柏乘才终于?有动作,眨了下眼睛,慢慢伸手,拿起吴清荷放在?桌前的玉佩,扫了一眼。


    “公子的身体可还?吃得?消?诸位,真的不能再等一个时辰再谈吗?”主持非常担心,看看没有表情的吴清荷,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柏乘。


    “不用再等一个时辰,现在?商谈即可。”柏乘给自己?披了件衣裳,嘴角轻扬起,笑意不达眼底,冷得?恍若另一场鹅毛大雪。


    “对待无礼的来访者,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多让她等一个时辰,就得?费心思招待一个时辰。”


    “我半刻都不愿多招待。”


    三


    他话刚出口,主持心跳都要停了。


    虽然知晓柏公子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身的,可这?样得?罪一位一品武将,一个朝廷新贵,多少有些大胆。


    阿羽也?很不爽:“大胆!将军,他说话可真刻薄”不过她转头跟吴清荷告状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将军微微抿唇轻笑了下,半点没有恼怒的样子。


    好诡异,不对,面前这?公子和将军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阿羽瞬间察觉到些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吴清荷曾让她查的柏公子和李医师,该不会


    那日她没跟着将军去医馆,现在?一切就只好靠猜。


    吴清荷已?然习惯了现在?见到的柏乘说话总会带刀子,她并没有让这?里?继续保持沉默,而?是率先坐下,嘱咐阿羽:“你先在?门口等着,将房门关紧些,瞧着面前这?位公子的样子,是不太受得?了冷风吹的。”


    柏乘侧眸别开视线,现在?不想看她。


    “好,将军若有什么?事,叫我就好。”阿羽点点头,拉着那主持一起出了屋子。


    屋里?只剩二人,安静得?能听?见风吹窗户时“呜呜”的声音。


    “简单解释一下,刘老将军明日举行葬礼,她要被安葬在?京郊,因此要把她的棺椁自皇城脚下送出城门,但你办的祈福让路被堵住了,如果明日葬礼时,还?有那么?多人堵在?城门口,不一定会论你的罪,但总是有些麻烦的。”


    提到刘老将军,柏乘的眉头皱了皱,有些厌恶地闭上?眼,但他背对着吴清荷,没让她看出来,只是沉默一会,问她:“所以,你想怎么?样?”


    “葬礼要从?午时进行到未时,所以我想请你,将你的祈福推迟到下午未时之后,这?件事是好事,不应该因为葬礼而?取消,只要错开时间,圣上?不会有意见,老人家也?好安心入土。”


    吴清荷直接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了他。


    柏乘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只是睁开眼,回身凝望着她:“你可真舍得?为她的葬礼费心思。”


    “将军于?我恩重如山,我做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吴清荷面色平静。


    “那就这?样做吧,还?请将军您出去,我有点累了,我要休息。”


    柏乘不愿再多谈些什么?,准备起身。


    “等等。”吴清荷喊住他,指了指桌前还?冒着热气?的药。


    “公子,把它喝了再休息,应该也?不迟。”


    不同于?上?一次,柏乘这?回像是有点生气?,瞥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听?你说的话。”


    “因为是你主办这?场祈福,我要确定你能将我们刚刚商定好的事落实到位,你如果不喝药,临时出事耽误了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挺麻烦的。”


    沉默半晌,柏乘回过头,了无生机的眼眸看了看那碗药,随后并不在?意烫与冷,直接端着碗仰头喝下,随意地将药碗放在?柜子上?,吴清荷起身时看一眼,他把药都喝尽了。


    “告辞。”


    她再没多说,推门而?出,出来时又将门关严实。


    阿羽低头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便急忙上?前:“将军,如何?”


    “都安排妥当了,明日寺庙里?的祈福,会推迟到下午未时之后。”


    不知道将军是怎样商谈的,阿羽有许许多多想问的东西,但最终只能点点头。


    寺庙里?已?经开始挨个给人们盛热粥,发如圆盘一样大的饼,二人走出来没多久,身后便有比丘尼喊住她们。


    “二位,多谢兵部领人扫了雪,也?多谢您肯通融,给了我们将祈福继续下去的机会,我们主持说,外面那么?冷,天寒地冻的,想请您与您手下的士兵喝点热粥,虽然只是清淡的白粥,但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吴清荷回头,看见几位比丘尼真端来好几盘子的热粥来,冒着热气?。


    阿羽没动,她在?等吴清荷的意思,但是说实话,在?冰天雪地里?忙活了一个上?午,大家伙确实都冷得?很,需要喝些热的。


    “那就多谢了,刚刚我有出言不逊的地方,不好意思,还?请见谅,阿羽,你把在?寺庙前道路扫雪的士兵都喊来领一碗热粥。”


    “是,下官这?就去办。”阿羽点头朝门外走去。


    吴清荷留在?原地看了会人群,也?抬脚出了门,她一走,比丘尼就急忙喊住她:“哎,您不喝碗热粥再走吗,那么?冷的天呢。”


    从?刚刚开始,就好像一直有道视线在?看她,但她回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喝,留给需要的人就行。”


    这?是柏乘办的祈福与施粥,谁都可以来得?到一点温暖,唯独她不行。


    第二十四章


    翌日, 刘老将军的葬礼如期举行,满城的白雪皑皑,圣上命近侍抬棺, 吴清荷领兵护送老将?军的棺椁与哭啼不止的亲眷, 向京郊而?行。


    吴清荷今日身着主将?战袍, 肃穆的黑, 浩浩荡荡的队伍好像回到离京出征的那一日,但领兵前行的刘老将军不见了,她长眠于木棺之中。


    “老将?军一路走好”


    “我们会记着您的”


    有百姓自?发相送,吴清荷行在最前边, 阿羽靠近,小声与她汇报:“将?军,我已暗中算过人,除去身体有恙, 在家修养的柏太傅外,群臣皆至,没有缺席的。”


    可能?不是身体有恙,是不想见到她吴清荷,她回来之后参加的几次早朝, 都不见柏太傅的身影,大约是私下和?圣上商谈公?务了,两人至今未碰面过。


    “圣上亲自?准许太傅在家修养的么。”吴清荷目视前方, 例行公?事问一句。


    “是的。”


    吴清荷点头?,再没说话。


    到京郊的路走得顺畅, 寺庙前没有人, 柏乘确实是按照约定行事,老将?军的墓地离皇陵很近, 这是朝廷重臣才有的待遇,随行的宫人摆上贡品,士兵们打开墓室,将?棺椁抬进?去。


    等一切准备妥当,圣上才从马车里出来,她尊重这些股肱之臣,上前敬一柱香,就对众人嘱托道:“日后还是要常发抚恤银给?老将?军的家里,务必善待她的亲眷,让她在九泉之下可安心长眠。”


    众臣一道行礼。


    “臣明白。”


    一个?多时辰后,天空中又洋洋洒洒下起雪来,众臣担心回程的道路受阻,匆匆忙出发,陛下还年?轻,是个?与吴清荷年?纪相近的女子,平日忙于政事,鲜少出宫,因此时不时要拉开帘子看看外头?。


    队伍再次经过寺庙时,已是将?近申时,祈福快要开始,有些贫民在风雪里打着颤赶来,走在道路的两侧,遇上队伍就慌忙行礼,吴清荷抬头?望天,觉得雪势并未有减弱的意?思,隐隐生出些担心来。


    时间错开,将?军的葬礼倒是举行顺利,祈福却要遇上麻烦了。


    “吴将?军,陛下找您。”


    前头?的侍从奔来,吴清荷手中的缰绳一动,骑马上前,靠近马车。


    “陛下,有什么事需要臣做吗。”


    “不不,只是简单聊几句。”圣上含笑摆摆手,而?后又继续说道:“这回来的路上,朕瞧着两边行礼的人越来越多,而?后都朝着城门口?去,如?今下雪,大家都要躲在家里,这些人反其道而?行,要去做什么?”


    吴清荷现在统管京城的治安与防护,圣上问她,自?是最适宜,吴清荷回答的格外谨慎。


    “回陛下的话,是京城内有寺庙举行祈福,给?生活艰苦的人发粥。”


    圣上稍有些吃惊,旋即一笑:“记起来了,这几年?似乎一直有这样的事,朕依稀有所耳闻,今日亲眼所见,实在欣慰。”


    吴清荷跟着嘴角扬一下,但很快话锋一转:“只是,今日这场祈福恐怕要遇到些困难。”


    “为了不冲撞老将?军的棺椁,寺里把祈福的时间推迟,现在不巧碰上大雪,臣觉得,人们排队领粥,在雪中站几个?时辰,怕是要冻坏,大雪封路,回去也?艰难。”


    圣上探头?看一眼,点了点头?:“民间自?发的善事,朝廷也?该给?予些援助才对,传朕旨意?,吴将?军,你亲自?挑些士兵帮着维护秩序,帮忙发放食物,扫清路上的积雪,必要帮助她们,将?这事办得圆满。”


    ——


    “都动作快些,今日来的人可比昨日还多!”


    比丘尼在寺前忙得脚不着地,这边抬着粥到门口?,那一边就又要倒米在空了的大锅里,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一队士兵进?了寺里。


    经过昨日的事情,主持现在看见士兵便?有些头?疼,一边招呼着比丘尼们继续忙,一边上前:“敢问诸位,这一回又是为何而?来呐?”


    领队的是阿羽,她看了看寺里十几位比丘尼:“陛下刚刚路过,看见你们办祈福,甚是欣慰,又怕你们不能?再大雪封路前发完粥,因此命我们来帮忙。”


    原来不是坏事,主持松口?气:“阿弥陀佛,皇恩浩荡,草民谢过陛下的好意?,那就辛苦各位了。”


    “不用谢,奉旨行事罢了,对了,出钱办祈福的那位公?子”


    阿羽想到吴清荷,思及昨日二人不对劲的氛围,忍不住多提了一嘴。


    “唉他昨日再三确定好推迟祈福的事后,身体实在吃不消,就养病去了,现在下雪,天太冷,他恐怕不会来,您要找他?”


    “不找他,主持,来两个?比丘尼领士兵去布置任务吧。”


    外头?的雪将?要下大,但前方领粥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围堵在一处的人群正逐渐变得井然有序。


    吴清荷骑马在外等着,阿羽将?人手交与寺庙后,便?算完成任务,出门去与她回复:“都交代?好了,有姐妹们帮忙,这事大抵半个?时辰不到便?能?结束,另外,昨日您见的公?子,现在养病去了,他今日恐怕不会来,下官汇报完毕。”


    前头?都讲得好好的,听到后一句,吴清荷眉心微动,不着痕迹地看眼阿羽:“我没让你汇报他的事。”


    “是,下官知错了。”


    副将?多嘴,本该让她不悦,可吴清荷却并没有多责怪她,只是想起昨日推门时,那个?孤单地伏在桌前小憩的瘦削身影。


    兜兜转转又回到很多年?前的下午,她看到柏乘坐在小池塘边,独自?一个?人。


    真是乱想,他已经有未婚妻了,根本不用她多关心。


    不过,知晓柏乘今日不来,吴清荷也?就没什么需要避开的,直接进?了寺庙里,圣上下旨让她看着这事,她一定会照做。


    忙活的士兵们看见她,各个?都很开心:“将?军来陪咱们了!”


    “大家辛苦了,今日风雪大,天寒地冻的,忙完后都有赏银拿。”


    “谢将?军!”


    得到承诺的士兵做事比方才更积极。


    “将?军,陛下没给?咱们赏银吧。”阿羽悄默默问她,吴清荷瞥她一眼,悄声道:“把我月银拿出来发。”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粥桶都空了,庙前再无还没喝到粥,排队苦等的贫民。


    主持感激不已,给?忙活许久的士兵们寻出一间没有摆佛像的空殿,生上火,送上热乎的斋饭,士兵们围成一圈坐下,吃上饭了也?不忘朝门外挥手。


    “将?军,别急着走哇,跟咱们一块坐下取会暖吧,这么冷的天,您肯定也?冻得难受。”


    吴清荷本是打算看她们一眼,确定任务完成便?回去复命,突然被叫住,盛情难却,只好坐了进?去,她一落座,周围的士兵们都开心起来。


    “将?军就是我们的大姐!我可喜欢与将?军围在一块坐了,以为将?军回京,被封了兵部尚书,就再没这个?机会,哪知今天运气好,又能?与将?军席地同坐一块!”


    “在边塞时总睡不安稳,但只要想到有将?军在,心里就踏实,现在也?是,跟着将?军,到哪都踏实!”


    “以前围坐一块,往往是等着战事开始,如?今却是围坐一块吃饭看雪,日子好过了,我还要和?我夫郎成婚,他等我许多年?了,往后都不离开他。”


    她们开始聊起来了,聊着聊着,有人偷偷摸摸从兜里拿出个?囊来,神秘兮兮地笑着:“瞧瞧,这是什么。”


    旁边人夺过囊,拔开塞子一闻:“哟,边塞的烈酒,我记得这味!”


    “小心些,我回京的时候就带了这一点!”


    怎么还带酒了,吴清荷皱下眉,提醒她们:“这里是寺庙,酒似乎不该出现在这。”


    “将?军,咱们刚做了好事,佛祖不会为着点小酒怪咱们的,嘿嘿,今日难得和?将?军坐一块,正适合喝好酒!”


    “是呐,难得喝些!”


    她们今日辛苦了,吴清荷最终准许了这行为,她们不停地传递着那只装酒的囊,最终传到了吴清荷手里,看着大家伙期待的目光,吴清荷最后还是仰头?喝了几口?。


    确实是烈酒,吴清荷不可避免地拧眉,边塞的酒大多用胡人的酿酒方法,和?京城内的酒都不太一样,她在边塞时从不喝酒,头?一回喝这种东西,突然就有点不适应。


    “将?军,如?何?”


    “好酒,你们拿去自?己喝吧。”吴清荷把囊塞给?了别的士兵,摇摇头?。


    有酒,有饭,火堆正烧得旺,众人愈发开心,都聊起之后的打算,有人快要退伍,有人打算先娶夫,或者是孝敬母父,服侍在侧。


    吴清荷一直在听,每个?人都会讲许多,脸上都挂着笑,她听得头?有点晕,也?觉得离火堆太近,有些热了。


    “将?军,您呢?”


    “我我觉得有点热,我先不与你们聊了,出去透透气。”吴清荷缓缓起身。


    “将?军,我陪您一起?”阿羽也?跟着起身,吴清荷看她还没吃完斋饭,便?示意?她坐下。


    “我自?己一个?人待会。”


    屋外的风雪很大,吴清荷走出空殿朝庙外去,很奇怪,战争结束了,大家都逐渐快乐起来,可她却不能?,她觉得自?己还停在那。


    路变得弯了起来,天地混沌一片,吴清荷出了大门,没找着自?己的马在哪里,索性就靠着庙门口?的柱子,缓缓坐下。


    呼呼的风声过耳,吴清荷发了会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有些疑惑地摸自?己的额头?,转眸看见好像有人站在门口?,风吹动他的裘氅,轻轻摆动。


    “什么人。”吴清荷问了一句。


    那个?人一直安静地看她,没有说话,吴清荷已经困了,因此很不耐烦地转身看过去,看得脑袋有些懵。


    她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但此刻又叫不出名字来。


    “你比他稍微高一些,更瘦一点,你们两有点像,不过他一般都在笑”吴清荷说得很认真。


    终于,确定了内心想法的柏乘稍微走近一点,陈述一句事实:“你喝醉了。”


    吴清荷没有理他,她好像真的在思考着什么:“我目前找不到他了。”


    柏乘的眼眸如?同风雪里的天空,没有什么光亮。


    “你当然找不到他了。”


    “你抛弃他了,他不会再让你找到的。”


    第二十五章


    你抛弃他了, 他不会再让你找到的。


    是?这?样吗,吴清荷听得不太真切。


    她靠着柱子慢慢坐下,抬头看看天, 随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柏乘伫立在风雪中, 安静地凝望她一会, 转过身朝着寺庙的门,却始终没有踏出一步。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一个喝醉了的吴清荷。


    他垂下头,蹙眉轻轻出了一口气, 旋即又转回身,抬手撑着柱子,谨慎而又动作迟缓的踏出了一步,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点印记。


    柏乘向前一步, 吴清荷没有任何反应,他手指攥着半截衣袖,冷声提醒她:“吴将军,这?里是?风口,坐在这?是?会冻死人?的。”


    吴清荷头顺着柱子歪一下, 柏乘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睡着了,喝醉的人?一旦睡着,就很难被叫醒, 即使叫醒了,也不能?指望她神志清醒。


    去找比丘尼来?, 喊别人?把她扶进去, 这?件事就和他没关系了。


    柏乘默默地回过身,忽然听到吴清荷在睡梦中非常不满地嘟囔一声:“这?么冷”


    冷又怎么样, 反正待会有人?来?扶你。


    柏乘心里这?样想着,走了两步又停住,幽幽地转回身,这?一回径直走到她面前,神情黯然地看着她的侧颜,最后把自?己披在肩上的裘氅拿了下来?,慢慢蹲下,将那件可以御寒的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吴清荷只觉得冰天雪地里,忽然身上暖和许多,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香,这?令她感到安心,她觉得旁边有什?么温暖的小动物,抬手抓到只袖子,下意识地扯一把。


    带着温度的,熟悉的味道就更近了。


    柏乘原本只想蹲下来?再?看一小会,猝不及防被她拉了下,整个人?往前倾,差点就又要靠到她的身上,他有些艰难地抬手,想要把她甩开,可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柏乘没法做出什?么大动作来?。


    “要我靠近吗,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抬头问?熟睡中的吴清荷,语气极其?的冷。


    吴清荷当然无法回答他些什?么,柏乘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由?着她继续抓自?己的袖子,他开始环顾四周,看有没有来?人?。


    四面无人?,毕竟大家都知?道风雪渐大,不该待在外面,只有这?个从小到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任性将军,非要睡在这?里。


    这?一刻如果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最重要的是?,连吴清荷都不会知?道。


    柏乘犹豫着,抬眸凝视她,轻轻伸手将她环在怀里,熟悉的温暖自?手臂传到他的心底,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活过来?,忍受很久的痛得到了缓解。


    “如果这?是?你现在想得到的东西的话,我最后再?抱你一次没有以后了。”


    他说话间看见吴清荷的脸上落了雪,就伸出手指帮她擦干净,随后把她整个人?抱好?,像是?在保护自?己的珍宝一般,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可他也腾不出手擦一擦。


    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但柏乘却依旧能?将怀里的人?看清楚,一遍遍用目光勾勒过吴清荷的睡颜。


    “好?冷啊你不是?已经成为将军了吗,怎么到头来?还要一个病人?保护你。”


    柏乘忍不住开始发抖,但还好?,他怀里的吴清荷一直没再?觉得冷,只是?毫无知?觉地熟睡。


    她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柏乘就轻轻将脸靠过去,与她依偎在一起,眼眸中是?茫然和无助。


    有刺耳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吁——!”远方传来?马鸣,伴随着四轮马车碾过雪地时的声音,柏乘终于清醒过来?,他被冻得四肢都有些麻木,却还是?松开吴清荷,有些紧张地靠着柱子走入寺庙之内,只是?进门了才想起件事,他的裘氅还在吴清荷身上。


    “糟了得拿回去。”他觉得风雪使自?己的脑袋变迟钝不少,皱着眉回过头,却看见马车已然停在了寺庙门口。


    “将军!娘嘞,你怎么这?么冷的天睡在大门口。”


    马车还没有停稳,就有个人?跃了下来?,径直奔向躺在外头的吴清荷,柏乘记得这?个人?,那日在医馆里见过,坐在吴清荷的旁边,应该是?她的副将。


    柏乘心中刚松一口气,可接下来?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却让他不由?自?主地眸色一沉。


    一个让他厌恶至极的人?。


    “你们做事真是?不利索,看着下这?么大的雪,到现在才来?接吴姐姐,若是?她被冻坏了可怎么好?!”下马车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他穿着身还未脱下的孝服,嘴里不停地在骂着奔去扶起吴清荷的阿悦。


    “刘公子,我们知?道错了,雪天路难走,您少说些吧,先把将军扶回去最要紧。”阿悦有些烦这?个人?,可实?在不敢对刘老将军的独生子有半点的不敬,只好?低着头认了错,顺带使劲把吴清荷扶起来?。


    柏乘的裘氅滑落进雪地里,无人?在意。


    “少说些?我娘当年的副将可比你们称职,也是?吴姐姐脾气好?,若我是?她,回京第一天就该把你们都换了病秧子,你怎么在这?里。”刘公子反应极其?迅速,仅看到风雪里一个背影,就眸子一紧,立刻出声叫住他,语气颇为不客气。


    柏乘原本不想再?与他们多纠缠,突然被叫住,冷漠地回眸看他:“我为何在这?里,与你们不相干。”


    刘公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看看靠在阿悦肩上的吴清荷,随即质问?他:“你是?不是?也看到吴姐姐在门外睡着了,你怎么不喊人?把她扶起来?,就让她这?么躺在冰天雪地里。”


    “我不想喊,我乐意见到她落魄可怜的样子。”柏乘带着点嘲笑的神情,恹恹地转眸,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刘公子带着气定定地看他,愤怒中夹杂着丝惶恐,但吴清荷的副将在侧竖着耳朵听,他只得冷哼一声:“你最好?是?这?样想的,我听说你有婚约了,赶紧成婚吧,可别再?像以前一样,成天作践你自?己。”


    说得话很重,甚至都用到了“作践”这?种字眼,柏乘平静地承受完一切,抿了下嘴角。


    “现在的吴清荷,并不值得我作践自?己。”


    话毕,他便再?也不搭理他们,独自?一人?消失在庙中。


    阿悦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只见得那个坏脾气的刘公子放轻松般呼出一口气,随后转身骂一句:“还不快把吴姐姐送进马车里!”


    那种熟悉的香味消失了,然后就是?数不清的梦境,让人?安心的感觉消失,渐渐挣扎上来?后,吴清荷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阿悦和阿羽都在她旁边,然后车厢里坐着刘老将军家的儿子,刘辰,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将军终于醒了,您胆子可真大,下着大雪的时候睡在庙外头,幸亏咱们来?得及时,再?晚一些可怎么是?好?,您不得冻僵了。”阿悦先一步开口,阿羽也很不安:“是?下官失职了,下官应该一直跟着将军的。”


    吴清荷捏了下眉心,想起自?己确实?是?睡在门口了。


    “没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她坐直身子,摇摇头安慰她们。


    刘辰见她并不和他搭话,有些许的不满,暗暗想了会,跟她告状。


    “吴姐姐,你不知?道,那个柏乘他也刚好?经过,先我们一步看见你,他不喊人?,就干看着你在风雪里受冻,他如今可真过分,我跑老远来?找姐姐,手都要冻僵了。”


    柏乘竟然来?了,所以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他吗,一直站在远处的那道身影。


    吴清荷慢慢地回忆,终于想起一点自?己说的胡话,默默地皱了下眉。”不过还好?,将军睡在外头的时候,还晓得给自?己盖身衣裳呢,好?歹保暖些,没有冻坏哪里。“阿悦笑了笑。


    “旁人?睡这?么一遭,都得冻个半死,将军却不一样,醒来?气色极佳,看着像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十六章


    披什么衣服?吴清荷愣了愣, 低头看?看?自己。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喝醉在门边躺下时,身上应该是什么都没披的, 那阿悦看到的衣服是谁的?


    “柏乘也刚好经过, 他先我们一步看?见你, 他不喊人, 就干看着你在风雪里受冻。”


    方才刘辰说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吴清荷仔细想会,嘴角扬了一下。


    应该是他的衣服吧,真是感?谢他, 还好,他并没有恨到打算看?她被冻死的地步,否则她现在不会是气色尚佳,睡了个好觉的样子?。


    之后这一路上, 刘辰一直想着?与她搭话,但吴清荷大都没怎么回,只让马车顺带绕到刘府门前?,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刘公?子?送回家中。


    路上的风雪不停,马车走?得也艰难, 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吴府。


    吴清荷刚进门,便有下人迎上来?:“女君, 方才有人送请帖。”


    “现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会有人送请帖来?。”吴清荷垂眸瞥一眼。


    “是柏太傅府上的人送来?的。”下人低声回答。


    吴清荷脚步一顿, 迟疑着?从阿羽手上接过信, 撕开草草看?了下,确实是柏太傅的字迹, 话语简洁,告诉她十日后府上会依照圣上的意思举行宴席,末了也没提务必要她去,好像只是将这件事告知于她。


    几句话看?完,吴清荷终于想起,昨日进宫时,圣上有同她说起过。


    “将士们凯旋而归,本?该好好办一场庆功宴,只是如今胡人前?来?议和,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大办宴席,庆祝打败胡族,多少有些不利于谈和,但该有的犒劳不能少,朕就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来?替宫里办这件事吧。”


    吴清荷的母亲,几年前?就辞官离京在外休养,现在放眼朝中,圣上信得过的老臣,也只有柏太傅,而若要为将士们办庆功宴,必然不能漏掉主?帅吴清荷。


    “柏太傅接了圣上布置下去的差事,再怎么不愿,也只能给我发请帖。”吴清荷随意坐在廊下,将那封请帖拿给阿羽和阿悦看?。


    虽然她也不想在柏太傅面?前?碍眼,但这是圣上想要办宴席,她若不去,是不给圣上面?子?。


    吴清荷靠着?长廊上的柱子?,短暂地闭上了眼。


    “记下来?吧,到那日提醒我,我必须出现在宴席上。”


    ——


    十日后,天气难得晴朗的好日子?,没有落雪,路好走?不少。


    七品以上且参战的武将皆收到了柏府的请帖,如今太傅的府前?停满了马车,人群如泉水般涌入,吴清荷犹豫着?拉开车帘,下了马车。


    “诸位快快请进!”


    “宴席将要开始了,下人们已安排好座位。”


    柏府的管家在门口迎接诸位客人,吴清荷带着?阿羽姐妹两刚走?到门口,突然被喊住。


    “这位客人,请出示请帖。”老管家说话时客气而生疏,含笑伸手拦住她。


    柏府上下谁人不识吴清荷呢,故意拦她一下,大约是柏太傅的意思了。


    吴清荷不着?痕迹地瞥她一眼,旋即从阿羽手中拿过请帖,往管家手里一塞。


    “哎呀,竟是吴将军,罪过罪过,快快请进。”管家假模假样地看?了眼那封请帖,便伸手指了方向,示意吴清荷朝前?去。


    “多谢。”


    吴清荷不甚在意这种?刁难,不再管那老管家,直接循着?从前?的记忆往正厅走?。


    “是吴将军,快同将军打声招呼!”


    “将军来?了!”


    一路上常有武将同她问好,吴清荷点?头以示回应,可?刚到院子?内,下人却又出声喊住她,垂头与她解释。


    “将军,今日来?的人太多,您的席位还没收拾妥当,还请您在院中稍等片刻。”


    此话一出,吴清荷眨了下眼,看?一看?屋内,已有不少武将落座,正聊得热火朝天。


    没有收拾妥当,大约是个幌子?,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想让她在外面?站一会儿。


    “将军是主?帅,是武将之首,你们柏府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吧,连将军的席位都没收拾妥当,这庆功宴还有什么开的必要。”阿羽颇为不满,率先替吴清荷讲了话。


    “这小的也不清楚了,将军的席位,总是与平常武将们的不同,所以要多费些功夫吧。”


    下人回答得模棱两可?。


    门口被拦,到院子?里又叫她等,可?见柏太傅如今对她的意见是真的很大,谁叫吴清荷从前?深深地伤了她儿子?的心呢,做了那样的事情今日被小小的为难一下,倒也说不上太过分了。


    弥补是没有机会的,但能让人平息一点?怒气的话,站一会也未尝不可?。


    心中这样想着?,吴清荷抬起头,正准备交代?下人先去忙别的事,忽然看?见有人经过回廊下,朝正厅走?去。


    是柏乘刚好走?过,今日不算太冷,他没再披裘氅,只多了件湖蓝色的披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听着?身旁的下人唠叨,冬日里就没有让他身体?舒服的时候,因此他与吴清荷四目相对的时候,眸里带着?大病过后的倦怠,少了几分清冷。


    吴清荷失神片刻,随后别过眼不再管他,朝面?前?的下人点?头:“行,等便等吧,待席位收拾妥当后,记得立即来?叫我。”


    她的视线只在柏乘身上停留了那么片刻,就再也没有看?他,柏乘听着?下人在身旁反复念叨:“您不能再把药倒了,这样身体?也吃不消”


    好烦,不想多听了。


    “河叔,早上的药我没有全倒,我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柏乘的声音极轻,充满了倦意。


    正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柏乘缓缓走?进来?,看?着?座位上聊天嬉笑的武将们,忽而察觉到什么,走?到属于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垂头思索了会,就皱眉唤来?主?管席位的下人。


    “公?子?,您找我?”这人忙不迭赶过来?,躬身看?向坐着?柏乘。


    “谁让你们把吴将军晾在院子?里的。”柏乘抬眸看?那下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河叔与那下人皆是一怔,尤其是河叔,他脑子?里翻出些不好的回忆,立即朝柏乘摇头。


    “是是主?君提了一下,我们觉得,觉得主?君话里有这个意思,就”下人不敢看?柏乘,回答得支支吾吾。


    “愚蠢,她是吴清荷,不是什么软柿子?,若不是因为娘看?着?她长大的,今日大家都别好过,把她迎进来?赔礼道歉,这种?坏主?意,不许再有。”柏乘神色严肃,讲话时让人觉得有些凉嗖嗖的,下人被训得打了个哆嗦,赶忙点?头奔出去。


    等到那人走?远,河叔才垂头看?柏乘,很是不悦地提醒他:“公?子?,你与她再不可?向从前?那般”


    “我知道。”柏乘转头看?向另一侧,打断了河叔的话。


    “我只是不想看?到娘因为我的事,在这种?场合为难一个功臣,传出去惹人非议。”


    那下人走?了没多久,忽而又小步奔着?回来?了,吴清荷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这人脸上挂着?点?歉意的笑:“将军,您的席位已经准备好,快请进吧。”


    正厅里分两边,武将皆坐在一边,家眷另坐一边,吴清荷是主?帅,坐在最前?边的位置,看?着?厅里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座无虚席时,身边一阵骚动。


    “柏太傅来?了。”有人喊了几声,吴清荷听见声音,刚要站起身,便见面?前?的座位有人落座。


    “诸位今日无需多礼,都坐下即可?。”


    柏太傅样貌跟从前?没什么大差别,只不过,从前?和煦如春风,如今看?吴清荷就是冷冰冰的。


    也罢,吴清荷来?来?回回见了柏乘几面?,现在对这种?态度完全习惯了。


    “是,谢太傅。”吴清荷随众人一起回应,缓缓坐下。


    宴席开始,厅里就叽叽喳喳一片,那头要敬酒,这边嚷着?要玩什么行酒令,简直比外头的集市还要吵闹,吴清荷前?些日子?喝醉过,现在格外不喜这件事,故而滴酒不沾,只是沉默着?夹几筷子?菜。


    “太傅,李医师来?了,为您请平安脉。”


    饭吃得好好的,突然有下人走?到一旁,对柏太傅说道。


    “请她进来?。”柏太傅也吃得极少,酒未曾动半点?,听见下人来?报,便直接放下筷子?。


    吴清荷听到李医师的名字,动作顿了下,默不作声地吃块鱼。


    “太傅,您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可?要多保重。”旁边有武将开口关心。


    柏太傅抬眼看?了看?,倏尔一笑:“倒也没有什么,小毛病,是李医师这孩子?,怪会关心人的,她总是定期来?为我把脉,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嘶到底是没有选错人,这样的人,我才放心将柏乘托付于她。”


    不知道她说话时,有没有看?吴清荷一眼,但是吴清荷大抵明?白?她什么意思了,故而神情漠然地用饭。


    “哎呀,想起来?了,李医师是柏公?子?的未婚妻呢,哈哈,柏公?子?确实需要这样的人照顾着?。”


    “晚辈们都有着?落了,不对,我记得吴将军也才二十呢,吴将军,你可?有什么打算?”有喜好热闹的人多嘴问一句,柏太傅便就此看?了过来?,脸上挂起了疏离的笑。


    “清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功成名就,也该好好讨论婚事了,你若有了婚事,记得与我说,柏府肯定要出一份礼。”


    柏太傅笑着?看?吴清荷,因此吴清荷也只得面?上挂着?笑,慢慢放下筷子?。


    “好,那就多谢柏太傅了,我有婚事的时候,必会告知于您。”


    见她没有多余的反应,柏太傅眸色渐深。


    “只是下一回遇到喜欢的公?子?,可?得做个有担当的人,若是答应了别人,结果”


    “砰!”


    柏太傅的话没有说完,家眷的席位那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转头看?过去。


    隔着?屏风,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吴清荷将要攥紧的指节突然一松,望过去。


    “出什么事了。”柏太傅起身问道。


    “有一盘菜,不小心被打翻了,娘,不用多在意,你们继续用饭吧。”


    柏乘的声音自屏风内传来?,话语如同被雾气包裹住,透着?几分朦朦胧胧。


    柏太傅神色变了下,幽幽地看?了看?面?前?的吴清荷,再没有说话。


    不似之前?那般热闹,有一种?让人尴尬的安静。


    柏乘疲惫地垂头,忽而一阵难受涌上来?,让他不得不倒吸一口气。


    “公?子?,公?子?,您是又想吐药了吗?”河叔看?他动作有异,蹲下来?问他,柏乘一旦到了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见河叔凑上来?,柏乘不想让他多担心,摆了下手,低声道:“我没事,出去喘口气就好,这里太闷了。”


    “那公?子?先行出去,我等李医师为太傅把完平安脉,就叫她为公?子?再诊脉察看?一番。”


    ——


    “再干一杯!”


    “再满上!”


    屋里有人很快就喝醉了,声音嘈杂,柏太傅一直没再说话,只跟李医师简单谈几句,吴清荷坐在那百无聊赖的时候,阿羽迈到她身后,小声汇报道:“将军,又有新的公?务来?了,下官需要与您说一遍。”


    吴清荷转眸看?柏太傅一眼,正巧,柏太傅也在看?她,应该还是听到了阿羽说的话。


    “是关于胡人的事情,您说过,这是最紧急的事,务必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您。”说这一句时,阿羽的声音又大了些,让柏太傅也听个清楚。


    “太傅,容我先离开片刻。”吴清荷站起来?,点?头行了个礼,柏太傅沉默瞬,挥下袖子?,叫她赶紧走?。


    正厅外的安静让吴清荷稍微放松了下来?,阿羽给她一封密函,便很自觉地退后,吴清荷拿着?那封密函走?了好远,在没人的角落拆开。


    “下官发觉胡人战事后缺钱,极度缺钱,进京途中急于寻找商人做生意买卖,此事禀报与将军。”


    刚看?清密函,还未多想些什么,吴清荷忽然听到一阵动静,像是有什么人在吐,随后踉踉跄跄地从偏僻的小角落里走?出来?,吃力地喘着?气,坐在前?头的花草从里,不断地闷声咳嗽。


    这个声音


    吴清荷大脑一片空白?,但还是朝前?走?,走?了几步,听到柏乘极为虚弱的声音:“河叔,是你吗”


    眨了眨眼,吴清荷回答他:“不是。”她的声音对柏乘来?说太过熟悉,这让他皱了下眉,回眸虚瞥一眼。


    “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吴清荷缓步走?过去,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柏乘,声音很温和。


    “这是主?人家的事,和来?访的客人并没有什么关系,谢谢你的好意,但请你离开这里。”柏乘不曾看?她,一只手摸上旁边的树干,想要自己起来?。


    “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有事想问问你,那天我喝醉了,睡在庙前?”吴清荷看?着?他,瞧见他眉心微动,紧抿着?唇望过来?。


    “你是不是刚好路过,给我盖了件衣服?”


    她终于把话讲完,柏乘心里松了口气,可?忽然又有一点?空空的,冷冷地转过头,对此不可?置否。


    “多谢你,我以为,你会直接看?我冻死呢,不过还好,你没有恨我到那个地步,你一直都挺善良的。”


    难得没有说什么违心话,吴清荷极为真诚地感?谢了他,嘴角轻扬起,带着?笑。


    柏乘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盯着?她看?了会,看?她笑出来?的时候,忽然就不太会发狠了,愣在那里,好像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只得一直保持着?沉默。


    见他不说话,吴清荷向前?一步,伸出手扶着?他的手臂,将他稳稳地带了起来?,柏乘顿时眸子?一颤,想要推开,但是四肢压根不听他的,动也不肯多动一下。


    “你现在没有力气,我帮你个忙,还那一件衣服的恩情吧,你应该要回去休息了吧,我扶你一段路,把你扶回去喝药,你刚刚应该吐药了。”


    吴清荷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轻松而温柔,就好像这点?琐事融入她生活一般,让柏乘几乎都要记忆错乱了,他很久没有和吴清荷这么相处过,他甚至都要误以为这是三年前?的某一日,而不是现在。


    他肩膀颤了下,眸里存了氤氲雾气,懵懵的,但又很乖地听她的话,跟她朝前?走?,吴清荷没有看?到他的异样,只顾着?看?路,刚走?几步忽而一顿,她看?到有人在朝这里来?。


    是李医师,她应该正在寻找柏乘,到处转头搜寻着?。


    “似乎不用我送了。”吴清荷开口嘀咕一句,柏乘像是听不懂她说话的小动物,抬头看?她一眼,又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吴清荷看?李医师要走?近,又看?到旁边的花坛边缘,尚且可?以坐人,便将柏乘扶到花坛边上,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坐下。


    她又不送他了。


    柏乘眸里闪过一丝茫然,他这回没清醒过来?,倒是吴清荷反应得及时,毕竟她没再喝酒了。


    “不用我送,你未婚妻来?了,我去喊她,让她扶你回去吧,记得回去喝药。”吴清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柏乘盯着?她,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医师,柏公?子?在那里。”吴清荷上前?打了声招呼,指了指坐在花坛边,微微歪着?头的柏乘。


    见有人提醒,李医师忙看?过去,笑着?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终于找着?了,多谢多谢,我要来?给公?子?诊脉的,唉,您是方才席间的吴将军吧,其实,我总觉好似在哪见过您”


    确实见过,吴清荷不自然地咳了下,摇摇头不提这事:“把他带回去吧,他吐药了,记得晚上再看?着?他喝点?药。”


    “自然会这么做,多谢提醒。”李医师同她行个礼,便往柏乘那里去。


    柏乘背对着?她们坐着?,一个人在花坛前?都不动一下,李医师叫了几声:“公?子?,要把脉了。”他都没有一点?回应。


    李医师觉得很奇怪,摸了摸脑袋,走?到他的正面?,小声问一句:“公?子??”


    片刻后,她看?见向来?冷着?一张脸的柏家公?子?抬起头,有泪珠不断地自眼眶边落下,滑落过他的脸颊。


    “她说要送我回去,但是又不送了她早就抛弃过我一次我真该恨她可?是,可?是她靠近我的时候”


    柏乘自己垂下头,他知道,自己的委屈不是对着?医师的,是对着?那个走?远的吴清荷。


    “她靠近我,那么温柔的时候我又没办法恨了,我只想要她抱一抱我。”


    第二十七章(年少时)


    未到秋风萧瑟的时候, 吴清荷等待许久的狩猎就已经要开始了。


    京郊外的专供皇室打猎用的山林沉寂许久,只在秋狩这几日里热闹起来,禁军先?行, 而后一队队的马车长驱直入, 满朝文武皆到场, 最后便是刚刚归京的刘将军亲自护送圣上来到秋狩的营地当?中。


    “好大的阵仗, 比往年还要大!”


    “那是自然,今年刘将军回来了,你不晓得嘛,她要选今年的第一当学生!今年参加秋狩的人, 比往年多出不少来。”


    帐外有行走过的宫人,聊得正起劲,吴清荷听到今年参加的人比往年多,倒也不是很紧张, 只不断地确认自己的东西有没有带齐,张姨一直在一旁阿弥陀佛地念叨着?,紧张得要冒虚汗。


    “不要太?担心,我?已经私下练了许多回,就算不得第一, 也会是安然无恙地回来。”吴清荷抬头看一眼?张姨,安慰过她之后,就到屏风后去换上黑色的盔甲, 将头发全部束起。


    整装待发,只等营中的号角一吹。


    “瞧女君说的, 哪里能不担心您呢, 您还这么小的年纪,主君也担心, 只是碍于身份,为?保公?平,秋狩期间她不能来见女君,主君叫我?记得叮嘱您,凡事不要勉强,如果受伤,撑不下去,就一定得回来。”张姨帮吴清荷把腰间的带子?系好,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提。


    “不要逞一时之勇,不要把自己的伤当?小事,要记得”


    吴清荷听得打瞌睡,无聊地垂头看地,大人说话叽里呱啦,她突然就听见帐内有一点轻浅的呼吸声?,不属于说话不带喘气的张姨,也不属于她。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她迅速回头,看见帐前的门帘被开了个?缝,有人探进来半个?身子?,扒在帘子?的边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见自己被发现?了,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扬扬嘴角,小声?地打招呼:“清荷,我?来找你了。”


    张姨闻声?望去,看见是柏乘,笑了一下:“呀,原来是柏公?子?来找女君玩。”


    柏乘认真地点点头,吴清荷正想赶紧转移话题,让张姨少讲她几句,便立即朝柏乘勾了勾手:“过来过来。”


    也不知道这个?手势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她看见柏乘脸颊比方才红了些,放下门帘乖乖地跑过来,来到她面前站定,抬眼?看着?吴清荷身上的盔甲,眼?睛像装着?星星,亮晶晶的。


    “你今天?和平日里不一样,是很特别的好看。”


    吴清荷垂眸看一看自己,很无所谓地耸肩膀:“这就是普通的盔甲而已,看多了也就那样。”


    “盔甲是普通,穿它的您可不普通嘞,咱们小女君本就是最好看的娃娃,一穿盔甲,英气逼人,满京城的小公?子?都得看迷了眼?,柏公?子?,我?说的对不嘞?”


    张姨很见不得吴清荷这样说自己,立即就反驳她,说话的时候,还看一眼?柏乘的反应,果不其然,柏乘拼命地点头。


    “对!是这样,你最好看了。”他?眉眼?弯弯地凑上去,十分认同张姨的话,一点都没发觉自己中了大人的圈套。


    小孩有的时候很好猜,张姨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看柏乘,小公?子?漂漂亮亮,又乖巧得不行,两?家还门当?户对,实在是很般配的,不过她又看看自家女君,吴清荷听了柏乘的夸赞,也没多开心,只是平淡地哦一声?,没有太?大的波澜。


    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一切等她自己慢慢发现?吧。


    “你们两?聊,我?去帮女君喂喂马。”张姨不再啰嗦,自己出了房间。


    吴清荷歪着?头看张姨走远,才终于长出一口气,靠着?桌子?坐下,活动了几下脖颈,转过头看见柏乘还站着?,就抬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坐下吧,离秋狩开始还有一会,我?闲着?没事干。”


    柏乘不自然地眨眨眼?,往她边上一坐,悄悄挪得更近些,吴清荷没话说,他?就自己找话题和她聊:“我?最近每天?都按时喝药,用饭,睡觉,医师把过脉,说我?情况稳定很多,我?现?在身体可好了哦,不论是陪你骑马,还是到处玩,都没有问题。”


    真的很好么,感觉他?身体一直都好糟糕,一回生二回熟,吴清荷侧眸看着?他?讲话,直接上手捏他?的脸,柏乘发出一点“唔”的声?音,眼?巴巴地看着?,把脸蛋凑得离她更近。


    “也没长多少肉,跟原来的手感没太?大区别。”吴清荷看他?脸蛋被捏得白?里透粉,就又多捏两?下。


    “不过勉强还行吧,确实比之前好,你在营地等我?三天?,等我?胜出归来,就带你骑马,吃炙肉。”


    柏乘听着?吴清荷讲话,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她的手心,听到等三天?的时候,他?忽而怔了下,喃喃道:“要等三天?啊”


    他?这几日光顾着?养病了,每天?按部就班地喝药,吃饭,小心地照顾自己,就等着?吴清荷带他?骑马,却忘了去了解一下,秋狩到底是做什么的。


    娘也没和他?说起多少,毕竟他?又不参加。


    “对,这三天?,我?要和陈师姐结伴进树林狩猎,林子?里很危险,你就乖乖地在营里等我?回来,不许靠近。”


    吴清荷低头警告他?,柏乘听到有什么师姐可以和她结伴,心底暗暗生出许多羡慕来,不过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够资格陪吴清荷狩猎,故而连提都没敢提,只得朝她点头。


    “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会听你话的。”


    未时刚过,营内响起了号角声?,所有要参加秋狩的女君立即背上行囊,依照次序走向营地内最大的帐篷前。


    “年纪最小的在排前边,年纪最大的排后边!”


    帐篷前乌泱泱一片禁军,指挥着?众人站好,吴清荷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批,她站在了最前头,穿过禁军的缝隙,可以看见坐在帐内的圣上,圣上和她年纪相近,旁边则是她母亲吴相,而后是柏太?傅,再往旁边就是刘将军了,她个?子?很高,小麦肤色,站在那不怒自威,俯视着?所有女君。


    她是如今唯一能与胡人一战的将领,吴清荷非常佩服她,她身后好像还站了个?小孩,应该是男的,那小孩看见了吴清荷,一直盯着?她,但吴清荷不太?在意,只是与众人一起,依照禁军的指令,朝帐内的圣上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朕祝各位平安归来,祝我?朝再添千名勇士!”


    “咚!”


    鼓声?响起,营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秋狩开始——!”


    吴清荷先?行奔向了马厩,如今月亮已被她训练得很好,她吹一声?口哨,月亮自己奔了出来,利索地一个?翻身,她顺利地突出人潮重围,即将迈入山林中。


    “吴妹妹!吴妹妹!等我?!”陈韵狼狈地挤过人群,还没上马,听到她的呼喊,吴清荷赶忙勒住缰绳,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陈韵才满头大汗地骑着?马来到她面前。


    此时场上的人已走大半,抢占了先?机,若是吴清荷一个?人出行,必不会允许自己慢上一步。


    可面对陈韵,她不好多讲难听的话,只是默默皱下眉,吴清荷看一眼?山林,指了指方向:“走,往南边去吧,另一边已经挤满了人,打不到什么大猎物的。”


    营里大半的人皆朝山里去了,这里顿时清静不少。


    柏乘远远地目送吴清荷离开营地,就好像没再能找到什么有趣的事做了,蹲在自己的帐篷前发呆,看没有变化的树林,河叔叫他?去找别家的小公?子?玩,他?也不太?情愿。


    上一次,他?在私塾里和那几个?公?子?闹矛盾,之后每次遇见的公?子?们,走过他?身边时,都不会露出什么好表情。


    无所谓,他?不在意,只要吴清荷和他?玩就足够了。


    “我?出十文钱,押在猎户李氏身上。”


    “我?出十五文,押在屠妇沈氏身上。”


    “我?出”


    随行的小宫人围在帐篷外头,不停地议论着?什么,柏乘好奇,站起身走过去,垂头望一眼?:“你们玩的是什么?”


    “回公?子?的话,我?们在玩嘿嘿,赌哪一位会夺得魁首,押中者?就把输家的钱都带走。”


    哦,在玩这种东西,柏乘弯腰看了看堆在地上的铜钱,礼貌地问一句:“有人押在吴清荷身上吗?”


    宫人沉默,面面相觑,随后摇头:“宰相家的女儿,才十三岁,第一次参加,经验不足,押在她身上,可是亏本生意。”


    亏本生意这四个?字让柏乘不悦,他?沉默一会,把荷包拿出来。


    “我?出十两?银子?,押在女君吴清荷身上。”


    太?阳渐落山头,营地迎来了第一个?夜,山里的温度比外头要低不少,一阵风吹,就让人瑟瑟发抖。


    帐篷里都点了灯,烛火摇晃,光晕将外头的世界隔绝开来,柏乘洗漱过后,就穿着?件单薄的睡衣,坐在床头,他?悄悄带了自己的画册来,上头全是吴清荷,他?几笔就勾勒出她的模样,画下今天?她穿盔甲的样子?。


    “公?子?,又到喝药的时候了!”


    河叔吆喝一声?,就进入帐内,猝不及防就撞见少年眼?神温柔地在本子?上描描画画,随后速度极快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到枕头下。


    “河叔你忘记叩门了。”柏乘说话时有些结巴。


    脚下的步子?渐缓,河叔尴尬地笑了下:“帐篷也没有门嘛,我?下次注意。”


    柏乘有些心虚,因此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碗,趁着?药还热着?,立即仰头,一饮而尽。


    “公?子?现?在喝药真积极,药来了都不多等,直接就喝,这样最好了,趁热喝,药效最好,一直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没准就能好得如常人一样”


    河叔暂且不提方才看到的场景,只笑着?夸柏乘,还未夸完,却听得帐外一阵骚动。


    “吁——!吁——!”


    柏乘愣了下,是马鸣声?。


    “什么动静,这马是不是发疯了!乱闯营地。”


    “快点解决掉,不要惊扰到陛下。”


    帐外的士兵议论纷纷,这马叫声?离柏乘的帐篷很近,河叔有些担忧马闯到这里来,立即起身朝外去,柏乘觉得那马鸣叫的声?音听得心慌,悄悄放下碗,凑到帐边去看。


    “吁——!”


    那匹马不停地叫,似乎打算冲破士兵们的包围。


    柏乘看见它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任凭冷风吹过他?的头发,阻挡他?视线。


    银白?色的汗血宝马,那是他?熟识得月亮,它此刻伤痕累累,马鞍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第二十八章


    秋狩开始当?日。


    众人刚骑马入山, 争着在山中抢占先?机,寻得最好的地方开始狩猎。


    吴清荷抱臂坐在马上,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女君越来越少?, 才等来仓促骑马而来的陈韵。


    “马厩里怪挤的, 真是抱歉, 之前没经历过这种事。”陈韵知道自己大约拖了后腿, 愧疚地笑一下?。


    师姐一向礼貌且文绉绉的,吴清荷不好多怪罪,只是环顾四周,挑出南边的路, 勒紧缰绳,引着陈韵进山。


    “吁——!”月亮鸣叫一声。


    漫山遍野都是高耸入云的大树,如今还不到秋意浓的时候,树叶未泛黄, 吴清荷骑马一路疾驰,不断地扫视左右。


    “吴妹妹,看,那里有鹿,那头有兔子!”


    林里的一切都叫陈韵觉得新奇, 她?刚喊一声,鹿就被吓得往前一蹿,兔子也蹦着蹦着不见踪迹, 陈韵刚搭好弓,再转眼什么都没看见, 稍稍有些泄气, 吴清荷回头看她?,摆摆手。


    “师姐别急, 进入山林中,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过夜的地方,确保可在此?处平安度过夜晚,如今手里的箭矢要省着用,到了第二?与第三?日,狩猎才是真的开始了,那时,我?带你去猎奇珍异兽,兔子和鹿算不得什么。”


    奇珍异兽吗,熊,还是老虎?陈韵心?里有点发麻,但还是选择相信吴清荷:“好,我?听吴妹妹的。”


    二?人骑马奔许久,四处寻找可以歇息的地方,但寻到的地方大多不太理想,吴清荷看了总是会摇头,不知不觉便已至傍晚,半片树林都染上晚霞的颜色。


    “动作加快,天黑之前,必须要找到够安度三?日的落脚点。”吴清荷估算了下?时间,示意陈韵跟上。


    骑行了一个下?午,陈韵疲惫地轻叹一口气,垂头就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吴妹妹,你先?找吧,我?去打一只兔子来如何,咱们晚上好歹有口肉吃。”陈韵不知不觉就盯上了林子深处到处蹿的野兔,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不行,分开就会走散,行囊里有干粮,你若饿了,可以先?吃些。”吴清荷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


    见她?不同意,陈韵十分为难地指了指自己?。


    “可是,干巴巴的口粮只能勉强吃饱晚上若不吃些热乎新鲜的肉,只怕我?明日没力气陪妹妹打猎一整日。”


    陈韵不像吴清荷有那么多力气和整日使不完的精力,见陈韵说到这?个地步,吴清荷也难得犹豫了一下?,半晌点点头:“那就在这?里先?猎一只兔子吧,我?在原地观察情况,师姐你别走太远,射到一只我?们就赶紧出发。”


    “好!我?很快就回来!”陈韵笑着点头,调转马头往边上的树林里去,窸窸窣窣一阵马蹄踩断枯枝的声音。


    吴清荷不觉得饿,低头摸了摸月亮的鬃毛,还没休息片刻,忽然听到“轰!”一声,什么东西塌陷下?去,惊得林里的鸟叽叽喳喳到处飞。


    “救命!救命!吴妹妹救命!”陈韵的声音沙哑,咬着牙挤出喉咙里似的,吴清荷听得心?中一紧,果断翻身下?马,拿着把短刀奔进林子里。


    树枝垂落,杂草丛生?,虫子到处飞,吴清荷边走边隔开挡路的灌木丛,奔到了陈韵身边,只见她?与她?的马一道陷入了什么坑里,那坑底下?全是尖锐的矛,一旦落下?去,必将是万劫不复,陈韵使劲所有力气扒在边上,小?脸通红。


    “抓住我?的手。”吴清荷连拖带拽将她?拉上来,她?的马已是掉了下?去,一动不动,没气了。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要出事!”陈韵上来就紧紧抓着吴清荷的手臂不放,她?声音都带着颤,吴清荷神色严肃地看着这?个陷阱,发觉大事不妙。


    “看着这?底下?的矛,竟还是新的,这?里是皇室的山林,秋狩期间,有禁军在周边看守,严禁猎户们设大陷阱,此?事必须上报,陈师姐,我?们”吴清荷拉着陈韵朝外走,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发觉自己?踩了什么东西。


    吴清荷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快跑!”她?话落,便只来得及将陈韵往外一推,林中“嗖”地一声降下?无?数锤头般的石头,陈韵被吓得浑身的血液都凉掉了,石头扬起漫天的尘土,她?听着吴清荷的话毫不犹豫地往来时经过的路跑,不带一点停留。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陈韵的声音淹没在山林里。


    路边只剩下?月亮一匹马,它“哒哒”往前几步,看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主人躺在地上。


    “吁——吁——”月亮穿过灌木丛,身体被滑出很多细小?的伤口,它用嘴巴拱了拱吴清荷,哼着气在她?身边踏马蹄,拿头顶她?。


    身体剧痛,意识却被月亮拱的逐渐清醒,吴清荷艰难地睁开眼,长?呼出一口气看周遭。


    血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摇摇头,却感觉血流得更多了。


    “疯了什么人敢设这?样的陷阱。”吴清荷强撑着站起来一步,动了动手,却发现右手受伤了,痛得很,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失去意识了,只能在闭上眼之前,用尽的最后力气猛拍一下?月亮的肚子。


    “回去,搬救兵来!”话落,吴清荷就靠着树无?力地倒下?。


    月亮“吁——”一下?扬起前蹄,如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身上没有人,月亮跑得比平日还要更快,夜色降临,冷风吹拂,但它没停下?过一步,竟还真的跑回了营地中。


    “吁!吁!”


    受惊的马儿发了疯一般鸣叫,眼见着要被士兵的长?矛戳中了,都没有退缩过,它空荡荡的马鞍是不详的象征,让人心?中一寒。


    河叔皱眉看着,觉得这?马有点眼熟,但也不记得在哪见过,只对士兵吩咐:“小?心?些,这?里是太傅家柏公子的帐篷,不要让马闯进来了公子,这?里风大,快进屋去。”


    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家公子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只马,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穿着身素白的单衣就跑了出去。


    “不要伤害它!你们住手,不许伤害它!”柏乘如同夜色里一只白色的小?蝴蝶冲进士兵的包围中,伸出手臂拦住所有要拿长?矛刺月亮的人。


    “柏公子,危险!马儿踩到你可就不好了!”


    “柏公子,快闪开!”


    士兵们焦急地出声劝他,但她?们也不敢靠太近,高大的汗血宝马发起疯来,一脚踩下?去,可得把人伤个够呛。


    但月亮鼻子动了动,竟然还真的安静下?来,所有士兵都是陌生?的,但这?个人在它背上待过,这?个气味马儿认识。


    柏乘害怕士兵们还要再赶月亮,走得越来越近,摸着它的鬃毛。


    “它不会踩我?,它没有发疯,它是吴清荷的小?马,吴清荷不见了,她?不见了”他慌张地眨眨眼睛,月亮的情况不好,可想而知,吴清荷的情况大约也不怎么样。


    “快去汇报给吴宰相,说吴清荷不见了,得赶紧派人去找她?。”柏乘转头,神情认真,带着藏不住的焦急。


    士兵们听见这?话,互相看一眼:“吴清荷,是那个宰相家的女儿吧,可是秋狩的话不是一向不能多干涉吗,生?死自负,我?们可不会出兵救援的”


    “但那是宰相的女儿还是去汇报一声吧。”说话间,有士兵要往官员们的帐篷走去。


    柏乘不安地站在原地,外面很冷,但他不肯回去,立在月亮旁边四处张望,期待能看见吴清荷的身影,忽然,月亮在他面前趴下?来,身子矮一大截。


    “这?是什么意思。”柏乘不太理解马的每个动作代表着什么,皱眉看了会,试探性地拉住它的缰绳。


    “吁!”月亮哗啦一下?子站起来,柏乘连惊呼都来不及,瞬间被它马鞍侧那根缰绳带起,像是只被悬挂在马侧的动物,双脚悬空。


    “我?要掉下?来了”柏乘手心?全是汗,慌忙之中,他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按在马鞍上,勉强把自己?固定住。


    河叔大惊,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跑来想把柏乘抱下?去:“快,快把马拦下?,马发疯了!”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士兵们小?心?地凑上去,又怕被马踩,又怕伤到柏乘,而柏乘吃力又狼狈地爬到马背上来,刚抱牢月亮的脖颈,将听它哼哧一声,“唰”地调转方向,跑起来了。


    “啊啊啊!赶紧去禀报太傅!出兵去追!”


    但没人能跑过月亮,柏乘低着头,忍受过冷风拂面而来,他颤抖着调整呼吸,回头看营地离他越来越远,黑漆漆的树林是恶兽的巨口吞噬一切。


    “月亮,你是要带我?去找吴清荷吗?”柏乘弱弱地问一句,月亮听不懂,他只能屏住呼吸,靠着月亮的鬃毛,眸中盛着担忧与害怕。


    山中似乎有狼的叫声,也不知道在多远的地方,周围总有小?动物跑过时发出的响动,柏乘听到这?种声音时,不免心?中一跳,生?怕有什么动物撞上来。


    一个时辰?也不知有没有,总之马跑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停下?来,柏乘被颠簸得够呛,摇摇晃晃地顺着马鞍摔了下?来,扬起许多沙土来。


    “咳咳好痛。”柏乘自己?爬起来,扶着树干缓一口气,抬眸时隐约见着月光看见有人靠着树干躺着,她?面上有血污,脸色苍白。


    一路而来,柏乘灰头土脸的,但他顾不得擦,边低声咳嗽边奔过去蹲下?,吴清荷现在的样子让他看得心?惊,他伸手捧着吴清荷的脸,凑近她?小?声呼喊:“吴清荷,醒一醒,快醒一醒!”


    朦胧间有人喊她?,吴清荷眼皮动了两下?,眉心?微动。


    “疼”她?下?意识地喃喃道。


    听到她?喊疼,柏乘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紧紧捏住,说不出的难受,他很无?措地看着吴清荷,他只能看见她?额头上的伤,其余都看不出来,吴清荷身下?没有血,不知有没有受内伤。


    “你的行囊,我?去找找”柏乘慌得不知道干什么好,好在吴清荷的行囊就绑在马鞍旁,他快步走过去打开,吴清荷经验丰富,提前带了一个小?瓷瓶的药与干净的纱布。


    柏乘凭着一点常识,把吴清荷囊里装的水倒出来一些,找干净的帕子擦净她?脸上的血污,再小?心?仔细地上了药,用纱布包扎住她?的额头。


    他动作生?疏,但每一步都很仔细小?心?,做完后轻轻抚过吴清荷的脸,温柔地捧着,不舍得捏一下?,只是盯着她?看,看她?还有没有蹙眉,或者抱怨些什么。


    夜里的树林很冷,吴清荷受了伤,虚弱下?来,就渐渐感觉到了冷,她?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热的东西,带着好闻的药香味。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有只漂亮的小?鹿靠近受伤的她?,很善良地靠近了,但是靠得还不够近,吴清荷还是觉得冷。


    大脑没经过思考,吴清荷动手抱住温暖的小?鹿,往他怀里一钻,下?巴贴在小?鹿的脖颈间,闻着好闻的香味睡熟了,她?感觉身上的痛苦都减轻很多。


    柏乘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他耳后一红,害羞得脸颊发烫,睫毛扑闪一会,想起来河叔告诫过他。


    “您是大家公子,最是矜贵的,纵使和什么女君关系好些,也记得不能太过亲近,不能抱,也不可牵手,除非是自己?来日的妻主,不然,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的。”


    被河叔看到,肯定会讲他。


    但这?里又没有人看见,而且,而且他愿意抱吴清荷,也愿意被吴清荷抱别人肯定都不行,但如果是吴清荷的话,什么都行。


    柏乘的心?砰砰直跳,小?心?地把手贴在吴清荷的后背,环抱住她?,也学着她?,把头靠在她?的脖颈间。


    “这?里好冷,我?去找落叶来,给你搭一个小?窝好不好,或者行囊里有火折子的,我?去找柴火来”柏乘低声和吴清荷讲话。


    在吴清荷的梦里,就是小?鹿好像要钻出她?的怀抱,她?好不容易可以靠近温暖的东西,才不肯松开,很不满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攥紧了小?鹿纤细的腰不肯放。


    柏乘轻声“嘶”一下?,感觉有点痛,就再也不动了,乖乖地抱着她?,一颗害怕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语气柔和地安慰她?:“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你快点醒过来哦,我?们快点回去找医师,我?包扎得不是很好。”


    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裳,但柏乘也不觉得冷了,用脸颊蹭过吴清荷毛茸茸的头发,嘴角轻轻扬起一点柔和的弧度。


    月亮则负责起了站岗,它没再睡着,贴着孩子们坐下?,看到有小?动物靠近,便站起来猛踏一下?,扬起马蹄驱赶动物。


    这?一觉睡得又晕又温暖,吴清荷意识恢复时,抬眸看见树林上空的天,已经是泛起鱼肚白。


    第一个晚上过去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杂乱的记忆,让她?有些疑惑,怔了会,迟迟不能回神。


    身体的所有感觉回归,吴清荷突然发现自己?不是靠着树干睡醒的,她?在一个人怀抱里,抱着她?的人过分瘦削。


    吴清荷动作僵硬地扭头,看见穿着身灰扑扑的素白单衣的柏乘,正紧紧抱着她?不松手,动作亲昵地和她?贴近。


    成天生?病,身体瘦弱的柏乘出现在了最最危险地山林里,吴清荷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转头唰地盯着月亮。


    月亮只会眨眨眼,吭哧吭哧几声。


    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里未见什么来救人的士兵,只有一个柏乘挨在她?旁边,她?顿时觉得很复杂,打算放下?柏乘起身。


    怀里的人有动作,柏乘也被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一夜的风吹过,他觉得自己?身体有点难受,可看见吴清荷竟然睁开眼睛了,他面上浮现出欣喜来。


    “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很疼呀?”柏乘没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他现在好冷,只有吴清荷是温暖的。


    他很开心?,但是吴清荷笑不出来,援兵不见踪迹,她?手臂受伤骑不了马,回去的路实在很艰难。


    见她?不讲话,柏乘摸摸她?的脑袋,不烫,没有发烧。


    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伤?柏乘再垂头到处瞧,吴清荷冷不丁开口了。


    “你怎么来的,月亮把你带来的吗?”


    她?语气不是很好,柏乘动作顿一下?,点点头:“嗯,它昨晚跑回了营地,然后把我?带到这?里。”


    吴清荷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跑回去搬救兵,搬了个柏乘来,月亮可真有两下?子。


    她?重?重?地叹口气,看一眼月亮的小?眼睛,没办法,月亮是动物,它只带自己?熟悉的人,陌生?人不肯带。


    于是,吴清荷转头看向了柏乘,柏乘也抬头看她?,他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柏乘,月亮只是匹马,它犯糊涂也就算了,你干什么要跟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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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傻,你疯了吗,它带你,你就真跟着它进树林,你以为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出去吗?”


    说话间,吴清荷就毫不客气地站起身,不再理睬柏乘,拿过行囊里的纱布,径直走到另一边的树底下?去。


    肩膀上的伤没有流血,但按下?去就会疼,吴清荷一时拿不住自己?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只是自己?把额头重?新包扎一遍,又把手臂上被碎石刮出的伤口处理好。


    “骑不了马,回去总得走个两时辰,路还不一定能走对,手上又没有力气,射箭恐怕也是不行的,真是倒霉,凭什么我?第一回参加秋狩,就遇见这?种事。”吴清荷不满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收拾好心?情,才转身回去。


    “柏乘,你快起身,我?们立即往回走,争取在晌午前回去”吴清荷回到树边,讲着讲着,回过头却瞥见柏乘自己?蹲在树下?,垂着头不回答她?的话。


    吴清荷的声音戛然而止,转眸看向他。


    等她?彻底安静下?来,柏乘方抬起头盯她?看了会,别过视线,自己?沉默着起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我?不跟你同行了。”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吴清荷放下?手中的药瓶,愣了楞,看他还真往前走了。


    “你怎么了?”她?语气终于放缓一些。


    “我?不喜欢被人当?成物件,需要的时候就抱一下?,不需要的时候骂一句,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还怕你冷,一直抱着你,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就把我?推开,还要责备我?傻”


    柏乘步子都走不稳,还是不肯停下?来,紧咬着唇,自己?拿袖子愤愤地擦脸上的灰。


    “你自己?走吧,你骑你的小?笨马去找别的物件来戏耍,不要来找我?,我?挨你的骂,心?里又疼又难受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管你了,没有良心?的吴清荷!”


    第二十九章


    真是想不?到, 平日里脾气软软的柏乘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吴清荷没听过别人这样骂自己,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柏乘只穿了件单衣, 风吹过就俨然?成了朵可怜的小白花, 从背后看,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 好像下一刻就要随风飘走一般。


    “竟然?骂我没?良心,真是幼稚,这是在发起床气吧”吴清荷觉得自己讲得都挺对,不?甚明白柏乘到底为?何?气成这样, 但还是上?前两步,打算拦住这个气得晕头转向的小公子。


    “你先停下,我不?讲你了,我们得立即回营, 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谈。”


    她很快便走到柏乘的身边,侧头看他,其实吴清荷很厌烦别人在她面前闹情绪,她不?喜欢也去包容别人,但柏乘刚刚说的那番话让她心底泛起些涟漪, 让她把自己的不?满和?反驳咽回去了。


    “我不?停,我不?当你的累赘”柏乘眼眶泛着?一圈红,嘴角紧抿, 他说话时有气无力,刚才朝吴清荷说的一堆话已经?花掉了他仅存不?多的力气。


    “我可没?说过你是累赘, 你停一会。”吴清荷拉住他的袖子, 只是还未来得及去拽,就瞧见柏乘莫名颤抖了一下, 旋即整个人一僵,停住脚步就要蹲下。


    “你是不?是肺疾又犯了,不?要蹲在地上?,我扶住你。”吴清荷反应得很快,迅速伸出双手触上?他的双臂,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半抱半扶地支撑住他,柏乘大约也是真的难受,蔫蔫地把头搭上?来,双眼失神,吴清荷能听?见他吃力的呼吸声。


    “不?要再讲我听?了好难受。”他吸了下鼻子,已经?是有些神智不?清,撇去生气之后,柏乘眼睛里只有清澈的委屈,叫吴清荷看着?忍不?住叹口气。


    “好,我不?讲你,你还能撑得住吗,要不?要喝点水,能不?能先别昏,你若是昏过去了,我不?好把你带上?马”吴清荷有些紧张,她还从来没?有照顾过已经?旧疾发作的柏乘,企我鸟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一正理本文因此也不?知需要做些什么?,只能寄希望于他有顽强的意志力撑到回营。


    只是,柏乘连踏出两步都没?有撑住,头轻轻一歪,整个人倒向吴清荷的怀中,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竟然?真的昏过去了,而?且完全没?有短时间内可以苏醒的迹象,吴清荷慌张地抱稳他,试探性地摇了摇:“醒醒,再撑一会。”


    柏乘的脸颊随着?她的摇动晃一下,睫毛颤着?,眉头微微蹙起,随后下意识地把脸贴到吴清荷的颈边,接着?就真的再没?有动过。


    “真是拿你没?办法。”吴清荷嘟囔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只犹豫片刻便做下决定,把柏乘的双臂搭在她自己的肩上?,随即换个姿势,小心地把他背起来。


    她的一只手臂受了伤,已经?不?能够牵住缰绳亦或是射箭,使出力气固定住他时,手臂间便传来阵酸胀的痛,还好柏乘非常轻,没?有叫压得人无法行走。


    月亮明白主人没?法牵它,默默地跟在吴清荷身侧。


    天?上?的太阳渐移,树林间的景物不?断变换。


    时不?时有什么?动物飞奔过树林,惊动吴清荷如今紧绷着?的神经?,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她忽而?在空气中嗅到一丝很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别于树木的清香与动物的体味,而?是是红薯被?烤过后散发出的淡淡的甜香味,吴清荷眼睛一亮,循着?味道转头看向旁边的灌木丛。


    烤红薯,这表明附近有人,说不?定就是参加秋狩的女君们,若真遇上?了,没?准可向她们寻求些帮助。


    吴清荷迅速地带着?柏乘行过灌木丛,可她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凶狠地大喊一声:“谁!”


    好粗的嗓门,音调怪怪的,惊起一片飞鸟,吴清荷环顾四周,看见一个穿着?简朴衣裳的老妇紧握着?把割草的弯刀,缓缓挪了出来,眯眼看着?她。


    “什么?人,靠近这里干什么?。”


    老妇先行开口,嗓音沙哑,像是把字一个个吐出来般将话讲完,她五官深邃,长得像盘旋在天?上?的鹰。


    “我瞒着?家里带朋友参加秋狩,出来瞎玩一趟,谁知朋友突然?病了,我闻到这里有食物的香气,以为?有人,想来寻求帮助。”她手里那把蹭亮的弯刀引人注目,吴清荷心里涌起丝不?对劲,刻意把话说得模糊些。


    说话间她抬眸打量了下老太,这人必然?不?是秋狩的女君,而?是附近的猎户。


    “我应该打扰到您了,抱歉,我现在就走。”吴清荷倒完歉便要转身,可谁知这老妇眉毛一扬,伸手拦住了她。


    “慢着?,并不?算打扰,我瞧你们可怜,我老伴也喜欢热闹,跟我来吧。”老妇上?前一步,那割草的弯刀有意无意地晃悠几下,浑浊的目光不?断扫过她,柏乘与银白色的月亮。


    锋利的刀刃让人一凛,吴清荷顿住,眸色几度变幻,最终脸上?忽而?挂出点平日里从未有的笑容:“好,那就麻烦您了。”


    树林最深处,便是老妇人的家,那是很简单的茅草屋,门前是空着?的马厩,老妇人的老伴,也是与她年纪差不?多的爷爷,两人很有夫妻相,老爷爷也五官深邃,小麦肤色,见她带回两个孩子与一匹马,眉头皱了下。


    “路上?看见的,闻见我们烧饭的香味了,要往这头走。”


    听?闻老妇人解释,爷爷没?多做阻拦,只是点点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虽说是茅草屋,但竟然?也隔出了好几间空房来,老妇领着?吴清荷进了其中一间,盯着?她将柏乘小心安置在了卧榻上?,才给她端来些红薯与清水。


    “谢谢您,我先照顾好我的朋友,等他醒了,我陪他一块吃些。”吴清荷带着?感激的神情看了看老妇人,朝她一笑。


    老妇人没?有立即说话,沉默着?看上?一会,良久才点点头,缓步离开房间,虽然?不?见人影,但吴清荷知道,老妇一直就在院子里,因为?她能听?见那把弯刀割过草时的声音,咔嚓咔嚓。


    袖间的短刀还在,吴清荷稍放松了一点,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她觉得有些饿和?渴,桌上?的食物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但吴清荷还是选择打开自己的行囊,拿出些干粮随意吃着?,再喝些自己装好的清水。


    睡着?的柏乘真像个瓷娃娃,精致乖巧,也很脆弱,吴清荷看着?他静谧的睡颜,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旋即扶他起来喂水喝。


    院子里割草的声音响了一个下午,直至傍晚才停,秋狩的第二个夜晚悄然?而?至。


    屋里没?有烛火,只有月光,吴清荷趴在床沿边,稍微犯了会困,刚闭上?眼没?多久,肩上?便忽然?一沉,带着?厚实的暖意。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吴清荷缓缓睁眼,看见柏乘不?知何?时离开了枕头,贴在床沿边与她面对面靠着?,床上?原本只有一床被?褥,盖在了柏乘身上?,如今有一半披在吴清荷身上?。


    “你醒了?”看着?少年轻颤的睫毛,吴清荷小声问。


    听?见问话,柏乘知道刚刚的动作惊醒了她,吸了口气,睁开眼点点头,他看向吴清荷时还带着?点犹豫,应是还记着?昏迷前发生的争吵。


    “身体还好么?,没?有白日那么?难受了吧。”吴清荷戳了下他的脸颊,托腮悠悠地问道。


    “好一些了,谢谢对不?起,我之前讲了很多过分的话,你不?要在意好不?好?”柏乘眨眨眼,用额头轻轻贴吴清荷的额头。


    吴清荷轻哼一声:“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在意的。”


    朦胧的月光下,柏乘扬起嘴角笑了笑,亲昵地用脸颊蹭一蹭她,他格外?温暖,让吴清荷恍惚间想起昨夜睡梦中抱着?不?放的小鹿。


    其实那不?是小鹿,是柏乘,虽然?很傻,但是穿着?单薄衣衫,自己都在受冻的柏乘真的让她暖和?了一个晚上?,如果没?有他,吴清荷今早的情况或许会更糟糕。


    “其实,我早上?说的话也有些过分,我没?有真的觉得你傻,昨晚谢谢你,顺带顺带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啊,那些话你忘掉吧。”吴清荷低头看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又极其小声的把话说完。


    柏乘一直趴在床头认真听?,听?到她超级小声的道歉,扑哧一声笑出来,歪着?头看她,眼神温柔:“只要是你道歉,我就都原谅,我不?在意那些了,我们和?好,下次再也不?和?彼此说那么?难听?的话了,好吗?”


    吴清荷看了看眼神明亮的少年,点点头,她忽然?很不?自然?地咳了下,自己转移了话题,回过身背对着?他。


    “你先睡吧,这个地方不?能算安全,我来守夜。”说话间她就抱臂盯着?门口。


    身后淡淡地药香味一直没?离远,吴清荷忽然?感受到他从背后环住她,被?褥在柏乘身上?,而?柏乘在身后环抱着?她的肩膀,让她感受不?到一丁点夜里的凉意。


    “我已经?休息很久了,让我陪你好不?好,这屋子里也怪冷的,我这样抱着?你,还可以帮你取暖,就像昨天?晚上?一样,让你一直暖和?着?。”


    柏乘很难说清自己心底的小想法,但还是大胆地提出了点建议。


    很温暖,既然?他真的不?困,那这样也行,她现在也身体虚弱,受不?得冻的。


    吴清荷没?回答,但是点了下头,默许了他的行为?,这让柏乘忍不?住轻声笑了会,温热的气息落在吴清荷的脸颊上?,让她觉得痒。


    “你笑什么??”吴清荷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也没?有。”柏乘赶紧收住笑,咬唇想了会,又补充一句:“就是”


    “其实,在外?面不?能和?男孩随意抱的哦,别的男孩子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但是我是可以的呢。”


    第三十章


    别的男孩不能抱, 他?却是可以抱的。


    吴清荷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她觉得这似乎是个谜语,故而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可以抱, 但别的公子不是, 所以我抱不得吗?”


    她的理解不能算错,但也完全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柏乘想表达的东西,他?有些苦恼地把?脸搭在她的肩膀, 晃晃头,语气?极软地和她解释:“是这样,但也不全是,其实还有”


    柏乘的话?渐渐停下了, 吴清荷回眸看他?,见柏乘也正安静地望着自己,倏尔朝她扬起嘴角:“暂时也可以这样想,总之,你只?要稍微记一下我说的话就好了。”


    吴清荷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转回身坐好,柏乘就披着被褥抱她,将她环绕在自己的怀里, 目不转睛地凝望她的侧颜,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时候会开窍啊”


    他?离吴清荷实在太近, 嘟囔的时候有湿润温暖的气?息流动在吴清荷周围, 如同风试探性?地吹过紧闭的大门,看怎样才可悄悄钻进?去。


    这样很怪异, 心?底痒痒的,是吴清荷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她正想再问些什么,院外的马厩传来月亮的踏蹄子声,“哒哒哒”好几下。


    吴清荷回过神来,望一眼马厩的方向,月亮一到陌生的马厩便会不安,她若不安抚,月亮会烦躁很久。


    “月亮不太安稳,我去看看它,夜里的森林很危险,我们?现在的状态不便摸黑赶路,等破晓时我们?就溜走。”


    她提到“溜走”两个字,柏乘才好好地环顾四周,问了她一遍:“我们?要溜走?”


    “是,这是别人?家,收留我们?的是对老?妻夫,我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但至今那老?人?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我也不知是不是我太紧张了。”


    说话?间,吴清荷便要起身去安抚一下月亮,柏乘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他?想跟她一块去马厩,可他?撑着坐起来,却发觉自己还腿软着,还没?法走稳路。


    吴清荷看他?踉跄了下没?能起来,就替他?塞好被褥:“你旧疾发作后?还没?喝药呢,好好坐这吧,别出去乱吹风。”


    “这里好黑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


    柏乘很不情愿地松开她的袖子,很失落地垂头,吴清荷犹豫片刻,就将自己袖子里的短刀拿出来,塞到他?的手中:“这个护身辟邪都好用,你拿着它就不必怕黑了,我速去速回,不会在马厩停留太久。”


    “你把?刀给我,那你用什么呀。”


    “我行囊里有好几把?刀,你不必担心?我。”


    她的短刀小巧锋利,力气?小的人?也能用好,柏乘接过短刀,像是得到了不少勇气?,乖乖地躺好,将刀放进?袖子里:“那我等你回来。”


    屋外的院落黑漆漆一片,月色朦胧,吴清荷脚步极轻,缓缓走到马厩边上,月亮嗅到她的气?味,就没?再发出大动静,可也没?有要安静的意思,马厩内有隔板,隔出三个空位来,月亮就在最边上的空位里乱晃。


    “怎么回事,昨日跑了一整天,现在还不累吗。”吴清荷伸手摸它的鬃毛,试图安抚好它。


    马儿吭哧一声,烦躁地抖抖鬃毛,它没?有被安抚好,马蹄又要开始乱踏,不停地往门口挤,顺带还拿头拱吴清荷,想要让她也出去。


    月亮不想待在马厩内。


    吴清荷后?退两步,扫视过周围,发现白日里老?妇用弯刀割的草都堆在马厩的空隔间内,堆得很满,一闻便是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她认真地看了看,翻过隔间的挡板,突发奇想地伸手扒开了最上边的草。


    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整个人?卡壳一瞬,迅速地扒开下一层草叶,惨白的月光下赫然?出现一只?人?手。


    低声骂了下,吴清荷甩开草叶回过身,“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撞到什么实心?的物体。


    “真巧,我一出门就看见马厩里的小东西了。”


    沙哑的声音悠悠传来,那老?妇人?竟然?不知何时就到身后?了,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


    吴清荷立刻侧身避开,看见老?妇人?在她身后?狰狞地笑着:“有两下子,还能避开弯刀,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参加秋狩,年纪十三,骑的是银白汗血马,有武功底子,我运气?好碰到了你,得到的情报也完全正确,你们?宰相还真舍得让自己的女儿来了。”


    你们?宰相这种称呼,再加上老?人?奇怪的音调和深邃的五官


    吴清荷在狭小的马厩里不断避开老?人?的攻击,出声问一句:“你不是我们?的百姓,是边塞来的胡人?吧,或者至少有胡人?血统,来京城当奸细。”


    “倒也不是个蠢的,我现在就要把?你的头颅割下来,献给我们?可汗。”老?妇尖刀瞬间就要刺到吴清荷面前。


    她原本想趁吴清荷熟睡时再杀的,省事又快速,但她还没?睡,甚至看见了未埋好的尸体,那就只?能现在杀了。


    吴清荷这一回没?躲过,用手臂挡了下,刀刃在她的手上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淋漓,月亮闻见受了惊吓,开始鸣叫起来,它不停地撞门,但奈何挡板坚硬,它没?有撞开。


    月亮的鸣叫声划破整个夜色,比弯刀还要锋利。


    “可你把?我的头颅割下来,又能做什么呢,破坏这次秋狩?我才十三,我也不想死,你既知我身份,不如拿我当人?质威吓朝廷,为你们?胡族索要些过冬的粮食与布匹。”


    老?妇接到的任务,本是乔装成普通的老?猎户,来京破坏秋狩,她在山中布置了不少杀人?陷阱,但效果并不让人?满意,直到她遇上了情报中提到的吴清荷。


    吴清荷在这群人?里身份最高,杀掉她给秋狩带来的破坏巨大,可是这小姑娘一番话?却叫她犹豫了。


    “你说得可当真?”老?妇拿刀架在吴清荷脖子上,胡族靠打猎为生,每年过冬都是个难题,今年也不例外。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娘手握重权,她把?我当眼珠子疼,一点粮食不在话?下,若是谈不成,再割我的头,倒也不迟。”吴清荷疼得额头上全是汗珠,可嘴角却带着丝笑意。


    老?妇盯着她看了会,一手拿刀,一手伸过去搜她的身,末了将腰间别着的一捆麻绳拿下来,将她的手绑好,抓着她拎到马厩外,她的老?伴竟然?就站在院外,手里拎着个空麻袋,那麻袋大约是要用来装吴清荷的,这两人?分工明确,一个杀,一个处理尸体,见她还活着,老?头忍不住皱眉。


    “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死。”


    “情况有变,这个丫头先不杀了,我把?她捆起来严加看守,你速速去写信,届时要告诉可汗”


    后?面是一长?串胡人?的语言,吴清荷听不懂,老?妇的弯刀就在她身侧,她不得妄动,交代完自己的老?伴,老?妇又看向吴清荷:“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病秧子还在房里么,我得把?你们?都捆着。”


    她出门看见吴清荷在马厩,便直接提刀上前,未曾管过另一个病歪歪的小孩,毕竟那种柔弱的生命实在很好杀,一拧脖颈就好,吴清荷才是她的目标。


    “应该在吧,他?一直昏迷着,我刚刚没?带他?出来。”吴清荷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说道。


    草屋外不断地起风,让人?冷得想发抖,吴清荷不知道自己是疼更多一些,还是紧张更多一些,她手臂上的血不断往下流,滴落在地板上,在月光下颇为瘆人?。


    “嘎吱”一声,老?妇先将门推开,她将吴清荷推进?了屋子中,吴清荷下意识地抬眼,看见床上空荡荡,只?剩一条被褥。


    “你们?两就在这他?人?呢,他?什么时候醒的?”老?妇也走进?来,讲话?间发觉不对,快步上前,又是掀起被褥,又是弯身看了下床底,旋即皱眉看向吴清荷,又取出一条麻绳牢牢捆住她的腿脚,甚至还特意带走了她的行囊。


    “这烦人?的小家伙,我抓住便杀了。”老?妇咒骂一句,将动弹不得的吴清荷丢在房内,“砰!”一声关?门,冲出去寻找柏乘的身影。


    房间的周遭不断传来脚步声,还混着马的鸣叫声,受惊的月亮一直在撞马厩的门,这个夜晚乱作一团。


    良久,门被开了个小缝,吴清荷抬头,看见身着单衣的柏乘吃力地呼吸着,踉跄着跑进?来,他?看见吴清荷的鲜血染红了手臂,整个人?僵了下,但还是反应迅速地拿出袖子里的短刀,蹲下帮她割绳子。


    “我刚刚听见月亮的叫声了,我们?快点跑。”


    “我今晚未必能逃得掉,我手上的伤太重了”吴清荷拧眉看了看自己。


    明明很害怕,但柏乘还是勉强冷静下来,只?是他?都还没?来及割破缰绳,重而急切的脚步声便已渐至门口,他?慌忙牵过吴清荷的手,把?短刀塞回她的手中,旋即抬眸看她,水灵灵的眸子里只?有少女一个人?的倒影。


    “吴清荷,我害怕”


    温柔又可怜,这叫吴清荷心?中一紧。


    “砰!”下一刻,门就被老?妇打开,她提着那把?沾了血的弯刀走进?来,一把?抓过来不及逃的柏乘,刚扬起刀,忽而就冷笑一声。


    “仔细一看,长?得还不错,小美人?坯子一个,你这宰相的女儿好奢靡,出来秋狩,竟然?还要带个美人?随行,怎么,你找来随意玩的小侍么。”


    吴清荷神色一冷,抬头看到她竟然?捏着柏乘纤细的脖颈,把?他?按在了桌上,柏乘太瘦弱,根本就推不过她,他?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细皮嫩肉的,我要把?他?献给可汗,不过这病怏怏的小身板,也不知道能撑过几日”


    她说话?间伸手拍拍柏乘的脸,正打算扒开他?衣领的时候,背后?传来冷若冰霜的声音。


    “痴人?说梦。”


    “什”


    “呲啦——”一声,有一股热流自脖筋间喷了出来,老?妇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回头看见吴清荷冷冷地望着她,手里捏着带血的短刀。


    但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生命逐渐流失,她只?能缓缓倒下。


    第一次手刃胡人?的少女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垂眼看了下柏乘,他?脸上有泪滑过的痕迹,头发乱糟糟的,他?只?是个简单的小公子而已,从未受过这样大的惊吓。


    隔壁还有一个需要处理的奸细,但吴清荷想了想,还是俯身把?他?抱起来,安慰了一下。


    “别怕,她是痴人?说梦,我已经把?她杀了,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的。”


    柏乘忍住自己的眼泪,低声应了下,终于勉强扬起嘴角,全心?全意地依偎着眼前的一点温暖,软绵绵地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嗯,对的,她是痴人?说梦,有你在,谁都带不走我,我就只?听你的,只?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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