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急迫。


    有了沈定宁这话,闻乘风迅速聚起灵气,将他们身下树枝结成的网延伸到半空,形成飞行法器般的存在,飞快掠过了魔渊层层树影。


    等密密麻麻的枝条将两人送回院落上空,闻乘风才忽然冒出微弱的戒备。


    “沈定宁,你方才说君尧用功法镇住了走火入魔之兆,应该不是在骗我吧?”


    沈定宁瞥他一眼:“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这闻乘风虽是玄鸣宗三殿执事之一,还是个金丹初期的木系单灵根修士,可脑袋瓜子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逗他没有逗小魔头有意思。


    沈定宁心中这样想,不等他再问,便淡淡提醒了句:“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为了在魔渊多留半日么。”


    语毕,沈定宁径自感知魔渊灵气的去处,寻找君尧的所在之地去了。


    闻乘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正要铺开金丹期的神识,便听见身边人指出方向:“不用慢慢铺神识找了,灵气都聚在山谷里,他在那边。”


    闻乘风僵了僵,脸上表情堪称精彩。


    似乎是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沈定宁一介凡人,竟然能够如此敏锐地感知到天地灵气。


    沈定宁只一眼就看出了他所思所想:“你不是想知道临妄宗宗主为何四处追捕我么。”


    闻乘风低低啊了声。


    沈定宁:“因为我是灵族人。”


    闻乘风呆若木鸡:“灵族?哪个灵族?”


    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喉咙干哑:“那个血能当灵丹妙药,饮一口便能助人修炼的灵族??”


    说完闻乘风意识到自己有多冒犯,迅速闭上了嘴巴!


    难怪临妄宗费尽心思抓他,又不敢在悬赏里透露他的身份!


    灵族人难道不是活在传说当中的吗?!


    树枝迅速向山谷延伸,将两人送到目的地,那里有一处洞口,吸纳灵气的速度非比寻常,想来是一处绝佳的修炼场地。而君尧正坐在里面修炼,无论是用金丹期修士超凡的神识,或是灵族人对灵气极强的感知力,都能发现他的存在。


    闻乘风久久没回过神,沉浸在“沈定宁是灵族人”这一震撼的事情当中。他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修炼助力在这里,君尧为什么要放他走,哪怕是不想胁迫沈定宁,拿出极品法宝利诱一下他也好啊!


    沈定宁在进入洞口前,抬手拦下了闻乘风:“你守在这里,我去就行了。”


    小魔头本就厌恶饮他的血,若有旁人在,只怕会更恨他。


    闻乘风面露犹豫之色。


    沈定宁回头:“怎么,怕我们打起来?”


    “你且放宽心,真打起来了,我可打不过他,小魔头会派你来给我收尸的。”


    他嗓音懒恹恹的,态度很不着调,说罢便抬脚进了山洞。


    -


    君尧陷进修炼的梦魇很久了。


    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和他爹相处的画面。


    他心中知道父亲离开的事实,却对这方面的记忆非常模糊。


    每当他尝试回想时,胸口便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有什么在刻意地抹去他这些记忆。


    起初修炼时,他只能听见自己和父亲的争执。


    忘了是出于何种原因,犹记得争吵很激烈,和在他出生后不久便过世的母亲有关。


    父亲说他一派胡言,过后却心怀歉疚,送了他许多法宝法器,抽时间陪他练剑,和他在庭院中谈心里话。


    后来他开始能听见激烈的打斗,听见父亲含恨的怒吼,听见剑刃没入胸口的声音。


    父亲似乎太过珍视他,对他隐瞒了什么,独自应对危险,至死都没告诉他。


    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而来,紧紧包围了他。


    君尧猜到自己动用魔渊里的天阶法宝镇魔石,封印了一段极为痛苦的记忆,唯有突破元婴,他才能知晓前尘,破除心魔。


    他迫切地想要提升修为。


    但事与愿违。


    在即将突破金丹中期之际,他陷入了瓶颈期,变得难以吸纳灵气,甚至沉迷在修炼当中,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就在那时,沈定宁出现在魔渊,强行把灵族之血喂给了他。


    说是救他。


    但他极其厌恶这种感觉。


    那个病秧子凭什么擅作主张地,用刀刃把手掌划破,灌他血,然后失血到虚脱昏迷,留在魔渊不肯走,声称可以和他做交易,把血给他,助他修炼。


    他不需要——!


    君尧大脑中盘旋这些混乱的思绪,运转灵气,施展九转摧魔功,竭力将疯狂涌动的恶念压下去。


    他清楚知道,九转摧魔功虽能镇压走火入魔之兆,但永久损伤根基。


    然而他更知道,以他目前的状态,再耗下去也无用。


    君尧不追求修炼到何种境界。


    他只想短时间内最快速度提升修为,知前尘,了结旧怨破心魔,走出往事带来的痛苦。


    随着时间流逝,他额前沁出汗珠,双目紧闭,唇紧抿着。


    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忽然脸上泛凉。


    一抹衣袖拂去了他下巴尖的汗液。


    他听见了那道虚弱沙哑的声音。


    “小魔头,停下。”


    沈定宁懒洋洋坐在了少年身侧,九转摧魔功须运转一日方能生效,他不着急,打算慢慢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对方丝毫没有睁眼的迹象。


    “听不见?”沈定宁不信。


    他伸出修长手指,取来少年墨色长发,在手指上绕圈圈,指尖轻轻勾挑,时不时还颇有怨念地拽了拽。


    “你若不睁眼,我便动用灵族人共感的能力,入你梦中了。”


    话音一落,少年身上灵气一滞,阴邪至极的功法施展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


    他一睁眼,便对上了沈定宁那双乌黑的眸。


    君尧面色冷如霜,嘴唇翕动:“我已经派闻乘风送你走了。”


    “是啊,”沈定宁点头,“而后我察觉到你突破金丹中期,陷入走火入魔之兆,施展了阴邪的功法,便回来了,我让闻乘风送我回来的。”


    言下之意,你的至交好友知道这件事,不会替你拦我。


    “你回来做什么。”


    “救你。”


    “我不需要。”


    “那由不得你。”


    他这是何意。


    君尧感觉到心口灼热,诸多恶念在脑中纷飞。


    偏执的幻想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令他狂躁不安,无端的焦虑和恐惧充斥在他全身,迫使他甚至有一刻恨不得手中握刀,把什么捅到血沫横飞。


    走火入魔之兆在蚕食他的思维。


    逼他走入极端。


    君尧双眸一热,清冷的声线压抑着愠怒,喉结用力滚动:“滚出去,我说了我不需要。”


    滚烫的汗液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啪嗒落在衣襟上,洇湿了他的衣袍。


    沈定宁眉梢微挑,放开了缠绕在指尖的墨发,缓缓重复了他这句:“你不需要?”


    “小魔头,你当我不知道,你陷入了修炼困境,已经一连几日无法吸纳灵气。”


    “好不容易走出困局,把魔渊灵气化为己用,突破至金丹中期,又忽然出现了走火入魔之兆,不得已,要施展九转摧魔功,镇压这一征兆。”


    “那至阴至邪的功法,难道就比我身上的灵族之血好?”


    他嗓音温和沉缓,却是在步步紧逼。


    君尧听到最后那句,眼底浮现阴鸷,咬紧牙关道:“你管得着吗!”


    灵族之血,灵族之血。


    这病秧子莫非又打算灌他一口血,让他渡过走火入魔之兆?!


    一想到这,君尧心中那股狂躁,瞬间如烈火般烧了起来。


    他自始至终都不想,靠沈定宁自残流出的血渡过这场危机。


    他不需要,别人违背他的意愿,自作主张做所谓对他好的事。


    他有他自己的主意。


    能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负责。


    不需要旁人插手!


    滔天怒火涌上来,少年黑眸牢牢盯着他,下颌绷紧,沦陷在了走火入魔的邪妄恶念里!


    沈定宁被他布满执念的目光灼烧,忽而感到一阵心悸,微微蹙眉,扯了下唇角。


    他觉得小魔头实在是很墨迹。


    这血让他喝就喝,喝了只有好处没坏处,他嫌弃什么。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为什么非要走到施展邪术的地步。


    为什么要为了痛苦的往事,斩断此生前程。


    想得越是深入,沈定宁越是想笑,气到想笑。


    刀是落在谁身上,占了好处的是谁,出言不逊让他滚的是谁?他给出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遍体鳞伤去复仇?


    君尧现在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怎么,是真的对他起了杀意么。


    沈定宁难以忍受少年这样的眼神,唇边泛起冷笑,猛然间上身一倾,伸手越过少年后脑,修长手指屈起,抓住了那一头墨发,用尽全力将少年推到了自己眼前!


    四目相对。


    他垂下眸:“小魔头,我说了,这回由不得你。”


    君尧脑中轰然一响,爆发出走火入魔带来的恶念,赤红着双眸,回他一句:“由不得我,那就别怪我对你动手!”


    周遭突然陷入沉沉的死寂,气氛凝固了起来。


    沈定宁眼底露出笑意,唇轻轻勾着,松开手,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储物袋取出了刀。


    他握住刀柄,手腕翻转,把锋锐的刀递给了君尧。


    “来,你动手。”


    “这刀你朝哪处划,你就喝哪处的血。”


    他嗓音沙哑到几乎叫人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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