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尧把他冰凉的手指抓了下来。
沈定宁耳边嗡鸣，心头突然涌起复杂的情绪，薄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眉却蹙了起来。
他喉结困难地滑动了下，胸腔里一阵翻涌，脚步微微踉跄，那容貌昳丽的脸苍白似纸，宛如被抽离了血色。
君尧见状不妙，立即取出疗伤的丹药，喂他服下。
“别说话，把药咽下去。”
以凡人之身对抗修炼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
修真界数千年恐怕少有发生这样的事。
沈定宁照他说的做，强忍难受的感觉，咽下了那一粒草药香的丹药，过了会儿，脸色总算没那么惨白。
只是眼前还是天旋地转，脚步有些踉跄。
这回轮到君尧满怀眼底阴翳，唇动了动，对他道：“回魔渊再说吧。”
沈定宁终于在动手杀了金丹期强者后，让这身病弱之躯倒下了。
他在魔渊昏睡了一日，睁开眼后仍头晕目眩，心慌慌的，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病怏怏靠在塌上，穿衣服也没力气。
衣袍凌乱地搭在了身上。
君尧多数时候见他，看见的都是那懒懒散散不正经的模样。
没见过他虚弱到这种地步。
就连初来魔渊，喂他一掌血倒下的那天，都比这好得多。
想到这，君尧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
他心中有怒意想发泄，却隐约回想起沈定宁用指尖抚他眉心，沙哑地问他气什么……
他也很想问自己，气什么。
君尧深深呼了口气，按下心中烦躁，凑到沈定宁的面前，让他抬手，伺候他穿好衣袍。
阴影从头顶覆盖下来，沈定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懒懒恹恹抬头，没说话。
这道阴影很快撤去。
没过多久，魔尊亲手为他煮了粥，捧着粥回来了。
这次君尧也不问了。
勺子一舀，直接喂到了他的唇前。
沈定宁昏昏沉沉地撩起眼，一边想伸手接过这碗粥，一边却觉得虚弱无力，索性上下唇一张。
那勺温温的粥就这么喂进了他嘴里。
沈定宁忽然觉得有趣，低哑道：“之前让你喂我，你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怎么今天倒是主动起来了。”
君尧用一勺温粥堵住了他的嘴：“都病成了这样，哪来那么多话。”
沈定宁低低唔了声，有些想笑，一笑，白粥就溢在了唇边。
他悠然抬起手指，用指腹轻轻擦掉了。
君尧注意到他的表情，微恼道：“再笑就自己把粥喝了。”
沈定宁冲他说：“小魔头，我都病倒了，你还这样对我？”
语气虚弱无比，尾音却有几分勾人。
君尧额角突突地抽，沉默不说话。
暮春清风吹，院落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
沈定宁双眸扫在白粥上，看着君尧骨节流畅的手指，忽而慢慢道：“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什么。”君尧没听清。
沈定宁垂下惺忪的双眸，自顾自地笑了笑：“没什么。”
原来他是见过眼前这一幕的。
在初见小魔头那日，他预言到了这个场景。
预言里魔尊亲自伺候他穿好衣袍，过后还为他做饭，脸色很不爽，仿佛在忍耐什么，却不得不顺从他。
沈定宁那时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莫非是握住了魔尊什么把柄，竟能让魔尊心不甘情不愿的，亲自伺候他。
现在真正遇到了，才知道对方这样做，是因为他杀金丹期强者，一战病倒了，靠在塌上等着被人照顾。
碗里的粥喂干净了。
沈定宁喉咙泛起痒意，偏头咳了声，余光瞥见少年脸色依旧阴沉。
沈定宁问：“小魔头，你还在气我擅自离开魔渊，杀了邹伋的事？”
这细弱的话语，让君尧修长的身顿了顿。
“气什么。”沈定宁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君尧不语。
沈定宁突然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是觉得我的灵族之血有用，怕我死了，没人能助你修炼？”
君尧倏地握住了拳头，满怀阴翳看着他。
沈定宁注意到他气愤的眼神，目光不动，低声改口问：“还是你舍不得我死。”
君尧看着眼前的病秧子，唇角一扯，突然间掀翻了这种平静，嗓音承载愤怒，话语掷地有声：“你连去杀金丹期邪修的事都不告诉我，凭什么要我回答你？”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沈定宁被他复杂的眼神看得一怔，深深呼出一口气，说了声好，定定看着对方。
“你问我为何不事先告诉你，可我即便说了又如何，你难道会为我杀掉那人？”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为你杀他！”
少年眼神如同被墨浸透了，暗如夜色。
他已经透露了他的回答，他会。
沈定宁先是想说我曾提过用灵族之血换你杀了邹伋，你没答应。
随后又想说你我本是各取所需，我用血换来留在魔渊的时间，便没想要你再额外付出什么。
最后这些话都没说出口。
沈定宁哑然半晌，那妖孽相里难得少了散漫，目光平直，落在少年脸上，终于愿意说句实话。
“我自知在这修真界孤身一人，没想过谁能帮我，自然也没想到最终你会为此气到这种地步。”
见他如此诚恳，君尧仿佛终于能够冷静下来。
他紧咬牙关，压下心中懊恼：“今后不必如此。”
说不出计较这些事的缘由。
但君尧不愿就此揭过。
他直视沈定宁道：“沈定宁，你若担心临妄宗宗主对你心怀歹念，我会替你杀了他，你若担心临妄宗全宗门对你纠缠不休，我会替你灭了临妄宗。”
四下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沈定宁桃花眸微挑，心中想问他为什么愿意这么做。
然而看着少年眼底赤诚热意，他收起了那些话。
理由可以有很多。
比如君尧对他病弱之躯心生怜悯，或是看不惯他傻傻送命，又或者是在日日夜夜的相处里，对他动了一丝微弱的真情。
现下若是太过计较，反倒会惹小魔头不快，辜负了他一番好心。
沈定宁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神态闲适松散，俊美的脸庞映照着朝霞辉色，下颌朝君尧抬起。
从他眼中看，君尧比之初见时，脸庞成熟了不少，少年意气蜕变为沉稳的气息。
朝夕相处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细看，才发觉是有些不同了。
沈定宁发觉自己的心境似乎也不同了。
他把心中浮现的话反复咀嚼，最终抱着半是逗弄半是真的心态，把话慢慢说了出来。
“小魔头，你这样容易让我对你有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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