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之路


    长乐城熙熙攘攘的长街上, 一辆挂着青色锦帘的马车缓缓驶过。


    雪若轻轻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看着车外琳琅满目的街市,碧凝坐在她身旁, 把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膝盖上, 柔声道:“殿下身体刚好些,春寒料峭的可得当心。”雪若点点头, 目光依旧停留在车外。


    “也不知道上官大人身体可曾痊愈,听说他这些日子一直没上朝。”碧凝絮絮道。


    马车拐了个弯,路过长乐城最繁华的酒肆和商铺云集的地方后,进入了僻静的街道。


    离上官府越来越近的时候,雪若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厉害, 她有些没来由的紧张,手心微微地沁出汗意。


    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到上官府了。”赶车的小福子在窗口回禀。


    雪若点点头,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碧凝先行一步下了车,小福子已经摆好了车踏,雪若低着头,扶着碧凝的手下了车。


    她一下车就看到上官府的另一侧, 停着一辆颇为豪华的四驱马车, 不由顿了一顿, 便遣小福子去打听那是那家的马车。


    不一会儿, 小福子来报, 说是静乐郡主的马车。


    雪若一怔, 思忖片刻,对碧凝淡淡道:“我们不进去了, 走吧。”


    碧凝会意,又问:“那我们现在回宫?”


    雪若想了想,“既然出来了,我们去看看子衿吧,给他一个惊喜。”


    碧凝笑道:“好的,左先生看到殿下,可要高兴坏了。”


    不远处的树荫下,上官逸和莫轻寒牵着马向上官府方向走过来。


    远远地看到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上官逸皱了皱眉,拉着马就要往反方向走。


    “咦,你往哪里跑啊?你不回府了?”莫轻寒忙拦住他。


    “先不回去了,今晚就住来风阁了。”上官逸淡淡道。


    莫轻寒斜瞟了他一眼,打趣道:“你怎么看到静乐郡主像看到瘟神一样?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公主,你就不用给自己留条后路。”说罢挤着眼睛,促狭地对他笑。


    上官逸白了他一眼,“没有兴趣,你喜欢你去。”


    “人家哪里看得上我,这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眼里只有你这样徒有其表的登徒子。”莫轻寒撇嘴叹息,“人生何其不公啊!”


    上官逸调转马头,忽然听到莫轻寒叫道:“你看,那不是郡主殿下吗?”


    闻言上官逸头也不回就要立刻离开,被莫轻寒笑着拉住,“我说笑的,是昭月公主殿下。”


    上官逸一愣,转头,果然看到府门的另一边,雪若扶着碧凝的手登上马车,马车缓缓地启动。


    “你先回来风阁去吧,我有空再来寻你。”他看着远方的马车,翻身上马,扔了一句话给莫轻寒就拍马走了。


    “你!你!”莫轻寒无语,对着他的背影喊,“这样重色轻友好不好啊!”


    青色的马车在长街上七拐八弯,停在了一个门面很不起眼的医馆面前。


    小福子先行一步去叫门,不一会儿医馆的小学徒先出来迎接。


    雪若刚下车,左子衿就从医馆内出来了,他一身淡蓝色的布衫,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看到雪若和碧凝,立刻笑着上前迎接,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医馆。


    远处的街道转弯处,上官逸神色一滞,拉着缰绳,怔然地停住了马,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身影仿佛凝结在背后的街景里了。


    左子衿的医馆里,雪若和碧凝刚刚离开,小徒弟一边收拾着桌上的茶碗一边啧啧赞叹:“先生,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公主殿下,原来公主殿下长得这么美啊,人还这么和气,真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子衿淡淡笑了笑,坐在一把藤椅上,用一块布擦拭着一柄剑。


    “先生,我看你一直擦这把剑”小徒弟不解道,“可是你又从来不用剑的。”


    子衿的手停顿了一下,苦笑道:“是啊,如今我除了能擦它,连举它都困难。”


    “先生,难道以前你会武功?”


    子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这剑是十五岁时我父亲送给我的,他教我剑法,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练剑。”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虚无之处,记忆定格在多年前草长莺飞的季节,开满野花的城郊树林里,两个少年相视而笑。他们持剑过招,身影翻飞,剑锋过处衣袂飘飘,剑气掀起林间落叶翩飞,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他缓缓抽回思绪,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痛苦,唇边的笑意淡薄落寞。


    “那先生如何后来就不再练剑了呢?”小徒弟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后来是生病了吗?”


    子衿眸色渐冷,瞳孔里闪烁出寒冰般的光,半晌,才道:“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已。”


    小徒弟见他神情不豫,也不敢继续追问,端着茶盘悄悄下去了。


    子衿一袭蓝衫立于床前,窗外的风吹起衣衫飘飘,拍打在他消瘦的身上。


    这些年,他拖着这副残躯,撑着这口气不死,就是还存着一线希望,他要为自己失去的一切讨回公道,否则就是到了阎罗地府,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厉鬼孤魂而已。


    马车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路两边是茂密的竹林。


    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追上了马车。


    马的嘶鸣声响起,马车忽然就停了,碧凝和雪若在车内对望了一眼,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殿下,”小福子在前面有些结巴地说,“上官大人求见!”


    雪若心中一惊,连忙掀开车帘,只见上官逸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停在马车旁,他翻身下马,对她微笑行礼,“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去上官府探望他之后,雪若看到上官逸就会有些心慌意乱,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今日她鼓起勇气去上官府探病,不料为了回避妙熹未能见到他,其实那一刻她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他赫然出现在外面,她的心又剧烈地跳了起来,连忙弯腰起身下车。


    “你找我干嘛?”她走到上官逸身边,轻声问道,碧凝和小福子自动退到远处让他们说话。


    “你方才不是来我府上找我吗?怎么又回去了?”上官逸问道,“是因为静乐郡主吗?”


    雪若抿着嘴唇点点头,默然不语,上官逸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对远处的碧凝和小福子说:“你们先回宫吧,殿下我会送她回来的。”说着就牵马过来,让雪若上马。


    雪若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官逸挑眉,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如同划破流云凌驾于这翠林修竹之上的耀眼阳光,她怔了怔,竟然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这,殿下…”小福子不放心地要说什么,被碧凝一把拉住,对他使眼色不让他开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若和上官逸先后纵身上马,扬尘而去。


    疾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骏马驰过茂密的丛林和平坦的大道,约莫骑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山脚下上官逸拉住了马缰。


    雪若仰头看着四周,两人立身之处三面环山,千峰林立,不远处有一个碧绿如玉的湖泊,湖的一边是竹林,另一旁是一片流苏花林,白色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如云如雪,微风拂过,浅淡清雅的花香沁人心扉。


    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这里是话本子中的桃花源吗?”


    上官逸把马牵在湖边,在湖边找了一会儿,在竹林边上拉出一个竹筏出来,他高兴地说:“竟然还在这里。”


    雪若好奇地问:“你以前来过?”


    上官逸看着她,点点头,“嗯,多年…有一个朋友带我来过。”


    “哦”雪若应了一声,他扶着雪若上了竹筏,看来这竹筏是专门放在这里供游客在湖上游玩的。


    雪若坐在竹筏前,用手拨着湖水玩耍,上官逸在后面划桨,她听着身后摇桨的水声,两旁的空山偶尔有几声鸟鸣响起,内心无比惬意。


    竹筏沿着湖往深处划,慢慢地湖面越来越窄,往前再划了半柱香,眼前出现了一个岩洞口。


    上官逸扔了桨先跳上岸,伸出手来扶雪若,雪若掂着脚小心翼翼地跳到岸上。


    这时,上官逸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好火,拉着雪若进入了漆黑的岩洞。


    雪若有点心慌,拖着他的袖子走得很慢,“那个……上官逸,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她抬头四顾,除了火折子的微弱火光外,洞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好黑,我…有点害怕…”


    上官逸停下脚步,把火折子在她面前举高,“有我在不要怕,马上就到了。”他的五官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雪若默默点头。


    “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雪若一边走一边惴惴不安道。


    上官逸回头,看着她笑:“我也不明白,带我来的那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忽然,上官逸停住脚步,雪若茫然地向四周看看,还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不料上官逸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她不知所以的照做,忽地他吹灭了火折子,她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睛。


    冰凉温润的手覆上她的双眼,他在耳边轻声道:“你的眼睛需要适应一下黑暗。”


    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低沉轻柔的声音里似有一种蛊惑之感,让她无法拒绝。


    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掌,“可以睁开眼睛了。”


    雪若缓缓地睁开眼睛,心中有些莫名,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仰头看着洞内的景象,不由惊讶地捂住了嘴。


    头顶上忽地出现一片星空,无法计数的星子忽明忽暗,仿佛触手可及,那些发光的星星在不停地移动,她凝视细看,竟然是成千上万只带着荧光的蝴蝶在头顶上扑闪着翅膀,把岩洞内照得熠熠生辉,灿若繁星。


    眼前神奇瑰丽的景象让她赞叹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道:“太美了。”


    上官逸平静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这是夜光蝶,是这山谷里独有的蝴蝶,每年只有这个季节这些蝴蝶的翅膀才会放出荧光,”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有传说看到夜光蝶,如果许愿的话,心意就会实现。”


    雪若转头,莹莹夜光中她的双眸似有点点繁星,“那我们不如许个愿吧。”


    上官逸看着她,微笑点头:“好!”


    两人并肩站着,对着漫天繁星一般的岩洞,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雪若先许好,兴奋地转头问道:“我许好了,你许了什么愿望…”


    话未说完,就被他揽住了腰,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双唇。


    雪若的眼睛睁得滚圆,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被他的手从后面稳稳托住。


    他的嘴唇温暖柔软,吻法却霸道而刁钻,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强烈的男性气息,轻巧地碾过她的双唇和舌尖。


    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完全忘记了该如何抗拒,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在他的怀里承受着攻城略地一般的吻,她的手指蜷缩着攀住他的衣衫,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战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喘息着送开她,用头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低低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追妻之路


    雪若瞪着秋水粼粼的眼睛, 无辜又委屈地看着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嘴唇上,快哭出来的样子, “我们刚才…是不是做了坏事了?”


    上官逸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怎么会,这是最好的事情。”


    雪若咬着嘴唇, 带着哭腔说,“你不要骗我了,你老是这样骗我,上次你亲我说是给我渡气,这次你又亲我…还说是最好的事情, 你总是这样欺负我,你这个骗人的家伙。”


    她柔弱无辜哭唧唧的样子, 把上官逸的心都要融化了,他伸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 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雪儿,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你相信我,你是我真心喜欢,并想与之一起度过余生的那个人。此生此世,我都不会负你。”


    他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汩汩地流进她的心田, 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 此刻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 她缩着肩膀靠在他的胸口, 无法抗拒, 忘了反驳, 只是默默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


    岩洞的上空,无数夜光蝶挥动翅膀, 拉出一条犹如银河一般的璀璨光带,漫天星光下是两个依偎而立的身影……


    明月如钩挂在中天,月光下玉阳子正围着钦天阁的外的竹林子散步。


    这日晚膳厨房难得烧了一顿红烧肉,他大快朵颐之后未免有些撑得慌,便出门散步消食。


    竹林里有脚步踏过落叶的声音,他恍了恍神,只见远远看有个白影晃了一下,不由得喝了一声:“谁!”


    这个时候各宫都已经关门闭户,宫女太监们也不会随意在外走动,那个白影停下脚步,玉阳子迟疑着走过去,壮着胆子问:“什么人?”


    白影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缓缓地取下头上披风的帽子,道:“玉阳子?是我。”


    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玉阳子上前一步,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人的面貌:“小殿下?”


    月光透过竹林在雪若脸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她缓缓走出来,“嗯,是我。”


    玉阳子想起这竹林后面有个偏门可以出宫,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刚从宫外回来,便诧异道:“这么晚,小殿下从宫外回来?”


    雪若脸上有点不自然,看向旁边,点头:“嗯……出去看了个朋友。”


    玉阳子凑过去,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脸,皱眉问:“你今日怎的看上去有些古怪,咦?嘴巴旁边红红的是啥?像刚吃了小孩,哈哈…”


    雪若一惊,忙伸手去抹嘴唇,想起下午出门前找了一盒素因给的唇脂细细擦了,方才在岩洞里……她又羞又愧地低下头,用袖角把嘴边的唇脂擦干净,刚想分辨,就听到玉阳子哼哼了两声,“你也不必瞒我。”


    她吓了一跳,想起来他自诩神机妙算,心里有些慌,瞪着眼睛看着玉阳子,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就听玉阳子生气地道:“你定是出宫去吃好吃的了额,连嘴都不擦干净就回来了!”


    雪若一愣,反应过来,“这都被你猜中了。”她松了一口气,呵呵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玉阳子抱怨道,“宫内有朋友不看,跑到宫外去看朋友,走,随我喝酒去,我今天挖了一坛前年春天埋的女儿红出来。”说罢,拉起她的衣袖子就往钦天阁走。


    钦天阁的庭院里开着两株紫玉兰,凉风拂过花香袭人,玉阳子在玉兰花下的石桌上摆好酒盅和点心,给雪若斟了满满一杯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小殿下,干了!”


    玉阳子为人洒脱不羁不喜约束,这紫宸宫内的人大都因为守礼而刻板拘谨,因而嫌少有投缘的,常常叹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没想到到平地里冒出来个昭月小公主,性子率真自由无拘无束,别看她年纪小,斗鸡走狗喝酒聊天样样都能来,甚是对他胃口,因此两个喜好自由的人权且结成了个忘年交。


    雪若擎着白玉酒杯,目光有点迷离,说话舌头都有点打结:“玉阳子,你说会不会有一个人,初见时觉得他特别讨厌,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后来又觉得他挺好,嗯,特别好呢?” 她脸颊绯红,傻乎乎地笑着。


    玉阳子呡了一口酒,“你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雪若肯定道,摇头晃动带着些许醉意。


    玉阳子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肯定道:“那不是你之前眼瞎,就是你现在眼瞎。”


    “切!”雪若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伸手点着他,“我最眼瞎的事情就是认识你这个损友,哼!”


    玉阳子斜睨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小殿下,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没有!”雪若直着眼,理直气不壮地回道:“怎么可能有……”


    “没有最好了”玉阳子赞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这世间的情爱可比毒药,陷入情爱的人就好似中毒,痴痴傻傻不得自由,最后落得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不好不好。”边说边摇头。


    雪若愁苦地放下酒杯,低着头,默然无语。


    玉阳子忽道:“有酒无乐,岂不扫兴。”他兴致勃勃地起身,进阁内翻找一番,不一会儿抱着一把琴出来。他把琴横在石桌上,只见这琴身古朴典雅,一看就是一把名琴。


    “此琴名为沧海月明,乃是百年前一制琴名家姜夷所造,小殿下不妨弹奏一曲。”玉阳子道。


    雪若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流泉泻玉般的清妙音韵自指尖缓缓而出,玉阳子向后仰着,翘起二郎腿,一边听琴,一边对着银盘样的圆月饮酒,露出享受的表情。


    一曲既毕,雪若双手覆在琴弦上,啧啧叹息:“果真是把好琴。”


    玉阳子感叹道:“说起这把琴的由来,还真有一个曲折的故事。话说这姜夷和辛未这两个造琴名师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共造沧海月明琴之时,辛未受不了深山造琴的寂寞,出山求取功名并另娶富家女子,派人通知姜夷说自己暴毙他乡尸骨无存。姜夷悲痛欲绝后独自造成此沧海月明琴纪念辛未。数年后,姜夷在街头偶遇再娶的辛未,方知自己被欺骗了,一气之下就要毁了这把琴,但不知因何缘故终究没有下手,直至自己郁郁而终。”


    听他一番话,雪若半晌默然,唏嘘不已,轻抚琴身,“难怪这琴音让人莫名感伤”又问,“那这把琴怎么会在钦天阁里?”


    玉阳子两手一摊:“这我也不知,我接手的时候这把琴就在这里,和其它一些法器放在楼上的法器库里,我也是看了前阁主留下的书卷才知道这琴的来历。”


    雪若把琴前后查看了一番,“你说这琴是法器?”不解道:“除了音质卓越之外,我怎么看不出有啥特别。”


    玉阳子点点头,“我也没发现这琴有啥与众不同,或许这琴音能避嫌静心,经过几世流传变成了神乎其神的法器了。”


    他摆摆手,“小殿下,我看你近期气色不佳,心浮气躁,不如这把琴就送给你了,心烦气郁之时弹一弹或能解个闷,总强过在我这阁楼上沾灰好。”


    雪若闻言,喜上眉梢,“那敢情好,正好我也喜欢这把琴。”说着举起酒杯,与玉阳子干了一杯,饮罢欢欢喜喜地抱着琴出门了。


    出了钦天阁,她站在月光下辨认了一下方向,确定了方向就摇摇摆摆地往燕熙宫走去。


    快走到离燕熙宫门前,却见宫墙的阴影里站在一个身影,她定神辨认了下,那身影有几分熟悉却也看不怎么清楚。


    她走上前想看看仔细,不留神崴了一下脚,抱着琴重心不稳就往前摔了过去,那身影忙三两步奔过来,一把扶住她即将要摔倒的身子。


    雪若晕乎乎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笑道:“子衿,师父…怎么是你?”


    子衿替她拿过琴,脸上有几分愠色,看上去冷冷的,他把她扶起来,没好气道:“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里了?怎么还喝上酒了?”


    雪若搭着他的手臂,眼珠转了转,娇憨地笑道:“师父……我去玉阳子那里玩了,你看,他还赠了我一把好琴。”她想了想,问道:“对了师父我们白日不是刚见过,你怎么又进宫了。”


    子衿道:“我见你忘了拿新配的玉露祛疤膏,想着你手臂上的伤口方愈,需要日日涂抹才有效用,便替你送了过来。”他凉凉道:“不想你撇了碧凝小福子,与人在外玩耍不回宫。”


    他黄昏进宫送药,碧凝支吾说公主尚未回宫,他一番追问才知道跟上官逸走了。碧凝说上官大人会送公主回宫的,让他不用忧心。他放下药本要出宫,不知怎地心里空落落的,一直徘徊在宫门外,等着看她回宫才能让他心安一点。


    不知不觉从黄昏立到月上柳梢,穿堂风一阵阵吹过,只站得遍体生寒,站立不稳,方扶着宫墙靠一靠发软的身体,就看见雪若抱着琴远远地脚步虚浮地走过来。


    雪若听他提及,此事脑子晕乎乎的,心道师父也不是外人,就点头笑道:“嗯,我跟上官逸出去游玩了一番。”


    夜色浓重,看不清子衿脸上的神情,他默了默没有说话,却听雪若道:“师父,上官逸上次救我受了伤,虽然父王派太医给他看过了,但我总觉得他脸色不是很好,你的医术高明,可以给他开几贴调养滋补的药房吗?”


    子衿抱着琴的手紧了紧,冷声道:“你是要我去替上官逸调养身体?”


    “嗯,”雪若点头,“师父你上次在围猎场不是替他把过脉吗?”


    子衿挑眉,“殿下如今对上官大人很是上心啊,”他略一停顿,“我可以去给他诊病。”


    雪若原本听子衿说自己对上官逸上心有些不好意思,又听他答应替上官逸调养,便高兴道:“那太谢谢师父了。”


    子衿冷笑了一下,道:“殿下有没有想过,上官逸为何要接近殿下?为何要一再出现在殿下面前,千方百计地讨殿下欢心?殿下一贯是个用热心肠待人的人,可是世事险恶,人心难测,上官逸能多年立于如刀尖浪峰般宦海不倒,他的心机之深可是你能揣测的,他接近你定是别有用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子衿的脸在夜色中变得清晰,月光使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一番话说完情绪仍有些激动,双眼的眼尾微微泛红。


    忽地一阵寒风吹过,把雪若的酒劲吹散了七八分,脑子也慢慢清明起来,“师父……”她怔怔地望着子衿,他方才的一番话把她说懵了。


    追妻之路


    燕熙宫的宫门缓缓开启, 碧凝和两个宫女持着灯笼从宫内出来,见到雪若忙上前迎接。


    子衿把手上的沧海月明琴交给碧凝,看了雪若一眼, 便转身离开了。


    雪若茫然地看着子衿的背影, 心里好似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 理也理不清。


    燕熙宫的内厢房里,芸儿和碧凝依次放下屋内的重重纱帘,又将蜡烛一支支吹灭,只留了外间的一盏微弱的油灯。


    雪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的一幕一幕走马灯似地在眼前放过, 青山碧水流苏如雪的景致,她仰头看到的满天星光, 星光中他近在咫尺的双眸,温暖柔软的唇……当时她仿佛要溺水一般, 又惊又怕中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喘不过气来。


    心陡然又扑扑直跳,她用被子遮住嘴巴和鼻子,只留眼睛在被子外面。


    子衿的话凉凉地自耳边响起:上官逸为何要接近殿下?为何要一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千方百计地讨殿下欢心?他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她想起在燕熙宫大殿上第一次见到上官逸时他清冷的模样, 对她也是视而不见, 只是怔然地望着珠帘后的昭月公主。她私自出宫被他撞见, 他也是不留情面的倨傲模样。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她从水中被救上来后, 他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两人数年未谋面,可是他仿佛知道她就是昭月公主一样, 对自己关怀备至,一而再地相救…….这究竟是为什么?


    而且,他熟悉她的各种喜好,总能做出称她心意的选择,这…他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如果像子衿所言,他真的是别有居心,那他的图谋又是什么……


    她越想心里越乱,伸手在枕头下面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块玉佩,那玉佩在月光下泛着羊脂般细腻的光泽。


    她伸出手指细细地抚摸上面的纹路,心中茫然,不由低声叹息了一声。


    转眼便到了四月间,每年春季子衿的旧疾就会发作,今年似乎来得格外凶猛,以至于都没有办法走去医圣谷。


    雪若心急如焚,多次带了宫里的太医首辅前去探望,又从慧贵妃和允轩那里搜刮了许多滋补的药材和山珍,一股脑儿送去医馆。


    子衿躺在床上,看着屋内堆得像小山一般的珍贵药材,淡淡地笑道:“殿下,你这是要把宫内的库房也给我搬来吗?”


    不过短短数周,他又瘦了一圈,连笑容都苍白得有些触目惊心,越发显得五官轮廓清晰俊秀。


    看着雪若红着眼眶守在床前,他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放心,师父没那么容易死的。”


    雪若连忙伸出手捂着他的嘴,哑着嗓子说:“你快说呸呸呸”


    子衿轻笑了一声,伸手把她的手从嘴上拿走,握在手里,依言说了呸呸呸。


    雪若松了一口气,子衿的手暖暖的,软软的,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这手的主人生命力十分旺盛,这些年来她时刻为他的病况忧心,每到寒冬雨夜就放不下心来,若是有人晚上来敲燕熙宫的门她也会心惊肉跳。


    她定定地望着他:“师父,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要你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雪若从医馆回宫的路上,马车行驶在长街上,听到有人在车外哭天抢地。


    她掀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只见街旁一溜百姓或跪或坐,有的唉声叹气,有的痛哭流涕。她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福子说这些百姓被强征了田地和房产,只给了不足十中之一的补偿,他们没办法养活一家老小,只能聚在街市上哭诉求告。


    雪若疑道,是官府强征他们的房产和田地吗?小福子把头伸进车内,小声道,虽然是以官府的名义,但实际是世子为了扩建宫外府邸而征的地。


    雪若默然不语,她去霁云宫看望允轩时,无意中听他和傅临风在议论要弹劾世子,好像便是强占民产一事。


    想到世子她不由又想起了上官逸,上官一家向来对世子忠心耿耿,若世子被弹劾也不知是否会牵连于他。这些日子她一直忙于子衿的病情,宫内医馆两头跑,听说上官逸几次去燕熙宫找她都扑了个空,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望着长街上抱头痛哭的百姓,她想起前几日收到了世子府发来的请柬,世子又要迎娶侧妃了,听说世子府将宴开百桌延请朝中各路王宫大臣和亲贵。


    一边是百姓家产被占流离失所,一边是红烛春暖再迎新人,想到此间一时唏嘘不已。


    这一日午后,世子府张灯结彩红烛高燃,宏伟的府门前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群。三王子允轩推说生病并未前来,慧贵妃派了昭月公主全权代表道贺。


    雪若戴着一顶有白色面纱的帽子,一身低调的淡藕色刺牡丹花锦袍,挑了个人少时辰,带着碧凝和芸儿悄悄地从偏门进了世子府。


    路过前厅的时候,隔着面纱隐约见到人群中有个穿着青珀色长衫的轩昂身影,在一众互相作揖问候的大臣中显得格外打眼。世子办喜事,果然上官逸一早就来恭贺了,她在心中想着,低头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


    上官逸的目光越过人群,在前厅和院子里的找寻着什么。


    小福子早已安排燕熙宫的小太监将备好的贺礼抬进了正门,世子府接应的管家恭恭敬敬地在一张展开的红纸上登记着礼单。


    因是迎娶侧妃,相较正妃在礼制上要简化许多。而且听说这个侧妃是个二婚女子,故而夏州王和王后都没有来主持婚礼。


    接近黄昏的时候,行礼仪式正式开始,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新娘顶着盖头被世子用一根红绸从门口缓缓牵进正厅,府内道贺的欢笑声不断。


    新娘子走得很慢,即使穿着厚重的礼服,仍然可以看出她姣好的身材,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被珠帘与外厅隔断的花厅里一溜摆了七八桌酒席,未出阁的贵族女眷均被安排在这里用餐,雪若进入花厅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齐齐立起,俯身行礼。


    雪若端庄微笑,淡淡吩咐众人平身,在厅中略坐了片刻,就说有些气闷离席去专门给她安排的厢房休息了。


    上官逸趁众人都在饮酒道贺之际,悄悄地离席,不动声色地走到世子府僻静的后院。


    昨日他命人给世子送上了一整车的烟花为婚宴助兴,世子大喜过望,吩咐管家安排在婚宴过程中燃放,他估摸着现在距离放烟花的时间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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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后院驻足看了一下四周,忽地跳上了墙头,他在墙头停留片刻,就翩然跃了下去。


    墙外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竹林深处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官逸快步走过去,掀起车帘钻进了马车。


    不一会儿,他从马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夜行服,并用黑布蒙好了脸。


    夜幕已经降临,世子府内灯火通明。


    上官逸依照原路,从墙头翻进了世子府的后院,府内的丫鬟侍从都在前面帮忙待客,沸腾的喧闹声远远地传来,后院此时静悄悄地看不到半个人影。


    他沿着墙边一路摸索着走,半月前莫轻寒就让探子画好了世子府的地图,此刻他已经将整个世子府各处房屋的汁源由扣抠群,以五二尔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位置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七拐八弯穿过几处厢房,远远看到后院一处挂着烫金牌匾的屋子,珍宝轩三个字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谁!”忽然有人在黑暗中喝了一声,上官逸心中一惊,忙借着一个柱子隐了身影。静待片刻,微探出头看了一看,珍宝轩门口有个侍卫守在那里,这侍卫没有点灯笼,以至于他方才沿着墙一路走过来时都没有注意到他。


    侍卫喝了一声没有其它动作,他断定天色太黑,侍卫也没有看清他,于是便沿着墙缓缓地挪过去。


    那个侍卫在黑暗中狐疑地张望,忽然右边有一个东西掉落的声响,连忙转头去看,还没看清楚左边就窜出来一个黑影,一个手刀下来他就眼冒金星,啥也不知道了。


    上官逸在侍卫的衣服上蹭了蹭刚才扔砖头弄到手上的泥,弯腰把侍卫拖到屋后的稻草垛上,用稻草把侍卫的身体掩住。他又折回到珍宝阁的门口,左右查看确定无人后推开门,身影一晃而入,轻轻地把门合上。


    他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汁源由扣抠群,以五二尔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确定门外没有声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点上。


    屋内排列着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装着奇珍异宝的匣子。


    上官逸在里面翻找一一遍,都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停了手思考片刻,按照世子浮夸浅薄爱张扬的性格,最贵重的宝贝定然是放在最显目的地方。


    他抬头看见屋内最大最豪华的一个木架子的正中间,供着一个神龛一样的东西,里面好似摆放着什么。


    他心念一动,随即轻轻跃起,一伸手就拿到了那神龛前面小巧的木匣子,借着火折子的光打开一看,不禁大喜过望,那支千年雪芙蓉果然静静地躺在里面。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踏过地上的落叶,向珍宝轩走了过来。


    上官逸停了动静,仔细倾听,确实,有人过来来了。


    他立刻吹灭了火折子,摒了气息躲在木架子巨大的阴影中。


    那脚步似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窗口透过来的朦胧月光中,他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裙子的纤瘦身影闪进房内。


    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似乎没有仔细思考为什么门口没有侍卫把守,只是轻轻关上门,掏出火折子点上,蹑手蹑脚在屋子里翻找东西。


    追妻之路


    借着她手里的火光, 上官逸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他站在黑暗中不动声色。


    那女子翻找了半天似乎一无所获,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低着头一边倒退, 一边每个架子仔细查看, 走了几步忽然身体撞上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刚要回头, 忽然腰间被一个东西抵住,有人沉声道:“不要动!”


    她低头,猝然看到腰间寒光凛凛的匕首,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火折子都差点要掉在地上, 忍不住叫出声的时候被背后那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发声音!”这人似乎压低着嗓子说话。


    她点点头,哆哆嗦嗦地转过头, 看到一身黑衣蒙面的上官逸,吓得满脸惊恐, 她的目光往下移,停在了他手上拿着的木匣子上。


    见她瑟瑟发抖,上官逸收起手中的匕首。这女子看起来十分柔弱,应该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至于她来此是何目的,他没有兴趣了解, 既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要尽快立刻这里。


    忽然, 门外传来远远的脚步声, 两人快速对望了一眼, 上官逸抢先一步熄灭了女子手上的火折子, 示意女子不要发声,他屏住呼吸仔细听门外动静。


    窗外有火光汁源由扣抠群,以五二尔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亮起, 有人举着灯笼在院子里说话。


    上官逸心道不好,刚才被打晕的侍卫被他扔在后面的稻草垛里,只是简单地遮掩了一下,他担心院子里的侍卫如果仔细查看会发现。


    所幸灯笼的火光只在院子里移动,并未往后院走,而且离珍宝阁的门越来越近了。


    他环顾屋内,发现屋内靠东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大橱柜,他过去轻轻开了橱柜的门,发现里面空空如已,心中略松了松。


    门外的人声越来越近,他来不及细想,看那女子还手足无措地站在哪里,便对女子做了个手势,女子会意点头,立刻跟着他一起钻进了大柜子。


    门环响动,有人“哐当”推门进来。


    透过柜门的缝隙两人看到屋内亮起了火光,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先进屋的男人大声道:“今晚是顾老二当值,怎么没见他人影呢?”


    上官逸侧头从门缝往外看,看两人都穿着侍卫的衣服,腰间别着佩刀。


    “该不会溜到前厅去喝酒了”另一个侍卫嘀咕道


    “肯定是去喝酒了,那我们巡视一圈也赶紧去吧!”两人举着灯笼在屋内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


    橱柜虽然很大,但也仅能刚刚容纳两个人严丝合缝地挤进去,两人面对面站着,姿态有些莫名的暧昧,女子的脸快要抵到上官逸的胸口了,为了节约空间上官逸两个手举起来撑着柜子壁,看上去就像把这女子拥入怀中一般。


    两人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略微呼吸得重一点就能把对方的心跳当成自己的,这一刻的场景有些许尴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尽量屏住呼吸。


    那女子低着头,大约因为紧张,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上官逸努力偏转头去,眼睛往上面看。


    屋内侍卫不知道翻动什么东西发出声响,女子大约以为他们来开柜门,一激动忽然抬头,上官逸感觉她动了一下,也低下头去看。


    女子的脑门正好重重地撞在上官逸的下巴上,“咚”的一声,两人都疼得眼冒金星,黑漆漆的柜子里,上官逸咬着嘴唇瞪着她,女子抱歉地捂着脑门,瘪着嘴无辜地抬头看他。


    “什么声音?!”屋内的侍卫没走,一人听到声响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两人警觉地举着灯笼在屋子里查找,柜子里两人心跳同时加快,上官逸从袖管里缓缓抽出匕首,只要没有援兵来,解决屋内这两个侍卫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本不想伤人,只想拿了东西就走人,眼前的情景看来不动手难以脱身了。


    却见对面的女子颇吃力地腾出一只手来,捏着鼻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一个侍卫一掌拍在另一人的肩膀上,“是野猫,看你大惊小怪的!”


    另一人仍然狐疑道:“是猫吗?我怎么没瞧见?”


    灯笼的火光离门缝约来约近了,“这个柜子里装的是什么?”


    一个侍卫突然问道,“打开看看!”上官逸目光冷冽,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柜子门上的铜环被轻启,上官逸把女子往柜子里面推了推,自己挡在前面,只能在开门的一刹那直接手起刀落解决二人,那女子困难地缩在他身后,满眼惶恐不安。


    忽地门外穿来一声巨大的礼炮响,透过柜缝看到屋外的半边天都被烟火映红了。


    看来是前院开始放礼花了,柜子门并没有如预期一般打开,两个侍卫似乎都被外面的烟火吸引住了,一人不满道:“其它人都在前面看烟火,你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赶紧关了门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另一人被他说得心痒痒,又扫了一眼屋内,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两人就匆匆开门离开了。


    房门开闭的声音响,屋内顿时暗了下来,院子里一直有礼花升空的响声。


    上官逸侧耳仔细听了片刻,确定侍卫已经走了,才打开柜门从里面出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也颤颤巍巍地扶着柜子,从里面迈出来。


    上官逸不愿意在此多做停留,把装着千年雪芙蓉的木匣子插在腰间,伸手准备开门出去。


    忽然那女子从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转过身,忽地心中一惊,隐约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对着自己的脸。


    他缓缓地转过脸,借着窗口斜照进来的月光,他看见那女子站在黑暗中,她举起了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腕上扣着一只小巧的袖弩,袖弩上乌黑的箭头正对着他的咽喉。


    她清了清喉咙,哑着嗓子说:“把你身上的那个木匣子给我!”


    原来,她也是冲着千年雪芙蓉来的。


    上官逸挑眉,冷冷道:“如果我说不呢?”不知为什么,那女子身上有莫名的熟悉的感觉。


    女子恼怒道:“你要是不给我,我就放箭了,我真的会放箭的哦!”看得出她的耍狠是在给自己壮胆。


    上官逸嗤笑了一声,迎着她的箭头向前一步,冰冷的箭头几乎贴着他的喉咙,女子不明白他要干嘛,她一愣的时候,他已经出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吃痛“啊”地叫了一声,黑色的箭不觉脱弦而出。


    上官逸侧身轻巧地躲过箭锋,“扑哧”一声,那箭穿过纸窗扑向黑夜。


    女子惊魂未定地瞪着上官逸,等反应过来,手腕上的袖弩已经被他夺了去。


    上官逸在黑暗中看了一眼手上的袖弩,似乎做工十分精巧,他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自不量力了。”


    说罢,他把卸了箭的袖弩扔还给她,转身准备离去。


    他刚要开门的时候,听到女子在身后冷静地说了一声:“且慢”。


    上官逸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耐性已经快到极限了,本不欲与这女子纠缠,现在看来只能先把她打晕才能脱身了。


    他打定主意,转过身去,不料还没看清楚那女子,就见眼前一大片白色的粉尘扬起,空气中有呛人的味道。


    居然是迷魂散!上官逸在心中暗道不好,急急捂住口鼻,虽然他蒙了面,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吸了一些粉末进去,顿时眼前发黑,四肢一时酸软无力。


    没想到这女子花样还真不少,他暗自懊悔不该轻敌,勉强扶着墙壁站立,一边暗自运气维持神志的清明。


    那女子见他中计,便伸手就要来取他腰间的木匣子。


    上官逸强撑着体力,冷着眼看着她高高兴兴地探手过来,待她离得足够近时,他蓄力抬手一掌击在她的肩头。


    女子被重重一击完全懵了,她没有料到上官逸中了迷魂散居然还能出手。


    她似乎完全没有武功,惊讶地睁着眼,手还没够着木匣子人就轻飘飘地向后飞出去了。


    上官逸心中冷笑,一点武功都没有,还敢来偷千年雪芙蓉,这胆色倒是令人佩服。


    女子往后摔倒的时候,他的目光瞥过她伸在空中的手,雪白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子,绳子上套着一颗小小的金珠。


    他心中有根弦猛然一震,电光火石的刹那,只见他身影一动,在女子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前,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另一手托住她的腰避免她因为惯性摔倒。


    她,她竟然是雪若易容的!


    上官逸心中震惊不已,难怪她方才即使故意哑着嗓子说话,他也觉得有几分熟悉,而且,那袖弩不正是他做给她的吗?他在心中冷笑。


    原来她也是利用世子娶侧妃来盗取千年雪芙蓉,两人竟然不谋而合。


    他心中有些生气,她真是太不要命了,竟然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独闯珍宝阁,他不愿意去想她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性命来盗药草,因为他不用想也明白她为了谁,心中一时涩然不已。


    他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没想到雪若又出手了,显然她顾不上想这蒙面人为啥方才拉她,一心只想拿他身上的雪芙蓉,她伸手直接去他腰间抢木匣子。


    上官逸虽然中了她的迷魂散武功无法完全施展,但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他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心里寻思此地不宜久留,要尽快带她离开。


    不料他一迟疑的功夫,她转换了攻击的方向,忽然就一伸手,直接从他脸上扯下了蒙面的面巾。


    上官逸陡然一惊,面巾滑落的一瞬间,他急中生智,猛地扯下一旁箱子上盖的一大幅缎子,劈头盖脸地裹在她脑袋上。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巾戴上,却见雪若被裹在缎子里慌乱地挣扎,她的手不停挥动动想要扯开头上的缎子,不留神身子撞在了后面的架子上,那架子摇摇摆摆就要倒下来。


    上官逸眼尖,忙冲过去,一把扶住架子,不料架子顶上放置着一个铜香炉被架子晃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到下面的雪若头上。


    雪若被这巨大的缎子裹着脱不了身,身体忽然就被那人紧紧抱住,他一把按下她的头摁在怀里,有东西重重地砸在那人身上,隔着他的身体她都能感觉巨大的撞击力,那人闷哼了一下,声音中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追妻之路


    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人松开了抱紧她的手,雪若趁机挣扎着把头上的缎子扯掉了。


    只见黑衣人弯腰半跪着, 一手撑着地喘气, 看上去十分吃力,雪若心中一喜, 应该是迷魂散的药力慢慢发作出来了。


    她一心只想拿他腰间的雪芙蓉,刚往前逼半步,就见黑衣人伸出手阻止她靠近。他扶着墙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寒声道:“这个匣子我是不会给你的,你不要白费功夫, 这里不能久留,想活命的话就立刻跟我离开这里。”他刻意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跟他平日清冽的嗓音相差甚远。


    雪若扬起头,语气十分坚决:“如果拿不到我要的东西, 我是不会走的。”


    她停顿了一下,冷静地道:“你方才已经中了我的迷药,现在药力已经开始发作,就算再高强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没有解药相信你也走不出这个院子。”她把心一横, ”如果不给我东西, 我们都不要出去了, 我最差不过舍了命在这里陪你。”


    上官逸心里忽地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 一抽一抽地疼, 面巾蒙住了他大半个脸, 也蒙着了他脸上凉薄的笑容,只听他缓缓道:“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一点。”十余年腥风血雨生死边缘走过, 一点小小的迷魂散又能奈他何。


    他心中泛起薄怒,转身脚步虚浮地就准备开门出去,就让她在这里等着世子府的人来吧,以她的身份和糊弄人的本事,顶多就是被王上斥责一顿而已。


    雪若见他丝毫不搭理自己,急道:“哎,你别走呀”就要上去拉他,“我们可以谈谈的。”


    上官逸恍若未闻,伸手拉了一下门,门没开,外面有“哐当”的声音,门竟然被从外面上了锁!原来方才两个侍卫走的时候把门锁上了。


    上官逸回头看了一眼雪若,雪若也是一惊,忙过来查看,透过门缝果然看到外面有一把大铜锁。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外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窗外忽闻有人大叫:“有刺客,抓刺客!”


    原来是刚才被打晕的侍卫醒来了,上官逸面色一沉,雪若惊慌地问:“怎么办?”


    上官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终于知道慌了,方才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坦然自若呢。


    一簇礼花窜上夜空,侍卫的叫喊声淹没在炮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中,门在外被猛地拉了一下,那侍卫应该也发现门被人锁上了,大约他也不确定刺客是否还在屋内。


    上官逸侧耳细听,听到有人往远处奔跑的脚步声,那侍卫应该去前院叫人了。


    “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旁边一面墙的高处就有一扇不大的窗,他向雪若摊开一只手。


    “干什么?”雪若不解地问。


    “解药!”上官逸没好气地回答,他指了指墙上的窗,“我没力气爬上去。”


    “可是…”雪若瞪他,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不要可是了,没有我,你就算拿到宝物也离开不了这里。”


    雪若抿了抿唇,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伸手往他面巾上一掩,一阵香气袭来,上官逸马上觉得恢复了大半力气。他奋力跃上窗旁的一个矮柜,一脚踹开了窗,站在窗沿上向下面的雪若伸出手,冷声道:“上来!”


    两人站在珍宝轩旁的墙头上,看着夜色中前院一串灯笼向后院快速移动,看来世子府的侍卫得到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上官逸挟着雪若跃下了墙头,两人稳稳落地后,上官逸松开了雪若,淡淡地看她一眼,“现在安全了,你可以走了。”说完就准备抬步离开。


    雪若眨着眼睛看着他,突然就蹲了下来,一把搂住他的两只腿,像小孩子耍赖一样纠缠道:“我不走!这位……侠士,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方才救我脱险,我感激不尽。”


    她忽地红了眼眶,撅着嘴抽抽噎噎道:“用迷药迷你,是我的不对,只是…你手中的宝物……可以分我一些吗,我可以给你银子,给你珠宝,你要多少都可以。”


    “哦?”上官逸哼了一下,似笑非笑,“可惜我不缺银子和珠宝,你留着自己用吧。”


    “侠士,请你帮帮忙,”雪若攀着他的腿不松手,抬起波光粼粼的双眸,恳切地求道:“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急需这个宝物救命。”


    上官逸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帮你的忙,你的朋友,与我何干!”他低头想挪开腿,没想到被她抱得更紧了。


    “你松手!”他硬起心肠,就要抽腿。


    “不要!”她坚决地否定,似乎看出了他不会把她怎样,很显然她已经转换了策略,从硬抢改为耍赖皮了。


    “确定不松手?”


    “不松!”


    上官逸无奈苦笑,心中低声叹息了一下,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倏忽伸出两个手指在她后颈处点了一下,脚上像被水蛇缠绕一样的紧箍感忽然就松了。


    雪若无声无息地歪倒在草地上。


    上官逸蹲下身子,轻轻揭开她脸上的皮膜,月光下她的肌肤莹白如玉,两排乌黑的睫毛阖着,抿着红润小巧的唇,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眼下的泪痣,他怅然若失地望着她。


    围墙内火光冲天,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大,上官逸回过神来,弯腰抱起地上的人,阔步流星地向竹林深处走去。


    雪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睁着眼睛恍了一会儿神,才发现睡在燕熙宫自己的床上。


    碧凝从门外进来,看到她醒了,惊喜地迎来上来,“殿下,您醒了,太好了。”。


    雪若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脑子里记得的最后一个印象是她在竹林里抱着黑衣人的腿不放。


    碧凝小声道:“昨日您易容离开后,我们在厢房里左等右等不见您回来,急得不得了。后来世子府说来了刺客,乱成一锅粥,我们就按照殿下之前的吩咐趁乱离开了那里。谁知道,回宫没多久,元裴将军就把您送回宫了。”


    雪若诧异道:“元裴?怎么会是他送我回宫。”


    “他说他在外执行任务,发现您晕倒在世子府外的竹林路旁,就立刻护送您回宫了。”


    “哦”雪若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想了想,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道:“我脸上的皮膜呢?元裴送我回来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碧凝嗫喏道:“您回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模样,您脸上的易容皮膜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雪若的脑子有点混乱,是谁揭了她脸上的皮膜?黑衣人,还是元裴?难道她现在易容的手法已经退步到连旁人都能看出来了吗?她脸色发白,捂着心口,一阵阵心虚和后怕。


    那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不但没有伤害她,还在珍宝轩帮助她一起逃走,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她在心中感叹,这种善良的刺客估计也只有像她这么好运气的人才能遇到。


    刚心中舒缓一点,忽然想起了千年雪芙蓉还是没弄到手,不禁懊恼地靠在床栏上,折腾半天,差点被被世子府的人追杀,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怎不令人沮丧。


    碧凝见她发呆,想到了什么,从身后的桌子上取过一个狭长的精致木匣,“对了,您回来的时候,腰带里插着这个。”


    雪若一顿,眼睛忽地放出神采,忙拿过那匣子打开,一瞬间心脏仿佛要跳出了胸膛,只见半支千年雪芙蓉静静地躺在木盒丝绒的内衬中。


    碧凝迟疑地问道:“殿下,这…难道就是…千年雪芙蓉?”


    雪若点点头,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问道:“元裴送我回来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吗?他有说看到什么人吗?”


    碧凝摇摇头,“元裴将军什么也没说,就说让我们好好照顾您就走了。”


    雪若又惊又喜,心情复杂地望着手中的雪芙蓉,那黑衣人真的分了半支雪芙蓉给她,他究竟是什么人?


    昨晚的情景浮现在她脑海里,仔细想来,那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脑子一团浆糊一无所获。


    她掀开被子,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忽觉浑身绵软无力,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昨日的衣裳,想起了什么双手在身上摸索找寻什么东西。


    “殿下,您在找什么。”碧凝不解地问。


    雪若怔然地停下手,她身上剩下的半包迷魂散不见了,看来全被那黑衣人用在了她自己身上,难怪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到现在还浑身酸软。


    她咬了咬压根,吩咐碧凝把小福子叫过来。


    午后没多久,小福子就打听消息回来了,他说昨日世子得知千年雪芙蓉失窃后大怒,但是阖府的侍卫忙活半天连刺客的影子都没捉到。


    翰林院学士容绪向世子进言,说这刺客能在世子大婚之时前来盗取雪芙蓉,必定知道当日府内宾客众多可以趁乱下手,看来是内外接应犯案,在容绪的建议下,世子把整个府邸都封闭起来,按照宾客名单查找当时不在场的人。


    雪若心内一紧,忙问查到了什么。


    小福子说:“除了您先离席之外,就只有上官逸大人不在席上。殿下您一行都是女流之辈,那被刺客袭击的侍卫说,他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所以自然怀疑不到咱们头上,再说借他们个胆也不敢怀疑咱们。”


    雪若蹙眉,心中疑惑,上官逸怎么会不在宴席上。


    小福子点头,“世子原本说任何人都能怀疑,绝不会怀疑上官大人,但容绪大人说没有人见上官大人出府,强烈提议在府内继续继续搜寻,也好让大家放心。世子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所以……”


    “那后来结果如何?”雪若心急打断他的话。


    小福子哈哈笑了笑:“后来啊,在花厅旁的一间厢房里找到了上官大人,原来他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醉倒了。”他说得眉飞色舞,“殿下,你说着容学士是不是故意跟上官大人过不去啊。”


    雪若面色转沉,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匣子,默然思考,碧凝向小福子使了个眼色,小福子立刻闭了嘴,弯着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雪若似回过神来,笑着将手中的雪芙蓉给碧凝,“快扶我起来,我要去给师父熬药。”


    追妻之路


    长乐城一处僻静的街角, 门面简陋的小医馆大门紧闭着,门前不远处停着一顶做工考究的官轿。


    安神香的袅袅青烟中,左子衿缓缓地睁开眼睛, 目光迷离地望着伏在床前的人。


    他一贯苍白的唇上有了血色, 漆黑的眼中也恢复了些神采,抬眼看去, 房内的景物也变得清晰明亮了。


    雪若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趴在床沿睡得很深沉,子衿凝望着她消瘦的脸颊,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就要碰到她乌黑的秀发时, 略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回了床上。


    雪若迷迷糊糊吸了吸鼻子, 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睁开眼, 惊醒过来,忙抬头查看子衿的状况,正对上他平静温柔的目光,他一动不动望着她,好似已经这样注视了千年万年一样。


    雪若怔了一怔, 随即顶着两个蜜枣大的黑眼圈咧开嘴笑了, 嗓音清甜:“师父, 你好些了吗?”


    子衿恍了恍神, 这声音贯穿了时光的通道, 飞逝如风的时光中, 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用甜甜的声音在远处一声声唤他。


    “师父, 快来陪我玩!”


    “师父,我不要吃药,我要吃糖。”


    “师父,你就住在燕熙宫别回去了吧”


    ……………


    他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笑吟吟的雪若,展颜微笑:“今日感觉很好,身子轻松畅快多了。”


    雪若见他神清气爽,喜不自禁,忙翻开他的手腕,伸出两个手指替他把脉,“嗯,脉象也平稳多了,我看师父今日气色便于往日不同,看来这药果然有神效。”


    正说着,医馆的小徒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推门进来,边走边道:“先生,殿下昨日就来了,一直守在您病床前没离开。”


    子衿心中一暖,感激道:“殿下,辛苦你了”他停顿了一下:“你昨夜没回宫,会不会有事儿。”


    雪若捧过药,摇头道:“没事儿,我跟三王兄说了,有事儿让三王兄帮我应付着。”她一边用汤勺搅动碗里的药,一边笑嘻嘻说,“我有啥辛苦的,只要师父身体好,怎么都好。”


    子衿没有再说话,只是含着深意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低下头去。


    “师父,来,喝药。”雪若把勺子放在他唇边,用哄小孩的声音说,从来都是子衿哄着自己喝药,现在反过来轮到她喂药,她的表情里居然有点小骄傲,目光都变得慈祥了。


    子衿皱眉,闻了闻药,“这是什么?”


    雪若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嘘的表情,低声道:“保密。”


    子衿给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徒弟立刻领会地关门出去了。


    房间内静下来,子衿敛容,平静道:“这是千年雪芙蓉。”他抬眸看着雪若,“你哪里弄来的?去世子府偷的?”


    “怎么能叫偷呢?我堂堂昭月公主像那种人吗?”雪若抿着嘴做出假装生气的样子,旋即嬉皮笑脸道:“是朋友送的。”


    “朋友?什么朋友能有千年雪芙蓉?”子衿白了她一眼。


    雪若坦然且认真地回答:“刺客朋友啊。”她得意道:“不过,师父真是好眼力,不过这千年雪芙蓉真是有奇效啊,昨日我才用给你喝了一次,今日精神果然大好了不是。”


    子衿蹙眉,“快说,怎么得来的?”


    “好啦,师父,你先喝了我就告诉你呗。”雪若把药碗捧到他脸跟前,拖长尾音用撒娇的语气说。


    这些年跟子衿相处下来,她已经牢牢地抓住了子衿的一个软肋。


    从小,她要跟他调皮捣蛋,他总有办法治她,她要跟他生气吵闹,他反过来还逗她取笑她,只有发嗲这一项绝招,只要出手必管用,每次她撅着嘴捏着嗓子来一下,子衿就立刻双手投降了,说姑奶奶您好好说话行不行,您说啥就是啥,这我哪里扛得住啊。


    看着子衿二话没说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雪若满意地想,这个绝招打磨打磨还能继续使一使。


    于是她便把当日怎么趁着世子大婚之际,易容去后院,然后碰到了那个刺客,然后她还用袖弩和迷魂散攻击了刺客,最后刺客还救了她,分了半支雪芙蓉给她的过程,讲了一遍。


    子衿听她说的时候,眼中几番波涛起伏,等她说完默了默,下了结论:“这人是不是有病?”


    雪若摊手,努努嘴,“事情就是这样啰”她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我也觉得很奇怪,想了几天才想明白原因。”


    她一本正经地无奈道:“可能是我魅力太大了。”


    “你不是易容了吗?”子衿冷不防问道,“易容成貂蝉了?”


    “呃,并没有。”雪若噎了一下。


    “那他眼瞎啊?”


    “咳…咳…”雪若汗颜,轻咳了两声,心情却出奇的好,那个神气活现,喜欢怼人的子衿又回来了。


    “还有一种可能。”子衿唇边挂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他认识你。”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语气十分肯定道:“而且,他知道你是易容的。”


    雪若怔然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衿敛容,忽然很认真地说,“殿下再不可冒这样的风险了。”他神情淡薄微凉,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是贱命一条,不值得殿下这样。”


    雪若心中忽地一酸,自她认识他起,他就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远在天边医圣谷的师父,病得厉害时也是一人默默扛着,他曾经说过哪天死了就当没来过这世间。她只是希望他也觉得有人会记挂着自己,自己也会被人妥帖地放在心上关心,虚弱的时候也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


    她愿意做这个人。


    雪若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大咧咧地拍拍子衿的肩膀,“你不知道我齐雪若是紫宸宫一霸吗,你既然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罩着你的。”


    子衿含笑抬眸望着她,眼尾红红的,半晌才道:“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事情都敢做,又没有半分武功傍身,实在太危险了。你这冲动的性子需好好收敛才是。”


    雪若打了个响指,哈哈笑道:“师父,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她拍了拍手掌,门外进来个高个子的年轻侍卫,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是精神,拱手向雪若和子衿行礼。


    雪若笑着问:“师父你看看这是谁?”


    子衿凝视辨认了一番,惊讶道:“你是…房小宝?”


    那侍卫闻言双膝跪地,给子衿磕了一个头,激动道:“左先生,我就是当年的房小宝,现在改名为房赟。”


    这房小宝当年家遭变故,父母双亡,十岁出头就被姑父卖到杂耍班子里学功夫。三年前,子衿在街头看到身染伤寒还被逼在寒冬中卖艺的他,甚为怜惜。后来房小宝病情恶化,杂耍班子见他病得快死了,也不愿意花钱请大夫给他医治,就用草席把他随便一裹扔在一片荒林里等死。


    可巧不巧又遇到了外出采药的子衿,子衿把他带回医馆静心照料,不久就替治好了病。见他一身的武功,就带进宫里让雪若帮忙安置。雪若请允轩在王宫侍卫营里找了个教习师父带着房小宝,起了个大名叫房赟,从此他便在军营中扎下根来。


    昨日,允轩跟雪若说你现在总是宫外行走,需得个武功高强一点的侍卫保护才好,雪若说那你把房小宝给我吧,允轩立刻就答应了。


    房小宝伏地流泪道:“左先生当年的救命之恩,小宝没齿难忘,无以为报,日日祈愿先生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左子衿忙从床上下来,扶他起来,欣慰地看着他,“三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了”他拍了拍房小宝的肩膀:“你好好在公主殿下身旁,替我保护殿下平安,就算报恩了。”


    房小宝闻言,弯腰郑重道:“小宝必护公主殿下周全!”


    “你把千年雪芙蓉分了一半给齐雪若了??”上官府的花厅内,莫轻寒一手插着腰,一手扶着额头,不可思议地连问了两遍。


    “不错。”上官逸没有抬头,他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正屏气凝神抄着一篇心经。


    “你为师父寻找了这么多年,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怎么就轻易分了一半给人家呢?”莫轻寒不能理解。


    上官逸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也不算千辛万苦吧。”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宣纸上聚焦,低声道:“她要用来救她师父,她说师父对她很重要。”他垂下眼眸,“还有,她,也不是人家。”


    “好吧,好吧”莫轻寒无语地点头,“你觉得行就行吧。”


    说话间,元裴推门进来,拱手禀告道:“大人,公主殿下来了。现在正在前厅等候。”


    莫轻寒抢先问道:“你说的是,昭月公主?”


    元裴低头回禀,“正是昭月公主殿下。”


    “我知道了。”上官逸和莫轻寒交换了一个眼色,对元裴淡淡道:“你带公主殿下去书房等候,我随后就到。”


    元裴引着雪若一路穿过前院,沿着花园中长长的回廊走到尽头,便是上官逸的书房。


    “殿下请在此稍后,大人随后就到。”元裴拱手道。


    雪若点点头,元裴俯身行礼退出。


    雪若环顾书房格局,随手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有婢女进来奉茶和点心,马上恭敬地替她接了披风在一旁的衣架上挂好。


    “这位姐姐,”雪若开口道。


    婢女一听忙弯腰屈膝行礼:“不敢,奴婢名唤小桃,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哦,小桃姐姐。”雪若微笑道,“我带来一些滋补的药品给老夫人,刚才让他们放在前厅了,可否替我转交一下。”她记得上官逸曾经提前过母亲生病,因此特意从宫中选了一些上好的山参和灵芝带过来。


    “老夫人?”小桃一愣,不解道:“老夫人不在府中啊。”


    “哦?”雪若诧异,“那老夫人居住在何处?”


    小桃满眼困惑,摇头道:“奴婢进府五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也没有听大人提起过老夫人。”


    雪若蹙眉,“莫非老夫人与定北王一起驻守北疆?难道定北王不回长乐省亲?”


    小桃俯首答道:“定北王从未回府省亲过,这些年一直驻守北疆,上官大人偶有去北边探望。”


    雪若点点头,笑道:“看来我是记错了,昨日王兄跟我说了另一位大人的母亲,我给记成上官大人了,呵呵。”


    小桃笑道:“原来如此,殿下贵人事多,记错也是难免的。”


    雪若道:“小桃姐姐,烦劳你把前厅的礼品给元裴将军吧,就说是给上官大人补身体的,不必提我记错之事。”她低头笑了笑,“免得被你家大人笑话。”


    追妻之路


    小桃点头应承:“奴婢遵命。”说罢便低着头, 退了出去。


    雪若敛了笑容,默默地打量书房的摆设,房内的家具看上去古朴低调, 实则是含而不露的精巧奢华。


    圆月窗旁放置了一张紫檀木的书桌, 桌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桌上有个小巧的琉璃花瓶, 一株姿态优雅的结香花斜斜地插在花瓶里。


    她想起冯嬷嬷在教她花艺时说过,结香花即为结爱之意,有情的男女在定情之时便会共载一株结香树,以示永结秦晋之好。


    雪若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侧头看到窗外的景致, 此时正是春浓之时,池塘一畔, 柳色青青莲叶田田,望之十分惬意。


    不觉天空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无根之水从天而降,雨打在荷叶上发出“扑扑”的响声,池塘里划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雪若一时看得入神。


    她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堆积如小山的卷宗和奏折,想起昨日晨起去长信宫向父王请安时,小太监让她在门口等一会, 说君上正在大发雷霆。


    她站在宫门外, 从半开的轩窗那里听到殿内允轩的声音, 她听得不太清楚, 依稀听到“世子”“民田”几个词, 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看来允轩正在向父王禀告世子强征老百姓的田地和房屋扩建府邸一事, 她想了想,让宫门口的太监报说她来过了, 见父王不得空就先去看望王后和母妃了。


    在王后宫中被妙熹不咸不淡地呛了几句,还告状说她在世子大婚提前离席,是不把当朝世子放在眼里。


    见王后闻言满面愠色,她连忙跪下赔罪,说自己当日实在身子不适才早早离席,正准备今日去世子府看望一下侧妃姐姐并赔礼,王后的脸色才略微缓和一些。


    回到燕熙宫,她便让碧凝准备了一份厚礼,换了一身正式的衣裳就急急地奔往世子府。


    不料世子今日不在府中,与世子妃一同出城踏青了,她虽然扑了一个空,心中倒是有几分庆幸,可以不用跟世子碰面,因着允轩的关系,世子见了她也是不冷不热,说话夹枪带棒的。可以不用热脸去凑他冷屁股,她开开心心地就留下了礼品告辞了。


    经过世子府的花园时,见园子里的樱花开得甚好,她忍不住带着碧凝往园子深处多走了几步,不想走到假山后的僻静之处,却听到有人抽噎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和碧凝对望了一眼,侧耳细听,是从假山中传来的哭泣和低声说话之声。


    直觉告诉她不要管闲事,正准备带着碧凝悄悄离开,脚下不留神踢到了一块石头,假山内有人在喝道:“是谁在外面。”


    她本来不想露面,但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行,拔腿就走等于承认了自己在偷听,留下来还要解释也是麻烦,她思量片刻,坦然地走进假山内。


    只见假山内有一块天井一般空旷的地方,里面站在两个女子,一个穿着婢女的衣裳,另一个一身素服的女子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地上有一堆还没烧干净的纸钱。


    她心中有些惊讶,在世子府烧纸钱是大忌讳,难怪两人要背着人。


    她有些尴尬地行了一个礼,解释说自己只是正巧路过,没有想要惊扰二位,这就告辞。


    素服女子缓缓站起来,转过身,不动神色地抹了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望了望她。


    雪若一怔,只觉得这张脸莫名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碧凝悄悄提醒她,这位就是世子殿下新娶的侧妃。


    雪若“哦”了一下,碧凝也向世子侧妃介绍说这位是昭月公主殿下,那侧妃惊疑地望着她,怔怔道:“你……是那日重阳灯会的小公子?”


    雪若想起来了,面前这位容貌秀美的侧妃就是那日捡了她的丝帕,名唤丽娘的妇人,于是高兴地点点头,笑着回答道:“正是我,你是……丽娘?”


    丽娘微笑点头,“没想到,你竟然是公主殿下。”


    雪若也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做了我的王嫂。”


    笑容一分分在丽娘脸上凝固,她的脸色十分苍白,雪若想起那日在灯会时与丽娘携手并肩的男子,长乐民风虽然开放,但能堂而皇之携手共游的男女多半是夫妻,她还记得当日自己还羡慕两人如神仙眷侣一般恩爱,为何不过几个月,这丽娘就嫁进了世子府。


    碧凝见两人说话,对丽娘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地退到了假山石外。


    雪若斟酌着话语,迟疑地说:“那日…见到的是你的…”


    丽娘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前方,唇边一抹凄凉的笑意,“那是我的先夫。”说着眼中止不住滚下泪来,忙偏过头用袖子擦去。


    雪若心下骇然,她依稀还记得那个男子体贴地替丽娘披上披风,温暖地对她笑的样子,没想到已然逝去了,心中也是即感叹又,难过,不觉伸手握住丽娘冰凉的双手,“怎会……”


    丽娘目光停留在远处无际的天空,恨意如同野火缓缓烧进她的眼眸,“先夫本是军中的文书,因故获罪入狱,不幸死在狱中。”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战栗。


    雪若心中哀婉,很显然地上的纸钱,就是丽娘烧给她丈夫的。她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安慰她,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哪怕是传递一点点热度也是好的。


    “丽娘姐姐,我能帮你什么吗?”雪若诚恳地问。


    丽娘抬眸对她笑了笑,抽出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殿下就当今日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回燕熙宫的马车上,小福子跟她汇报他八卦来的消息,这丽娘的丈夫秦勇本是上官逸军中的一名随军文书,卑兹汗大捷回朝的庆功宴上,军中大小官员都带着家眷一同参加。


    前来犒军的世子一眼就看中了陪同秦勇一同出席的丽娘,没多久就安排人把犯上的卷宗嫁祸给秦勇,跳过上官逸直接把秦勇给抓进了大牢,一番拷打把人弄得半死不活。


    丽娘无奈独闯世子府,请求世子放过她丈夫,世子当日就把丽娘扣留在府中过夜,他让丽娘答应嫁给他做侧妃就放了秦勇,丽娘为了救夫君含恨答应了世子,没想到前脚刚嫁进世子府,就被告知秦勇一周前就在狱中被世子毒死了。


    雪若听他说完,半天说不出话来,隐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觉握成了拳头,气愤道:“那上官逸呢?他也不管吗?”


    “上官大人想管来着,但他怎么能管得住世子,听说他本来要把秦勇从天牢救出,没想到世子提前下手把人给毒死了。”小福子唏嘘道,“世子几时把人命当回事过。”


    “伤天害理!”雪若气极一拳砸在马车的窗沿上。


    “祖宗,您仔细把自己伤了。”小福子连忙替她揉手,“世子只手遮天,原本就与三殿下不合,他府里的事情咱们还是不掺和为好。”


    门帘响动,有人走进了书房,雪若蓦然抽回神思,见上官逸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纸油扇,带着一身的风雨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他低头收了手上的伞,一袭青衫的下摆被雨水氤氲出一段模糊的痕迹。


    雪若从椅子上起身,笑盈盈地迎上去,施了一个礼,“小女子拜见上官大人。”


    上官逸一边将雨伞搁在架子上,一边拂去衣衫的雨珠,笑道:“不敢当,公主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看微臣呢?”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翻了两个杯子,拎着茶壶倒了两杯茶。


    雪若趴在旁边的桌几上,歪着头对他笑,“我想你了呀,所以来看看你。”


    提着茶壶的手一顿,上官逸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想我?”他搁下茶壶,端着茶杯放到唇边,淡淡道:“公主殿下一心扑在左先生身上,还能抽空想微臣,真是受宠若惊。”


    雪若见他语气微凉,凑过来捏住他一块衣角,轻轻摇晃,“师父最近身子不太好,所以我去的频繁了一些,许久没来看你。”她对他咧着嘴笑,“你不会生气了吧?”


    上官逸挑了挑眉,鼻子里哼了一下,“怎么会?自然是左先生在殿下心中最重要。”


    雪若见他还一句一句殿下叫着,心道果然因为自己冷落他而生闷气,见桌上放着一盆黄灿灿的枇杷,就拿了一个过来,两只手一边剥皮一边说:“师父与我自然是重要的,你对我也很重要啊。”她剥好枇杷放在他嘴边前,“你看我刚忙好师父的事情,不久来看你了吗?”


    上官逸没有张嘴,伸手握住她拿着枇杷的手, “我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他深深地看着她,“你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雪若一怔,忽地捂着被他握着那只手的肩膀,哎呦叫疼。


    上官逸忙问,“你肩膀怎么了?”


    雪若抬眼盯着他,指着自己的肩膀道:“被人打了一掌。”


    上官逸愣住了,想起那日在世子府的珍宝轩的一幕,他曾经一掌打在她肩膀上,眼神闪过一丝躲闪,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了勾,“雪儿你在同我说笑吗?有谁敢打你。”


    “是啊,谁敢这么大胆。”雪若看着他的眼睛,依然在笑,“我同你开玩笑的,是撞在床栏上撞的。”


    上官逸沉默了一会,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地给她:“这跌打药的止痛效果很好,你肩膀上的…撞伤,应该三两天就好了。”


    雪若谢着接了,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在桌上,莞尔一笑,“你送过我那么多东西,我绣了个香囊送给你。”


    上官逸惊喜地拿起香囊,只见淡青色的绸缎上绣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低头闻了闻,是一股很奇特的药香,他脸上露出孩子般欢喜的表情,“多谢雪儿。”


    雪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追妻之路


    过了一会儿, 她想起了一件事情,便问上官逸丽娘的事情。


    上官逸敛了笑容,神情肃然, 有几分惊讶, “你如何知道此事?”


    雪若便把当日在重阳灯会上遇到丽娘夫妻,和昨日在世子府偶遇丽娘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义愤填膺道:“世子怎可如此无法无天?”


    上官逸半晌没接话,搁在茶几上的一只手握紧,手指的关节处隐隐泛白,他平静道:“这件事情,你我都是无能为力的。”他转头看她, “尤其是你,更加不便插手。”


    雪若不平, “那丽娘夫君就白白死了吗?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她越想越气,一拍桌子, “我要去禀告父王,为丽娘夫妻伸冤。”


    上官逸冷笑一声,“世子既然做下此事,早已把细枝末节之处处理得干干净净了,怎么还会留下把柄来给你抓?”


    雪若寒声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公道正义了吗?”


    上官逸轻蔑地笑了笑, “这世上何曾有过公道和正义。”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雪儿你从小养在深宫, 锦衣玉食不知世间疾苦。当你慢慢长大后, 你才会明白, 这个世道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他看向窗外的远处, 眼神逐渐变得冷硬,定定地道:“公道二字, 只有有实力的人才配拥有。”


    雪若思忖着他话中的含义,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黯然道:“上官逸,其实我常常不能明白,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甘心辅佐世子?”


    上官逸目光一顿,默了默,轻声答道:“我有我的苦衷。”


    他转头,握住雪若放在桌几上的手,雪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难以捉摸的情绪,漆黑的眼眸中波涛涌动,他说:“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然后我就会好好地陪在你身边。”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雪若淡然一笑,迎着他的目光,正色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商量,就是不能接受别人骗我。”


    上官逸身体僵了一僵,想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勉强地勾了唇角:“我不会骗你的,你相信我。”


    雪若释然笑了笑,把捏在手上半天的枇杷举到他嘴边,上官逸笑着衔住吃了。


    当日雪若回宫后不久,就接到太监传的口谕说父王召见。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急忙带着碧凝和芸儿就往承光殿赶。


    承光殿里人真不少,父王、王后、母妃和世子都在,都是一脸阴沉的模样,只有允轩低着头跪在殿下。


    雪若心中七上八下,忙挨着允轩在一旁行礼跪拜。


    不曾想刚开口就被父王一顿训斥,她低着头,莫名其妙听了半天,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世子侧妃向王后告了她一状!


    据说世子侧妃昨日向王后进言,说昭月公主趁在世子不在府之时与其花园会面,公然言语挑拨她与世子的关系。王后一听气得浑身颤抖,当即就向王上告了状,说三王子兄妹二人一贯妄自尊大,目无世子 。三王子编造世子强征民产的罪名,妄图诬陷世子并取而代之,昭月公主趁机挑拨世子家庭关系。两人里应外合,不顾王室亲情,居心叵测,实在令人心寒齿冷,要求王上严厉处理。


    雪若震惊之余连声喊冤,这真是从何说起啊!谁知那丽娘竟然当殿出来对质,含泪痛斥她存心要拆散夫妻。雪若一时百口莫辩,气得伏地跪倒说任由父王处置。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允轩弹劾世子霸占民田民产之前,上官逸就提前得到了风声,暗自安排把积欠的钱款补给老百姓,街头闹事的百姓如鸟兽散,允轩派人取证时统统都翻供了,因此原本十拿九稳的弹劾反而倒转成了栽赃构陷,而她的一时仗义执言也成了挑唆世子家庭矛盾。


    雪若跪在冰冷的大殿上,有些麻木地听着父王、王后和世子的轮番斥责,抬头看到母妃含泪无奈的双眼。


    她想起那天上官逸说的话,世上哪有公道和正义,只有实力的人才配提这两个词。


    这一局,世子在上官逸的帮助下赢得漂亮,允轩和她彻底成了落水狗。


    允轩被削去军中职权,罚了一年的俸禄,她被罚跪在宗祠一天,并抄佛经一百遍。


    允轩黑着脸走进燕熙宫的偏殿时,雪若正端坐在书案前,凝神一笔一划地抄着佛经。


    允轩掀起锦袍下摆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雪若听到动静,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一眼允轩,招呼道:“三王兄好。”


    “你倒是还能平心静气在这里抄佛经。”允轩冷声道。


    芸儿奉茶进来,看到允轩的脸色,低头放好茶碗,一声不吭地出去。


    雪若提腕把手中的羊毫沾满浓墨,低头继续写,淡淡道:“不平心静气又能如何。”墨汁过浓,一笔下去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小块黑色痕迹,她皱了皱眉,在砚台上拭去一点余墨,语气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又能如何?”


    允轩沉着脸说:“是我太小看上官逸了,世子本就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没有上官逸从旁协助,此次他岂能翻案。”他看着雪若,“你如今还上官逸走得很近吗?”


    雪若执笔的手顿了一下,犹豫地说:“只是…偶有来往。”


    “雪若,我原本还有撮合你和上官逸的想法,如他与你两情相悦,又能弃暗投明助力于我,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允轩眼中划过一丝寒意,“而今看来,他不识好歹,一心辅佐世子,我多次欲施恩于他均被他婉拒,其心必异啊!他几次三番接近于你看来也是别有企图,雪若,你切不可再与他往来了。”


    雪若心中有东西沉了沉,怔怔地搁下笔,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问,“可是,他曾经几次救我……还因此受了伤,难道这也是他的企图吗?”其实,这个问题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头,她无法给出自己答案。


    允轩冷笑了一声:“他是武将出身,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弱女子又有何难,你怎知这一切不是他的算计?他如果真的有心与你,就应该知道我们兄妹是同气连枝的,他就应该亲近于我。”


    见雪若蹙眉不语,他接着说道:“还有,世子侧妃一事明显就是他们串通起来诬陷与你,连带一起打击我。”


    雪若脑子里煮了一锅浆糊,心中堵得慌,她不明白丽娘为何要指证于她,但是她总觉得丽娘似有不得以的隐衷的。


    允轩话锋一转:“上官逸一贯狡诈多谋,心狠手辣。你不知道吧,为了帮世子遮掩侵占百姓田产一事,那些在街头告状的百姓都被他编织了罪名投入了死牢!”


    “你说的是真的?”雪若吃惊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自然是真的。”允轩冷声道:“他这样杀鸡骇猴,今后百姓再也不敢出头告状了,世子就可为所欲为了。”


    雪若的背脊一松,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空茫,听得允轩又开口道:“父王前些日子命我调查云苑刺客一案,我已经查明这刺客案和近几月长乐城的多桩抢劫杀入案均与斥候营余党有关,”


    他把头凑过来,低声道:“我们怀疑上官逸,就与这斥候营余党有关!”


    雪若怔怔地听着,觉得有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允轩见她呆呆地不说话,嘱咐道:“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你权且知道就好,千万不可与旁人说起。”


    雪若木然地点点头,允轩见她一声不吭,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雪若,你也不必想太多,好了,今日你也辛苦了,为兄带了个小玩意给你逗趣。”他拍了拍手,一个亲卫从门外拎进来一个小巧的金丝笼子。


    允轩把笼子擎在雪若面前,“这是中宁国敬献来的栗鼠,你看可爱不可爱?”


    雪若看着笼子里从未见过的小东西,圆圆的身体足有一个成年男人两个拳头那么大,肥嘟嘟的肚皮,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两只乌黑的眼珠子还骨碌碌转着,不由扑哧一笑:“的确惹人喜爱”


    那小东西得了夸奖,居然伸出两只精致的小爪子,趴在笼子上,发出“咕咕”的声音,雪若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地抚摸它的鼻子,它居然享受地闭上了眼睛,雪若哄着它说“从此你的名字就叫咕咕吧”


    允轩见雪若展颜,心中欣慰,“明日春祭祈雨,长乐城街头有舞龙杂耍,我安排车马接你去看看热闹,你也可以趁机散散心。”


    雪若本想拒绝,但转念一下允轩特意为她安排,他进入心情也不畅快,还是不要拂了他的好意,便点头答应了。


    次日,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等在宫门口,霁云宫的小太监弯着腰,恭敬地领着雪若从宫内走出,芸儿紧紧地跟在后面。


    雪若走到马车前刚准备上车,就见马车一旁穿着深蓝色长衫的男子转过身来,对她拱手行礼:“微臣见过昭月公主殿下。”


    雪若诧异道:“傅兄,你怎会在此?”话刚出口,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这都是允轩的安排。


    追妻之路


    傅临风眼角含春, 温和一笑,“得知公主殿下今日要出宫看舞龙,三殿下让微臣同行护卫殿下安全。”


    他自从升任太常府少卿后, 在长乐城重置了府邸, 一改之前的商人风范,把官架子拿捏得像模像样.雪若好几次去承光殿请安时, 都远远见傅临风被一群低阶官员围着,十分风光。只是近日允轩因弹劾世子被王上处罚,傅临风受到牵连也不得不低调了些。


    雪若礼貌地笑笑:“我一人出宫惯了,傅兄公务繁忙,怎好劳烦傅兄浪费时间陪我。”


    傅临风上前一步, 低头轻声道:“能陪殿下出游,微臣求之不得, 怎能说是劳烦?”


    雪若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与他隔开了一臂距离, 垂眸淡淡道:“如此,有劳傅兄了。”说着扶着芸儿的手登上了马车。


    傅临风欲要搀扶的手伸在空中,怔然看着雪若上车的背影,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头。


    这日是一年一度的春祭祈雨之日,长乐城的庆典集市从早开到晚, 因此从清晨开始就城门大开, 远近城廓的百姓都赶早进城看热闹。日头刚升起来, 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就已经挤满了摆摊的, 卖艺的, 表演杂耍的, 一群孩子围在皮影戏摊位又叫又跳。


    雪若和芸儿弃了马车步行在人群中,傅临风挨着雪若走在一旁, 他随身的几个侍卫不时持剑隔开雪若和傅临风身边的百姓,大声喝到:“走开!走开!”。


    雪若心中不忍,看了傅临风一眼,举手阻止道:“傅兄,莫要惊到百姓。”


    傅临风道:“殿下金枝玉叶,当心被这些人的浊气熏到了才好。”


    雪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也是个粗鄙之人,正喜欢这民间的烟火之气。”


    傅临风讪讪地挥了挥手,让侍卫们退后远远地跟着。


    芸儿小心地搀扶着雪若,她很少出宫,难得遇上集市的热闹场景,便一路伸长脖子到处看。她见雪若情绪低落不言不语,寻思了一下,指着前面的摊位兴奋说:“殿下,有卖糖葫芦的!”


    “哦”雪若恹恹地应了一声,勉强笑了一下。


    傅临风往前看了看,转头殷勤道:“殿下在此稍等,我这就去买来。”


    雪若想说不必,但他已经钻进人群中去了,不一会儿,傅临风拿着两串糖葫芦兴高采烈地挤回来。


    雪若怔然望着远处的他,蓝色的身影倏忽被一袭白衫替代,那人手里也持着一串糖葫芦,自灯火阑珊处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如朗月入怀,轻声唤道:“雪儿。”


    她心头一热,不觉高兴地迎了上去,笑容在脸上慢慢凝固,她怔然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笑容可掬举着糖葫芦的傅临风,“殿下,糖葫芦。”


    芸儿欢呼地接过另一串糖葫芦,见雪若举着糖葫芦发呆,“殿下,你怎么不吃?”


    “嗯,”雪若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依旧是不出意料地酸掉牙根,她费力地吃着,想着那日那人津津有味地把她吃剩的糖葫芦吃了个干净的样子,不由弯了嘴角。


    傅临风看到雪若笑了,心中高兴,不动声色往她身边靠了靠,护着她往前走。


    “舞龙队伍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长街上的人兴奋地传递着这个消息,果然远处有明黄色的布龙从长街的那端蜿蜒过来。


    街上的老百姓都伸长脖子,人挨着人往前挤,雪若几人被人浪挤得站立不稳。


    雪若勉强拉住芸儿的衣袖才没被挤倒,傅临风也被人群挤到一丈开外,吃力地拨开人群往雪若身边挤。


    锣鼓齐鸣,舞龙队越来越近,长街上的人又是一阵轰动,雪若身边挤进来越来越多陌生的人,她身材纤瘦只能随着人浪进进退退,一直牵着的芸儿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松掉了。


    忽然她的袖子被人拉住,手被人一下子握住,那人微凉的掌心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不由自主地被那手拉走。数不清的陌生的脸从眼前擦过,她被拉着磕磕绊绊穿过人群,她努力想看清楚是谁,却只见月白色的衣袂自眼前一闪而过,不知不觉就被拉进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偏巷。


    雪若一路被拉着奔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停下脚步,还没站稳,就被人压着手按在了墙上。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喘着粗气,“怎么是你?”


    上官逸的脸离得她很近,微微一笑仿若东风拂过桃林,夭夭其华。


    她抬眼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眸,心忍不住又开始狂跳起来,上官逸挑眉,勾了勾好看的唇角,笑得意味深长:“看到我不用开心成这样吧。”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头,眸光渐凉,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声音中有莫名的缠绵魅惑之感:“这些日子,你躲着不见我,原来…是有人陪你游玩。”


    他欺身下来,缓缓侧过头,薄唇一分分靠近她紧抿的唇。


    雪若皱着眉,瞪眼看着他,想挣扎手被他压得动弹不了,一街之隔的主路上人声喧闹,她心中愈发惊慌,嗔道:“快放开我!…有人来了”


    上官逸不以为然,“怕什么,管他们干嘛?”他松开她的一只手,抬起一只衣袖替她挡了挡,坦然道:“现在没人看见了。”


    雪若目光慌乱,咬着嘴唇奋力地推开他,冷冰冰道:“上官大人,请自重!”


    上官逸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抄着手似笑非笑,“雪儿,上一回你来我府上看我,还说想我来着,如今这么快就健忘了?”


    雪若轻咳了一声,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鼻尖,看着不远处的青石板路,涩然道:“你可知三王兄因为弹劾世子被父王责罚,我也被世子侧妃参奏受罚。”


    她抬眸看着上官逸,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很难走到一起去。”


    上官逸盯着她,皱眉道:“雪儿,我都知道,”他拉住她的一只手,“我说过,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你相信我。”


    雪若挣开他的手,苦笑了一下:“可是你与三王兄作对,就是对我有利吗?”


    她直视着他:“撇开立场不谈,你为了帮世子掩盖罪行,居然把那些伸冤的无辜百姓投进死牢?为了达成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吗?”她摇着头,不可理解地望着他:“上官逸,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你了,我以前认识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你。”


    一句话好似振聋发聩,上官逸背脊不由一僵,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你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他的声音有些急促,“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我会好好向你解释的。”


    “不必了。”雪若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如今三王兄和我已是半夜临深池,朝不保夕,上官大人还是跟我们保持距离,以免被牵连了才好。”


    上官逸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刚要开口分辨,却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响起,傅临风带着一帮人忽然出现在街口。


    芸儿冲上来一把拉着雪若,叫道:“殿下,你在这里,害我们好找啊,吓死我了。”


    雪若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吗?”


    傅临风冷着脸瞥了上官逸一眼,拱手道:“上官大人,怎么会跟殿下在一起。”


    上官逸撇了撇嘴,淡声道:“我也出来看舞龙,见公主殿下走散一人在街上,因而在此护驾。”


    雪若背对着他,对傅临风道:“傅兄,刚才被人流冲散了,我还没看到舞龙呢,现在出去看还来得及吗?”


    傅临风低头施礼,笑着道:“自然来得及,殿下要看,我可以让他们到殿下跟前舞给您看。”


    雪若点头,拉着芸儿的手就往外走,傅临风见她看都没看上官逸,冷眼打量两人的表情,心中有些蹊跷,但莫名地愉快起来,连忙地跟在雪若后面。


    还没走出小巷子,就有一小队士兵跑过来向傅临风行礼:“启禀少卿大人,我们抓到了斥候营的重要人犯,那人曾是熟悉斥候营教主苏辰的人。”


    “哦?”傅临风一冷,旋即面露喜色,“当真,人在哪里?”


    “启禀大人,现在太常府大牢里,等您回去提审。”


    雪若闻言,对傅临风道:“傅兄公务要紧,速去处理吧。”


    傅临风道:“殿下,这斥候营与当日猎场行刺案件有关,三殿下尤为关心,特命微臣日夜追查,今日有线索出来,想必离抓到罪魁祸首也不远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上官逸,带着一丝讥诮,“上官大人,京都防务营追查了几个月都没有头绪,太常府一接手就有重大线索,难道是京都防务营的三千精兵还比不过太常府的五百侍卫?”


    上官逸坦然一笑:“少卿大人说得很是,太常府诸位英明神武,牵强附会的本事谁能敌得过?”


    傅临风闻言瞪眼,冷哼道:“上官大人可愿意与下官一同前去太常府?大人经验丰富,那苏辰余党指认供述之时或许能有所助益。”


    上官逸眯着眼睛看着他,眼中有微不可查的寒光一闪而过,平静道:“正合我意,我也想看看这斥候营余党的模样。”


    “我也一起去。”雪若在一旁冷不防插话,她对傅临风说,“既然这案件与围猎行刺一案有关,又是三王兄在意的,我也一起去看个热闹吧。”


    傅临风一愣,“大堂上污浊可怖,殿下金玉之体,不要受了惊吓才好。”


    “无妨,”雪若看了他一眼,“再可怖,可有当日猎场行刺之事可怖吗?”


    “那是自然。”傅临风低头应承。


    追妻之路


    傅临风正襟危坐在太常府的大堂上, 昭月公主齐雪若和骠骑将军上官逸分别坐在堂上左右两侧位置。


    傅临风在堂上发问:“这斥候营的余党是在哪里抓到的?”


    有侍卫上前禀报,“启禀大人,此女在我夏州境内抓获。”


    “哦, 竟是一名女子。”傅临风有些意外。


    侍卫回复道:“当年斥候营在连阳之乱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传言教主苏辰在此次内乱中被杀,有人辨认说此女当时去斥候营总舵的废墟中翻找了两日, 应是在寻找苏辰的尸首。此后数年,她便在东梁和夏州境内追杀当日围剿苏辰之人,要为苏辰报仇,近日被我们的探子擒获。”


    傅临风冷笑道,“看来倒是一名烈性女子。”


    他转头, 盯着上官逸,“看来这个女子就是我们找到苏辰下落的好机会。”


    “在下才疏学浅, 不能领会大人的高见。”上官逸皱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讥讽道,“大人判定猎场行刺案莫非凭借的是想象?凶手可有留下任何与斥候营有关的证据?长乐城的其它案件凶手故意留下与斥候营有关的线索,大人可以去翻阅一下多年前的卷宗,斥候营一贯行事隐秘,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更不要说自称教主苏辰了。”他忍俊不禁, “这些低级的嫁祸手段实在令人发笑, 也只能骗骗市井商人罢了。”


    雪若端起面前的茶杯, 波澜不惊地喝了一口茶。


    傅临风被他言语中的暗讽激怒了, 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缓了片刻,才强撑着说:“下官自然是确凿的证据, 这是绝顶机密之事,日后等抓到苏辰之时,自然会将所有呈堂证供大白于天下!”他高声喝道:“带人犯上堂!”上官逸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


    一身白色囚服的女子被狱卒押着缓缓走进堂内,她的脚上拖着沉重的铁链,身上横七竖八的血迹,应是受过了鞭刑,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眼睛上居然蒙着一块红布,布上也有暗红色的血迹。


    女子的模样让堂上众人皆是一惊,狱卒一脚踢在女主的膝弯处,女子被迫跪了下来,虽然红布带蒙住了她小半张脸,依旧可以看出她的五官十分清秀。


    上官逸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抿唇一言不发。


    雪若看到女犯的模样,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她!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傅临风诧异地指着犯人问道。


    “启禀大人,在押解途中,这女子大约听闻要让她指认斥候营要犯,竟然…竟然趁着送饭之际,打碎饭碗用碎瓷片把眼睛划伤了。”狱卒吞吞吐吐地汇报。


    雪若心中震动,没想到这女子为了保护旧主居然不惜自残,看向她的同情目光中不由带了几分敬佩。


    傅临风气得一拍惊堂木,指着狱卒骂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忽然想起雪若还在旁边,只得收敛怒火,对着女犯冷声道:“堂下女犯,报上名来。”


    女子虽然跪着,却是扬着头,冷笑道:“大人连案犯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能给人定罪?”


    傅临风看向一旁的侍卫,侍卫均是摇头不语,不由心中恼怒。


    女子朗声道:“小女名叫殷歌。”


    上官逸后背一紧,眼中的亮光似寒冰破碎,隐在宽大袖子中的手不觉握拳,指节处泛出青白之色。


    一旁的雪若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放在唇边。


    “你可认识斥候营的苏辰?”傅临风问道。


    女子摇头,一脸冷漠:“不认识。”


    “胡说!”傅临风喝道:“这些年你四处追杀的都是当年曾经参与围剿苏辰之人,竟然说不认识苏辰。”


    女子仰头哈哈一笑,“当年夏州和北魏联手围剿斥候营,参与围剿的官府之人那么多,我有何本事一个个杀过来。”她咬牙恨声道:“我杀的那些都是该死之人。”


    傅临风又问:“那你当年曾经在连阳废墟翻找苏辰尸首两日又是为何?”


    女子循着声音的方向,把脸正对着傅临风,不疾不徐道:“我曾经在斥候营打过一阵子杂,我是去找我的包袱衣物的。”


    “找了两日?”傅临风不信。


    “有谁规定找包袱要找多久?”女子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你既然在斥候营做工过,那你一定见过苏辰是吗?他长什么样子?”傅临风步步紧逼。


    女子道:“大人难道不知,斥候营下至各级杀手,上至教主,平日在教中都是戴着面具的吗?他们都未必见过彼此长相,更遑论我一个粗使丫头了。”


    傅临风一愣,他确实不知这一点。


    见此女子讲话滴水不漏,他恼羞成怒道:“那你为何要划伤自己的眼睛!”


    女子不屑一顾回道:“这个世间太过肮脏,我看得久了不想看了,不行吗?”


    傅临风被她一句话噎住,竟然一时没接上。


    雪若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女子凛然的神情让她不由肃然起敬。


    上官逸长身站起来,对着傅临风拱手行礼:“少卿大人的审案我已经领教过了,在下府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他一并向雪若也行礼告辞,雪若默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堂下跪着的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猝然一震,撑着地上的手微微战栗,仅片刻之后,她又恢复了冷淡倨傲的表情,雪若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目光。


    来风阁内,莫轻寒刚刚洗完脚准备上床休息,忽然莫涵和莫德一齐奔进厢房,说上官大人来了,莫轻寒光着脚丫莫名其妙,这大半夜的上官逸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赶紧趿着木屐往前院赶,见上官逸正从马上下来,风尘仆仆地就进了前厅。


    “什么?你要劫狱?”莫轻寒惊叫道。


    “不错,今晚就动手。”上官逸坐在厅堂上,冷声道:“殷歌被傅临风抓了。”


    “殷歌?她不是已经失踪好几年了,怎么会被傅临风抓了?”莫轻寒吃了一惊。


    上官逸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今日傅临风让我一同审问他抓到的犯人,不料竟然是殷歌。”他垂下眼眸,痛心道:“她也许预料到会被傅临风逼着来指认我,因此……因此自己划伤了自己的眼睛。”


    莫轻寒闻言半晌没说话,叹息道:“不想她竟然如此重情义。”


    多年前,刚入斥候营不久的苏辰奉命行刺北魏巡抚殷长天,这殷长天仗着北魏皇后是他表姐便无恶不作,利用公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强占民女,□□,在当时可谓恶贯满盈,斥候营得了苦主的订金派了苏辰前去。


    苏辰夜半潜入巡抚府,三下五除二就把搂着青楼女子睡得正香的殷长天送去见了阎罗,青楼女子吓得瑟瑟发抖,苏辰冷声说你安静地离开,我就不杀你,那女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他在房内寻找案卷时,躺着殷长天尸体的床帐内爬出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他吓了一跳,没想到床上还有一人,便把刀架在那个女孩的脖子上。


    他以为那个女孩也是青楼女子,没想到居然是殷长天的女儿,确切的说是继女,名叫殷歌。


    她的母亲原本是殷府老太太身边的婢女,她父亲是府中的长工,不料后来她母亲因有几分姿色被殷长天看中,便想了个法子把她的生父给流放了,把她母亲收做偏房,年仅几岁的她也改姓为殷。


    随着殷歌逐渐长成为一个青春美好的少女,殷长天居然把魔爪伸向了他的继女,从此殷歌便过着噩梦一般的日子,她母亲屈于殷长天的银威也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含苞欲放花骨朵般女儿被摧折,不久也含恨病亡了。


    殷歌白日在府中干粗使活,夜间时常被叫去与青楼女子一起陪继父侍寝,殷长天甚至还把她当物品一样送给同僚享用,殷长天的正妻也常常寻衅对她动则打骂,二八年华的少女被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当苏辰把冰凉的刀搁在殷歌雪白的脖子上时,她眼中没有任何恐慌,面不改色地推开仍压在自己半个身子上的继父,爬下床“扑通”跪在苏辰面前,拉住他的一片衣角,恳求道:“哥哥救我!”


    那夜月黑风高,苏辰携着瘦弱的女孩一路飞檐走壁,趁着夜色逃离了巡抚府。


    斥候营是险恶之地,他把殷歌寄放在自己师父跟前,时常去看望她,教她防身的武功。后来殷歌偷偷溜进斥候营做杂工被苏辰发现,还被他不由分说赶了回去。


    七月初七,斥候营内乱兼被官府围剿,连阳大火烧了整整三天,映红了半边天。


    从此江湖上再无斥候营的存在,而苏辰这一当时威名赫赫的最后一任教主,也随着一把大火尸骨无存。


    后来,殷歌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者说是生是死。


    莫轻寒叹息一声,“太常府大牢重重把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行事,而且,你不怕傅临风怀疑到你的头上?”


    上官逸的眼神看着窗外无际的黑暗,怔然道:“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殷歌的状态不太好,她眼睛上的伤需要马上治。”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铜符,“不能调用防务营的人,你另外安排人马,这是调兵符。”


    莫轻寒神情肃然,点指元由口口裙:衣污儿二齐伍巴一 收集头答应着接过兵符。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给燕熙宫草木葱茏的庭院笼上一层清透的薄纱。


    雪若推开书房的轩窗,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胭脂盒模样的锦盒,莹白的手指自锦盒中轻轻捻起一点粉末,沾着粉末的手伸在窗外的夜色中。


    静候片刻之后,夜空中有隐约闪亮的细小物体逐渐聚拢,慢慢地萦绕在她的指尖,原来竟是一群银色翅膀的飞蛾。


    越来越多的银蛾在雪若指尖凝成了一个小光球,她待指上聚集了足够多的银饿时,忽地对空中一扬手,那些细小的银蛾竟像得了指令一般,纷纷振翅飞向深蓝色的夜空。


    雪若目送着银蛾离开视线,方拿出一方丝帕拭去指尖的粉末,轻轻阖上轩窗,端坐回书桌前,屏气凝神誊写着一幅心经。


    约莫一炷香过后,房小宝推门进来,呈上一张手柬。


    雪若打开手柬,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太常府大狱。


    她心内一惊,“上官逸去了太常府大狱?”难道……他要劫狱?


    房小宝拱手道:“是的,殿下,依据寻踪蛾的路线去追踪,上官大人方才去的地方是太常府大狱。”


    雪若心事重重地放下手柬,在她面前的书桌上,凌乱地叠放着七八块同样的手柬,上面写着:上官府,来风阁,京都防务营……


    那一日,她送给上官逸的荷包里,和寻常香料掺在一起的便是寻踪蛾的引信粉,只要她放出寻踪蛾,无论上官逸走到哪里,一炷香之内都能被追踪到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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