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鸟语花香,阳光灿烂,柳云溪却只觉得通体发寒,背过身靠在假山上,已经完全没心思再去听别人的热闹。


    “小姐?”采晴见她有些不对劲,小声问询。


    柳云溪摇摇头,皱着眉只是沉默。


    她实在想不明白,沈玉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原本还庆幸不是沈晏,现在才发现那少年是沈晏的弟弟!


    年岁对得上,相貌也能看出几分与青年时的样子很相似,毫无疑问,少年没有说谎,他真的是沈玉衡。


    情绪梗在喉头,对他萌生的那一点好奇与欣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深深的忌惮。


    要知道,沈玉衡是沈晏手下最得力的臣子,他对沈晏几乎是唯命是从。


    难道是沈晏派他过来探听虚实?


    沈晏是不是也重生了,他有什么阴谋,难道这一辈子也不想放过她?


    少女急促的喘息着,手掌紧紧扣住身后依靠的山石,绷紧到指节发白,抓到手掌都被石头磨红,也无法放开。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采晴看她似乎要喘不上气来,有些慌张。


    “我没事。”柳云溪隐忍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口气后,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掌。


    心里还是有恨的,只是觉得重生后可以拥有不同的人生,才不想把过去经受的苦难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复。


    没关系,就算少年是沈晏派过来的,就算沈晏也重生了,即使这一切最坏的猜想都成真,也没关系。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


    “采晴,咱们去前院吧。”


    “好,您当心些。”采晴小声应答,扶住了她的手臂。


    假山那边仍旧隐约传来柳依依和贺延的对话,能听出柳依依完全没有了耐心,留下几句“绝情的了断”便离开了。


    贺延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脚下的路还是原来的路,柳云溪踩在石板路上,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悠闲。


    她时而看天,时而瞟一眼路边的花,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沈玉衡。


    前世她很少见到这个人,也极少听到他的名字。除了沈晏,没有人能直呼六王爷的大名。


    记忆里,她从没正面见过沈玉衡,屈指可数的几面,不是擦肩而过,就是在黑夜里,哪怕他正对着自己站在那里,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沈玉衡是个很古怪的人,他的生母是极其受宠的丽妃,死在了皇帝最宠爱她的,女子最美的年纪。


    她只偶尔听过,沈玉衡的生母故去后,他便被指去给梅妃教养,也就是沈晏的生母。


    两人从小一起长起来,被同一个妃子教养,关系格外亲近。


    那时,她听着这些宫内秘闻,还以为沈玉衡是个多了不起的王爷。直到亲眼见过他的木讷寡言,晦暗无光……


    看着擦肩而过的黑衣青年,柳云溪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众人口中“三皇子最疼爱的弟弟”联系起来。


    一个被兄长疼爱的人,会是这样吗?


    沈晏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微笑着说:“六弟他有些古怪,喜欢独来独往,不爱跟人接触,你别在意。”


    几句话便打消了她心中升起的疑虑。


    她不懂那人的古怪,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一个浑身写着“生人勿近”的陌生人身上。


    后来……后来……


    柳云溪努力回想,记忆太过模糊,很难再想起什么具体的有关沈玉衡的事。


    前世与他的交集太少了,几乎连话都没说过的人,如今却猛然闯进她的生活中,与她击掌为誓,要留在她身边。


    “哼。”柳云溪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还真是心善,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就像沈晏说过的。


    “六弟生的这般貌美,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他用那张脸蛊惑过多少人,如今同样的招数也使到她身上了。


    人心险恶,何其无耻。


    她不能确定沈玉衡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沈晏用着最顺手的刀。


    对沈晏忠诚的人,她绝不会信任。


    坐在偏厅里时,柳云溪已经理好了思绪,丫鬟冲好了茶水端上来,采晴小心的为她按揉太阳穴。


    “小姐定是这几日累着了,还是别想那些麻烦事,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采晴还以为她是为着柳依依和贺延的事在生气,连声宽慰。


    柳云溪放宽了心,轻声说:“是该好好休息,不过不是现在。”


    “您还要忙些什么?”采晴好奇。


    仓库已经核对的差不多了,秀心姐姐那里说府里的账本今晚上就能查完,上午也已经见过了三位掌柜,还有什么要忙的?


    柳云溪轻笑一声,“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外头走了一个小厮,引着贺延进了偏厅。


    贺延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脸的苦闷,走进来见到柳云溪,自嘲一般叹了口气,没能说出话来。


    柳云溪站起身,示意屋里伺候的丫鬟退出去。


    关心问:“怎么这副表情,依依都跟你说什么了?”


    贺延张开口,梗了好几次,才说出,“她说,让我不要再找她,我们两个再没有关系了。”


    “为何突然说这些?”柳云溪装作不知情,给他一个疏解心情的机会。


    尽管哥哥曾经想撮合她和贺延,贺延又真心喜欢过柳依依,但她并不介意,依旧想和贺延维持亲近的朋友关系。


    做生意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贺家那样的门第,日后总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她不像发脾气,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从来没跟我说过那种话,一时间真叫我……唉,如何能接受。”


    贺延苦闷的在她对面坐下,两手捂住脸,伤心道。


    “云溪,你说是不是我不关心她,我不够好,才惹她厌烦。”


    听了那么多的训斥,还要反思自己的过错,果然太老实的人会被欺负。


    柳云溪故作为难,低声道:“贺延,你喜欢依依吗?”


    “喜欢啊。”贺延不假思索答。


    “喜欢她什么?”柳云溪又问。


    “她温柔,体贴……”说着,贺延渐渐陷入沉思。


    对啊,他喜欢的依依是温柔的软性子,绝不可能对他说出那样重的话。


    可她还是说了,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说出口的。


    人不可能一夜间变了性子,思考下来,原因只有一个:依依本就不是个软性子的人,她一直在他面前假装,只是今天不想装了而已。


    贺延沉默着,回想起他刚到府上同柳云溪闲聊诗画时,柳依依总借故贴上来跟他说话。


    后来他与柳云溪见的少了,反而是柳依依主动找上来,经常与他“偶遇”,一来二去才有了这段感情。


    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该回去了。”


    良久,贺延只说了这句。


    “让你为我跑一趟,辛苦哥哥了。”柳云溪起身送他。


    “小事而已,反倒是我,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让你看笑话了。”贺延自嘲着笑了一声。


    柳云溪轻轻摇头,“明年科考在即,贺家一家的期盼都在哥哥身上呢,哪有什么拎不清的,这时候,还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的事呢。”


    几句话如拨云见月,贺延顿时舒了口气,心里憋闷的自责一扫而空。


    “多谢妹妹提点。”男人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两人走出偏厅,路上又闲聊了几句。


    把贺延送出府,柳云溪目送他的马车离开,随即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的山茶花开的极好,香气四溢,色彩鲜艳,只是看着那满墙生机勃勃的花枝,她都觉得心情舒畅。


    走进书房,开了半扇窗户观赏外头的山茶花,手中随便拿起本账本就看起来。


    没过多久,青娘急匆匆跑进院来。


    “小姐,二小姐想爬狗洞进西苑,被我们给抓住了。”


    “爬狗洞?”柳云溪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还不认账,吵吵嚷嚷的要让老夫人给她做主呢。”青娘无奈又生气,“您快过去看看吧,要是老夫人先过去,她肯定会包庇二小姐。”


    柳云溪没有放下账本,单摆摆手,“没事,就让奶奶包庇去吧。”


    “啊?”青娘不解。


    “只要她人没进西苑就行。”


    “可您不过去,万一二小姐求着老夫人让她进西苑……”


    “没关系,那位小公子也不该再留在府上了。”她语气淡然,目光停留在账本上,细嫩的指尖翻动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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