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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我去找药, 给你敷一下脚。”邵淮说道。


    连煋把手搭在他的肩,“你扶着我,我和你一起去。”


    船舱里?有个小的?医务室, 里面配备有急救药物和医疗器械, 邵淮将连煋背起来,顺着物品散乱的?通道进入医务室, 即便?医务室里的药箱都固定在舱壁,但此刻还?是一片狼藉。


    邵淮放下连煋,扶起一把躺椅, 让连煋坐在上?面,自己翻找凌乱的药箱,拿了一瓶纱布、湿毛巾、酒精、跌打止痛膏过来。


    他简单清理了地板上?的?杂物, 蹲下来,抬起连煋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毛巾擦了一遍她?的?脚, 酒精擦拭淤血的?地方, 再贴上?跌打?止痛膏。


    缄默做完这?一切, 他并?没有放下连煋的?脚, 而是继续拿着毛巾轻轻擦拭, 又按揉她?的?小腿。


    连煋注意到他的?情绪异常, 探身去看他, “邵淮,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低着头?, 放下连煋的?伤腿, 又抬起她?另一条腿搭在膝盖上?, 用毛巾细细擦拭,“这?只呢, 疼不疼?”


    “不疼,这?只没受伤。”


    邵淮卷起她?的?裤腿,仔细查看,看到小腿一直往上?到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大大小小宛若星点,“这?些是怎么弄的??”


    “没事,这?些已经不疼了。”连煋没在意,这?些淤青是她?在北极基地工作留下的?,基地冷,冰块比比皆然,为了防止雪盲症,得经常佩戴墨镜,磕到碰到再平常不过。


    邵淮心里?不好受,他知道连煋做事一直都是铤而走险,在风雨中急流勇进,这?些淤青在她?出生入死的?旅程中不值一提,可他还?是会心疼,还?是会难过。


    她?受的?每一次伤,对她?来说是遨游大海的?荣誉,但他来说,却是次次夜梦中惊起的?后怕。


    “邵淮,你在干什么?”连煋又问。


    邵淮扶着她?的?膝盖,低头?吻下去,不只是吻,嘴唇贴在膝盖的?淤青,很久都不放开,连煋能够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热贴在自己的?伤口,丝丝缕缕的?柔温触感包裹了疼痛,心里?也跟着暖和。


    直到有湿热的?痒意顺着膝盖滑落,连煋才发觉,邵淮好像哭了。


    她?将手伸下去,贴在他的?面颊,果然感受到一片湿润,她?给他擦掉细细的?泪痕,“邵淮,你别哭了。”


    邵淮没回话,动作僵持不动,半点声音也没有,连煋能够察觉到他的?抽泣并?没有停止。


    仔细数来,连煋发现邵淮其实很爱哭,以前她?只要?提前和他说了自己要?出海,夜里?发现邵淮在偷偷地哭,她?问他是不是哭了,他每次都否认。


    “邵淮,不哭了。”连煋摸着他的?头?,垂下脑袋,贴着他的?耳朵讲话,语气轻松俏皮,“不要?哭了,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奖励你给我口,好不好?”


    邵淮低声道:“你每次离开,我都很害怕,怕你永远不回来了。”


    连煋正想说什么,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乔纪年修长的?身影顺着舱门斜偏进来,踏进门内,他愣了下,皱眉歪头?看蹲在地上?的?邵淮,不可思议道:“哟,哭了?这?是怎么了?”


    邵淮极速收敛表情,手背擦过泪痕,装作如?无其事拿起药膏往连煋腿上?的?淤青涂抹。


    乔纪年满脸疑惑,看了看邵淮,目光又转到连煋脸上?,“你把他弄哭的??”


    连煋理直气壮辩解:“哪有,他自己要?哭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邵淮整理好连煋的?裤腿,药箱收拾好,站起来冷硬道:“我没哭。”


    乔纪年笑了,对连煋使?了个眼色,“过来叫你们去吃饭呢。”


    “谁做的?饭?”连煋一撅一拐走过来问。


    “你弟。”乔纪年伸出手,抬起胳膊放到连煋面前,桃花眼笑意暧昧,吊儿郎当?,“来吧,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我能自己走。”


    乔纪年亦步亦趋追着她?,“来嘛,让我扶你,我保证,不管你怎么弄我,我都不哭。”


    说话间,挑衅似的?看向邵淮。


    邵淮情绪收敛得很好,除了眼尾不易察觉的?殷红,没留下任何哭过的?痕迹,他走过来,径直扶住连煋的?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腰,半架着她?往前走。


    连煋喜欢打?趣逗俏,伸头?到他眼前,大咧咧盯着他,“你哭完了?”


    邵淮锁进胸腔里?的?为难又被她?给挑出来,表面上?依旧冷硬,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没哭。”


    “我刚都看到了。”连煋道。


    乔纪年在一旁憋笑,跟着连煋插科打?诨,故意起哄,“对呀,我也看到了,为什么哭了,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


    邵淮闭了下眼睛,暗自深呼吸,“你俩是不是闲得慌?”


    “对呀,不仅是闲得慌,我俩还?挺有默契的?,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哭了?”


    乔纪年长腿一迈,开玩笑的?搭着连煋的?肩膀,眼尾垂着,恢复往日的?慵懒不正经,“我以前刚出海时,连煋也老是逗我,把我弄哭,你说是不是,连煋?”


    邵淮毫无温度的?眼波终于有了点起伏,他摸不太清楚乔纪年对连煋的?感情,乔纪年总是不正经,整天贫嘴,他暂时弄不清楚乔纪年嘴里?说的?喜欢连煋,有几分真实度。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连煋对乔纪年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连煋是乔纪年某个迷茫人生阶段的?航向灯,当?初是连煋将他带到航海这?条路的?,如?果没有连煋,乔纪年大概率到现在还?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我哪有弄哭过你,明明是你自己爱哭。”连煋矢口否认。


    “怎么弄哭的??”邵淮莫名其妙问道。


    连煋和乔纪年一同看向他,面露奇怪,这?种问题不像是能从邵淮嘴里?跑出来的?。


    乔纪年噗嗤笑出声,笑声爽朗,继续搭着连煋的?肩膀,下巴抬起,痞里?痞气道:“她?怎么弄哭的?你,就怎么弄哭我呗。”


    邵淮脸色悄然变得难看。


    乔纪年继续放肆,朝连煋吹了个口哨,“你说是不是?”


    “胡说八道,你们自己是哭包,反倒来怪我了?”连煋摆开他俩的?手,自己向前走去。


    乔纪年快步随在她?身后,连哼带唱,句不成?调道:“爱情这?杯酒,谁喝了都得醉。”


    来到外头?的?餐房,船上?的?桌子、碗柜等都是固定在舱壁和地板上?,经过如?此一番折腾,虽然没有倒落,不过碗柜里?的?不锈钢餐具散落堆在角落,狼藉不堪。


    连烬看到连煋进来了,从厨房疾步而出,站到她?面前,先是问:“姐,你怎么样了,还?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就是脚扭伤了。”


    “我看看,严重不?”说着,他弯下身就想拉起连煋的?裤腿查看情况。


    连煋别扭地按住他的?手,“有什么好看的?,不严重,擦过药了,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


    无足鸟号在摩尔曼斯克港补给了物资之后,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十来天,新鲜菜类早就吃完了。


    现在只有晒干的?蔬菜包,需要?泡发才能煮,味道不算好。


    好在连烬厨艺还?行,放了不少调料,还?能吃。


    他炒了一大盆混合菜,又煮了一锅海带排骨汤,大伙儿饥肠辘辘,三?下五除二全?部吃完,一口汤都没剩。


    连烬抽了一张纸巾,递给连煋,若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姐,你吃饱了没,还?饿的?话,我再单独给你煮点面条。”


    “不用,我吃饱了。”


    饭后,连烬去洗碗,连煋又主持大家?打?扫船上?的?狼藉。


    竹响和尤舒拉着连煋坐在甲板上?讲话,竹响一惊一乍,最为担心连煋,“还?在冰区的?时候,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把绳子拉上?来,发现绳子断了,吓得半死。”


    “我在水下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竹响一肚子的?疑惑。


    连煋朝前看去,远处被烧得焦黑的?风铃号化为了一个小点,但还?在视线之内,她?指向风铃号,“被那艘船上?的?人带走了,他们在北极有一个基地。”


    “基地?什么基地,是做什么的??”


    连煋暂时不好全?盘托出,只是半遮半掩道:“一个开采金矿的?基地,就是为了开采当?初我发现的?金矿。”


    竹响的?注意力旋即被金矿吸引,拉住连煋的?手,双眼迸射出亮光,已是跃跃欲试,“真的?有金矿啊,那你看到了吗,多大?”


    “看到了,非常大,就在一座冰架底下,被包裹在冰层当?中。”


    竹响摇晃连煋的?手臂,“连煋,带我一起干!我要?和你混,必须带上?我!”


    连煋也挽住尤舒的?手,笑容灿烂,若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我这?么讲义气,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肯定要?带上?你们的?,我们一起发财!”


    竹响将三?人的?手搭在一起,“一起发财一起发财,我要?当?富婆!”


    连煋告诉她?们两人,说是汪赏开采金矿是违规开采,营地还?有非法交易的?军火,需要?先回去报警,和国?家?合作了才能实现暴富大梦。


    竹响当?然同意,“这?种大金矿肯定要?和国?家?合作,我们现在就只有你这?艘破冰船,还?被撞成?这?个样子,靠我们自己怎么能开采得了。”


    激动完,竹响想起之前连煋冰潜后消失的?事,依旧心有余悸,“连煋,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我们找了你一个月都没找到。”


    连煋也是心有愧疚,竹响她?们在北极那样的?冰天雪窖找了她?一个月,已经是人体意志力的?极限了。


    “对不起,我被汪赏的?人带到营地后,一直想办法联系你,先给你报平安,但营地里?信号都被屏蔽了,我没法给你打?电话。”


    竹响摇摇头?,“还?需要?和我道什么歉啊,你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尤舒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黑烟渐褪的?风铃号,“连煋,那艘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竹响同样投去好奇疑惑的?目光。


    连煋:“那艘船叫风铃号,是汪赏基地的?运输船,我偷偷混到船上?,想着跟船一起去加拿大,没想到在半途遇上?你们了,船上?有炸.药,我把轮机室弄起火后,就变成?这?样了。”


    竹响用力拍她?的?背,“你还?真是福大命大,运气真好,被大海眷顾啊。”


    她?嘿嘿笑着,抬手指向前方挂在栏杆上?的?渔网,“其实我没当?过消防员,我骗你的?,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渔网能不能接住你,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要?是不跳下来,估计得被烧死。”


    “不是运气好,这?是实力,我当?时是看准了才跳的?。”


    连煋接过尤舒手里?的?望远镜,也看向远处的?风铃号。


    在圆形的?视野中,能够看到风铃号上?的?火已经熄了,一切都归于平静,船体被烧得焦黑,炸得不成?样子,好好的?一艘船已经变成?了一堆漂在水面的?废铁。


    连煋站起来,“走,我们过去看一眼,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风铃号的?一些船员,不过是和宁凝一样的?打?工人,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汪赏到底在做什么,连煋还?是按照航海惯例,能救的?就救。


    竹响又回了驾驶舱,将无足鸟号调整方向,再次朝废墟似的?风铃号开去。


    靠近后风铃号后,连煋放下搭桥,顺着搭桥进入焦黑的?船舱内,风铃号上?船员其实并?不多,加上?宁凝,一共就十一人。


    宁凝、邵淮也跟着连煋一起上?船。


    风铃号上?载的?炸/药量很大,这?次炸得惊天动地,船上?的?舱室全?烂了,各种设备四分五裂,滚落进了海里?,整艘船现在几乎只剩下一具烧黑的?空壳。


    连煋在船上?走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幸存者,只找到一些细微的?残肢断腿,连个完整的?躯体都没看到。


    “也不知道汪恩旗是死了还?是怎么样。”连煋喃喃自语。


    宁凝道:“当?时她?和她?的?保镖,还?有船长带着灭火器上?了救生艇,我也想上?去的?,但是他们没等我登艇,就直接开走了。”


    连煋轻声叹息,“算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又回到无足鸟号上?,船只驶离这?片满是焦灼气味的?海域。


    无足鸟号不算乐观,被撞击的?力度太大,船舷侧板都裂开了,连煋在想办法修补,一直在器械室找装备。


    看着自己的?船变成?这?样子,心里?还?是很难受。


    船上?的?卫生还?没清理完毕,碎玻璃,还?有其它杂物依旧散落在地,大伙儿都累了,陆陆续续回去宿舍舱休息。


    不管是邵淮,还?是竹响和姜杳等人,都不算是连煋雇佣的?船员,他们是来救她?,才来到这?个地方,才经历了这?么一出死里?逃生。


    船上?狼藉不堪,看着破破烂烂的?船,连煋心疼不已。


    船上?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打?扫,需要?修复,但她?又不好得指使?竹响等人帮她?干活,只能带上?连烬,姐弟俩自己出来干活,连烬是自家?人,使?唤他总比使?唤外人来得好。


    她?先带着连烬将大块的?碎玻璃都收拾干净,堆累在船尾的?角落。


    又找来玻璃胶和熟胶板,将船体裂缝较小的?地方,用玻璃胶和熟胶板进行修补。


    对于裂缝大的?地方,则是先在裂纹两端打?上?止裂孔,装上?码钉,用棉絮和布条塞进去,再涂上?玻璃胶和防水油膏。


    有些裂缝,用棉絮和布条已经没办法修补了,需要?用焊条来焊接修补。


    焊接这?一类的?工作,通常由船上?配备的?铜匠来负责,现在船上?没有铜匠,连煋只能自己撸起袖子干。


    连烬拿着工具跟她?旁边,姐弟俩忙得满头?大汗,连烬用手背帮连煋擦拭滴落的?汗珠,“姐,我们这?样子修,能够补得完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修好。”连煋坚持道。


    连煋是真心把连烬当?成?亲人,耐心教他怎么焊接,连烬先前在和连煋出海前往菲律宾的?航线上?,已经被连煋磨练过一段时间,现在干起活儿来熟练许多,连煋稍微一教,他就能上?手了。


    两人都戴上?护目镜,拿着电焊机,用焊条修补船上?的?裂缝,火花四溅,呲呲声响在耳畔,混杂在海风中,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忙碌。


    没多久,邵淮也出来了,来到连煋身边,对她?道:“船上?的?通道我都打?扫干净了,宿舍也弄好了。”


    “辛苦你了,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和连烬在修补漏水的?地方,估计还?要?好久。”


    邵淮在她?旁边蹲下,“我来帮你。”


    船舶设置了自动驾驶模式,按着既定航线,有条不紊地航行。


    竹响和乔纪年简单休息过后,也出来帮连煋了。


    众人忙碌到晚上?,才将所有漏水的?地方都修补完毕。


    今夜星空璀璨,难得一见的?漫天星辰,裴敬节坐在甲板上?,低头?看满手的?水泡,“连煋,你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没什么,等会儿去你宿舍找你谈点事。”


    连煋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人又在说她?欠他钱的?事,低声嘟囔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会还?钱的?,你别老是催,等这?次事情结束后,我就把钱全?部还?给你。”


    “我说的?不是这?事儿。”裴敬节用手套擦了擦手,站起来问,“还?有什么活需要?干的??”


    “没了,你去休息吧。”


    大伙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各自的?宿舍走去。


    连煋又带着连烬,把甲板最后打?扫了一遍,这?才带他往回走。


    连烬问:“姐,你今晚睡哪里??”


    “随便?睡一个宿舍就行。”


    连烬伸手捏住她?的?袖子,“姐,你和我一起睡吧,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连煋嫌弃地扯回袖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和我撒娇,奇奇怪怪的?。”


    “我就是想问爸妈的?事。”他眼睫垂下,脸上?还?蹭有机油,没由来的?可怜。


    “那你先回房吧,我洗过澡再去找你。”


    “好,我等你。”


    连煋接过他手里?的?电焊机,催他去洗澡,“你先去洗一洗,我去放工具,等我收拾好了就去找你。”


    “好。”


    连煋放好工具,回到邵淮的?舱房,没有提前商量过,但邵淮已经默认了连煋今晚是和他一起睡,床上?放着两个枕头?,还?有一套干净的?内衣内裤。


    连煋进来时他还?在铺床,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向她?,将干净的?衣服递给她?,“先去洗澡吧。”


    “好。”连煋接过衣服,朝卫生间走去。


    没一会儿,她?隐约看到门口有个人影,问道:“邵淮,是你吗?”


    邵淮声音低哑,轻咳一声才出了声音,“嗯,是我。”


    “你在外头?干嘛呢?”


    “你忘记拿毛巾了。”邵淮捏紧手上?的?毛巾。


    “哦。”连煋直接拉开门,探出头?来,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给我吧。”


    邵淮将毛巾递给她?,却不放手,语气迟疑卡顿,“那个,我帮你洗吧,顺便?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伤。”


    “哦,那你进来。”


    连煋将门拉大了些,让出位置给他进来,晚上?外头?气温低,卫生间里?水雾氤氲,雾气腾腾,连煋就站在他面前,身上?不着寸缕。


    邵淮静静看着她?,他和连煋发生过很多次关系了,以前两人刚在一起,那时候连煋才二十岁,她?每次出海回来,都会找他寻欢作乐,他每次都会分毫不差地端详她?的?身体。


    她?在外磕磕碰碰,总会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晒伤,他看到了,总要?心疼好久,反反复复地亲在淤青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连煋道。


    邵淮移了步子,慢慢靠近,掌心覆在她?的?肩头?,“在看你。”


    “看我干什么?”


    “因为我爱你。”他搂住她?,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连煋身上?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衬衫,点点滴滴黏在肌肤上?,内里?包裹的?身材若隐若现。


    “我等会儿要?去连烬那里?。”连煋说道。


    邵淮光手里?挤了点沐浴露,在她?身上?温柔地搓出泡沫,“去他那里?干什么?”


    “去和他聊一聊,说点我爸妈的?事,情况很复杂,我得跟他谈一谈。”


    邵淮至今也不知道这?些内幕,他很少心急如?焚地主动问,他已经习惯了满是秘密的?连煋,习惯了不去多问,只要?连煋想说,她?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情况有多复杂?”他只是淡声道。


    “非常复杂。”


    邵淮低头?吻她?的?脸颊,迂回着亲她?的?嘴唇,和她?唇贴着唇讲话,“那你能处理得了吗?”


    “我想应该可以,不过我有需要?的?话,你得帮我。”


    邵淮笑了,搂住她?,“我随时都站在你身边。”


    卫生间很拥挤,连煋并?不打?算在里?头?发生什么,洗完澡就匆匆推着邵淮出来,“走走走,先去外面,我要?穿衣服了。”


    邵淮用浴巾裹着她?,来到了床边,让她?坐在床上?,他找衣服给她?穿,准备给她?穿裤子时,眼皮缓缓抬起,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你去找连烬的?话,多久回来?”


    “我也不知道,连烬那个人很麻烦的?,我可能要?和他聊久一点。”


    邵淮不知在想什么,抿了抿嘴,低头?吻在她?的?膝盖,“不是说要?奖励我吗?”


    连煋笑了出来,摸着他的?头?,“对哦,我都差点忘记了,奖励你给我口。”


    “那现在?”


    “就现在吧,弄好之后我再去找连烬。”


    邵淮跪在床下,头?缓缓低下去,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唇面一片晶亮,“有段时间没弄了,有点陌生了,你得配合我。”


    “这?种事情还?要?我配合你,我又不会。”


    邵淮握住她?的?手,咬住她?的?指尖,“自己掰开。”


    “真矫情,你越来越荡了。”连煋拉他起来,推他躺到床上?去。


    邵淮明白她?的?意思,“坐我脸上?吧。”


    第82章


    事毕, 连煋躺在床上,浑身骨头像是浸了老年陈醋,酥酥麻麻, 力气全泡在醋水中?, 整个人被抛在棉花糖似的云端,激荡过后的余韵还在肌肤底下喧嚣。


    邵淮扶着她?的腿, 找出纸巾给她?擦,帮她?穿裤子,掌心包住她的膝盖揉了揉, “还不起来,不是说要去找连烬谈话吗。”


    连煋眼神呆呆,恍惚盯着天花板, 也不回话。


    邵淮凑上来看她,低头和她?面颊相蹭,“怎么了这是, 傻了?”


    连煋这才笑了笑, 两?只手抬起, 搭在他的肩上, “色色的。”


    “在说什么?”邵淮吻在她?的脸上。


    连煋摸他的耳垂, “你太色了。”


    邵淮握住她?的手, 捏着她?的手指玩, 笑了,“你是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我?都说不要了, 你还非要给我?口, 我?也不是那么想要的。”连煋搂住他的脖子, 亲在他的唇。


    邵淮调整姿势,搂住她?, 把她?圈在怀里,“每次裤子穿好了,说话都很硬气。”


    “我?对你好不,这么多男人,我?只喜欢你一个。”连煋憋着笑,又嘚瑟地补充,“你别看我?现在一穷二白?,其实我?是个很有潜力的女人,我?的金矿还没?挖出来,等?我?把金矿弄出来了,你就能跟着我?吃香喝辣的。”


    “我?不需要吃香喝辣,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邵淮不再自?我?僝僽地要求连煋一直待在他身边,这是不可能的,连煋属于宽阔的大海,自?由的蓝天,她?要在海中?遨游若鱼,在天空中?翱翔若鹰,这才是她?的生活,他只求她?心里腾出一点点位置给他就好。


    连煋用力搓了把脸,坐直身子,“好了,我?该去找一下连烬了,你先睡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连煋挪到床边,脚伸下去趿着鞋子,“不用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连烬那小子心思敏感,总喜欢胡思乱想,我?得开导开导他。”


    “他那么大个人了,还需要开导什么,真有什么想不开的,让我?去和他聊一聊,毕竟我?是他姐夫。”邵淮微染不满,总觉得连烬对连煋的心思很怪,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连烬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妒意,这不像是弟弟对姐姐该保持的态度。


    连煋趿起拖鞋,外套穿上就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不用等?我?。”


    “嗯,你早点回来。”


    为了省电,通道?走廊只留了一盏汞氖灯,连煋顺着走廊来到连烬的房门前,她?正欲抬手敲门,门从里面打开,连烬探出头来,灯光之?下五官立体漂亮,轮廓清晰。


    “姐,你来了。”他将门拉开,侧身让出位置,叫连煋进来。


    连煋进入房间,椅子坐下,低头整理袖口,面容安静祥和,白?日的疲态不见痕迹,似乎被某种?安抚给餍足了。


    连烬反锁上门,走到她?身侧,慎密观察她?的情绪变动,“姐,你刚和谁在一起呢?”


    “还能和谁,你姐夫呗。”


    “邵淮?”


    “嗯。”连煋捋平袖口,抬起头来看他,“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觉得你心情挺不错,就随便问问。”


    连煋坐正身子,示意他也坐下,话题转入正题,“我?过来找你,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爸妈的事情。”


    连烬拉过一个椅子,坐在她?面前,凑得很近,近乎和她?膝盖抵着膝盖,连煋不自?在,二郎腿翘起,腿往外偏了一点,道?:“你别总是离我?这么近。”


    “可是姐,我?很想你。”他没?后退,反而得寸进尺拉住连煋的一只手,双手握住,“姐,邵淮他们不管怎么说,终归是外人,只有我?和你,我?们和爸妈,我?们一家人才是最亲近的人。”


    爸妈都搬出来了,连煋心底最软的地方被触动,她?在连烬掌心捏了捏,“你也知道?我?们是一家人,那就更应该知道?,你在我?心里和外人不一样?,怎么还老是和邵淮过不去呢。”


    “对不起,是我?错了。”他握着连煋的手,力度不知不觉发紧,“姐,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很害怕,你谈了恋爱之?后,就不把我?放心里了。”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很,我?难道?谈恋爱了,就不要亲人了,总是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真是搞不懂你。”连煋缓和了语气,“我?没?有不喜欢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爱我?吗?”连烬抬眼,黑白?分明?的瞳眸带着精光,眸光似乎能具象化,直射入连煋的心底。


    连煋刚想和他好好说话呢,又被他这古怪的占有欲眼神弄得想抽他一顿,不耐烦地反问:“那你爱我?吗?”


    “爱,我?很爱,我?最爱你。”连烬斩钉截铁道?,恨不得剥出心给连煋看他的赤忱。


    连煋很想把他按在床上抽一顿,你小子变态是不是。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平复躁动,“行行行,我?知道?了,什么爱不爱的,以后不要再说了,听着怪恶心。我?来找你,是要和你说爸妈的事,你别总是把话题拐到别的地方去。”


    “好,姐,你说吧。”他依旧握着连煋的手不放。


    连煋简要地叙述:“爸妈还活着,就在北极,他们在汪赏建立的一个基地里,汪赏做了些犯法的事,我?们现在先回去报警,再商量怎么把爸妈带出来。”


    “汪赏弄个基地在北极,是要做什么?”


    “开采金矿,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没?法和你细说,你只需要记得,爸妈还活着就好。”


    连烬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搂住她?,“姐,等?爸妈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嗯,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我?是你姐,见识也比你广,你听我?的话准没?错。”


    和连烬聊完,连煋又拿出手机查看有没?有信号,她?带着连烬来到外面的甲板,随着船舶不断向南航行,隐隐约约总算是有了信号。


    连煋欣喜地给姥姥打电话,刚一拨通,姥姥就接了,语调憔悴焦急,“元元,是你吗,是不是你?”


    “对,姥姥,是我?。”连煋大声回话。


    姥姥在手机那头泣不成声,“元元,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打电话回来,姥姥都要急死了,以为你出事了。”


    “姥姥,我?这边一直没?信号,没?法联系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连煋兴奋地将爸妈的消息托出,“姥姥,我?找到妈妈了,你在家好好等?着,过段时间我?就带妈妈回家。”


    姥姥又惊又喜,连嘉宁消失了四年多,多少个夜深人静里,她?早已不抱希望了,连煋这么一说,希望的火种?再次燃烧,连嘉宁是她?的女儿,她?怎能冷静得住。


    激动到快要字不成句,磕磕绊绊地问:“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吗,在哪里呀,宁宁她?怎么样?,她?还好吗,你有没?有告诉你妈妈,说姥姥一直在等?她?回家?”


    “告诉了告诉了,我?妈说她?也很想你,姥姥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妈妈回去的。”


    “你妈现在在哪里呢,让姥姥和她?说几句吧。”姥姥太过激动,热泪盈眶,每个字都泡在热泪中?,哽咽着,啜泣着,声泪中?无法克制对亲生女儿重逾千金的牵念。


    连煋安慰她?:“姥姥,我?妈现在不和我?在一起,她?在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没?办法打电话,你把心放肚子里再等?等?,我?一定?会?带她?回家的。”


    “好,你们在做什么,姥姥也不懂,只要你们能回家就好,能回家就好。”


    连煋瞥眼一旁的连烬,又问姥姥,“姥姥,你要不要和连烬说话,他也在我?身边。”


    “好呀,你把免提打开吧。”


    “行。”连煋按下免提,让声音外放。


    姥姥仔细叮嘱连烬,“连烬啊,元元是你姐姐,她?做事总有她?的道?理,你要好好听她?的话,别给她?拖后腿,知道?了吗?”


    连烬:“姥姥,我?知道?了。”


    “嗯嗯,你们要注意安全,带着爸爸妈妈一起回来,等?你们回来了,姥姥给你们炸糯米团子。”


    和姥姥报过平安,连煋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正准备带连烬回船舱时,在尾舷灯的灯杆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沐在柔和的光圈中?,裴敬节劲削分明?的侧脸轮廓分外清晰。


    连煋朝他挥手,“你在这里干嘛?”


    裴敬节抬脸看向她?这边,也没?说什么。


    连煋对连烬道?:“连烬,你先回去,我?和你姐夫聊两?句。”


    “姐夫?”


    “姐夫?”


    裴敬节和连烬不约而同出声,目光齐齐看向她?。


    连煋坦坦荡荡,抿着嘴笑,“我?开玩笑的,嘿嘿,连烬,你快回去吧,我?和裴敬节聊几句。”


    连烬嘴角藏着暗讽的笑,转步离开了。


    裴敬节往连煋靠近,直挺挺站在她?面前,“你是开玩笑的,但?我?可要当真了。”


    “我?就打个嘴炮,你也真的是。”


    “我?大老远跟着邵淮来找你,就是听你打嘴炮的?”


    连煋:“那你要怎么样?,我?现在真没?钱,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再给我?点时间。”


    “那你给我?个承诺。”


    “你要什么承诺?”连煋盯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


    裴敬节一只手插兜,语调懒懒,“自?己想。”


    连煋眼珠子转了转,拿出自?己的老话,“等?我?和邵淮分开了,就和你在一起,你先等?等?。”


    裴敬节眼睫下压,“我?排在几号?”


    “什么几号?”


    裴敬节唇弧弯起,“排在我?前面的,还有乔纪年吧,前几天和乔纪年聊天,他说,你和他承诺过,等?你和邵淮分开了,就和他在一起。”


    连煋在心里嘀咕,排在你前面的还有个商曜呢。


    她?笑着摆摆手,“哪有,这话我?是单单说给你听的,别恶意揣测我?,我?这个人很深情的。”


    “其实我?觉得,不用等?的,我?和邵淮是好兄弟,他估计不会?介意。”裴敬节靠得她?越来越近,连煋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草木气息,像无人踏足过的碧湖冷溪,沁人心脾。


    他深深看着连煋,又抛出个引以为傲的优势,“连煋,我?还是处。”


    连煋心砰砰跳,处男的诱惑力非同凡响,差点把持不住,她?强装镇定?,“很好,继续保持,等?我?和邵淮分开了,就和你在一起,给你破处。”


    裴敬节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画圈,“寂寞的话,来我?房里,随时恭候。”


    连煋顺着裴敬节的肩膀看过去,看到邵淮出来了,赶紧将手抽回,板着脸教育裴敬节,“还是处男就这么放荡,以后破处了怎么了得,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节操都没?有。”


    裴敬节听到脚步声,扭头往后一看,看到邵淮了,顿时觉得没?劲,对连煋道?:“你的节操也不怎么高,走了,晚安。”


    他一挥手,往船舱内走了。


    第83章


    “他刚和你说什么呢。”邵淮步态凛然走过来?, 一举一足之?间?都带着克制的不悦,沮丧埋在晦暗的眼中。


    连煋拉住他的手,目光略略扫向裴敬节端庄的背影, 故作?攒眉。


    “他又来催债了, 真烦,问他借过几次钱, 就跟留了案底一样,挥之?不去的黑点啊,唉。”


    连煋是真苦恼——


    从开始造无足鸟号那天起, 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每天一穷二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本想着靠无足鸟号去找金矿和姜杳的远鹰号,结果现在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远鹰号还没找到?,金矿的开采仍是微茫不可见, 一切草创未就, 无足鸟号就给汪恩旗撞了个稀巴烂, 也不知道修补起来?要多?少钱, 得多?久才能?修好


    好似刚装满的钱袋子, 被?汪恩旗桶了个大窟窿, 好不容易攒的家当?, 全给砸海里了。


    邵淮手指点在她微蹙的眉间?,按着, 慢慢抚慰展平, “别皱眉了, 都成川字纹了,放心, 欠裴敬节的钱,我帮你还。”


    连煋积郁的心稍微投进了点日光,摸了摸邵淮的白玉面颊,心疼道:“和我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等我赚到?钱了,会对?你好的。”


    等我赚到?钱了,会对?你好的——这?话邵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握住她的手,在覆了一层薄茧的手心落下轻柔的吻,“不辛苦,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今天太累了,得回去养足精神才好。”


    连煋牵着邵淮的手,进入船舱内。


    邵淮有?点儿强迫症,就连煋出去这?会儿功夫,他又把床上收拾整齐,被?子叠似豆腐块,枕套都捋得平直,一点儿褶皱也没有?。


    连煋走到?床边,扯开被?子用力抖,“都要睡觉了还叠被?子,这?么认真干嘛。”


    邵淮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直在等你,无聊了,就随便弄一弄。”


    连煋踢了拖鞋,爬上床,握住被?角张开,没由来?的扑住邵淮,将他整个人罩进被?子底下,“嘿嘿,被?我抓住了吧。”


    “这?是做什么。”邵淮的声音被?闷在被?子中,很沉闷。


    “逗你玩的。”连煋扒开被?子,两眼亮晶晶看?着他。


    邵淮不禁笑了,永远会被?连煋这?种生活中的小乐趣逗笑,她总能?这?样开朗又坚韧,哪怕白日刚经历了一出虎口逃生,差点命丧火海了,晚上依旧有?心情逗他。


    他脱掉外套,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好了,睡觉吧,太晚了。”


    连煋伸手关了灯,“我们抱着睡,抱着我的心上人睡觉。”


    “真的是心上人?”


    “真的!”


    “是唯一的心上人吗?”邵淮将信将疑地问。


    “肯定啊!我发誓,你就是我唯一的心上人,白天是,晚上做梦也是!”连煋信誓旦旦。


    “好,我信了。”


    海面平静,微弱的月光被?乌黑层云藏起来?,穹夜冥冥,连夜空都安宁了,摇摇晃晃的无足鸟号在宁静的世界中,孤独前行。


    从北极营地溜到?风铃号后,连煋一直蜗居在宁凝的宿舍中,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稳,现在躺在自己的无足鸟号上,不上不下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些,睡得踏实。


    后半夜,她恍惚听?到?门口传来?声响,迷糊中起来?,身旁的邵淮还在睡着。


    “谁呀?”连煋朝外喊了一声。


    “我。”好像是乔纪年的声音。


    连煋推了邵淮一下,邵淮还是没醒,她只好自己去开门。


    乔纪年站在门口,底下黑裤子,上身一件白衬衫,松松垮垮,扣子也不扣,线条流畅的胸肌和垒块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放荡非常。


    连煋眸光投在他的脸上,又往下落,瞥过他挺拔俊朗的身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来?找我有?事?”


    “烦,睡不着。”


    “烦什么?”


    “想你。”他跨前一步,两只手按住连煋的肩,低下头凑近了问她,“你心里就一点点位置都不给我吗?”


    “这?不道德啊。”连煋两眼愣怔道。


    “我不介意你心里还有?谁,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是你带我出海的,我的人生轨迹都被?你牵着,你需要给我一个名分。”他很严肃,没有?惯常的吊儿郎当?,“哪怕是做小的,我也愿意。”


    “啊,这?”连煋揉揉眼睛,眼皮异常沉重,也下了一个沉重的决定,“好,要和睦相处哦。”


    “嗯,我知道,不让你为难。”


    乔纪年抱住她,细密的吻落下,铺满她的脸,连煋心惊胆战地回应,心跳声如雷震动。


    两人抱着回到?床上,邵淮还在睡,他侧躺着,不声不吭,异常平静。


    连煋握住他的胳膊摇晃,“邵淮,邵淮,你醒一下,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不用商量,他心里早有?准备了。”乔纪年扯开白衬衫,甩到?一旁。


    “那就先睡觉吧,等他明日醒来?再告诉他。”连煋抿抿嘴,又道:“他胸襟宽广,估计能?理解我的。”


    两人准备躺下,门外又传来?响动,原来?忘记关门了,裴敬节大摇大摆进来?,径直走到?床尾,握住连煋的脚踝,“他都能?加入,我为何不能??”


    “啊,这?会不会不道德?”连煋眨巴着眼,左右为难。


    “你干的不道德的事情还少吗,也不在乎这?件。”裴敬节绕到?床侧,探身亲她,脱下外套随手一扔,催她道,“挪过去点,给我留个位置,这?什么破船,晚上冷死了,大家挤一挤暖和点,都是一家人。”


    乔纪年往里挪了半寸,“再挤就把邵淮挤下去了。”


    “过去点。”裴敬节冷脸道。


    连煋紧靠在邵淮身边,紧张地凑近看?他,“邵淮,你还在睡啊,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不愧心胸宽广。”


    裴敬节挤上来?,手越过乔纪年,握住连煋的手,连煋只觉得没处儿躺了,早知如此,该弄张大点的床的。


    房间?诡异地安静下来?,不出十分钟,门外又传来?焦躁的响动,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屋内的灯倏忽开了,亮堂起来?。


    挂在墙上的白炽灯散着明光,亮光涌满屋内,铺满每个角落,却?照不亮商曜黑压压的脸,他盯着拥挤的铁架床,眼里宛如暴雨将倾。


    “好你个连煋,痛快了是吧,好玩了是吧,我说你怎么一天天不着家,就想着出海呢,原来?是到?海上玩来?了,你对?得起我吗,我在家辛辛苦苦操持一切,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连煋听?得紧张,暗自心虚,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商曜,你怎么来?这?里,你不是在国内吗,什么时候出的海,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管我怎么找来?的,我要是不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当?皇上了是不是?”


    连煋先是瞥眼邵淮,邵淮还在睡着,呼吸均匀,又看?了眼身侧裴敬节和乔纪年,心乱如麻。


    乔纪年扯着她的胳膊,“老婆,你说句话!”


    连煋一个头两个大,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先安静,裴敬节又给了连煋一记哀怨的眼神,“说话啊!”


    连煋知道商曜情绪不稳定,率先安慰他,“商曜,你体谅体谅我,我也不容易,你放心,等我找到?金矿了,一定有?你们的份,我会对?你们好的,决不厚此薄彼。”


    “你的金矿呢?”


    “我,我这?不是正在找吗,你体谅体谅我,这?么闹干嘛呀这?是,大家都是朋友,和睦相处吧,别让我为难。”


    “我不管,你就不能?这?么办!你的道德呢,你的底线呢!”他又指向裴敬节和乔纪年,“还有?你们,你们还要脸不?”


    “你有?病吧,不上来?就滚出去!你算哪根葱,对?我指手画脚?”裴敬节也起了怨气,横眉冷目道,又看?向连煋,“他骂我不要脸,你到?底管不管?”


    连煋一颗心要掰成几块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一碗水根本端不平,一时犯难,不知该如何教?育这?几人,“商曜,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也有?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看?你开心得很!”商曜咄咄逼人。


    裴敬节和乔纪年你一句我一句,和商曜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有?要打?起来?的趋势,连煋脑子嗡嗡响,听?不明白他们的话。


    一直安静睡觉的邵淮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面色肃冷,气质严肃,忍无可忍吼道:“都别吵了,谁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正在唇枪舌战的三人,被?邵淮厉声制止住,纷纷停嘴,一片凝滞,即使不言语,剑拔弩张的气息却?还在对?峙着,燃烧着。


    连煋轻咳一声,出来?缓和气氛,“也该论个先来?后到?,邵淮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大哥,都听?他的。”


    她扯着被?子,让邵淮挪过去点,又道:“商曜,上来?吧,大家挤一挤,等我找到?金矿了,给你们一人买一张床,现在特殊时期,又是在海上,将就将就吧。”


    她絮絮叨叨说着:“跟我在一起呀,只会有?吃不完的苦,出海就是这?样子,你们要适应。”


    商曜挤上床,躺在邵淮身侧。


    连煋尽量给每个人掖好被?子,左看?右看?,心里满是说不明道不明的滋味。


    “啊!”连煋突然惊醒,猛的坐起来?,额上都蒙了层细汗,在黑暗中左右摸索,“商曜?”


    邵淮也醒了,揽住她的肩,“找什么呢?”


    “裴敬节?乔纪年?”她掀开被?子,胡乱往身侧摸,空空荡荡,床上只有?邵淮给她暖被?窝,哪里还有?商曜,裴敬节和乔纪年呢。


    “原来?是做梦啊。”连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哈哈哈,真是一场春秋大梦,唉。”


    邵淮伸手打?开床头柜的台灯,搂住她,隔着衣服在她肩头亲吻,“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算是个美梦吧。”


    “都梦到?什么了?”


    “一言难尽。”连煋笑着摇摇头,叹息道,“一言难尽,也妙不可言。”


    “美梦里有?我吗?”邵淮问。


    连煋亲了亲他,“有?。”


    “那就足够了。”邵淮又关了台灯,被?子拉上来?,“跟我讲一讲你的美梦吧。”


    “没什么好讲的。”连煋靠在他胸口,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第84章


    天大亮, 外头一片亮堂,橘黄旭日在海天一线泛光。


    连煋醒了,还是困意环绕。


    伸了个懒腰, 没睁眼往旁侧摸, 摸到个热乎乎的人,意识尚未回笼, 还沉浸在昨晚的梦里,迷糊道:“商曜。”


    邵淮早醒了,只是没起来, 抱着连煋等她,听到她的梦呓,眸面略过难堪, 也没打?搅她。


    他抽出湿纸巾给她擦脸,盯着她的脸看,思绪糊里糊涂发散。


    每次从连煋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 或真心的, 或开玩笑的, 他都觉得难堪。


    算起来, 他和其他几个男人比起来, 也没有什么优势, 不过是和商曜一样, 死缠烂打?罢了。


    不过他的死缠烂打?更委婉,更含蓄, 显得体面些罢了。


    连煋有没有他都无关紧要, 她有自?己的生活, 她有自?己的海洋要去漂流。


    她在海上,他在岸上, 她偶尔靠岸来看看他,也不过是解闷,不是真的爱他。


    连煋眯了一会儿,埋头在邵淮胸口?蹭,总算是愿意睁开眼,抬眼就看到邵淮玉雕似的脸,她看着他,脸上露出笑,也不说什么,而后手?往下伸,在被子底下揉,笑眼逐渐嚣张。


    邵淮动了动,握住她的手?腕,“干嘛这是。”


    “反应挺大啊。”连煋嘴角含笑,手?指力度恶劣地发紧。


    “男人晨起不都这样吗。”邵淮也将手?伸进?被子底下轻柔地弄她。


    连煋突然想起商曜,商曜早上就不会有反应,也不知道商曜在家里有没有帮她好好照顾姥姥。


    “好了,起床吧,船上还有地方没修呢,今天估计又得忙一天。”连煋撑起身子就要起来。


    邵淮按住她,手?还在底下捻抚,“等一下,给你弄一次再起。”


    “你真骚。”连煋摸着他的头发,“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我以为你会喜欢骚的一点的。”


    连煋眼珠子明亮转动,“那可没有,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才喜欢你的。”


    磨蹭稍许,连煋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回来时看到房门口?靠着个人,乔纪年斜倚在门框处,拿着手?机低头捣鼓。


    连煋走过去从后头拍他的肩,“嘿,你在这里干什么?”


    乔纪年淡声道:“来叫你去吃饭。”


    对上乔纪年的眼睛,连煋莫名羞涩,昨晚大被同眠的梦清晰在脑海中栩栩欲活。


    这段时日皮肤很干,还脱皮了,双瞳剪水的黑眸点缀在她干燥的面盘上,格外精亮水灵。


    “怎么了?”乔纪年歪头看她。


    “没怎么啊。”连煋笑出白净的虎牙,摇摇头,撇去脑子关于昨晚放肆的大梦。


    乔纪年稍微凑近,直直逼视她闪躲的眼睛,“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有吗?胡说。”


    “你这表情,像是背着邵淮跟我有一腿似的。”


    连煋的歪心思被点中,黑眸圆睁,咋舌道:“很明显吗?”


    “嗯?”乔纪年来了兴致,嘴角弧线上扬,“你也有这个想法?那我做小的吧,我想邵淮不会介意的。”


    连煋愣神,跃跃欲试的心思不安定了,昨晚的梦里,乔纪年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傻乎乎的干嘛。”乔纪年抬手?她的耳侧打?了个响指,“真想和我有一腿?”


    他在等她的答案,表情耐人寻味。


    实话?实说,乔纪年还真不在意有没有名分?。


    也不在意什么伦理?纲常,连煋这三心二意的性子,肯定不会定下来和邵淮踏实过日子,她一定会出海,她有自?己的船。


    他愿意一辈子追随连煋,当她最忠诚,最无畏的水手?。


    邵淮身上有家族企业的重担,没法一身轻和连煋出海。


    等连煋出了海,邵淮不在,连煋也就只能?和他逗乐子,他当个偷偷摸摸的外室也不错。


    如此想了一遭,乔纪年对今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了些许盼头。


    连煋搓了一把面颊,不三不四的儿女情长先?抛之脑后。


    这紧要关头,怎么能?想这些春秋大梦呢,什么大被同眠,什么齐人之福,都是些下三路的事,不足挂心。


    爸妈还被困在北极呢,现在她又把风铃号给烧了,也不知道汪恩旗有没有死里逃生。


    汪恩旗是汪赏精心培育的继承人,特地在挑选了优秀精子生出来的,要是汪恩旗真命丧火海了,汪赏肯定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些,连煋不寒而栗,骇悚寒意沿着背脊攀升,坐立难安。


    吃过早饭,连煋来到驾驶舱,看过电子海图,查看剩余油量。


    琢磨片刻,决定还是返航会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港。


    “干嘛不去加拿大,我们一直南下,就能?到达丘吉斯港,丘吉斯港也可以修船的。”宁凝问?道。


    她拿了连嘉宁的钱,答应连嘉宁要把连煋送到加拿大,执拗地觉得,还是一路送连煋到加拿大,她这酬金才拿得安心。


    连煋道:“汪赏制造沉管的工厂就在丘吉斯港,她肯定有人在港口?看守,我们现在不能?去加拿大。”


    “那好吧。”宁凝摊开手?只好作罢,“那到了俄罗斯,我可就直接离开了,不再跟着你了。”


    宁凝也不过是奔波赚钱的打?工人,经历了这么一次九死一生,是真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


    “好,等到了俄罗斯再说吧。”


    连煋其实想留着宁凝,现在他们这一圈人中,只有她和宁凝去过北极基地,后续要去救爸妈,宁凝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不过,眼见?宁凝为难的样子,连煋也没强行让她加入自?己的队伍。


    连煋站在屏幕纷繁的驾驶台前,重新调整航行,转向?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港。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轻松。


    无足鸟号被撞得太厉害了,右边侧舷的裂缝沿着冲压船舷裂开,连煋昨日从内部打?了个十?来个止裂孔,又用?焊条和玻璃胶修补。


    这样的修补,不过是杯水车薪。


    才昨晚一晚上的功夫,修补好的裂痕又裂开了,裂缝已经有两只指宽,随着船速的提升,浪面上涨,海水顺着裂缝不断涌入船内。


    乔纪年带上工具过来和连煋一起修补,还是无济于事。


    竹响和姜杳在上层驾驶舱掌舵。


    邵淮、裴敬节、连烬则是被连煋当成苦力,带到底层甲板扫水,用?水桶将渗进?来的水舀出去。


    这是个令人烦躁的循环苦差,刚把水清理?出去,尚未喘口?气,转眼的功夫,水又渗进?来,积到了脚踝。


    裴敬节是最养尊处优的一个,从没吃过苦,更没干过这种活计。


    这两天下来,仿佛浑身的精气神全被榨干,脸皮不复往日的水灵。


    他放下水桶,直起腰时,腰杆酸麻,骨关节随着起身的动作咯吱作响,看向?还在往钢板上打?止裂孔的连煋。


    “连煋,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修好?”


    连煋埋头干活儿,汗珠顺下颌落下,头也不抬,“能?,你要是累了,回去休息吧,这里让我弟来弄就行。”


    “我没说累。”裴敬节走到她旁侧,看向?黑漆漆钢板裂痕,面露担忧,“这船能?支撑到俄罗斯吗?”


    “能?的,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造的船,坚固得很呢。”连煋用?手?背擦汗,信誓旦旦。


    裴敬节不敢苟同,昨日这船在风铃号的撞击下,如釜底游鱼,毫无反手?之力,随口?问?道:“你之前欠了一屁股债,就是为了搞这条船?”


    “对呀,可贵了,差不多七十?亿呢。”


    “你别不是被人坑了吧,七十?亿,就搞出这么条破船?”


    连煋不服气,“这不是一般的船,这是破冰船,采用?最先?进?的破冰技术,五米厚冰层都能?轻松碾过,削冰如泥,可厉害了,不信你去问?竹响。”


    裴敬节也没那个心思过问?,“好了好了,信你了,你快点修吧,我都怕我们不能?活着回去。”


    “不识货,怪不得勾引不到我。”连煋嘟囔着,继续拿着打?孔机在钢板上摆弄。


    裴敬节耳朵尖,听到她的话?,“你说什么,我勾引不到你?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我可没这么说。”


    裴敬节还想说什么,乔纪年道:“别说了,当初在灯山号时,你就勾过她不少次,每次出现都穿得跟花孔雀似的。”


    裴敬节面不改色反驳:“我那叫体面。”


    两人有要吵起来的趋势,邵淮轻咳一声,“都别说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机。”


    连煋默默听着,大被同眠的梦,怕真的只能?是梦了,若真一块儿把这些男人留在身边,她不得被烦死。


    除了侧舷裂开渗水之外,驾驶舱不少仪器也坏了,雷达反射器受损严重,无限电设备也出故障。


    竹响向?摩尔曼斯克港,以及北冰洋的航线,都发了紧急求助信号,都杳无音信。


    船舶受损严重,生活物资也逐渐灯尽油干。


    连罐头都没几个,只剩下一些勉强饱腹的压缩干粮。


    即便船上每一个人都缄口?不叫苦,连煋还是心中有愧。


    这条船是她的,她是船长,她没能?让自?己的船员过上好日子,是她失职。


    邵淮把连煋的失落都看在眼里,不知如何安慰她,他和连煋之间,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七破八补的无足鸟号艰难航行了一个星期,总算是进?入了东西伯利亚海。


    按照现在的航速,大约再开两天的时间,就能?到达港口?。


    连煋稍微松了一口?气,这算破船还算是争气。


    竹响站在甲板上,在茫茫大海中,恍惚看到前方有个小黑点,端起望远镜一样,发现是一艘巡逻舰正在逼近,舰上挂有俄罗斯的旗帜。


    她紧忙叫连煋出来,把望远镜给她。


    “你看,好像是俄罗斯的军舰!我们可以向?他们求救,让军舰拖着我们的船走。”


    连煋扶高了望远镜,太远了,没办法确认情况。


    她又把望远镜给了姜杳,忐忑不安道:“是军舰,还是海盗?”


    不是连煋多虑,是有了前车之鉴,当年载满六十?多吨的远鹰号被海盗打?劫时,连煋和姜杳都是亲历者?。


    当时那些海盗也是开着一艘改装版的巡逻舰,挂着军旗,伪装成军舰靠近远鹰号。


    姜杳看了有一会儿,看到舰艇顶部的舰炮,通过辨认得出信息,“不是海盗,就是俄罗斯的22160轻型巡逻舰。”


    “那就好。”


    连煋让竹响将船速降到最低,将救助的信号旗挂上桅杆,等到巡逻舰的到来。


    幸好,姜杳判定得没错,就是俄罗斯的巡逻舰,不是海盗船。


    姜杳在俄罗斯这边有打?捞业务,她有一份可以在俄罗斯海域进?行打?捞工作的证明,出示了这份证明后,舰艇上一名年轻中尉通过搭桥来到她们的船上。


    中尉英语不是很好,姜杳用?俄语和他交流,告诉他,无足鸟号遭遇撞击事故,破损得厉害,自?航能?力不行,需要他们的救助。


    中尉问?道:“船长是谁?”


    姜杳指向?连煋,“她。”


    连煋回驾驶舱拿出了之前的摩尔曼斯克港的入港和出港文件,满头大汗递给中尉。


    用?英语道:“我叫连煋,是无足鸟号的船长,之前就从摩尔曼斯克港出发,现在想要申请回摩尔曼斯克港停留,但我们船上的信号台坏了,没办法和港口?做入港申请。”


    中尉查看她送来的文件,又抬眼扫视船上的大致情况。


    船上收拾过了,但缝缝补补之下,还是一片狼藉。


    除了驾驶舱外,其余舱室的玻璃几乎都没了,甲板出现裂缝,栏杆断裂,船体侧面凹陷得厉害。


    “这么大个破冰船,你是要做什么?”中尉又问?。


    “我去北极做科考工作。”连煋暂时这么回应。


    “你们是中国人。”中尉扫视连煋,“科考批准证明呢?”


    “您先?等一等。”


    连煋又回去找文件,这次直接背了个背包出来,邵淮站在她身边,认得出,这个背包就是之前连煋从风铃号带出来的。


    她一直都带着这个包,哪怕风铃号起火,她从桅杆跳下的时候,也是背着这个包跳下来。


    他见?过连煋翻过几次这个包,里面全是文件,密密麻麻一大堆,全都套着绝密档案袋,很是神秘。


    连煋将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找出一份文件递给中尉。


    “我的科考批准证明不是中国那边的,是挪威给出示的证明。”


    刚从挪威取得无足鸟号时,为了能?够顺利在北冰洋航行,挪威的造船公?司给连煋办了一份科考证明,方便她出行。


    中尉反复看了文件,确定这艘船不是三无船舶,才把文件还给连煋。


    他顺着甲板走了几步,又问?:“遇到的什么事故,怎么撞成这个样子?”


    连煋让姜杳几人站在原地,她自?己跟上中尉,用?英语和他交流,低声告诉他。


    “是被另一艘破冰船撞的,那艘船上有很多炸/药,爆炸后,冲击波太大,殃及到我的船。”


    中尉看着空荡荡的窗子,眉目顿生严肃,“炸/药?”


    “嗯。”


    “你们遇上了海盗?”


    连煋:“比海盗还严重,这件事情很严重,我现在需要联系中国的海警,你们可以帮我吗?”


    连煋被中尉带到了巡逻舰,舰艇上居然还有两名中国人,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岁左右,穿着中国海军军服,连煋瞄了一眼他的肩章,三杠一星,是名上校。


    令连煋意外的是,另一名女的,居然是许关锦,有了熟人,办事可就方便多了。


    “连煋,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许关锦意外道。


    “我出来有事。”连煋差点喜极而泣,紧紧握住许关锦的手?,“老?师,太好了,终于又见?到您了。”


    连煋都想起来了,当年她前往瑞士找许关锦拜师学艺,许关锦就是她的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那中尉说,你要找海警报警,又是怎么回事?”许关锦问?。


    连煋看了眼周围,“老?师,我这件事情很重要,非常重要,我能?先?问?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的吗?”


    许关锦看向?一旁的上校,征得他的同意,才回答连煋的问?题。


    “中俄要进?行一次在海上的军事演习,我作为特聘船长过来参与工作,这位是徐年上校,是这次演习的指挥官之一。”


    连煋:“演习开始了吗?”


    许关锦:“还没,现在只是在勘察情况,这里即将列为军事区了,你的船不能?再在这里乱逛了。”


    连煋用?力摇头,“不逛不逛,我的船都烂了,全烂了!”


    她匆匆卸下背包,取出里面的文件,将一份航海图打?开,直接摊在地上,“老?师,徐上校,我有一个非常大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你说。”徐年和许关锦都蹲下,看着连煋摊开的地图。


    几名俄罗斯军官围在一旁,其中一名打?开摄像机,记录连煋的言行。


    连煋深吸一口?气。


    组织了语言才缓缓道:“我要举报临江市海运协会会长汪赏,汪赏在北极秘密建造了一个基地,要在水下修建海底避难所,威逼利诱了很多技术人员帮她办事,我的爸妈现在也被她软禁在北极。”


    她包里的东西,都是连嘉宁给她的证据。


    连煋在航海图上指出基地的具体位置。


    随后,打?开另一个文件袋,里头全是打?印出来的基地照片,以及部分?在安装完毕的海底沉管照片。


    连煋将自?己在基地工作了一个月,所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又讲明自?己逃出生天一事。


    种种证据醒目在前,加之连煋的无足鸟号显现出的破烂样,众人都不得不重视连煋的话?。


    “你船上那些人,全都知道基地的事情吗?”徐年问?。


    连煋:“没有,只有宁凝知道,宁凝是基地里负责运送物资的船员。”


    徐年叫人去把宁凝也带上巡逻舰,对连煋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你可能?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


    “什么配合不配合的,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北极!我爸妈还在北极呢,我都急死了。”


    连煋焦急万分?,噼里啪啦说着:“这么多天了,汪赏肯定知道我从基地溜出来,还把风铃号炸了,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爸妈呢。”


    徐年低头思忖,让连煋先?别着急。


    连煋在包里翻找,掏出另一份文件。


    “汪赏在基地有很多军火,都是非法交易的,这是交易记录,是我妈妈拍下后打?印出来的,有了这个证据,可以出警出兵去北极了吗?”


    徐年:“肯定是要去的,我先?向?上级汇报,争取定下计划。”


    如果海警要去北极,连煋肯定要带路,她是关键人物,得先?和军队在一起。


    徐年把连煋和宁凝先?安顿在巡逻舰上。


    又和俄罗斯方商议,叫人上去查看无足鸟号的具体情况,而后联系拖船和救援船来接应邵淮等人。


    邵淮几人在无足鸟号等了两个多小时。


    连煋还没从巡逻舰上回来,众人开始不安。


    乔纪年隔空问?巡逻舰上的士兵,“嘿,我们的朋友连煋,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回舱室问?过情况,而后出来朝乔纪年喊话?:“你们的朋友连煋暂时不回去了,我们正在联系拖船和救援船,接你们回港口?。”


    “不回来,什么叫不回来?”邵淮紧随其后问?道。


    士兵大声回话?,英语不太利索,口?音别扭道:“她暂时留在我们这里。”


    “那是不是军舰吗,为什么要留在军舰上,连煋是不是又犯大事了?”竹响皱眉,疑惑不解。


    裴敬节靠在栏杆上,不冷不淡瞥向?对面的巡逻舰,“我看就是又犯大事了,这个法外狂徒,还是离她远一点儿吧,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惊天大案。”


    第85章


    海风如无形的画笔, 在海面肆意?挥洒,留下呼啸声。


    邵淮上前向士兵问询,能不能把连煋叫出来, 让他们说几句话。


    士兵回舱内禀明情况, 出来说是连煋正在忙,需要?再等一等。


    “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邵淮问道, 从?连煋一开始说要?去北极找金矿开始,他就?放心不下,再到风铃号炸船事件, 更是觉得扑朔迷离,内里?可能大有文章,但是连煋不说, 他也不好得追根问底。


    连煋胆子大,什么都敢做,他就?怕哪天她玩脱了, 马失前蹄。


    焦躁不安中,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前方浪涛排开, 浪沫泛白, 一艘救援快艇开过?来了。


    之前的中尉过?来通知姜杳, 让他们先转移到救援艇上, 救援艇会送他们回港口, 稍后会有拖轮过?来,把无足鸟号也送回去。


    姜杳组织大家, 一块儿转移到快艇上。


    连煋这个?时候才和徐年交涉完毕。


    她背着背包走出船舱, 来到外面的甲板, 招手朝对?面快艇喊话:“竹响,麻烦你帮我?把大家带回港口, 我?暂时不和你们一路走了!”


    “不和我?们走,那你去哪里??”


    “我?有点事情?,不用担心我?,等我?办好事后,就?回去找你。”


    连煋大声回话,顿了顿补充道,“竹响,我?暂时没钱给你们结工资,你回国后,让尤舒带你去找我?姥姥,我?有一些金条存在姥姥那儿,你把金条取出来卖掉,分给琳达,水手长和轮机长,每人十万美金!”


    快艇和巡逻舰隔有一定距离,说话声被海风裹挟着吹散。


    竹响找来喇叭,对?连煋回话:“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叨工资呢,你到底犯没犯事儿,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过?来啊?”


    连煋胸有成竹,“我?没犯事,放心吧,等我?办完事情?就?回去了。”


    “办的什么事,把我?和尤舒也带上,让我?们和你一起发财!”


    连煋笑起来:“现在是一些私事,等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再去挖金矿,到时候再带你们一起,发财少不了你们的!”


    连烬的焦急再也掩盖不住,“姐,也让我?去你那里?吧,我?是你弟弟,你带上我?。”


    连煋:“你回家好好收拾屋子,等我?带爸妈回去。”


    快艇安全员过?来催促大家,马上开艇了,让大家先回舱内,不要?站在甲板上,邵淮抓紧最后的时间,对?连煋道:“带上我?吧,连煋。”


    “你先回去,帮我?照顾好大家,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在安全员的催促下,大家只好先回舱内。


    快艇很?快开动,速度比无足鸟号快了太多,可以达到五十节。


    浪花汹涌中,竹响和尤舒趴在玻璃窗边看距离越来越远的巡逻舰,连煋还站在甲板上向她们挥手。


    “连煋不会出事吧。”尤舒低声道。


    竹响轻声叹息,“希望老天保佑她。”


    裴敬节站在她俩身?后,忽而问:“你们是她的朋友?”


    “我?们是她的作案同伙。”竹响阴阳怪气道,对?先前裴敬节说过?的连煋是法?外狂徒的言论感到不满,拉着尤舒是走到一旁去了。


    裴敬节唇角微动,稍稍颔首看向远处的巡逻舰,还能看到连煋站在甲板上挥手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乔纪年也过?来了,和裴敬节并肩遥视前方。


    裴敬节又问:“你呢,你和连煋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的小三。”乔纪年面不改色。


    裴敬节转头看向在旁侧窗户盯着的邵淮,“那他呢?”


    “连煋的保姆。”乔纪年挑眉,“你问这些干什么?”


    裴敬节语调淡淡,“我?想?和她一起发财。”


    快艇开了将近六个?小时,把邵淮等人送到摩尔曼斯克港,快艇驾驶员安排他们住进附近的酒店,收据单递给连烬,“你是连煋的弟弟是吧,酒店的费用你们得自己?出。”


    “好。”连烬用美金付款。


    在酒店吃过?饭,待了三个?小时,天都黑透了,竹响接到无足鸟号靠港的消息,说是拖轮把无足鸟号送到港口的干船坞了,让她过?去处理修理事宜。


    竹响去去敲开连烬的房门,让他准备点钱,和自己?一同去干船坞。


    邵淮在屋内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开门出来询问情?况,也说自己?要?去。


    如此?,三人一起出发,顺着长长的引桥走着。


    即将到达干船坞时,竹响又提醒道:“修船的费用估计不少,我?只是这条船的联络人,我?也没钱,你们一个?是连煋的弟弟,一个?是她男朋友,费用还是得你们来出。”


    “我?知道。”连烬声音平淡,像无波湖水。


    邵淮道:“费用我?来出。”


    “嗯。”竹响轻轻应了一声。


    继续向前,四周静谧无声,灯杆上的防潮雾灯在与黑夜较量,散出一圈圈朦胧黄光。


    邵淮又开口问竹响,“你知道连煋在做什么吗?”


    “她说她在北极发现了一座金矿,想?要?去开采。”竹响知道的,并不比邵淮多。


    “我?们上岸后,连煋给你打过?电话吗?”邵淮又问。


    “没有。”


    进入干船坞,这是一个?封闭的修理船池,坞口设有挡水门,无足鸟号被运入内部坞室的船池,船池内的水已?经抽干,无足鸟号正停落在池内的龙骨墩上。


    看到他们三人进来了,一个?健壮的白人修理工放高嗓门,用英语问道:“你们是无足鸟号的船东吗?”


    竹响小跑上前,“我?是这条船的联络人,船东让我?负责修理事宜,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


    她出示了一份船舶所有权的单据,以及自己?的海员证。


    修理工用手机给她的证件拍照,和她阐明情?况。


    “你们得有个?准备,这是破冰船,零件和普通船舶不一样,得重新定制,这船真要?修理的话,得两亿美金。”


    竹响清脆回话:“没事儿,修,多少钱都没关系。”


    修理工点头,“嗯,和你简单说一下啊,破冰艏损坏太厉害,得换新,船体右侧的船壳钢板我?们先拆下来,看能不能用冲压技术修理,如果不行,也得换新”


    竹响细细听着,心想?,连煋要?是找不到金矿,都不知道她要?怎么还这些钱。


    修理工带他们到船内看情?况,简要?说明有哪些地方需要?修,又出了一份修理文件给竹响签字。


    一通忙活下来,回到酒店,已?是后半夜。


    几人在港口停留了三天,一连三天,都没有接到连煋的任何消息。


    邵淮打电话给国内,叫人去海事局询问情?况,得到的消息,连煋正在协助海警办事,暂不方便回应。


    姜杳还有事,先行离开,琳达也要?回美国了,连煋之前聘请的水手长和轮机长拿到邵淮结给的工资后,也走了。


    与此?同时,裴敬节接到消息,他家的公司被举报涉嫌走私,情?况严重。


    好巧不巧,邵淮也收到消息,他家公司旗下的邮轮出现重大安全隐患,所有邮轮禁止出海,得停业接受检查。


    连煋杳无音信,除了警方,没人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裴敬节和邵淮国内的公司又是一时之间谬误频发,一切瞬间一团糟。


    裴敬节看向连烬,目似剑光,“该不会是你小子干的吧,你这个?人,和你姐学?得一套一套的。”


    连烬承认,当年连煋失踪后,他起家的手段确实?不算光彩,但为何牵扯到连煋身?上?


    “不是我?干的,我?姐也不是那样的人,你说话注意?点。”连烬道。


    裴敬节还是面露怀疑。


    邵淮接了话:“不是连烬,应该是汪赏。”


    “汪赏?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裴敬节更是不解。


    邵淮神色冷静朝前走,“先回去再说。”


    裴敬节和邵淮要?离开,队伍就?只剩下竹响、尤舒和连烬,竹响问尤舒,“修船估计要?很?长时间,我?们在这里?也没用,你要?不要?先回家?”


    尤舒看向远处雾气腾升的海面,又转头看她,“那你呢?”


    竹响蹲在坝道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往水泥板戳弄,“我?想?在这里?等连煋,等她回来了,和她一起去挖金矿。”


    尤舒想?了一会儿,也选择留下,“我?也在这里?等连煋。”


    “好!”竹响搭着她的肩膀摇了摇,“我?们现在这里?的酒店住着,等连煋回来了,让她给我?们报销。”


    “行。”


    *


    连煋带着宁凝,跟着许关锦和徐年,乘俄军的巡逻舰进入一片军事海域,转移到一艘补给舰上。


    补给舰上有不少中国海军和海警领导人,都是来这里?为下个?月的军事演习做准备。


    连煋喜溢眉梢,没巧不成活,如果她回国内报警,国内要?出动警力军力去北极,这期间不知要?周折多久。


    现在国内的海军都在这里?了,她手上关于汪赏犯证铁证如山,估计可以很?快可以去北极基地处理此?事。


    连煋打开背包,再一次列出北极基地的资料。


    “风铃号被我?炸掉了,汪赏肯定次猜到她的基地已?经暴露,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行动,不然汪赏可能会对?我?爸妈他们动手。”她对?几名军官道。


    众军官经过?商议,决定先派一个?特种小分队前去查看情?况,当然,得让连煋带路。


    宁凝坐在角落,心事重重,她想?回家,不想?再掺和这些事情?,太危险了。


    将连煋拉到一旁,小声问:“连煋,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不是说好了吗,等到了港口,我?就?回加拿大了。”


    “你再帮帮我?,等事情?结束后,我?给你二十万美金。”连煋先给出空头支票。


    她知道宁凝的顾虑,也没让她跟着自己?冒险,“你不用和我?去北极,你就?和许船长留在这里?,现在只要?我?和你去过?基地,如果我?回不来,你还能给大家指路。”


    “行吧,说好了啊,我?可以提供路线,但我?绝对?不会去北极的。”


    “好。”


    事关重大,中方海警决定先拘留汪赏,但汪赏早有准备,早已?离开国内。


    警察查探她的行踪,发现她订过?前方加拿大的航班,除此?之外,查不到她现在的具体位置。


    因为要?演习,中方这边在北冰洋正好有军力和警力,于是和俄方合作,先派一艘军用小型破冰船和一支特种海军小分队,跟着连煋出发往北极。


    同时,另外再派另一支海军,前往门捷列夫海岭,寻找连煋所说的被炸掉的风铃号船骸。


    破冰船上有两名女军官,都是俄罗斯人,还有一名女翻译,是中方这边的海军,连煋被安排和这名翻译住一个?宿舍。


    军用破冰船速度非常快,出发了三天,已?经靠近冰区了。


    这次行动的队长叫来连煋,和她规划冰区的路线。


    连煋不管去哪里?,都背着先前母亲给她的背包,她从?背包里?取出海上导航仪,调出一条航海线。


    “按这条线走,到达冰区后,就?走之前我?来过?的路线,我?之前开破冰船来的时候,破了出了一条航道来,那条航道虽然可能已?经结冰了,但我?之前破过?一次,现在重新破的话,会轻松些。”


    “好,都听你的,你来带路。”队长点头。


    商议完毕明日的路线,连煋又背上自己?的包,来到外面的甲板。


    天快要?黑了,浓厚的云层裹住夜空,一切都冻僵了似的,毫无星光,毫无生?机。


    连煋坐在甲板上,看向朦胧的远处,拿出卫星手机,进入北极圈了,就?算是卫星手机,信号也是寥若星辰。


    她尝试给姥姥打电话,拨不通。


    船上有多重无线电台设备,和专用海事卫星电话,随时有信号,但都是军用,连煋也不好意?思去问他借用电话,只是让他们帮忙给还在港口的连烬报平安。


    这艘军用破冰船上,一个?熟人也没有。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远航,她要?去地球的最北端找妈妈。


    连煋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这些日子来,双手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像往下扎的树根盘踞在手背,她突然想?起刚开始失忆时,在灯山号上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记不起,什么人都不认识,恍如柳絮漂浮在海面,浮浮沉沉,顺水而流。


    她盯着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无名指上,又想?起了邵淮的无名指。


    她把所有细节都想?起来了,是怎么砍断邵淮的手指的。


    那时候她二十二岁,邵淮说想?结婚,她答应了。


    婚礼还没举行,商曜过?来找她,哭得很?厉害,说自己?那里?彻底坏了,要?疯了,他没脸告诉任何人,想?让连煋陪他去国外做手术。


    连煋心软,暂时推了和邵淮的婚礼,说自己?要?出海一趟,等回来了再结婚。


    当天晚上,就?想?带着商曜坐船离开,她要?先开自己?的船去南海的港口修理,再带商曜从?南海附近的城市乘飞机前往美国看医生?。


    那天晚上,她先到的港口,左等右等,商曜没来,反而是连烬和邵淮来了。


    连煋躲着他们,窝在船舱里?不出来,邵淮和连烬自己?上船找她。


    连烬坐在外头的甲板,邵淮进入船舱和连煋谈话。


    “你真那么喜欢和商曜一起混,又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邵淮握住她的肩膀,力度很?大。


    连煋眼神闪躲,“是你自己?要?结婚的,我?都说不结了,你还非要?结。”


    邵淮艰难咽了口唾沫,“你和商曜搞到一起了吗?”


    “没有。”


    “你和他在酒店房间那次,他为什么要?脱裤子?”


    连煋支支吾吾,“我?不让他脱,他非要?脱。”


    邵淮从?脖子上扯断一条项链,链绳串有一枚素圈戒指,戒指是连煋送他的婚戒。


    戒指真正起源在连嘉宁那儿,戒指是连嘉宁给连煋的,让连煋送给心爱的人。


    连煋起初只是把戒指送给邵淮,但不让他戴在手上,说是等结婚了再戴。


    “你说过?,等我?戴上戒指了,我?们就?结婚。”邵淮戴上戒指,竖起手给她看。


    “我?不结了,戒指还给我?。”连煋要?去抢戒指。


    邵淮攥紧拳头,抱住她,低头吻下来,连煋心里?也赌气,觉得邵淮控制欲太强,她咬他的嘴唇,咬得出了血,血腥味像浪花,没完没了地涌出。


    “除非我?的无名指断了,否则这枚戒指将一辈子在我?的手上。”他咬牙切齿道。


    “这是我?妈给我?的,还给我?!”连煋握住他的手腕,要?掰开他的手指,拿回戒指。


    邵淮不让,两人挣扎着,一起倒在地板上。


    “我?不许你出海!”邵淮抱着她,眼眶猩红,“连煋,求你了,我?们回去把婚礼办了,行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戒指还给我?!”连煋嘶喊,用力咬在他的手背。


    眼见抢不过?,连煋放弃了,她推开邵淮,往驾驶舱走,“戒指给你了,你回去吧,我?要?开船走了。”


    邵淮抢先上前,拉过?驾驶舱的门,把门锁上,手捂在锁面,“我?不准你走,和我?回家。”


    连煋委屈了,抽出潜水/刀要?撬锁,邵淮不让,手还继续覆在锁面上。


    “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砍了?”连煋威胁他。


    “随便你。”


    两人对?峙着,连煋只想?吓唬他,刀尖往下刺,她以为邵淮再胡闹也有个?度,会把手移开的,结果邵淮纹丝未动。


    正巧,一个?海浪打过?来,船体晃动,连煋控不住力度,潜水/刀真刺了下去,扎在邵淮的无名指上。


    这种刀异常锋利,主要?用于在水下刺杀猛兽,和切割渔网,刀尖甚至可以直接刺穿贝壳。


    连煋一刀扎过?去,邵淮无名指的关节处被穿透,只剩下一点点皮肉连着,他自己?经不住巨大的痛楚,手往外抽,这下子,半截无名指彻底落地。


    “连烬!快送邵淮去医院!”连煋拿着刀,大声喊道。


    连烬冲进舱内,只见到邵淮额间青筋暴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一旁的连煋拿着潜水/刀,刀面血迹蜿蜒。


    “姐,这是怎么了?”连烬才十九岁,被这场面弄得心惊胆战。


    连煋捡起地上的半截手指,纸巾包起来,“赶紧去医院,八小时内还能接上。”


    邵淮的助理还在岸上,看到邵淮满手是血回来,吓得面色苍白,连煋拿着邵淮的手指跟在后面。


    邵淮捂着手进了车里?,朝连煋道:“你先别和我?一起走,不然我?家里?人肯定怀疑是你弄的,到时候说不清。”


    连煋顺着车窗,将纸巾包着的手指给他,“我?不跟着你,你快去医院吧。”


    她又催连烬,“连烬,你也跟着一起去医院,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邵淮和连烬走后,商曜才姗姗来迟,和连煋一个?劲儿抱怨,“路上有人追尾,撞了我?的车,拦着我?不让我?走,我?猜是邵淮弄的,拦着不让我?们私奔呢。”


    “我?没跟你私奔,我?是要?去南海修船,烦死了。”连煋往廊桥上走,跳到甲板上。


    商曜紧随其后,看到她袖口上有血迹,“怎么有血,你受伤了?给我?看看。”


    “不是我?的血,是邵淮的。”


    “邵淮的?他来找你了?”


    连煋不耐烦点头,“嗯,他刚来了,非要?玩我?的刀,结果伤到自己?了。”


    “严重吗?”商曜絮絮叨叨地问。


    “不严重吧,不知道。”


    连煋的船急需修理,她还是开船带着商曜去南海了,在海上平静了几天,一直到南海附近的港口,将船送到修理厂后,才接到法?院的传唤。


    说是她故意?伤害,砍了邵淮的手指,被邵家父母起诉了。


    第86章


    连煋凝视前方腾腾雾气, 坐了良久,周身被冷意围裹,实?在?是冷坏了, 这才回宿舍。


    翌日清晨, 天刚泛白,破冰船抵达冰区。


    一眼?望去, 茫茫无垠,千形万状的冰棱悬缀在冰架之上,似刀, 似剑,在?太阳折射下泛起幽蓝银白交织的冷光,连光芒都显得锋利。


    连煋站在?甲板上, 上个月她用自己的无足鸟号开凿出的冰道,早已没了痕迹,曾经破出的冰块, 现在?又冻僵连成一片, 好似从没人来过这里。


    “从哪个切入点开始破冰?”队长问连煋。


    “我先看看。”


    连煋拿起望远镜, 站在?甲板最前端, 寻找之前自?己开凿过的地方?, 那里冰层比较薄, 破冰速度会快一点儿。


    随后又坐充气阀来到冰面, 仔细摸索查探,最后在?合适的破冰点插上一面小红旗, 之后又回到破冰船上。


    “队长, 可以开始了。”


    金发碧眼?地队长点头, 转而告知船长,可以开始破冰了。


    机器运作轰鸣声从轮机室传来, 巨大而沉闷,这片苍寂凛冽的冰川上,恍如地球内部传来古老神秘的叫唤,十分?震撼。


    连煋站在?甲板上,被这艘破冰船的破冰能力惊到。


    她的无足鸟号采用的是燃烧柴油为动力,现在?俄军这种军用破冰船,则是采用双核反应堆为动力,属于核动力破冰船。


    这种核动力破冰船,可比她那艘以柴油为动力的破冰船功率大得多了,开凿破冰的速度更加猛烈。


    瞧着这艘船势如破竹的样子?,连煋又想到自?己那破破烂烂的无足鸟号,果然,她这个性子?,就是不能见到太好的东西,容易三心二意。


    感情也?是一样,当初本想着和邵淮甜甜蜜蜜过小日子?,乔纪年来了,她又摇摆不定了,商曜来了,她又两边打晃,裴敬节来了,她也?想偷摸着看看他的脸,顺便借点钱。


    这艘破冰船的速度极快,加之这次连煋重新规划了路线,就快要接近营地了。


    寒风呼啸,四周冷气腾升。


    破冰船暂时停下,军队的人说要先观察情况,这触及到连煋陌生的领域,只能坐在?甲板上干瞪眼?。


    她只看到队长安排了潜水员,往水下放置了几个声纳装置和潜航器,连煋在?汪赏的基地干活那一个月,见过类似的东西。


    一直到下午,靠着潜航器探测到的信息,确认了在?连煋提供的位置信息中?,确有?类似于海底隧道的建筑。


    小分?队将情况汇报回港口,决定再开直升机去查看情况。


    在?这种冰川绵延之地,开直升机是个不小的挑战。


    一连等了两天,才等到合适的起飞天气。


    直升机并没有?进入营地内部,而是选择隐藏踪迹,小心翼翼在?远处拍照,果真,看到有?一艘巨大的破冰船停在?冰川之上,如凶兽在?冬眠。


    为了不暴露行踪,直升机只是拍了个大概的情况,就返回了。


    越是靠近营地,连煋越是焦急,生怕汪赏会对她爸妈不利,只能安慰自?己,连嘉宁那么聪明,肯定有?护身之策。


    资料收集得差不多,特种分?队打算出发,先乘直升机,再步行前往营地,先以科考的名义前去打探情况。


    队长本来不想让连煋一起,但连煋坚持要一起去。


    其一,实?在?是过于担心母亲。


    其二,她毕竟在?营地里干过一个月的活儿,熟门熟路,有?她带路,一切会轻松些。


    队长给了连煋一套极地装备,叮嘱她,万事要听指挥,身体?不舒服要及时报告。


    连煋在?心里嘀咕,她这身体?素质,风里来雨里去多少回了,虽比不上这些专业特种兵,但比起普通人,肯定更胜一筹。


    连煋是第一次坐直升机,还是极地直升机,换做以前,定要左顾右盼一番,现在?却?没那个心思了,心急如焚只想着赶紧到达营地,把母亲接出来。


    坐了两个小时的直升机,又改为步行,来到当初连嘉宁第一次带她上岸的地方?。


    连煋记得,这个地方?当时就有?人员把守,还有?不少雪地车,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她不禁猜测,会不会汪赏已经将所有?人员都转移了?


    果不其然,等他们到达营地时,早已人去楼空。


    基地大部分?设备都还在?,大量白色雪地车整体?停靠在?营地里,与白茫的冰川融为一体?。


    那艘算是基地大本营的破冰船也?还在?,一如连煋一个月前离开时的模样,几张白色旗帜固定在?首舷桅杆上,旗面已经冻僵,像一片片冬日的枯叶。


    小分?队进行地毯式搜索,一步步进入破冰船内部,没在?营地里找到一个人。


    连煋和队长在?船外等着,队员过来汇报情况,“队长,都找过了,船上有?生活痕迹,但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设备也?都关了。”


    “还有?别的营地吗?”队长扭头问连煋。


    “旁边有?几个哨所和驻地,但不过是临时性作业需要才建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队长又安排人前往连煋所说的哨所和驻地查探,无一例外,一个人也?没有?。


    不管是营地、哨所,还是驻地,都有?人生活的痕迹,而且按照这些痕迹来看,这里的人离开的时间不算太久,最多也?就是一个星期。


    “营地里一共有?多少人?”队长问。


    连煋:“固定的工作人员有?一千来名,还有?一些是流通的,经常往返于营地和加拿大之间运送物?资,这些流通的人,我也?不清楚具体?多少。”


    大伙儿又仔细搜索了一圈。


    队长试图在?附近寻找,有?没有?大部队迁移的蛛丝马迹,一无所获。


    这里是冰川,别说人的脚印了,就连雪地车开过的痕迹,也?很快无影无踪。


    连煋仔细数了营地里的雪地车,和她一个月前她离开时数量差不多。


    在?如此恶劣苦寒的环境,营地有?那么多人,要离开的话,开雪地车是最好的方?式,但这些车都还在?这里。


    连煋细思恐极,不由?得提心吊胆。


    该不会是汪赏得知自?己要暴露了,一气之下,带着大伙儿同归于尽了吧。


    汪赏年事已高,此事罪盈衅满,一旦定罪,坐牢是少不了,一大把年纪还要服刑,对于她那样的人,估计接受不了。


    如果真如自?己所猜,那爸妈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一同胡思乱想,连煋心乱如麻,脑海中?犹如一团无头无尾的乱绳,找不到头绪。


    她进入营地那艘巨型破冰船内部,来到先前和父母一起住过的房间门前,门被一把铁锁锁着。


    连煋找来工具,将锁撬开,进入房间,房内如旧整洁。


    打开衣柜,爸妈的衣服都还在?。


    她在?屋内一点点搜寻,想看看连嘉宁有?没有?可能给自?己留下什?么线索,但没有?,什?么都找不到。


    在?房里待了一个小时,她才出来。


    队长等人还在?清点营地里的设备,连煋突然想想起来,在?破冰船最底层甲板有?个军火库。


    她领队长去查看,撬开库房的人,里面的东西也?都还在?。


    “所有?东西都还在?,怎么就一个人都没有?”队长不经嘀咕,看向连煋,“你能猜到他们会去哪里吗?”


    连煋摇摇头。


    队长又让直升机原路返回,运了潜水设备和潜航器过来。


    他和连煋一起下水摸索了情况,在?水里看到杂七杂八的沉管,还有?不少吊塔设备。


    连煋告知了队长金矿所在?的位置,并带他去查看了,金矿的开采进度还停留在?连煋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只是从水下冰架侧面钻了几个孔。


    又回到冰面,连煋茫然无绪,询问队长:“现在?怎么办?”


    队长道:“先回我们自?己的破冰船吧,把情况汇报上级,看看上头怎么说。”


    连煋:“这里还有?生活物?资,也?还有?吃的,要不你们先自?己回去,我先留在?这里等你们吧,反正你们还是得回来。”


    “你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连煋望向无际白川银冰,“我怕我妈妈回来了,会找不到我。”


    “不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不会同意的。”


    连煋嘴唇动了动,没再抗争,她现在?是一个人跟着军队出发,势单力薄,必须要服从军队的命令。


    众人再次乘直升机返回原地,在?军用破冰船上过夜。


    队长将这里的情况悉数汇报,上头的意思是让他们先等两天,中?方?和俄方?会合作,以最快的速度派遣大部队过来。


    次日,队长过来问连煋,“你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连煋随队长进入驾驶舱,用船上的军用海事卫星电话和姥姥联系。


    姥姥心急如焚,“元元,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呀,我问连烬,连烬说你出海了,姥姥还以为你在?太平洋呢,结果你又跑北冰洋去,这一天天的,怎么比鲨鱼还能游呢。”


    “姥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现在?和军队的人在?一起,人很多,他们会保护我的,主?要是海上信号不好,才不能及时给你打电话。”


    姥姥稍微放心了些,“好,和军队的人在?一起挺好,你别和海盗混在?一起就好,咱可不能干违法的事啊。”


    “姥姥,我知道了。”


    姥姥又问起连嘉宁,连煋只说她正在?找,应该会找到。


    姥姥只说让连煋慢慢来,不要着急。


    其实?,连嘉宁离开这么多年,姥姥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连煋又给竹响打了个电话,询问她们现在?如何。


    竹响说,邵淮等人都走了,她和尤舒,还有?连烬还在?摩尔曼斯克港等她。


    “我和尤舒就在?这里等你,等着你回来带我们去挖金矿发大财呢。”


    连煋心底热流涌过,水意在?眼?眶打转,“好,你们等我,我一定会回去的。”


    大部队过来后,连煋再次跟着军方?来到汪赏的营地。


    营地里依旧是空无一人。


    军方?将此地翻了个遍,无人机在?方?圆百里搜寻,还是找不到一个活人,原本在?这里的一千多人,如同人间蒸发,毫无踪迹。


    一个星期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各地警力一直在?搜寻汪赏的下落,同样杳无音讯。


    军方?在?营地不断盘点汪赏留下设施,也?在?商议如何料理,同时,冰架底下那一座金矿,要如何处理,也?是个问题。


    连煋左右提点,“那金矿是我发现的,我三年前就发现了。”


    上校徐年懂她的意思,笑了笑,“真要开采,肯定是有?你的份,但按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能给你单独开采,对环境破坏太大了,得和国家合作。”


    连煋同意,真要彻底开采,她自?己兵微将寡,肯定不好搞,有?了国家做靠山,各种设备也?更好弄到。


    在?营地的这几天,连煋一筹莫展,焦虑倍增。


    好不容易找到母亲的下落了,现在?又凭空消失,这下子?,她是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突然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易拉罐,是个啤酒易拉罐。


    连煋捡起来,凝视良久。


    现在?军队驻扎在?营地,暂时住进汪赏那艘巨型破冰船,连煋还是住在?之前爸妈的房间,爸妈都不喝酒,这个啤酒易拉罐显得格外突兀。


    她反复查看易拉罐,在?里头发现了一张字条,居然是连嘉宁的字迹:“元元,情况复杂,先来这里,妈妈有?事和你说,不要带外人。”


    字条最后有?一串经纬度定位信息。


    连煋赶紧打开指北针计算位置,连嘉宁留下的这个地址,正常步行的话,得有?一个半小时的行程。


    不管如何,连煋都要去看一看,她穿戴好装备,带上一把手枪,三个烟雾信号弹。


    她和队长简单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在?附近转一转,便离开了,军方?还在?盘点营地里的东西,没人过多注意她。


    连煋出了营地,一路来到纸条上的位置。


    面前是一座差不多三层楼高的冰脊,高度不算高,宽度绵延数十公?里,形如南方?地区的丘陵,坡度四十度左右。


    连煋站在?冰脊脚下,左顾右盼,喊了一句:“妈!”


    声音飘散在?风中?,空旷寂寥,没有?应答。


    连煋拿出手枪,压上弹匣,塞在?衣兜里,朝冰脊爬上去,打算翻过冰脊看看后方?的情况。


    攀爬这样的冰脊,不算容易,连煋没有?带地质锤,只能徒手攀爬。不算高的距离,来来回回折腾,花了快半个小时才爬上冰脊的顶端。


    有?个蓝色人影矗立在?冰壁最高点,连煋喜极而泣,大喊道:“妈,我来了!”


    她记得那身衣服,那是连嘉宁的防风服,她第一次来到营地时,经常看到连嘉宁穿这件蓝色防风服。


    那人转过来,她头戴宽大的毛绒帽子?,脸隐在?帽子?底下,还带着面罩,连煋看不清她的脸,又喊道:“妈,是你吗?”


    那人摘下面罩,帽子?稍微往后推了推,露出一张皱纹横生的脸,几缕白发顺着耳垂落下。


    “汪赏?”连煋停下脚步,警惕起来,手插进衣兜握住已经上了子?弹的手枪。


    汪赏见她不动了,自?己朝她走来,“好久没见你了,好像长高了。”


    “我妈呢?”


    “放心,你妈没事。”


    走近后,汪赏轻声叹了口气,她已经六十多岁了,现下好像更加苍老,不仅是外面的苍老,整个人精气神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窝凹陷,表情很淡,有?种看淡生死的从容。


    “你先去自?首吧,中?方?和俄方?的军队都来了。”


    连煋顿了顿,还是选择对她直呼其名,“汪赏,现在?还有?机会。”


    “我自?首什?么?”汪赏侧目看她,面容慈祥,平静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北极是哪个国家的?归哪个国家管,哪里来的法律来制裁我?”


    “你囚禁了很多科学?家在?这里,还非法交易军火。”连煋抿抿嘴,低声说道。


    “囚禁了谁,谁跟你说我囚禁了他们?他们和我有?着一样的目标,我们只是在?这里建一个避难所而已。”


    “我爸妈就是被你囚禁在?这里的,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让他们回家。”


    汪赏笑了笑,“他们拿了我的钱,工作没完成为什?么要回家?你去上班,没到下班的时间,你就回家吗?”


    她声调缓慢地说:“我确实?买了军火,但又没用于战争,只是为了基地工作需要,这算不上错误,连煋。”


    连煋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自?己和汪赏的思想层面不在?一个维度。


    “好了,事已至此,都该结束了,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就不和你们折腾了。”


    “什?么意思?”连煋感到不对劲儿。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汪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按钮,轻轻按下去。


    一声巨响如雷贯耳,只见远方?营地的位置发生轰然裂变,四面冰壁塌落,冰屑扬如飞沙。


    剧烈的震感蔓延到冰脊这边来,连煋脚下的冰垒震感强烈,晃动起来,她一下子?栽倒在?地。


    汪赏还是站得很稳,俯视狼狈的连煋,慈祥笑容和四周的冰天冻地格不相入。


    “连煋,是你把军队带到这里来,他们都因你而死。”


    连煋愣怔看向远处的营地,冰川塌陷,震天动地,庞然硕大的冰体?跳犹如瀑布倾泻而下,冰面裂开,露出水面,水花四溅。


    “对了,你妈妈也?在?营地,祝她好运了。”汪赏又缓声道。


    连煋恍惚间呼吸滞停,掏出手枪指向汪赏,“我杀了你!”


    汪赏六十多岁了,身手却?还利落,连煋刚拿出枪,她一脚踩住连煋的手腕,夺过她的枪,抵在?她的太阳穴。


    “恩旗死了,是你炸了风铃号她才死的,你杀了我的女儿,我杀了你妈妈,这不是很公?平吗。”


    “我没有?杀汪恩旗!我不知道船上有?炸/药,如果不是她非要撞我的船,我也?不会在?船上放火。”连煋红着眼?挣扎。


    “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付出代?价。”


    汪赏用枪托砸晕了连煋,连煋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汪恩旗踢下冰脊,她滚了下去,在?冰脊脚下躺着,汪赏又把她拖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


    连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小半封闭式小救生艇上,四面都是水,寒气逼人。


    救生艇上什?么都没有?,所有?设备都是坏的,连油箱也?是空空荡荡,一滴油也?没有?,这艘救生艇就一个空壳,与木筏无异。


    连煋在?救生艇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生活物?资。


    只找到一个啤酒易拉罐,易拉罐里有?张纸条:“连煋,你天生属于大海,祝你好运——汪奶奶。”


    连煋只记得,她九岁时,因自?己的爷爷奶奶偏爱连烬,她不服气,又久闻汪赏作为海运协会会长的大名,提礼上门拜访,要认汪赏做自?己的奶奶。


    那时候,汪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连煋,你天生属于大海。


    连煋四处搜寻,什?么工具都没有?,汪赏是铁了心,要让她一个人在?海上自?生自?灭。


    坐了一会儿,连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潜水表居然还在?,不知道是汪赏忘记撸走,还是故意给她留一线生机。


    潜水表可以查看经纬度数据。


    连煋看了一会儿定位信息,确定自?己还在?北冰洋,但距离营地的位置已是十万八千里,都不在?同一个半球了,也?不知道汪赏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


    救生艇上没有?任何食物?,也?没有?淡水,周围气温还很低。


    值得庆幸的一点,连煋身上还穿着她外出时的极地装备。


    保暖成套羊毛衫内衣,毛衣,羽绒服,外层是防风厚外套,裤子?也?是防寒裤,脚上保暖袜和靴子?,御寒效果上佳。


    首先要解决饮水问题。


    连煋拆下救生艇尾部的小挡门,用来当划桨,准备朝北方?划,越往北越冷,海面会有?浮冰。


    海水是咸的,但浮冰却?是淡水,只要找到浮冰就能暂时解决饮水。


    这里距离冰区不算远,连煋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看到了浮冰。


    她又拆下救生艇的顶蓬,顶蓬是塑料篷,可以用来储水。


    捞上来几块浮冰,用塑料篷抱起来,悬挂在?栏杆上,等浮冰化了,就可以饮用。


    这样的浮冰肯定不干净,但穷途末路之际,总比渴死来得强。


    收集了一定量的浮冰,连煋坐在?艇内休息,先等浮冰化了,喝点水再做打算。


    她盯着腕上的潜水表,仔细看现下位置的经纬度数,忽然想起了远鹰号,似乎她当初就把远鹰号藏在?这附近。


    时间太久了,加之自?己又失忆过,对远鹰号的具体?位置记忆已经模糊。


    她当年有?在?纸质航海图上,标记过远鹰号的位置。


    海航图放在?琉球群岛挖出的保险箱里,先前挖出保险箱后,这些海航图她一直随身携带,不过去见汪赏之前,她将其放在?营地的房间了。


    关于远鹰号,她现在?模模糊糊记得个大概的方?位。


    不过也?只能先这样出发,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将体?力耗尽了更加糟糕。


    看着潜水表,打开电子?指北针功能,大致判定好方?向,打开抄起小挡门当做划桨,开始出发去找远鹰号。


    这一找,就是一天一夜。


    这段时间,除了靠浮冰化成的水充饥,再没吃过任何东西。


    连煋一边骂汪赏一边划桨,一想起汪赏,又接连想到母亲,按照当时营地炸裂的程度,如果她爸妈那时候就在?营地,恐怕是凶多吉少。


    连煋擦了把眼?泪,暂时不去想这些。


    她得活着回去,不能再让姥姥等了。


    一天一夜过后。


    连煋看着潜水表上的经纬度数,隐约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划着救生艇在?附近转了一圈,隐约看到前方?有?一艘大船,连忙划过去。


    靠近了,却?是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连煋饿得头眼?昏花,似梦初觉,原来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她咬咬牙,拆下救生艇上的栏杆,用栏杆叉鱼,叉到一条不认识的鱼,硬着头皮咬了几口,太饿了,也?分?辨不出好吃不好吃。


    就这么囫囵吐枣嚼了几口,砸吧砸吧咽下去。


    吃完鱼,继续在?附近转悠。


    又找了一天,又看到远处有?个黑点,像是大船的影子?。


    连煋用力擦眼?睛,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再次定睛看去,确定远处真是船的轮廓,应该不是幻觉。


    她记得的,她当年就是把远鹰号藏到这附近。


    当年她和姜杳去打捞沉船,捞出六十多吨的黄金,半途遇上海盗,姜杳开着另一艘船吸引海盗的注意力,让连煋开装满黄金的远鹰号离开。


    结果还没回到港口,几个水手想夺船私吞,连煋骗他们说船的螺旋桨被渔网缠上,随时会爆炸,让水手们转移到救生艇上,她先倒船甩开渔网。


    等水手们下水后,她直接把船一路开走,关闭所有?定位设备,将船藏到这里来。


    连煋拼尽全力划动救生艇,千难万险之下,终于靠近了那艘大船。


    真的是远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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