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 第 81 章 ◇


    破败的房屋内满是陈腐的味道, 昏昏无光,为由半了一条缝隙的窗透出一星半点的明媚光线。


    那衣着鲜亮的绯衣少年面色微凝,远远抛过来一眼便让刘工心里一怵, 便是连眼中的癫狂也褪去了几分。


    “入朝为官?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偏偏给你一个工匠?”


    胤祯冷冷一笑, 紧蹙的长眉之下一双杏仁眼如凝冰之寒, 如风霜之利,让刘工物理意义上的清醒过来。


    “郡王爷有所不知,那琉璃螭吻乃是空心之物!小的不说盖宫殿庙宇百十座,但少说也有半百之数,那螭吻一上手小的便觉出不对了。”


    若不是依仗若此, 他一个小小工匠如何敢去和皇子阿哥说上一二?


    只是, 此时此刻刘工回想起八阿哥那副并不惊奇的模样, 只道他知道自己逃不过, 便能得几分利是几分了。


    “竟是如此么……”


    胤祯沉思着, 八哥明知其不对劲儿,却执意如此未尝没有深意。胤祯甚至怀疑, 若是其个中缘由未曾查清后面的重建东岳庙能不能顺利还两说。


    不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那空心的琉璃螭吻。


    等胤祯出去的时候,工匠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看到胤祯过来所有人都亮起眼睛:


    “郡王爷!刘工身子怎么样了?”


    “小的听说刘工前不久还起了热, 现在可下去了?”


    ……


    胤祯对上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转而问道:


    “太医说仔细养着便是了, 倒是方才爷瞧过那刘工, 竟不知他为何能让诸位这般维护?”


    “哈哈, 郡王爷有所不知, 日前小的婆娘生孩子,可是小的揭不开锅,还是刘工提前给了小的银子。”


    “是啊是啊,我老娘卧病在床,不久前又染了风寒,也是刘工慷慨解囊。”


    一圈说下来,在场的工匠竟都或多或少的受了刘工的恩惠,提起他自然侃侃而谈,推崇之至。


    想必,他们也不知自己是被提前买了命。


    胤祯看着一个个朴素极了的汉子,喉头微动,但不多时还是垂下头:


    “对了,几位,不知可有寻出的琉璃螭吻?”


    工匠们摇了摇头:


    “今个郡王爷您抱起的那块,就是仅剩的了。”


    胤祯闻言不由皱了皱眉,脑中却想起自己今晨来看到情况,不由问道:


    “那原来的琉璃螭吻去哪里了?你们可有印象?”


    “这……小的们有时候一忙起来便昏了头,至于那琉璃螭吻的去向,应该是被送回营缮清吏司了。”


    琉璃螭吻乃是独属于皇族专用,便是崩碎的,不应传入民间的东西都应被其制造商——营缮清吏司回收。


    思及此,胤祯急急转身离去,骑着白马便朝工部衙门赶去。


    只是这会儿正是午间,街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若鱼腹之卵,万一有个躲闪不及,恐会伤及无辜,是以胤祯只得下马。


    又因为白马喜静不喜闹,颇为不驯,胤祯一面走,一面哄,走路不累,倒是哄马累的他嘴唇发干。


    “十四!过来喝口水!”


    胤祯在京城没少来回溜达,却也不记得热闹的京城中竟也有这么一个僻静的茶馆。


    白底蓝花的旗子迎风招展,半卷着上头的“茶”字,一树才蕴了花骨朵的桃花星星点点,泄了几抹浅红。


    店家正趁着午后春光偷懒打盹,一排水壶被文火慢吞吞的舔舐着壶底。


    茶馆在的位置颇巧,正正是两条巷子凹进去的地方。行人往来匆匆,自是无瑕注意到这个地方,也唯有那等偷闲之人有一双慧眼得见。


    午后的日光温和如羽,洒落在紫衣少女一笑时弯起的长睫之上,如碎玉细金。


    胤祯抿了抿唇,将握着缰绳有些出汗的掌心偷偷用袖子擦了擦,这才上前。


    “陈五姑娘好雅兴。”


    胤祯将白马拴在桃树旁,店家懒懒看了一眼,见那白马只顾啃着地上的杂草,并不对桃花打什么主意便不再理会了。


    陈玉丹俏皮一笑,给胤祯斟了一杯茶:


    “阿玛今个上朝去啦,没人盯着我才敢出来呢!谁知道今日人这么多,我才不要与人挤出一身臭汗!”


    小姑娘一面说着,一面皱了皱玉挺的琼鼻,别有一种女儿家的娇俏:


    “十四也坐坐吧,不然……你连人带马怕是要挤到猴年马月呢!”


    陈玉丹说着,不由掩唇一笑。


    “此言有理……”


    胤祯想来能言善辩,可是此时此刻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词穷,只端起那碗茶水一股脑喝下。


    “哎!小心烫!”


    陈玉丹阻拦不及,胤祯更不可能在姑娘家面前失礼,索性直接咽下,烫的他眉尖一抖。


    “哎呀,你怎么这么憨?烫着了吧?我看看……”


    胤祯就要张嘴,但突然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太过亲昵,忙赤着耳根道:


    “没什么的,习武之人皮糙肉厚,不妨事。”


    “哼,再皮糙肉厚,你是不会疼?”


    陈玉丹白了胤祯一眼,又想了想从腰间的袋子中取出一物:


    “算了,你这无妄之灾终究是因我而起,这个膏药你拿回去抹吧。”


    陈玉丹将自己制的药丢给胤祯时还有些不舍,阿玛向来不许她制药的,她也没有多少。


    但胤祯难得收到人家姑娘的礼物,忙一把揣入怀中,不给其后悔的机会。


    陈玉丹:“……”


    “身手倒是不错……”


    小姑娘抿起菱红的唇瓣儿,小声嘟囔着,胤祯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不妥,犹豫一番后取出了怀中那朵花瓣微卷的梨花。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以这春日的第一朵梨花与姑娘交换可好?”


    胤祯一伸手,一阵轻柔春风拂来,现场表演了一个零落成泥。


    胤祯:“……”


    陈玉丹:“……”


    胤祯发誓,他从未这么尴尬过!


    上一次这么尴尬,还是他偷吃蜂蜜被蜂子蛰了舌头被阿玛,额娘哥哥们嘲笑,可今日尤盛当日。


    但陈玉丹是个好姑娘,并不在意,还从胤祯掌心中捻起仅剩下花蕊梨花,笑嘻嘻道:


    “那我收下咯。”


    那柔嫩的指尖自带着薄茧的掌心中轻轻一掠,如蜻蜓点水,却让胤祯本来就乱的心更乱了。


    以至于之后这位陈五姑娘一直安利的店家独有的甜茶胤祯都未曾细细品味,脑中只有方才那短暂的一触。


    “人不多啦,十四你该去忙了!”


    胤祯恍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停了半个时辰了,忙起身告辞,并拉了拉白马。


    也不知是否是桃花树下的青草实在柔嫩多汁,白马竟不舍得离开,还是陈玉丹看不下去,从腰间的袋子中又取出一个小瓶子,胤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头瓷瓶的哐当声。


    陈玉丹端详了一下瓶子,确定无误后方在掌心倒了些白色的颗粒,笑着送到白马的嘴边:


    “这是盐,它会喜欢的。好马儿,吃了就去干活吧。”


    胤祯看着自己那匹白马肆无忌惮的在人家姑娘的掌心舔舐,脸色微青,还不待它舔完就勒住缰绳:


    “多谢陈五姑娘了,不过家里往日没亏了它,不必如此娇惯。”


    胤祯话音落下,白马不忿的打了一个响鼻,胤祯充耳不闻,终于找回了些状态,温润一笑:


    “姑娘留步,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对了,这个给姑娘尝尝!”


    胤祯将自己腰间的点心袋解下递给陈玉丹,便骑马离去。


    寻常人出门岂会随身带些子调味品,这位陈五姑娘应是与胤祯一般无二的好美食之人。


    果真过了那一阵子,街上的如织的人影变成了如才学纺织的小丫头才能纺出的稀稀落落的模样。


    胤祯骑马穿行而过,着实比他先前硬闯要轻松许多。


    等胤祯到工部的时候,里头坐班的胤禛未曾出来,胤祯也没有如往日那般横冲直撞,只把缰绳丢给小吏:


    “营缮清吏司在哪儿?”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急奔而来,白玉面上浓眉紧皱,一股子急迫之势扑面而来,小吏连忙指了方向,随后只看到一片飘远的绯色衣角。


    “来人!主事者何在?!”


    胤祯直接拿了金牌出来,话还没说上先跪了一片,随后有人跪着答话:


    “回郡王的话,奴才便是营缮司郎中,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赐教?”


    胤祯直接大刀金马的捡了把椅子坐下,面上非喜非怒,看上去让人琢磨不透。


    “爷且问你们,东岳庙的琉璃碎瓦可是运回此处?东西在哪儿?”


    营缮司郎中只觉得这位琛郡王不愧是被皇上幼年封王之人,一身皇权富贵养出来的威势实在令人胆颤,忙道:


    “是,是一早运回来了,可是已进了熔炉。”


    胤祯闻言脸色阴沉沉的看了那营缮司郎中一眼,冷冷道:


    “莫不是以为你们销毁了证据,爷便没有法子了?送往东岳庙的琉璃螭吻因何空心,知道此事之人站出来!”


    一个两个,真以为他这张嘴是摆设不成?


    胤祯话音落下,两个跪在最后面的主事不受控制的向前爬来,营缮司郎中看到这一幕吓得说话都哆嗦起来:


    “你们何至于此,琉璃固然珍贵,可是和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们不知呐?!哎!”


    营缮司郎中拍着大腿向胤祯哭诉他如何如何识人不清云云,胤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听着,目光却在那两个主事身上打转。


    等胤祯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忍不住冷汗淋淋,浑身发抖,这才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还不速速把你们知道的东西都交代了?!”


    素日在京中见惯了琛郡王一张口那金口玉言令无数罪犯俯首吐口,京中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可是,这一刻这两个主事却是如丧考批。


    他们不受控制的说着事情的缘由,原这琉璃螭吻可以做成空心乃是一琉璃坊工匠的巧思,突然之间被这二人得知后便起了从中捞些油水的心思。


    只是,后来这件事不知怎的被八阿哥得知,他以此事要挟两人为他做事,距今已有一年多。


    胤祯听到这里突然想起八哥的富有,好像也不是从八嫂进门开始。


    如今细细算来,正好是一年多以前,有了琉璃坊的油水可以捞,也难怪巴哥连红珊瑚都送得出来了。


    只不过,八哥这个手伸有些太长了。


    两人还说因为那琉璃坊工匠的手艺极其精巧,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可以发现异常。


    不过他们又回忆起,似乎在建东岳庙时有一个工匠觉得奇怪,还向八阿哥说了此事。


    但八阿哥如何能让人断了他的财路?是以早在那工匠干活之际便将他的家人斩草除根了。


    至于那工匠,想来等他建完东岳庙也会不久于世。


    听到这里,胤祯突然觉得刘工能活着等他来接手这事也算是上天怜悯。


    就是也不知道刘工他寄予厚望,将被送入朝廷为官的儿子死在了他深信不疑之人的手里,又会作何感想?


    胤祯心里思索着这事却没有说半句,但琉璃螭吻的秘密还没有解开,胤祯也懒得留下和他们继续纠缠这事,只挥手让人过来该抓的抓,该审的审,随后便大步离去。


    隔了几间屋子的胤禛听了这事后,虽然嘴里念叨了一声“莽撞”,但还是麻溜的替胤祯做好了善后工作,并将那两人的证词整理完毕后准备上报康熙。


    毕竟从某方面来说,这件事也有他失察的原因。


    虽然,他才接手工部半年。


    而另一边,胤祯还为空心螭吻头疼之际,又转悠回了东岳庙,而在这里他看到了徐达,顿时眼睛一亮。


    “爷让你带走的空心螭吻何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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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  ? 第 82 章 ◇


    徐达回来的早, 但其实也听说了营缮司发生的是,丁点不敢怠慢道:


    “尚在臣的马车上,郡王爷现在可要一观?”


    胤祯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着徐达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不愧是四哥的人, 某些地方还算有几分机灵。


    徐达称, 他将那空心螭吻送到屯田司时一眼不错的盯着,只许那些人观其形,察其色,生怕他们起了毁灭“物证”之心,反正有王爷之命, 那些人不敢懈怠。


    自此之后废了老鼻子劲儿, 终于有人提出称量一二, 这才发现那琉璃螭吻的重量竟只有定例的三分之一!


    据屯田司众人回忆, 琉璃螭吻这种东西久不查其重, 色艳绝浓,形神奇俊便是上品, 是以当时盘查之人还说这一批的琉璃螭吻质量实在好的不得了。


    “偷工减料还能定为上品, 爷回去得让阿玛请太医来给他们好好瞧瞧眼睛!”


    徐达闻言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原来王爷这张嘴不是单纯针对自己!


    胤祯将那琉璃螭吻搬起来掂了掂,随后直接“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咔嚓咔嚓——”


    琉璃易碎, 很快蛛网般的细纹布满了了那翠色螭吻的身体,随后不堪重负的发出最后一声脆响,碎了一地。


    徐达没想到胤祯会亲自销毁了物证, 心惊肉跳之余又忍不住去看地上, 却发现那琉璃螭吻中正有一张薄薄的纸笺。


    胤祯将上面的琉璃渣子抖掉, 拆开看了一眼, 不由揉了揉眉心,递给徐达:


    “念。”


    “王大虎,辛未年十一月;钱万,壬申年一月;孙学先,甲戌年六月……”


    徐达口齿清晰的念了一通,只是上面的人名都平平无奇,一听便是普通百姓的名讳,可是这些又怎么值得藏在空心螭吻中传出?


    徐达念毕,下意识的去看了胤祯一眼,方才还形容张扬的少年此刻气息陡然沉静下来,那绯红的袍子也规规矩矩的被黑狐斗篷覆压而下,唯有一截如玉的手指轻叩车辕,露出几分沉思之意。


    不过,不管这其中有什么深意,这以不在胤祯此次办差的的内容里,还是丢给阿玛去愁吧。


    胤祯很是光棍的想着,直接揣了纸笺在怀里,还第一次温和的拍了拍徐达的肩膀:


    “徐大人,做的不错,这次爷给你记一功,待日后东岳庙建成之日,论功行赏!”


    徐达眼睛一亮,但随后又露出了些忸怩之态:


    “郡王爷谬赞了,臣,也没有做什么……”


    “你能把这东西给爷完完整整带回来就是大功一件,莫要推辞,否则……”


    胤祯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但是徐达却激动的不住点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一个小了自己一轮的少年年前如此合不合适。


    胤祯有些嫌弃的挪开了搭在徐达肩膀上手,徐达也不以为意,随后有用带着激动的声音询问道:


    “不过,臣还有一丝疑虑望郡王爷解答。”


    “讲。”


    胤祯牵着白马朝外走,徐达忙跟上去,亦步亦趋:


    “不知郡王爷为何觉得那空心螭吻有问题?”


    徐达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郡王爷怎么会知道那空心螭吻有异?


    胤祯瞥了徐达一眼,强自按耐住自己怀疑四哥眼光的想法,撇了撇嘴道:


    “啧,你若是八哥,能让自己经手之事发生这么大的披露?八哥又不傻!”


    空心螭吻这种事,坑一坑旁人还行,可是这可是胤禩自己一手操办之事,他能容忍丁点差错?


    徐达:“……”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行了,在这儿等着吧,看爷给咱们讨银子去!”


    胤祯拍了拍怀里的纸笺,不来不知道就算了,账上都没有银子了,他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凭空生银子啊!


    ……生也不是不能生,可是凭什么啊?


    胤祯屁颠屁颠的拿了纸笺去找自家阿玛讨赏顺带再批一笔银子。


    只康熙在看到那纸笺之时,便生生捏折了一根御笔。


    “简直荒谬!堂堂阿哥竟然做出这等私通外敌之事!”


    嗯,不清不白的信息传递通常都是传给敌人的。


    康熙气的直接剧烈的咳嗽起来,已经生了皱纹的眼尾因为紧闭显得沟壑更深,胤祯连忙上去给康熙拍着,劝着:


    “阿玛别急,听我说,其实吧,我觉得这事儿不一定是八哥干的。”


    康熙咳嗽了一阵,咳得眼眶都迸出了几根红血丝,这才紧紧攥着胤祯的手,像是落水之人攥住了一根浮木。


    “你,你说什么?”


    胤祯不忍看到往日英明神武的阿玛这幅模样,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康熙听罢,沉沉吸了一口气,方才点点头:


    “你说的不错,老八不至于驽钝至此。”


    胤祯这才笑着端了一杯水给康熙:


    “是吧是吧,阿玛信我就好!”


    康熙看了胤祯一眼,方才胤祯一进门就褪了斗篷,这会儿一身绯红的站在那儿,那股子少年英气是遮也遮不住。


    他面如冠玉,笑吟吟的候在旁边,让康熙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又令他分外渴望的安定。


    康熙握了握胤祯的手,定定看着胤祯:


    “朕之众子,独十四思朕之忧,明朕之虑,体朕之苦!梁九功,传旨——琛郡王深得朕心,赏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对了,京郊有一处庄子上匠人发现了一处温泉,也赐给你如何?”


    “别别别,阿玛这就是折煞我了!我又不是为了这些才……”


    胤祯嘀嘀咕咕,虽然他是想讨些赏赐,可是他只负责提出问题,又不解决问题,拿这么多实在是问心有愧啊!


    “阿玛疼儿子,朕给你,你就拿着!”


    康熙重重的握了一下胤祯的手,眼睛里满是一个父亲的慈爱,胤祯只得点了点头:


    “那阿玛,下头人说建东岳庙没有银子了,您帮帮儿子吧!”


    “好,朕给你批条子,你自个去支!”


    胤祯立刻欢喜应下,兴高采烈的出了御书房。等胤祯走后,康熙看着御案上的纸笺,眸子变得冷凝:


    “来人,胤禩私德不修,即日起搬回宫中,宫外其府,尽数查抄!”


    纵然十四说的对,可是胤禩一个阿哥竟然做出如此蠢事,莫怪康熙不留情面。


    东岳庙重建之银,胤禩吞了多少便要百倍吐出!


    康熙清楚的知道良嫔家底不丰,就连广善库与重建东岳庙之事都是他本来准备给胤禩用来刷一层金漆,只等合适的时候让其更上一层楼。


    可万万没想到,胤禩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胤祯这边银子有着落了,自然乐颠颠的出门了。


    银子到位,再加上康熙那块金牌,那原本崩塌的东岳自然如火如荼的建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胤祯机灵的没有再让一人领工,而是分为三批,分批施工。


    不管是为官做宰,还是搞建筑自然都不能一言堂。


    东岳庙是开始建了,可是胤祯依旧不能得闲,日日得守在现场,个中琐碎之事徐达拿不定主意往往都要过来细问。


    一细问就得看现场,根据情况适时的做出应对,徐达跑了两回后,胤祯索性直接也不回府了。


    来来回回跑他也遭不住!


    若说他为什么不在王府窝着,甩手给下面人……那自然是有那么一丢丢小孩子的胜负欲作祟。


    这可是他第一次自个办差,不办的漂漂亮亮,都对不起自个!


    数日后,看那些青砖石块看的脸色都青了的胤祯收到了来自九哥的亲□□问。


    “呦,十四可以啊!东岳庙这就起来了?”


    胤祯听到胤禟的声音直接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唤了一声:


    “九哥怎么来了?”


    “这不是来给你送银子?”


    见到胤祯,胤禟一双狐狸眼噙了三分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进胤祯的手里:


    “点一点,第一回跑,弄的少,也就赚了万把两,这里是一千两,你别嫌少!”


    “那哪会啊!九哥就是厉害,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胤祯也不看,直接揣进怀里,胤禟穿着一身低调的青衣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道:


    “啧,我还怕你有了黄金千两,看不上这白银千两了呢!”


    胤祯连忙起身把胤禟拉了进来,小声告饶:


    “快别提了九哥!现在外头都传这是我卖兄弟得银子,你说阿玛他怎么那样?”


    当着他的面让他自个去支银子,结果好家伙,银子都是从他八哥府里搬出来的。


    这跟他抄了八哥的老巢有什么区别?


    胤禟笑嘻嘻的摸了摸胤祯的脑袋:


    “呦,十四长大了,也知道愁了?前些日子看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我都愁。”


    “九哥!”


    “好啦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点别的吧,这次咱们的商队出去路上确实遇到了不少问题。


    先是遇到了几伙强人,不过他们要么还没打就先分赃不均,自己打起来,要么就是直接被手底下的人掀了椅子,总之商队过的是坎坷又平坦。”


    好一个坎坷又平坦。


    胤祯觉得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又一手说话的艺术在身上的。


    “……对了,还有些卖冰的生怕咱们手下的人抢了生意,想要烧了风轮,没想到先点了自己家,连冰窖都化了!”


    胤禟讲起故事也是栩栩如生,听的胤祯一愣一愣的,真真切切理解了什么叫坎坷又平坦。


    兄弟俩坐着说了一会子话,徐达便伶俐的提了热水进来。


    正是傍晚时分,余晖淡淡的覆了薄薄一层,群屋众树那黑压压的影子投下,拉的无限之长。


    屋内点上了灯火,添了几分明亮,两个少年郎一坐一靠,青色风流,绯色慵懒,斟茶倒水,行止雅然,细细长长的影子映在墙上,显然是相谈甚欢。


    徐达除了进来送水之外,其实还是要与胤祯报一报账的。


    胤祯不看账本,但过耳不忘,是以定下了三日一报账的要求,今日胤禟来的不巧,正是第三日。


    胤禟单手支颐,目光淡淡从窗外的暮色上收回,他见着天色已暮,想来懒散的十四弟侧耳认真听着手下报账的模样,心里觉得稀奇不已。


    吕蒙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一瞧十四弟,亦非吴下阿蒙,胤禟心中不由欣慰不已。


    等徐达报完账,胤祯在心里飞快算了一通后这才放其下值,不好意思的冲胤禟笑了笑:


    “九哥久等了,这是我自个定的规矩,总不好违背在先。”


    “不碍事,哥哥等弟弟,应该的!你这会儿应该忙完了吧?我在府里设宴,咱们兄弟坐坐?


    还有老八——嘿,老八在府上和回宫后可是发生了不少趣事儿,你想必不知道,聊聊?”


    “好啊好啊!”


    谁说男儿不八卦,胤祯不复方才的沉稳,直接弹坐而起,随后手忙脚乱的抓着茶碗:


    “完了完了,这可是东岳庙的图纸!!”


    胤禟连忙过来帮着抢救,不过绘图之人应该是考虑到可能会发生类似的事儿所以用的是水火不侵的油纸。


    胤祯眼见图纸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胤禟吐了吐舌头:


    “幸好徐达跑的早,不然我这人就丢大了!”


    胤禟眸子含笑看了胤祯一眼:


    “啧,谁敢笑你,不说我,四哥第一个不答应!”


    “欸?”


    胤祯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胤禟却没再解释,将眼神放到图纸之上,随后凝住。


    “等等,你这图纸从何而来?”


    “东岳庙重建阿玛早有此心,这图纸亦是早就准备妥当的,我来时徐达也将其收拢妥当。”


    胤祯解释着,看到胤禟难看的脸色,试探的问了一句:


    “九哥可是看出来不对?”


    83  ? 第 83 章 ◇


    “啧,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有人故意坑老八。”


    胤禟点了点图纸,语气笃定道:


    “就这儿, 如果照上头说得建,即便是老八建成当日无事, 十天半个月后也一样会崩。


    若是到那时……皇阿玛怕是会比现在震怒一百倍!也不知道老八知不知道自个什么时候得罪了这等人物, 连这么隐秘的法子能都想出来。”


    胤祯听了胤禟的话,顺着那个方向想了一下,若是东岳庙真的在交工后塌了,怕是连寻常百姓都要以为是皇上私德不修,以至东岳庙崩塌。


    若是康熙过后在知道这事儿是胤禩图纸有误建出来的……只怕是吃了胤禩的心都有了。


    “那这样, 兹事体大, 九哥你跟我走一趟吧, 哎, 阿玛估计现在看见我都烦了!”


    胤祯想想自己这几次去都是让康熙生气, 没来由的有些心虚。胤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什么呢!依我看,皇阿玛应该觉得你是福星才对!不是我吹, 这满京城上下, 能看出问题的不过寥寥几人,可是有资格看得到,就哥哥我一个!”


    胤祯闻言也是一拱手, 笑嘻嘻道:


    “是是是,都是九哥疼我,给我解决一个大问题!要是没有九哥, 弟弟这回就惨啦!走走走, 从宫里出来, 去我府上吃顿好的?”


    “得嘞!走着!”


    胤禟一弹衣角, 洒脱的跟上了胤祯的脚步。


    乾清宫中,康熙刚翻了才新宠的牌子,没多久就听到梁九功上来低声道:


    “皇上,十五阿哥今个染了风疾,咳得厉害,佟妃娘娘想让您过去瞧瞧。”


    康熙不由一顿:


    “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好巧不巧,是敬事房唱过名的时候,佟妃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舍得下脸皮和新人争?


    康熙近年来看的愈发透了,只是他念旧,对于给自己生了孩子的妃嫔都有几分情谊在,所以不如何会落她们的面子。


    梁九功听出了康熙的不满,犹豫着问:


    “那您看,佟妃娘娘那边……”


    “朕回去的,你让高庶妃那里说一声,就说朕今个先不去看她了。”


    “嗻。”


    梁九功应了一声出去传话,康熙又拿起放下的折子看了两眼,想着佟妃的事儿,随后竟不知怎得拐到了德贵妃身上。


    德贵妃真无愧他的封号,即使出身不如何,可是却颇有大妇之风,不争不妒,生下的老四和十四也是人品俱佳,为子纯孝,为臣尽职。


    那十五虽然也有几分聪慧,可是,康熙想了想胤祯像十五这么大的时候在顺天府尹办的案子的卷宗都可以放满满一架子,便不由摇头。


    一个阿哥,一个知事的阿哥如果还陷在宫闱之事中,实在不能让人觉得他懂事。


    有这么一个太过优秀的例子在前头比着,康熙很难再拉低自己的眼光了是。


    “皇上,琛郡王携九贝子求见!”


    康熙回神,顿了一下这才道:


    “你说十四来了?快传。”


    传话的太监立刻将胤祯、胤禟迎了进来,只是等人都进殿了方才反应过来,方才皇上只叫了琛郡王一人的名姓。


    也是胤禟不知道,否则定要来一句儿子在皇阿玛这里不配有名姓了吗?


    不过康熙不在意,胤禟不知道,也算是两厢安好。


    一进去,康熙便使唤人倒茶上点心,别看胤祯如今已经都要成家立业,但康熙还是下意识把他当以前那样哄着。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小子怕是在朕的乾清宫装了鼻子,今个御膳房新做了荷花酥,朕本想让人往你府上送些,又得知你近日连王府都不回了?


    尽职是好事,但你是本朝的郡王,手下也该有合适的人给你办事了。”


    胤祯净了手直接取了一块还热乎的荷花酥吃,咽下一口这才满不在乎道:


    “阿玛说得轻巧,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您赏个人给我?”


    康熙闻言满面笑意的点了点胤祯:


    “你小子,自个动动嘴就有多少忠心之士,偏来惦记朕手里的三瓜两枣!”


    “话不能这么说啊阿玛,我张嘴是能让人家忠心,可是真忠心,假忠心还是有区别的。


    哎,对了,不说别的,就说这回八哥的事儿——九哥,来,你给阿玛说说。”


    胤禟早在进入乾清宫的时候就收起了自己身上那股子不羁放纵的劲儿,这会儿规规矩矩的站起来将自己的发现如实说了一通。


    想必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仍不能像十四那样,在皇阿玛面前言行自如。


    康熙听了胤禟的禀报后,脸上的神色喜怒莫辨:


    “此事朕知晓了。”


    大概是康熙的脸色不大好看,胤禟说完便准备溜了:


    “既然如此,那儿子和十四先告退了。”


    康熙微微颔首:


    “好,老九啊,朕听说你素来不务正业,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出彩的一面,不错。”


    胤禟难得听到康熙的夸赞,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随后便听康熙道:


    “既然你懂这事,便由你来协助十四,给朕把东岳庙稳稳当当的建好。”


    康熙说着,话锋一转看向胤祯:


    “至于十四,你不愧是大清的福星,朕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自豪。


    待此事毕,你有什么想要的大可说来,不拘什么凡大清国土之上,朕都允你。”


    康熙说得郑重,胤禟直接整个人都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那傻乎乎还啃着糕点的弟弟,眼神拼命示意。


    谢恩啊!快谢恩啊!


    可是胤祯这会儿没有看胤禟,反而直接道:


    “那阿玛给我赐婚呗!哎,不成不成,我还得问问陈五姑娘,不过您且等我的好信儿吧!”


    胤禟大大咧咧的说着,胤禟听的确实差点要窒息了。


    尊卑有别,尊卑有别呢?皇阿玛下一秒不会让人过来砍人吧?


    胤禟屏住呼吸,准备着时刻救场,但最后却被康熙的哈哈大笑弄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臭小子!人不大就急着要媳妇了!罢了,朕给你一道赐婚的圣旨,若你能成事,那朕再给陈家加一道抬旗的圣旨,让你的福晋风风光光嫁进王府。


    若是你成不了事,那朕方才许出去的条件克不许你再反悔,你可同意?”


    “同意同意!”


    胤祯毫不犹豫的语气让康熙面上的表情更柔和了,随后便听康熙又道:


    “方才你说无人可用,朕给你点两个。张英次子张廷玉文采风流,颇有才华,御林军统领梁钰一身功夫奇俊,他跟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你以为如何?”


    “我听您的,您说好那还能不好?”


    “臭小子,一进宫就挖朕两位肱骨之臣,滚滚滚,看你就来气!得了便宜还卖乖!”


    “嘻嘻,谢阿玛疼!”


    胤祯一抱拳,拉着胤禟就要撤,康熙叫住:


    “等等,荷花酥才吃了一半,来人,没点眼力劲儿,还不给阿哥带上?”


    胤祯要带,自然不会只是区区几块荷花酥,偌大的膳盒里放的满满当当,以至于有些喜欢傍晚不用正餐,点心垫垫的后宫娘娘晚上都寻不到自个喜欢的种类。


    胤祯满载而归,梁九功也才堪堪复命归来,只是他看着康熙有坐在御案前忙碌,心中焦急,小声的提醒道:


    “皇上,佟妃娘娘那里还等着您哩!”


    “等什么等?十五病了就请太医,朕又不是灵丹妙药!去,传吴琠,张玉书,马齐,熊赐履觐见!等等,再加一人,左都御史陈廷敬。”


    梁九功听了康熙这话,匆匆应下便转身出去,只是心里却不住咋舌。


    看来,不出一年陈大人便也要入阁了。


    不提陈廷敬在皇上的御书房中见到的一众阁老时内心的激动,只说胤祯与胤禟二人,这厢才出了宫,胤禟整个人就像是被挖空了的面口袋一样,软塌塌的靠在马车壁上,有气无力的说着:


    “十四,下回和你一道觐见皇阿玛的事,你可莫要寻我了。”


    心惊胆战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太打击人啦!


    胤禟每每见到皇阿玛与胤祯的相处,总是怀疑他们父子间的血缘。


    胤祯傻乎乎不知其意,也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我也不去了,省得阿玛烦我!算了,不说了,今晚吃烤全羊如何?”


    胤禟狠狠点了点头:


    “我要吃宁夏滩羊烤的,别说你没有,我知道皇阿玛一定给你了!”


    “可是我就那么两只……”


    胤祯故作不舍,等胤禟气的眉头都要竖起来了,这才松口:


    “不过给九哥吃,我是在没有不愿意的了!只盼着九哥能吃好,喝好。


    我库里有一套肃州来的夜光杯,另窖里还有去岁额娘酿的葡萄酒,九哥可要尝尝?”


    “好小子,上回你不是说没了?”


    “新来的,额娘让人新松的!九哥,撒手撒手,快撒手——”


    暮色已至,因着近来天气晴好,繁星点缀黑夜,汇成一条银河。


    郡王府的花园里,一堆篝火不断燃烧着,赤红的火苗舔舐着架在上头的整只乳羊,随着温度的升高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和晶亮的油脂。


    胤禟一面转着铁棍,一面刷上一层特制的调料,嘴里也没闲着,一口一个瓜子:


    “啧,也不知道老八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你是不知道,皇阿玛前头不是罚他闭府嘛,我光听消息都怀疑他要是再闭下去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胤祯无辜的眨了眨眼:


    “这话从何说起?”


    “老八才回府当天,就差点栽进他自个附庸风雅建的池子里,好悬被人捞上来,又在大夫施针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直接一只手都抬不起来。


    这就罢了,听说他晚上去八福晋那里时提了一盏灯笼,结果灯笼直接烧了八福晋半个院子!听说啊,后来八福晋直接让老八有多远离多远!哎,果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胤祯的表情的突然有些微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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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  ? 第 84 章 ◇


    胤禟正说在兴头上, 突然看到胤祯的神色,不由顿了顿:


    “十四,你怎么了?这事儿……”


    “八哥这事儿跟我有关。”


    胤祯便将自己那日如何坑了胤禩的事说了一通, 胤禟听的一愣一愣的:


    “我说呢,老八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如此啊!”


    胤祯不由垂下头, 低声道:


    “九哥,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八哥再倒霉一些,会不会直接就……”


    他自幼时起,便高坐明堂,看尽人间罪恶。


    哪怕他在很小的时候有些话听不懂, 有些事不明白, 但因有着过耳不忘的天赋在, 越长大, 越明白。


    正因愈发明白, 他才开始学着克制。


    可胤祯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 他的随意一言便会让手足兄弟丢了半条命。


    胤禟听着胤祯的低语, 不由摇了摇头,低头用刀子在烤全羊上划了一刀,一股奇异的芳香便弥漫开来: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老八。他从小到大都只有虚伪的笑, 一张蛊惑人心的嘴,哄的老十一个贵妃之子傻乎乎跟在他后面转。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一直, 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针对你, 为此四哥没少暗地里收拾他……”


    “四哥还会那样?”


    胤禟的话让胤祯有些惊讶, 他不敢想象自己冷冰冰的亲哥还会暗搓搓收拾人。


    胤禟没好气的白了胤祯一眼, 将烤熟的整羊取下来,削了一块羊排给胤祯:


    “恐怕也就你觉得四哥是个仁善的吧?你是不知道,四哥上半年在刑部当差时,京里但凡有人背后嘀咕你什么就直接下大狱,严重的现在怕是没有出来。”


    胤祯有些愕然,不由想起那些在自己办差之时那些人的敬畏,原来是四哥在提自己造势。


    “四哥,人挺好的,怎么会……”


    “是啊,四哥当然好,他也不是那等任性妄为,违法犯纪之辈,所以他抓那些人都是有理有据,听说为此还建了什么‘粘杆处’,有捕风逐影之意。”


    “四哥费心了,可是也不必如此大张声势。”


    胤祯低眸说着,可是心里却泛着甜,连语气也变得轻快了。


    “啧,不过四哥把你看太严了,之前咱们的生意想来也是粘杆处报给四哥的。”


    胤禟酸溜溜的说着,他撇了撇嘴,想起四哥有意无意提起此事时,警告自己不要麻烦了十四,十四还有亲哥在云云,就气的胸口疼。


    谁没有哥哥似的!


    但胤禟转念一想五哥那副老好人的模样,怕是一辈子都要自己看着护着才能无恙不由更气了。


    哥比哥,气死人!


    “我说四哥怎么好端端叫我过去说这个,还给我塞银子……”


    “呦,四哥还给你银子了?给了多少?”


    胤禟一提起银子顿时眼睛亮晶晶,胤祯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


    “五千两。”


    “多少?!四哥那么清廉一个人,给你五千两?!!”


    胤禟直接尖叫出声,胤祯点点头:


    “不过,弘晖快过生辰了,我让人打了一座文曲星金身。”


    胤禟:“……”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也是四哥给你的生辰礼呢?”


    胤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面色如常:


    “既然是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哥哥疼弟弟,叔叔疼侄儿也是常事。”


    “……下回有这好事儿,送到千金楼,你兄弟二人生辰礼的差价给别人赚不如给我!”


    胤禟想着其中的差价就不由心痛,胤祯本来还有些沉郁的心情看到胤禟这样也不由变好,玩笑道:


    “九哥你哪里缺银子?我看若是你想,整个府里都可“金栏玉砌凭阶上,珍珠翡翠拟作花”呢!”


    “低调,低调!我这辈子,就喜欢那种赚银子的感觉,花银子的感觉!”


    胤禟得意洋洋的说着,胤祯莞尔一笑,手撕了一块羊肉细细的嚼了起来:


    “咦,九哥手艺渐长啊!”


    “什么呀,这是郎世宁大人那弄来的调料,听说是海上来的,等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海上转转,总觉得那上面藏着无穷无尽的财富。”


    胤禟一说起金银之物,语气都变得不一样了,胤祯想,若不是宜妃娘娘急急给九哥娶了福晋,指不定九哥哪日就用金子打了美人像抱着睡了。


    胤祯一面想,一面端起一盏夜光杯细细品着里头的红葡萄酒,笑出了声。


    夜风习习,绯衣少年郎席地而坐,一肘撑腿,半掌支颐,神情慵懒散漫。


    他微低着头,两根玉管般的长指夹着淡淡荧光的夜光杯,一仰头,涓红的酒液尽数入喉。


    “欸?你笑什么?”


    胤禟有些奇怪,胤祯也没瞒着,胤禟听后也不生气,反而认真思考一番,一拳砸在掌心:


    “嗨!早知道我就这么干了!要福晋有什么用?还得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银子,打我的……”


    “九哥说什么?”


    胤禟一顿,胤祯不由疑惑的看了胤禟一眼,胤禟仓促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


    胤禟忙摆手,但见胤祯还有追问之意便转移了话题:


    “不过,说起来咱们这回算是帮了老八,我原以为你会介意,没想到你倒是个心大的。”


    他们这厢可不就是帮了老八,若不是胤祯巴巴去告诉皇阿玛图纸的问题,老八贪污在前,渎神再后,等东岳庙建成,皇阿玛不杀他也是要圈禁的。


    但现在这么一来,老八虽然贪了银子,被人揪住尾巴显得愚钝了些,但皇阿玛等风头过去还是会用他。


    胤祯向来聪慧,闻弦声而知雅意,不由摇头:


    “九哥此言差矣,我是厌恶八哥和十五搅和到一起恶心人,可是万事万物都要有个规矩不是?


    顺天府能随便给人定罪吗?那势必要证据,证词,动机等等一套手续下来才能定罪。


    倘若一着不慎,那也是一条性命!兹事体大,若世无法纪,则犹饮醍无觞,食肉无火,亦无定民之心。”


    胤祯又倒了一杯葡萄酒,深红的酒液渲染了面色,连眸中之色都变得朦胧起来。


    “我虽不喜八哥,但我选择的是他背后的真相。”


    胤祯说完头低低的垂下,打起了盹。酒气熏然间,胤禟狠狠咬了一口羊肉,看着被星光笼罩的少年,半晌才笑出了声:


    “臭小子!”


    翌日,有了胤禟的帮忙,胤祯终于不必整个人都住在现场了。只是胤禟喜欢赚银子,但却不喜欢旁人浪费,当即便开始对其中的用料,用工等大刀阔斧的改动起来。


    而胤祯难得能容一口气,趁着晨光见了张廷玉和梁钰二人,半点没有阿玛赐人是监视自己的想法,用的那叫一个顺手。


    张廷玉直接送给九哥对接文书,梁钰则留在身边负责他的安危连并教导一下杏仁和豌豆些腿脚功夫。


    等到傍晚,胤祯送走了哭累的九哥,仔细想了想,还是让府里置办了一桌酒菜,带着梁钰入了宫。


    不过,胤祯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阿哥所,如无意外,八哥便在那里。


    胤祯到的时候,原胤禩居所里头乱糟糟的,丫鬟仆人满面愁容,唉声叹气,连庭中的落叶都无人打扫。


    胤祯上前叩门,来看门的婆子看到胤祯的一瞬,局促的跪下请安:


    “请十四爷安。”


    胤祯扫了一眼院内的乱象,问:


    “八哥呢?”


    “八爷,八爷他……”


    婆子哆哆嗦嗦的说不全乎,胤祯直接皱了眉,推开那婆子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书房里一片昏暗,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正醉醺醺的不住用头在冰冷的墙壁上猛撞。


    咚咚,咚咚咚咚——


    昏暗粘稠的空气中,唯有忍痛的闷哼和粗重的呼吸不绝于耳。


    “吱呀——”


    门开了,下人小声道:


    “咱们入宫后要什么没什么,八爷每逢夜间就要想法子换些酒水让自己大醉一场。”


    胤祯点了点头,随后迈步进去:


    “八哥。”


    胤祯低声唤了一声,胤禩抬起满是醉意的眼睛,定定的看了胤祯一眼,才哼笑一声:


    “十四,你终于来了。你是带着皇阿玛的旨意诛我是吗?哈哈,来啊!来吧,我等着!


    你是什么人?老天爷的亲儿子,从小到大不问世间疾苦,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


    我那么嫉你妒你恨你,我拼了命的想要和你一样,可是不一样,不一样,都不一样……


    你可以不识字,八阿哥却不能写不好字!你可以想办谁就办谁,八阿哥必须礼贤下士!


    你,和我从来都不一样啊,我早该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阻我?我只想活下来,活的好一点啊!我有什么错!”


    “十四爷,八爷这……”


    下人吓得直接跪了下去,胤祯摆了摆手:


    “你先出去,我和八哥说说话。”


    下人没敢动,胤祯眉眼一厉:


    “怎么,怕我真是来诛杀八哥的?你放心,若是那般,我会请阿玛的圣旨。”


    胤祯这话一出,下人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胤禩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只朦胧着一双醉眼,歪着头看着胤祯。


    胤祯将提着的酒菜放到桌上,招了招手:


    “八哥,过来坐。”


    胤禩不动,胤祯也不抬头,只装作惊讶道:


    “原来八哥怕我啊。”


    胤祯伸手点了灯,昏暗中亮起微光,胤禩看着那光,犹豫着挪了过去。


    “坐啊八哥。”


    胤祯弯着一对儿杏仁眼,眸子里是灯火的缩影,胤禩坐下,抿了抿唇:


    “你今个,就是来看我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吗?现在你也看到了,满意否?”


    胤祯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八哥这是不装了?”


    胤禩嗤笑一声:


    “在你面前,装有什么用?”


    胤禩说完,看着摆开的酒菜,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问:


    “这是我最后一顿了?”


    胤祯给胤禩倒了酒水,胤禩眉尖一抽:


    “送行酒?”


    胤祯:“……”


    “八哥,你说说你想象力这么好,干点什么不好,净想些不该想的!若是送行酒,我送来的你能喝?”


    胤禩愣了愣,随后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彩:


    “皇阿玛要放我了?!”


    胤祯摇了摇头,看着胤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这才慢吞吞道:


    “不过,我和九哥发现了点小小的问题。”


    胤祯简要说了下图纸的问题,胤禩闷声听着,随后一口将酒喝光,这才阴冷的笑了一声:


    “你会帮我?你会那么好心?”


    胤祯这回倒是没有如在胤禟面前那么说,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那当然不。”


    胤禩一噎,狠狠刮了胤祯一眼,胤祯慢悠悠道:


    “你就当我在顺天府办案子办习惯了,见不得人蒙受不白之冤吧。


    是八哥的罪,八哥自个担着,但若不是八哥的罪,我自不会坐视。”


    “你……”


    胤禩犹豫的看了胤祯一眼,胤祯笑吟吟道:


    “如何,这样子八哥可有看我顺眼一点?”


    “哼!”


    胤祯又给胤禩斟酒,随口道:


    “不过,这回八哥你栽的不冤。哎,八哥别瞪我,瞪我也没用!


    谁让你看上我未来福晋了呢?听我额娘说,这可是我三岁的时候自个就给自个定下的,你自己撞上去怎么能赖我?”


    胤禩一脸“你莫不是在驴我”的表情,胤祯索性将那桩旧事也说了一遍。


    于是,胤祯就看着胤禩的表情逐渐变得崩溃。


    “不过,如果你真心想娶陈五姑娘,其实也不会这么惨,一家有女百家求嘛,可是谁知道八哥你不是真心的。”


    胤祯小声的说着,胤禩磨了磨牙:


    “你又知道了?”


    “是啊,不然八哥以为自己为什么会倒霉?”


    “是,是你……”


    胤禩瞪大了眼睛,胤祯有些心虚:


    “就,我也没想到威力这么大啊。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啊八哥。”


    胤禩憋了一肚子气,但是看着胤祯那心虚的模样,那气又不由散了。


    “哎,这事儿真不怪我,要不是八哥你去找阿玛告状,我被阿玛训了我也不会去查你。


    我要是不查八哥,也不会知道八哥惦记上我未来福晋,也不会去阿玛那儿掀你老底还那什么你。


    虽然我有点冲动,但是我真没想怎么八哥你,我自幼在顺天府待着,我守法的八哥!”


    胤禩看着口口声声说自个守法的胤祯,就像是看到了说自己不吃爱肉的兽。


    听他吹吧!


    “那这么说,都怪我喽?”


    “那倒是没有,八哥你把差事都丢给我了,阿玛还说我办完就给我赐婚,我怎么会怪八哥呢?”


    胤禩,胤禩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所以,你今天到底来干嘛?!”


    胤禩气的一字一顿,像是要把字在齿缝里咬碎似的。


    “就,来看看八哥你,顺便道个歉什么的……”


    胤祯声音越来越低,胤禩幽幽的看着胤祯:


    “这是你道歉的方式?”


    “算,算是吧?”


    胤禩哼了一声:


    “麻溜的!门在哪儿!”


    胤祯也不坐了,看着八哥还健在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即起身告辞。


    只是临走时,胤祯一双清澄的眸子落在胤禩身上,含着笑:


    “下次怕黑的话,要点灯呀,八哥。”


    那绯色衣角翻卷而过,芝兰玉树的少年,背影清瘦,渐渐消失在门外。


    他走了,他点的灯还在,留下了映亮满室的光。


    胤禩握着酒杯的手收紧,随后一口饮尽,大口大口的吃着已经微凉的饭菜。


    没有人知道,温润端方的八爷打小就怕黑,卫氏软弱,惠妃刚正,可孩子哪里有不调皮的?


    胤褆有惠妃疼着,可以犯错,可是胤禩不能,他若错自有那小小的“罚室”等着。


    不打不骂,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出来,等错处一二三的分说明白才算了。


    黑暗会无限的拉长时间,延续悔过的心情,小小的胤禩唯有蜷缩到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他长于黑暗,与惶恐为伴,与冰冷为友,他那样畏惧黑暗,又渴求黑暗。


    可是今天,有人为他点了一盏灯。


    告诉他,怕黑的时候,可以点灯。


    胤禩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仓促的去扒那点亮的灯台,他的书房里久不点灯,怎么会有灯油?


    随后,胤禩就看到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根散发清香的玉条,一头正烧着。


    是灯芯糕啊。


    胤禩有些怅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隐约记起自己入“罚室”的时候,额娘也会送来这样的糕点。


    原来,其实自己并不需要独自面对黑暗吗?


    “爷!爷你没事吧?!”


    八福晋急匆匆的冲进来,就看到胤禩屏住呼吸,小心的看着灯台上的一点豆光,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几乎以为他失了智。


    “爷,爷你别吓妾身啊!妾身不跟爷置气了,爷也别作践自个成不成?若是,若是那陈家女可以帮爷度过此番劫难,爷便迎进来吧。


    只是爷也莫要说什么不幸人家的傻话了,姑娘家好不好都写在脸上,那陈家姑娘不似妾身无父无母,陈家清贵,爷不能……”


    “玉清,别说了,我错了。”


    胤禩回过神,拉住八福晋的手,八福晋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世人只道她生而尊贵,可是她更想要阿玛额娘在侧,不必多么富贵,可是她不能。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随随便便嫁人,随随便便生子,随随便便过一生也就是了。


    可是她的八爷说要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她的八爷让她那颗心死灰复燃,可奈何……造化弄人。


    “不要,玉清,我谁都不要了,只守着你好不好?”


    胤禩微微一笑,理了理八福晋的鬓发:xvzl


    “东岳庙崩,不说皇阿玛,便是我也难逃其咎。皇阿玛已下罪己诏,而我这辈子也因此会与大位无缘,以后你莫要嫌我窝囊。”


    “不会,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窝囊!”


    八福晋脆生生的说着,听的胤禩不由微红了眼:


    “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阿哥所内,十五阿哥打了一个盹,登时觉得眼前投下了一片黑影。


    “额,额娘,您来了?”


    “本宫不来,还不知你是如何偷懒的!”


    佟妃愤愤的看着十五,直接呵斥着:


    “让你背的那些建筑方面的书你都背过了?若没有,你如何能偷懒?你可知道这次机会是多少人费劲心血换来的?!”


    “额娘,我,我真的记不住啊!”


    十五阿哥哭丧着脸,佟妃俯下身盯着他,眼中带着执拗的光:


    “不,你记得住的!乌雅氏的贱种识不得字尚可以过耳不忘,你生来不凡,过目不忘,你记不住只是因为没有用心。”


    十五听着佟妃的话,心中苦涩,他是过目不忘,可是他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那些字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钢印打在他的脑中,记忆深刻。


    可是,他无法理解。那些字,就只是字而已。


    “额娘,我好累啊,可不可以不记?”


    “你从小就羡慕十四阿哥得你皇阿玛疼爱,若有朝一日,你也和他一样呢?


    他是天赐之子,而你,将是额娘,是佟家,是背后无数人捧出的神童。


    他识不得字,皇上又与太子关系见恶,倘若你是神童,其余诸子如何能比尔焉?!”


    佟妃说着,衣袖一甩,眼中带着异样的光彩,她看着虚空宛如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十五,这是第一步,十年磨剑,只待一朝,你千万不能掉链子,知道吗?”


    十五阿哥对上佟妃坚定的眼神,过了好久这才轻轻点头:


    “是,额娘。那八哥他,会不会有事?”


    十五阿哥小心的问着,这阖宫上下只有八哥待他和善,可是他还设计了八哥,他可真是坏透了。


    “八阿哥,不过是一介贱婢之子,他生来就该是我儿的垫脚石,你无需怜悯他。


    皇上或许有用他之心,可是神厌之人,这辈子都完了!若是你当真觉得过意不去,等你登上大位,连额娘都要听你的,懂了吗?”


    “儿子,懂了。”


    十五阿哥缓慢的点了点头,佟妃这才奖励似的在书架上取了一匣子书过来放到桌上:


    “来,把这些都记下来,过些日子东岳庙必定再塌,届时将是我儿大放光彩之日!”


    佟妃吩咐好今日的任务,这才顶着夜色回宫,只是临走前,佟妃无意中瞥到一个绯色的身影。


    绯色……倒是与那贱种素日喜欢的颜色一样。


    佟妃正要让人去打听,随后便听到康熙让人传话,今夜在承乾宫用晚饭。


    “本宫知了……今夜,让陈庶妃准备着吧。”


    夜色漫漫,遮人耳目,也将那些黑暗中流淌着的阴谋与罪孽一并隐瞒。


    东岳庙再建之事如火如荼的展开了,胤祯时时为九哥和张廷玉的才华所惊叹。


    九哥克扣却总能将银子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张大人谨慎细致,对万事都算无遗策。


    打个比方,两个人就像算盘与谋士的结合,无人可以在他们的联手下寻到一丝一毫占便宜的地方。


    两个月的时间,一座巍然屹立,端严肃穆的东岳庙拔地而起,螭吻于四方会聚而来,顶坠避雷神针,碧色琉璃瓦映着朱漆华柱。


    门窗中开,贝联珠贯,列若罗纹,在绿叶掩映间,隐约可见其中宝相庄严的神像。


    院内那颗开始才抱了花骨朵的古梨树也已经坠了满树的果子,散发着阵阵芳香。


    东岳庙,正式落成!


    而后,康熙帝将定于五日后正式驾临这座坎坷建成的东岳庙。


    承乾宫内,佟妃兴致勃勃的将新裁的衣裳在十五阿哥身上比试:


    “额娘的十五,穿什么都好看!”


    十五阿哥却没有穿新衣的愉悦,反而战战兢兢的问:


    “额娘,要是,要是那日东岳庙无事呢?”


    “不会,东岳庙必崩。”


    佟妃语气笃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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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 第 85 章 ◇


    五月二十七, 上吉,宜祈福祭神。


    朝阳门处,车水马龙, 络绎不绝,人群更是挨山塞海, 摩肩接踵, 如一条奔涌不息的河流,向新建的东岳庙流淌而去。


    盖因今日是康熙帝于东岳庙首次落成后第一次祭神,也是唯一一次不拘普通百姓观礼的祭神。


    碧瓦红墙之外,守卫森严的御林军严阵以待,一身不怒而威的气势如利刃出鞘, 令人不由却步。


    “皇上仁慈, 请诸位观礼, 但若有不守规矩, 心怀叵测者, 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兵戈相撞,喊声震天, 其声势浩大, 若回山倒海,令原本有些乱糟糟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下来。


    “皇上驾到,跪——”


    御林军如一柄长剑, 分割人流,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不远处,明黄的华盖之上金龙腾飞, 有八人持龙凤牌开路, 身后是九匹御马拉着的御撵, 正缓慢的行来。


    康熙在御撵之上, 面色一派肃然,一身帝王之气让百姓纷纷低头折腰,山呼万岁。


    他身后坠着若干宫人,侍卫,再后面才是他钦点的几位随行的阿哥及诸位大臣。


    那队伍浩浩荡荡迎面而来,令观者无不心存敬畏。


    “阿玛!”


    康熙至,胤祯立刻笑盈盈的迎上去,冲康熙打了一个千,康熙眸子含笑:


    “快起来,等久了吧?”


    康熙看着胤祯沁着汗水的鬓角,亲切的拍了拍胤祯的肩。


    “不久不久,等阿玛您多久儿子乐意!”


    胤祯笑嘻嘻的贫了一句,随后康熙身侧跟着的胤褆,胤祉,胤禛,胤祺及十五阿哥互相见礼。


    只是看到十五阿哥时,胤祯顿了顿目光,他和十五不合已久阿玛好端端怎么会带他过来?


    十五阿哥看着胤祯春风得意的样子,咬紧下唇,想起额娘此前的叮嘱抬起脸,笑着说道:


    “十四哥头回办差,我心里好奇特求了皇阿玛带我一同来见见世面,还望十四哥不要怪罪。”


    “……怪罪什么?东岳庙就在这儿还能长腿跑了?你乐意看,什么时候来都成,十五弟这话好生奇怪!”


    十五阿哥闻言一噎,胤祯却不再管他,对康熙道:


    “阿玛,里头都已经布置好啦,就等您了。”


    “走,让阿玛看看我儿建的东岳庙!”


    “好,阿玛您这边走!”


    胤祯担当了引路的活计,一路走去小嘴叭叭个不停,一会儿说这里当时建筑时遇到什么问题,怎么解决,一会儿又说哪里地形如何如何,所以费心思换了别的,


    当然,胤祯可没有忘记亲亲九哥,着重宣扬了胤禟在其中的作用后,这才玩笑道:


    “阿玛您慧眼识宝珠,九哥这个算盘成精可是帮了儿子不少忙,不然儿子都要被某些人哄骗了去!


    对了,您给的张大人和梁统领更是好使!那些子文书张大人从未出过丁点差错!还有梁统领,他武艺高强,震慑了不少小人,不然儿子还有的愁呢!”


    “行了行了,朕眼睛不瞎,还用的着你给他们请功?待此事毕,通通有赏!”


    康熙没好气的瞪了胤祯一眼,但这一路看过来,康熙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嘿嘿,多谢阿玛!”


    “儿子/臣等谢过皇上!”


    康熙一路走来,只见这东岳庙中粉墙丹柱光可鉴人,鬼怪之像栩栩如生,绵密入云的毛竹置于道路两边,红中透绿,绿中透粉,沉静中又带着别样喧嚣。


    等过了竹林再往前走,眼前忽而开朗,但见一座拔地而起的玲珑宝殿,正落于青石大道尽头。


    天色明净,这座气势雄浑的大殿门户大开,里面的泰山山神神像正襟危坐,冷峻含怒,气势不凡。


    祭台已经搭好,礼官也已经就位,焚香沐浴三日的康熙缓步而行,踏上祭台。


    随后,众人纷纷跪地,伴随着阵阵念诵祭文的声音传来,一股独特的清凉感蔓延四肢百骸。


    炎炎夏日,庙宇幽幽,一种心之宁静让周围鸦雀无声。


    康熙敛目念罢最后一句,遂将其焚烧祭天,而就在如此端严肃穆之际,一阵“卡兹卡兹”的声音传来——


    “东岳庙要崩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胤祯立时眉眼一厉,给梁钰使了一个眼色,梁钰立刻飞身而出。


    但已是来不及了,外头已经乱了,那巍峨高耸的大殿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倾颓之势!


    “东岳庙要崩了!皇上不仁,上苍降罪啊!”


    “完了完了!昏君当道,大清将亡!”


    不过几个瞬息间,原本俯首跪地,看上去忠诚不已的百姓已经开始倒戈。


    “连最有福气的琛郡王都建不起这东岳庙,泰山神发怒,还有谁能救救我们?”


    “是啊,老天啊,你睁睁眼,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吧!”


    康熙怔怔的看着墙体上不断开裂的缝隙,那不断倾斜的建筑正如康熙此刻风雨飘摇的心。


    外面民怨沸腾,里面却是噤若寒蝉,还不待康熙反应,胤祯已经上来扶住康熙:


    “阿玛,此处不安全,先随我下来!”


    康熙回神才艰难的点了点,口中不住道: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胤祯看着康熙这幅模样,微微垂眸,轻声道:


    “天灾人祸,不外如是。”


    康熙看向胤祯,紧紧抓着胤祯的手:


    “十四,你可是知道什么?若是天灾,那必是天要亡我大清啊!”


    胤祯以指抵唇,声音压的更低:


    “阿玛,仔细听外面的声音。”


    “求上天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吧!”


    “琛郡王的福气不够,还请上苍再降福星,护我大清!”


    “再降福星啊!”


    ……


    纷纷扰扰的话音忽远忽近,听得清的,听不清的,乱人心神。


    可康熙听到这里已经心有明悟,他稳定下心神,急急下令:


    “来人,传朕旨意,所有蛊惑人心之辈,杀无赦!报出领头之人者,赏金百两,同流合污者,诛三族!”


    一道道铁血指令发下,御林军这才如同精密机器上的齿轮,有条不紊的转动开来。


    不多时,新任侍卫统领阿思海上前禀告:


    “皇上,百姓动荡,此地不安全,请您随奴才移驾!”


    但康熙负手立于原地,看着那不变的天,语气坚定:


    “朕乃真龙天子,天授之人,朕不信上苍会一而再的对朕降下责罚!”


    “皇阿玛说的对。”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若不是里头没有乱,恐康熙还听不清。


    “十五?”


    康熙蹙了蹙眉,扬声道:


    “来人!送十五阿哥回宫!”


    “不,儿子不要回宫!儿子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等回宫再说,这里不安全。”


    康熙虽然对儿子严苛,但没有让儿子送死的意思。


    而此时护着十五阿哥的侍卫也抬起头,正是佟家三子隆科多,他跪地道:


    “皇上,十五阿哥不是分不得轻重之人,您不妨一听。”


    十五阿哥感激了看了一眼舅舅,这才大声道:


    “儿子要说的是,今日东岳庙崩,非是天灾,而是人祸啊皇阿玛!”


    康熙眉头一动,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垂眸不语的胤祯,方才看向十五阿哥:


    “你,说来听听。”


    十五阿哥因为康熙方才的停顿屏住了呼吸,这会儿才松懈,大口喘息两下才磕磕绊绊道:


    “儿子昔日在八哥处玩耍时,在八哥那里看到过东岳庙的建筑图,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故而过后熟读筑屋经书,今日灵光一闪方才想起——


    原来是那图纸上有一个数值不对,使得地基不稳,若是依照原图建东岳庙,必崩无疑啊皇阿玛!


    只是儿子万万没想到十四哥怎么也疏忽了这事儿?唉,要是儿子能早点想到就好了。”


    十五阿哥一气说完后,又喘息起来,但是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康熙,心里清楚经过今天之事,皇阿玛必定看重自己!


    十五阿哥这话一出,随行的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颇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胤祯。


    “如此听来,琛郡王,确有渎职之嫌啊。”


    “是啊,十五阿哥小小年纪便聪慧若此,往日便于琛郡王不相上下,今日孰优孰劣,一目观之。”


    “皇上,请您彻查此事,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十五阿哥听着大臣们的赞扬,面色兴奋的发红,但是他没敢得瑟只恭敬道:


    “儿子自不敢与十四哥相较,只是不忍见皇阿玛被蒙在鼓里罢了。十四哥想必也是无心之过,还请皇阿玛莫要怪罪十四哥。”


    可是今日东岳庙在众目睽睽之下崩塌,必是要找个替罪羊。


    上一次是八阿哥,这一次……十五阿哥看了看胤祯和其身旁的胤禟,勾了勾唇。


    九哥身价不菲,他可是早就眼馋了,奈何他只给十四哥花银子,不过若是他一会投诚自己,自己定会在皇阿玛面前为他美言一二。


    胤禟对上十五阿哥那暗示意味极浓的眼神,不由摸了摸脸,又打了一个寒颤。


    十五这是读书读傻了,伤了脑子?


    却见康熙脸上喜怒莫辨的盯着他:


    “哦?你不过十岁之龄,如何能明白这些?”


    十五阿哥低下头,腼腆的笑了笑: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有些子天赋,可过目不忘。”


    “是吗?朕往日倒是不知你有这般大才,十四过耳不忘,你过目不忘,由此可见,你二人都是有福气之辈啊。”


    康熙意味深长的说着,十五阿哥却没有听出来其中深意,呼吸急促了一下,这才大声道:


    “儿子不敢,儿子不如十四哥可一言成真,只能从些微末小节着手,是在当不起福星二字。”


    “朕何时说你是福星了?”


    康熙淡淡说着,十五阿哥茫然的抬起头,对上康熙那冷漠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


    “儿子,儿子……”


    胤祯发出一声嗤笑,杏目淡淡的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这才漫不经心的落在十五阿哥身上:


    “十五弟今日出宫是把脑子忘在阿哥所了?怎得说多少错多少,不过嘛,也是有一句说对了。这次之事,确实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十五阿哥懵懵的看向胤祯,明净如水的天空映着那抹热烈如火的绯色,在那一瞬间,十五阿哥觉得天仿佛烧了起来。


    他是知道十四哥好看的,这阖宫上下的哥哥弟弟都没有丑的,可是十四哥仍能在里面拔得头筹。


    十五阿哥因此羡慕且妒忌着,哪怕是此刻,看着他站在那里,便如同自然放光一样,十五阿哥更是咬紧了嘴唇。


    “既然十四哥知道就好,弟弟驽钝,现在才想明白,可是十四哥你为何一开始未能察觉?你可是大清的福星啊,你这般岂不是辜负了皇阿玛,天下百姓对你的信任?”


    “是吗?”


    胤祯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随后那双澄如静水的杏眼在十五阿哥身上略过,令其浑身颤栗。


    胤祯似乎察觉到了十五阿哥内心的惶恐,勾了勾唇,遂转身看向不断倾斜的东岳庙。


    夏风微燥,蝉鸣阵阵,便是庙宇这般安宁的地方也幸免不了。


    古梨树下,弯曲的枝头坠着沉甸甸的果子,看上去颇为喜人。


    安静的,吵杂的,热闹的,一切的一切,随着那绯衣少年一笑,如万籁俱静。


    “叮当——”


    是少年行步间玉佩琼琚碰撞的清越之音,其音颇清,令人恍若吸入了一口冬日的初雪,在一瞬之间,心神清明。


    他背对着众人,玄色腰封勾勒出劲瘦腰线,绯色的衣角飘逸飞扬,他抬起手,举重若轻的点了点虚空:


    “定。”


    不断裂开的缝隙在一瞬间停止,那如同深渊巨口一般的黑色缝隙在少年的语言下险险扼住。


    此刻的东岳庙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端方威仪,惨兮兮的四面墙壁满是裂缝,自东侧的一角向外蔓延。


    胤祯看着这个自己倾注了两月心血的建筑,眼中闪过了怜惜,他轻轻走过去,伸手放在一条裂缝上,轻叹一声:


    “人之罪,物何辜?”


    “复之如初吧。”


    随着胤祯一声喟叹,原本已经半边倾倒的东岳庙,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控着扶起,抚平其身上的裂纹。


    三息之后,东岳庙果真恢复如初。


    胤祯这才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让诸位见笑了,是我这人心软,本欲请工匠将功折罪,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一步。”


    众人:“……”


    “琛郡王仁心仁德,奴才岂敢言笑?”


    “琛郡王乃天赐大清之福星,臣等有幸一睹风采,当真是神勇非凡,令人心折不已啊!”


    “琛郡王少年英才……”


    “琛郡王……”


    方才还在犹疑中对胤祯隐隐指责的大臣们立刻变了脸色,像是要把世间所有溢美之词都加注在胤祯身上。


    不过搞政治都是有两张面孔,这会儿一个个在胤祯面前,那叫一个亲切和蔼,和善有加,彩虹屁那叫一个不要钱的往出倒。


    张廷玉更是尤甚,不过他才华横溢,直接做了一首长诗,先讽刺了众人对胤祯的不信任,又将胤祯识大体,全大局,天赋异禀等等从头夸到脚趾头,夸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也是这儿是胤祯这个脸皮厚的,若是旁人只怕都羞得抬不起头了。


    不过,角落里还真有一个抬不起头的。


    胤祯斜了十五阿哥一眼,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而是把那些好听话全都笑盈盈的受了,随后凑到康熙身边:


    “阿玛,有儿子在,这东岳庙定然崩不了!就是崩了,儿子也能把它扶起来!”


    “臭小子!”


    康熙笑骂了一声,随后朗声大笑:


    “干的不错!朕之十四,不愧为天赐之子,朕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康熙这话一出,那是所有儿子在胤祯面前都得靠边站了。


    只是,胤褆一行就罢了,都是与胤祯有几分情谊且习惯了康熙的偏心的。


    可是十五阿哥不啊,他这会儿除了羞耻,就是嫉妒,疯狂的嫉妒,妒忌如熊熊烈火在他心中燃烧,烧的他眼睛都红了。


    “十五,跪下!”


    康熙冷冷的说着,十五阿哥错愕的抬起头,对上康熙冰冷的视线,他不得不低下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膝盖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带来的痛楚不及十五阿哥此刻心里五内俱焚的痛苦。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罚跪,所有人都站着,只有他像是一只蝼蚁一样五体投地,卑微的如同一粒尘,一块泥。


    十五阿哥恨的眼睛红的滴血,但饶是如此,他还能分清那明黄色龙靴旁的黑色长靴的主人正是那个让自己厌恶非常的十四哥!


    他和皇阿玛正言笑晏晏的说着话,皇阿玛待他更是不同寻常的亲厚。


    唯有自己,唯有自己……匍匐在他们的脚边。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呢?


    “十五,你可知罪?!”


    康熙笑着和胤祯说了一会儿话后,这才看向十五,十五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儿子,不知?”


    “不知?说,外面的流言可与你有关?!”


    好端端的,百姓为何要说什么皇上不仁,为什么要让上天再降福星?


    皇上不仁,是要自己退位让贤?


    再降福星,是要承天之命,坐上皇位?


    一桩一件,都踩在康熙敏感多疑的神经上,偏偏十五阿哥还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康熙深知,那些百姓如何能懂这些?百姓就是一杆枪,舆论指那儿打那儿,而康熙是必要将那持枪人抓出来!


    可是,似乎不用康熙动作,便有那自投罗网之人。


    若是,没有十四这一手,为权宜计,康熙是会用十五这个假福星安民之心,可是假货终究是假货。


    他比不上十四,连十四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十五阿哥知道自己不能说,只低着头,囫囵道:


    “儿子不知道,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儿子只是想要为皇阿玛分忧,儿子有什么错?儿子没有错!


    儿子知道十四哥厌恶儿子,可是皇阿玛难道要为了讨好十四哥来逼死儿子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阿玛若执意如此,儿子宁愿一死了之!”


    十五阿哥心里惶恐无比,索性一狠心,直接开口逼迫,他相信在众目睽睽之下,皇阿玛不会杀了自己!


    等过了这一劫,额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康熙冷笑一声,就要发作,却被胤祯拦住:


    “阿玛,儿子和十五聊聊可好?”


    十五阿哥想起胤祯方才神鬼莫测的手段,吓得跪着朝后缩去。


    隆科多不顾两个哥哥的示意,直接冲上去道:


    “皇上,十五阿哥年幼,您当真要让琛郡王逼死他吗?!”


    康熙还未答话,胤祯却笑笑道:


    “佟大人此言差矣,我怎么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只是有些事要请十五说清楚罢了。”


    隆科多死死将十五阿哥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胤祯:


    “琛郡王手段非同凡人,十五入了你手岂有活路?”


    “路都是自己走的,若是有人自己走窄了,岂能怨得了旁人?佟大人如此袒护十五,是忘了你本该忠心之君该是谁了吗?还是,你已经在心里换了人?”


    胤祯故意说着,随后不由在心里感慨,自己好像话本子里的反派人物啊!


    胤祯一番阴阳怪气之下,隆科多不得不将十五阿哥交给胤祯,但是为了防止胤祯做手脚,隆科多还是请示康熙:


    “皇上,十五阿哥赤子之心,但琛郡王颇为猜疑,为十五阿哥清白计,奴才请诸位同僚一同听问!”


    隆科多说着,干脆利落的跪了下来,胤禟闻言撇了撇嘴:


    “他要是赤子之心,天底下人都是赤子了!”


    胤禛亦是幽幽的看了隆科多一眼,方挪开了目光。


    胤祯闻言只是笑笑,回身看向康熙:


    “此事不无不可,阿玛同意吧,早问完早完事儿,儿子都有些腹中饥饿啦!”


    琛郡王态度散漫,偏皇上并不放在心上,隆科多气的脸红脖子粗,也不敢多说什么。


    “准。”


    随后,胤祯走到十五阿哥身边,十五阿哥因为靠近的微风,浑身抖若筛糠,他咬紧了唇,一语不发。


    他知道十四哥的手段的。


    可是他更知道,要是他说实话了,不论是他,是额娘,还是佟府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可是胤祯并未因其的惶恐就此止步,他微低着头,声音淡淡如天上云色,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十五,接下来,你将对东岳庙崩毁之事,言无不尽,言即为真。”


    十五阿哥感受到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在撬开他的唇舌,他拼了命的咬紧唇,甚至不顾仪态的用手捂住嘴,泪水从眼角滑下,不知是惶恐还是悔恨。


    不能说!


    不能说啊!


    他不能说啊!


    泪眼婆娑间,十五抬起头,对上了胤祯睥睨而下的眼神,他是那样气定神闲,那样……恍若神邸。


    在那不似凡人的力量下,他真的可以抗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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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  ? 第 86 章 ◇


    十五阿哥最终还是没有抗争过去, 他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睛,嘴巴却不受控制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额娘让儿子事先背了话,等今日跟皇阿玛过来后, 在合适的时候说,说十四哥的坏话, 还要, 还要把十四哥的福星名头抢走,成为比十四哥还厉害的福星!


    但实际上这次的图纸问题一开始就是额娘设计的,和,和八哥交好也是额娘计划中的一步。


    呜呜呜,皇阿玛, 儿子真的不能再说了, 呜呜, 额娘说和八哥交好后, 儿子就可以踩着八哥和十四哥, 成为您最宠爱的孩子。”


    十五阿哥竹筒倒豆子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不过他年纪小, 很多关键信息尚不明确, 除了哭,就是佟妃教他那些话。


    十五阿哥这一番话说出来后,在场众人都恨不得自己不在场, 隆科多直接不可置信的看着十五:


    “不可能!不可能!长姐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在场中人却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


    琛郡王之能, 素日不在外人面前显露, 只能在顺天府听到他的威名。


    可是如今真真切切的面对, 令人不免心中惊惶, 更有甚者连与胤祯对视都不敢,便瑟瑟发抖起来。


    胤祯随意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有什么好怕的,他能吃了他们?


    一群胆小鬼。


    十五阿哥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当着众人的面好些都进了嘴里,到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况且,十四哥有异象我也有!额娘说了,我是猫,他是鱼,他未来必定会被我杀死!!!”


    不过,佟妃没有告诉过十五,胤祯的锦鲤红遍整个皇宫,而他的猫,只有承乾宫的一角。


    康熙听到这里,脸沉的滴水,直接一脚将十五阿哥踹翻在地:


    “不孝不悌东西!朕还活着,你就想杀了你兄长!”


    康熙这会儿看着十五阿哥的眼神阴冷无比,佟妃哪里是让十五摆着老八和胤祯往上爬?


    那分明还有自己这个皇上!


    方才外头的百姓口口声声的皇上不仁,如钉子狠狠凿在了康熙的心上。


    这会儿康熙看着十五的眼神颇为不善,故而踹他那一脚也没有留情,这会儿十五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口唇已经沁出了血丝。


    可是康熙此刻全无怜惜之意,他厌恶的看了其一眼,便冷冷道:


    “来人,十五阿哥性毒善嫉,不孝不悌,且有谋逆之心,今革其黄带子,圈入养蜂夹道!


    另东岳庙图纸一事事涉朝堂,佟家移交三司会审,佟妃,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暂且幽禁承乾宫。起驾,回宫!”


    康熙冷声说完,转身离去。


    非是他不想杀了十五,而是十五可以死,但不能被他亲口下令杀死。


    东岳庙之事皇室威严颇受影响,康熙不能再做一个虎毒食子的阿玛。


    但那养蜂夹道岂是什么好去处?冬冷夏热,且人在里面无法活动,冬生冻疮,夏长褥疮,十五阿哥一个打小娇生惯养的孩子如何受得住?


    康熙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人言语,便是隆科多这会儿都震惊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不必说替亲外甥求情了。


    至于其他阿哥,就属胤禩他交好,胤俄都是顺带,可他自个都说了自己做的什么事,胤俄是疯了才会给他求情。


    一场祭神,让众人见证了一次奇迹,虽然白玉微瑕,可却让胤祯的声望愈发高了。


    胤祯和胤禟恭送康熙回宫,胤禛本来也要留下,可被康熙点名带走。


    等众人散去,晌午的东岳庙方多了几分真正的安静平和。


    胤祯早就饿了,和胤禟去膳堂寻摸了些吃的后,就溜溜达达的准备回府了。


    二人并肩而行,胤禟冲着胤祯竖了一个大拇指:


    “十四啊,你今个是这个!你是没看到,十五听你复原东岳庙的时候那副傻样!笑死我了!”


    胤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阿玛春秋鼎盛,他要这么个福星的名头有什么用?


    再说,真的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假货,不撕了他那张假脸我都对不起我这张嘴!”


    胤禟:“……”


    “啧,得亏大家不知道你私底下这幅样子,不过,你今个竟然没有给十五求情,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胤祯奇怪的看了胤禟一眼:


    “九哥,我是心软,不是傻!今个十五这事儿明明白白是背后有人指使,且那人有不臣之心!


    相比之下,八哥那事儿顶多算是违法乱纪,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胤禟闻言也是一拍脑门:


    “是我魔怔了,只记得我们十四是个心肠柔软的,没想到还是聪明的!”


    胤祯幽幽道:


    “九哥这意思,是我平时不聪明了?”


    胤禟闻言一僵,随后撒丫子就跑:


    “我可没这么说啊,是十四你自个说的!”


    “胤!禟!”


    一声怒吼,惊起一片飞鸟。


    佟家之事被移交三司会审,盖因其是康熙的母家,令人不敢懈怠。


    但是,即便后来胤祯自个走了一趟,也没有什么收获,后来三司会审只能定佟家无谋逆之心。


    佟妃乃是出嫁女,祸不及家,佟家方全须全尾的留了下来。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原本孝懿仁皇后在世是特意为佟家舜安颜与德贵妃所出温宪公主的婚事也被叫停。


    佟家也被康熙收回了所有权利,只余一个空壳。


    便是素日里高傲不可一世的隆科多没了盛宠后都变得颓废不已,他本来还想等外甥在得皇上宠爱些,便去岳父府上要(抢)了那个让自己心动不已的丫鬟现在也不得不作罢。


    皇宫,短短数日,承乾宫已经不复素日的雕梁绣户的华丽奢侈,鲜妍的朱墙都似暗淡无光起来。


    佟佳氏梳着歪斜的发髻,一身素淡衣裳的坐在简陋的凳子上。


    “佟庶人,皇上传唤,随咱家走一趟吧?”


    “佟庶人?本宫是皇上的表妹,皇上身子里有一半是和本宫一样的血,岂容你这贱奴贬低!”


    “呦,瞧您这话说的,如此种种皆是皇上授意,您若有怨,大可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来人,带走!”


    佟家审了几日,佟佳氏便已经几日没有好好用饭,这会儿被人带着走也是踉踉跄跄,摇摇晃晃,最终太监们索性将其架着走了。


    “住手!休要拿你的贱手碰本宫!”


    “啊!本宫要砍了你的手!砍了你的手!”


    康熙听着由远及近的尖利声音,揉了揉眉心:


    “何人喧哗?”


    “回皇上,是佟庶人。”


    梁九功禀告着,康熙愣了下,想起素日见着佟佳氏时,她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心中微冷。


    “让她进来。”


    佟佳氏一进门,太监们纷纷松开手,她一个不防狼狈的跌倒在地,等抬起头就看到康熙冷淡的表情。


    佟佳氏瞬间哽咽:


    “表哥!”


    康熙面无表情:


    “佟庶人,你已经被佟家除族,这声表哥,你以后都不必叫了。”


    “表哥!阿玛怎么会把除族?怎么会!我不信,我不信!”


    佟氏疯狂的摇头,拼命的想爬到康熙近前,梁九功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小太监将她按住。


    “老实点,皇上面前,岂敢造次?!”


    康熙淡淡的看着佟氏的狼狈,语气冰冷:


    “说吧,是谁暗中指使,是谁在朝中替你做事。”


    佟氏短短几日之间,期盼已久的阿哥被圈,一身妃位尊荣被废,就连家族也已把她除名,这会儿被刺激眼中闪过癫狂之色:


    “想知道?哈哈!我就不告诉你!玄烨,我要你这辈子都无法安寝,这辈子都食不下咽!大人!玉婉为您尽忠了!”


    “砰——”


    一声过后,佟氏直接撞上在乾清宫,临死前那双眼睛仍睁得大大的看着康熙。


    “皇上,没气了。”


    梁九功探了一下佟氏的鼻息,冲着康熙摇了摇头。


    康熙懵了一瞬,随后才颤声道:


    “她说,她是玉婉?”


    玉婉,是已故孝懿仁皇后的闺名啊!


    可是有胤祯的言灵在前,那么即便遇到再神乎其神的事康熙很快都能缓过来。


    只是,想起佟氏口中的大人,康熙只觉得心里想坠了一块石头。


    不得不说,佟氏真的很了解康熙,但是佟氏已死,康熙就是想再知道什么也是不成了。


    康熙有些后悔,应该让胤祯今日跟着一同听审的。


    佟氏暴毙,十五圈禁,这场筹谋了两年有余,只为将十五阿哥捧起的阴谋中道崩殂,落下帷幕。


    除此之外,朝堂之上康熙再启风闻言事之风,不过短短一月,菜市口的血腥味已经连路过的行人都不敢靠近。


    康熙已经将绘制图纸之人的九族尽数收监,只待秋后问斩。


    胤祯听闻此事时,不由心中摇头,但是却无法多说什么。


    这其中牵扯众多,已不是他可以随意出言的了。


    京中最近风声鹤唳,素日热闹的街市门可罗雀,胤祯歇了几日实在无趣,于是便颠颠去上值了。


    “呦,小郡王来啦?”


    “给小郡王请安!钱大人苦您久矣!”


    “小郡王……”


    胤祯一路笑着附和过去,心情颇为轻松愉悦,也就是顺天府的众人不怕他了。


    等到了钱同先的职房外,这才理了理衣裳,面带笑容的敲了敲门:


    “钱大人,我回来啦!”


    半晌,无人应声,胤祯心中有些奇怪,随即推开门:


    “钱大人,我进来了?”


    下一刻,胤祯看着眼前之景,目眦欲裂!


    那位一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的钱大人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血淌了一地。


    他死不瞑目,从口入喉咙,插着一把短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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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  ? 第 87 章 ◇


    胤祯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有前来回话的人看到胤祯愣着没动,笑着说:


    “小郡王莫怕,大人虽然严厉了些, 可是心里念着您呢!”


    说着话,那人含笑转过头, 扬声道:


    “大人, 小郡王……啊!杀人了!!!”


    仵作来的很快,胤祯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等在外面,不敢离去,也不愿离去。


    “小郡王,大人的死因已经查明, 乃是清醒状态下被利刃割舌, 当胸三剑, 最后以剑捅破喉咙, 失血过多而亡, 死亡时间约莫在辰时三刻。”


    距离胤祯过来,也不过差了短短一刻!倘若, 倘若他能早点过来, 是不是钱大人就不会死了?


    胤祯表情空白,虽然他没有开口,可是他有预感, 自己做不来那等生死人肉白骨的事,可是如果钱大人没有死呢?


    “小郡王,做咱们这行的, 时时都要胆战心惊, 这世间总有些大奸大恶之辈, 大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您,莫要难过。”


    仵作的声音带着沉痛,胤祯茫然回神,还来不及收拾心情,便哑着声音道:


    “顺天府所有人都集中去公堂,本王有话要问。”


    方才发生那样的事,胤祯早就让梁钰带人将前后门守住,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公堂之上,还有些不知缘由的人面面相觑,胤祯闭了闭眼,等睁开是方可见一抹骇人血色:


    “所有人,将今日尔等所见所闻尽数说来,尔等将,言必为真。”


    胤祯高坐于公堂之上,正襟危坐,身后是写着明镜高悬的黑底描金匾额,堂下是今日顺天府所有当值官员。


    那素日鲜妍娇纵的绯衣少年,此刻换了黑衣,浓重的颜色使得他面如冷玉,唯那抹红唇掺了几分人气。


    往日众人都是见惯了胤祯对嫌犯使这一招,这会儿轮到自己没来由的打了一个颤。


    不过大多数人心中无鬼,只管如实说了,胤祯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没有多说。


    直到轮到了膳堂的掌事,他冷汗淋淋,磕头下跪:


    “小郡王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吧!小的这两日儿子生了重病,有人给小的了纹银百两,让小的换了素日送菜来的刘老头,选了一个年轻的后生!可是,小的当真不知这事会,会牵扯到大人啊!”


    “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心存侥幸?送菜能赚几个银子,动辄给你百两,若说没有所图,你可信?”


    胤祯言如刀,色如冰,冷冷的抬手:


    “来人,拿下!此人涉嫌谋害朝廷命官,上枷锁!另带上这块金牌,速封京中八门,只余一门,让他去指认那送菜之人!”


    “继续。本王也想知道,一个送菜的,是怎么进到府尹的屋子,还没有被你们发现。”


    事情很快就明了下来,值房之人因为动静暂离岗位,而钱大人有辰时喝茶的习惯,身边之人去提水被打晕在茶室。


    一环一环,严丝合缝,是势必要将钱大人在胤祯到达之前杀死的。


    胤祯打小一直被钱大人在身边带着,虽然前面围观的多,但他天生聪慧,更有自己的想法。


    这会儿他已经可以确定钱大人是因自己而死,只是他来顺天府也是随性而为,要么是有人一直监视他,且安排好了一切;要么,是他身边出了内鬼,且这人极为了解他的性子。


    胤祯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唤来了梁钰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后,胤禛这才将钱大人身边之人叫来说话:


    “钱大人近日在查什么案子?”


    是的,胤祯猜测背后之人除了是冲他来,更多的是因为要让钱大人闭嘴。


    喉中插剑的暗示意味极浓,他无法忽略,或者那人也没想掩饰。


    胤祯活到这么大,才知道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被问之人略略一想,开口道:


    “近来京中风平浪静,大人闲来无事便开始将旧案宗整理一番,准备将有些未结的陈年旧案一并结了,本来是想请小郡王您帮忙的,不巧您被皇上另派了差事。”


    “不错,有些旧案羁押太久,连卷宗都被虫蛀了,再搁置下去恐怕要连嫌犯的名姓都没有了。”


    胤祯听了这事,突然心里一动。


    名字……


    他记得,他是找到过一张写满名字的纸条的。


    胤祯细细回想了一下钱大人让他背过的卷宗,突然眸色一沉,手指无意识的写了“王大虎”三个字。


    这个名姓,正是那杀妻剁酱的杀猪匠!


    “你,去将宛平县小刘庄的王大虎之亲眷找来,本王有事要问!”


    “你去将那些陈年旧案的卷宗找来!”


    胤祯冷静的下达指令,全然没有了方才在钱大人门外的小孩子似的茫然。


    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小郡王,不好啦!卷宗室失火了!”


    “小郡王,那王大虎的亲眷都在不久前误食毒蘑菇,一家八口都不幸身亡了!”


    回话之人说着还叹息了一声,那八口之家还有两个不足车轮高的孩子。


    “误食毒蘑菇?据案宗记载,王大虎是家中的顶梁柱,兄弟间他行老大,且奉养双亲,


    当初他杀妻后,连妻子的娘家都求朝廷网开一面,生怕稚子无依。可,菌菇价值不菲,以他们的情况如何舍得吃?此事必有疑!仵作何在,速随本王去小刘庄开棺验尸!”


    王大虎一家人死的急而快,整个小刘庄的人除了叹息外,却也提那一家子多了几分解脱之感。


    十年前的稚儿已经长大,甚至有些已经娶妻生子,可是他们的贫困确实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


    吃野菜,扒树皮,稍稍条件好的人家都不愿让家中的幼子和那家的孩子去抢树上的野果。


    他们实在太穷,太苦。


    虽然只下葬一月,可是挖出来的八具尸体除了小孩子长了些肉外,大人们都是骨头撑着皮,但是草席一卷的尸体也被饥饿的鼠类咬的参差不齐。


    仵作忙去验尸,胤祯却在四周探问。只是这一次胤祯进村前给自己加了一层buff:


    “此刻起,我所见之人必对王大虎一家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即为真。”


    随后,胤祯才抬步进去,一进去就遇到了几个在村头聚着的老人。


    胤祯上前一礼:


    “几位老人家,不知您们对王家人可了解?”


    村里人本来排外,可是这会儿却不自觉的对胤祯生出亲近,觉得他怎么看怎么顺眼,塞给他一把瓜子,这才慢吞吞说:


    “你说王家啊,王家大儿子大虎在的时候,那手杀红手艺俊的呦,听说银子没少得。


    后来讨了姜氏女,那女子貌美却不正经,惹怒了大虎丧了命,大虎也被官老爷叛了斩刑。


    大虎没了后,王家的日子一落千丈。不过要我说也不该这样,王家家境殷实,大虎又把银钱盯得紧,王家不应该一穷穷十年啊,翠翠连只鸡都买不起,就是攒些鸡蛋也好……”


    那老者是最了解王大虎一家的,说到这儿顿住,冲着胤祯神秘兮兮的说:


    “不过,我还听翠翠说,大虎死了后银钱匣子都是空的,不然怎么也要让铁蛋和柱子识两个字,后头日子也不会这么难。


    现在倒好了,一家子也不用愁以后了,没了也好,没了也就不用受罪了。


    就是可怜孩子了,每回哪家做肉都在人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嘴里吸着草根儿。大虎在的时候,都是旁人围着他们家哩。”


    ……


    “小郡王,王家人死因已经查明,其发根发乌,确实是中毒而亡,但在其中一人喉间发现一根鱼刺,齿间留有少量骨屑,初步判断是鸡骨。”


    那老者说王家连鸡都养不起,又怎么舍得吃鸡呢?


    胤祯拧眉沉思,而这时不远处的老人嘀咕了一句:


    “王家太苦了,若是等那场雨过了,也能捡些云耳赚些银子,也好过当一个饿死鬼啊。”


    是了,一月前京中来了一场属于早夏的大雨,下了整整一日。那一日,连工匠们都不得不停了一日工。


    可是此刻,胤祯通过仵作知道王家人都是饱食而亡。


    如雾似幻的一幕在他脑中展开,王家人在暴雨之际偶然收留一个行人,而那人因此为他们带来一桌佳肴,包括,一盆掺了毒蘑菇的汤。


    他们大吃大嚼,他们喜不自禁,却不知那人正闲坐一旁,等候着收割他们的性命。


    那人是那样清楚这如饿极了的流浪猫狗的人们,对美食是如何的抗拒不得。


    他们填饱肚皮,喝下了掺了毒蘑菇的汤,他们腹痛如绞,疼痛难忍,可是他们痛苦的□□都被暴雨掩盖。


    他们,横尸在自己破破烂烂的房中。


    而那人只需要看着罪证被他们吃掉,便可以干干净净的离开了。


    胤祯猛的睁开眼睛,薄唇紧抿。


    王家人已经死于非命,此事不可再耽搁了。胤祯嘱咐官差将王家人另买棺木,重新下葬,便先行回了顺天府。


    “小郡王,都没有了。”


    卷宗室里,钱大人的近臣眼圈通红的看着眼前的灰烬,这里不是木头就是纸张,是极易燃烧的。


    胤祯闻言默默不语,只是蹲下去轻轻捻了捻那堆灰烬,素白修长的指尖染了黑灰,如白玉蒙尘。


    因为他蹲下的轻风,使得那片灰烬如黑蝴蝶般瞬间飞起,又打着转落下。


    胤祯神情漠漠,如积雪冷玉般带着的冷然,水杏眼中噙着的霜雪在周围焚烧后形成的带着颓靡味道的黑色中,令人不由心中一凉。


    但胤祯却不理会那些,只微微启唇:


    “复原。”


    话音落下,那飞舞的黑色蝴蝶像是停滞在了空中,整个空间都在这一刻改变,卷宗室的黑灰被抹去,卷宗架凭空而起,卷宗也这一刻一本本出现在架上。


    一切,在这一刻焕然一新。


    而这恍如神迹的一幕,只有那位近臣有幸观之。


    “好好的守在这儿,守着钱大人不幸的真相。”


    而胤祯在解决了这些事后,才前往乾清宫向康熙请罪。


    康熙看着跪在下面的胤祯,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你今个怎么这么冲动?明个怕是陈大人要好好参你一本了。”


    胤祯闷声道:


    “儿子省得,可是事出从权,儿子不得不这样。”


    “不得不?”


    康熙似是发出了一声轻笑,但很快他便冷下声:


    “胤祯,你辜负了朕的信任!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你就是这么用的?倘若如此,那你若有不臣之心,朕……”


    “阿玛,钱大人没了,我的老师没了,他陪我走了十年,他就那么没了啊!


    是有人因我而杀他,他的案子我岂能坐视不理?阿玛,我好难受啊……”


    胤祯直接冲过去抱着康熙的腿,伏在康熙的膝头痛哭哽咽,康熙的眼神变得恍惚,这还是这小子长大后第一回在自己面前哭。


    康熙抬手,如同幼时那样轻轻抚摸着胤祯的头,叹息般道:


    “你啊,就会给朕出难题。”


    胤祯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阿玛,老师他不能白死!”


    是的,老师,十年相处,钱大人对胤祯如师如友,虽然胤祯没有明说,可是心里却是将钱大人真真切切当做老师。


    如果说戴师傅是引他听书入学的师傅,那么钱大人便是教他为人之道的老师。


    “那你想如何?”


    “城门不能开,那人不管是受人指使还是如何,他是杀害老师的凶手,我不会饶了他!


    且,他背后之人如此手段非一日之功,阿玛,我怀疑我身边亦有他的人。”


    康熙听了这话,也是眸子一缩。


    “这案子你不能查。”


    “阿玛!”


    “不过,你可以指人替你查。”


    康熙如是说着,从胤祯的话中,他知道儿子是被人盯上了,且能胆大妄为杀害朝廷命官之人对胤祯又岂会手软?


    他的十四还太稚嫩,如何能与之抗衡。


    “可这事若不是我查,恐会激怒那人!”


    胤祯亦对犯案之人的心里颇有研究,那人,这是冲他宣战,倘若他闭战不应,那人定会做出更加疯狂之事。


    “你不能去。”


    康熙半垂眸子,语气不容置疑。


    “朕可以让老四替你走一趟,老四半年前在刑部当差,也颇有几分本事。”


    “不行,四哥不行!”


    那么危险的事儿,四哥怎么能去?


    “如何不行?难道让四哥看着你去送死吗?”


    胤禛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看了胤祯一眼,随后冲康熙跪下道:


    “儿子请查顺天府尹遇害一案,请皇阿玛准许!”


    胤祯不由攥紧了衣角,他看着胤禛摇头:


    “四哥,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去!”


    “四哥若去不得还有谁能去?十四,你应该知道,这一次那人是冲钱大人下手,那下一次呢?四哥不知是为你,也是为自己。”


    胤禛这话一出,胤祯不由顿住,四哥是要做饵引那人出来!


    胤祯是想拒绝的,可这一刻他发现他拒绝不了。


    若是四哥的推测是真的,他此刻拦住四哥,那有朝一日那无形的屠刀又会挥向谁?


    谁也不知道。


    “好,四哥可以去,但是我要八哥也一起去。”


    胤祯红着眼叮嘱着:


    “四哥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我恐不能让旁人吐口,八哥温和善言,与四哥可相辅相成。


    顺天府的卷宗室我已经修复好了,初步怀疑是那人与陈年旧案有瓜葛,且其中一人死前败光了所有银钱,四哥可以考虑会消耗大量银钱的地方。”


    胤禛看着胤祯明明都要哭出来了,可是却还勉强维持冷静和自己叮嘱案件的模样,心疼的同时有有了一种弟弟长大的骄傲。


    等胤祯说完,康熙便下令:


    “传旨,琛郡王触怒龙颜,即日起禁于郡王府,无召不得出。然顺天府尹遇害之事,兹事体大,八门不开,令皇四子,皇八子详查此案!”


    “儿子领旨谢恩。”


    “轰隆——”


    夏日的雨来的急,刚出宫门就已经唰的一下落了下来,跳蛛儿似的砸在地上,马车上,还有发间,又麻又疼。


    胤禛给胤祯撑着伞,拍了拍胤祯的肩膀:


    “回去吧,不要想旁的,有四哥在。”


    胤祯紧紧抓住胤禛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袖子,死死盯着胤禛:


    “四哥,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胤禛眸子柔软,轻点头:


    “承你吉言。”


    两匹马在宫门外分开,暴雨一落,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稀落落,胤祯策马狂策,任由雨水狠狠的打在脸上。


    等到了郡王府,杏仁立刻迎了上来,一面替胤祯擦了脸上的雨水,一面让人牵马:


    “爷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要是娘娘看到,定是要心疼的。”


    胤祯胡乱的将马鞭扔给侍卫,直接推开了杏仁,一语不发的朝府中走去。


    “爷可算回来啦,奴才让人炖了甜汤,您快来喝喝看!”


    豌豆笑盈盈的端了一碗甜汤过来,透过薄薄的热气殷切的看着胤祯。


    胤祯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退下!让梁钰来见爷。”


    随后,胤祯飞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便去了书房。


    梁钰算是阿玛正儿八经给他的人,虽然阿玛不让他出去,可是旁人可以进来啊。


    梁钰一进来,便看到双手撑在窗边的少年,素淡的衣裳裹着纤瘦的腰条,风吹散了少年散着的发,衣袍翻卷,而那素衣少年却纹丝不动。


    外头正狂风大作,外面的桂树被风团揉着东倒西歪,胤祯听到声音回头,沉凝的杏眼瞬间睨了过来:


    “说说你查到的。”


    梁钰忙低着头,将自己查到的琐事禀报道:


    “回郡王的话,臣查到今日府中进出府者共三人,一人是负责采买的婆子,一人是交班的侍卫,还有一人是……”


    88  ? 第 88 章 ◇


    梁钰看了胤祯一眼, 语气轻了轻:


    “……是您身边的豌豆公公。”


    胤祯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爷知道了,你退下吧。”


    梁钰应了一声是, 临出门前,他回过身看了胤祯一眼, 那临窗而立的少年一直没有变动一点姿势, 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正泛着白,红唇艳丽的不似人间物。


    但梁钰却不由呼吸一轻,他轻声说:


    “郡王,或许豌豆公公只是有旁的琐事在身……”


    胤祯失焦的眸子回笼, 渐渐沉凝, 身后风雨不息, 表情却沉稳极了:


    “琐事?梁统领何必宽我的心?去吧。”


    胤祯清楚的明白, 从自己的猜测出来时, 他就已经不信任起身边伺候的每个人。


    杏仁也好,豌豆也好, 他们……只会让胤祯想起自己幼时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 想要靠近他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颗棋子会埋得这么深。


    更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给他沉重的打击。


    梁钰离开了, 胤祯在书房略坐了片刻也离开了。


    等他回到前院没多久,豌豆捧着一盘新鲜樱桃出来,那颗颗饱满, 艳红无比的红樱桃堆砌着, 如同溢满盘子的鲜血, 仿佛下一秒要溢了出来。


    “呕——”


    胤祯掩住口, 压抑住自己几欲作呕的欲望,挥袖打翻了那盘樱桃。


    “王爷,奴才……”


    豌豆有些无错的看着胤祯,跪了下去,他从未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


    “你让你来的?”


    那如同呢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豌豆张了张口,却下意识觉得王爷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或者是,谁让你到本王身边来的?十年,整整十年,你倒也衬得住气。”


    胤祯的语气已经不掺杂丝毫怨恨,更多的是漠然。


    “王爷,奴才,不明白您说什么。”


    “轰隆——”


    雷鸣电闪下,豌豆不由打了个哆嗦,他咽了咽口水,眼珠子转了转。


    只见胤祯高坐上首,如那云端神邸般,冷酷无情的降下制裁:


    “此刻,你不会死亡。”


    “你将会陈情你的背叛。”


    豌豆瞪大了一双眼睛,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嘴,用手伸进口齿之间,却怎么也不能更进一步。


    随后,他那双粗糙的手沾满了口水,缓缓将本应该被他捏破的毒囊稳稳取出。


    下一刻,他哑着嗓子道:


    “奴才是十年前的江南贪污大案中获罪的县令何其松之子,当初何家获罪时我和哥哥都已经记事,但哥哥性豁达,我独不行。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兄弟二人隐姓埋名净身入宫……”


    江南有个县令其名何其松,为人正直且清廉,他自上任起,便开始肃清了县城的风气,赢得了百姓真正的爱戴。


    便是他膝下的双生子也被百姓们夸上天了,寻常出去一趟都会被塞了满怀的野花,饴糖。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县令太过刚正不阿,且县内正好有江南一个至关重要的码头,是以上司开始打压县令,克扣严卡,手段频出。


    县令开始郁郁不得志,百姓的生活也开始拮据,民怨沸腾,县令有时也怀疑起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


    可是他还是在上官递来贿赂金银时拒绝了,他勒紧的家里人的嘴和裤腰带,不再喝自己喜欢的梨花白,将余粮,余银都分散给困苦的百姓。


    但后来,他被抄家,被砍头,他们从他的家里抄了三串铜钱出来,那是他给妻子抓药的钱。


    他们说他贪污,他们说他罪大恶极,他们说他当死。


    他死以后,妻子病亡,幼子无依,因为一张好容貌差点被卖。其中一个孩子不愿意让自己忘记仇恨,怀着一颗想要为父翻案的心,索性净身入了宫。


    他的哥哥跟着去了,兄弟二人侍奉了一位主子。


    他们的主子极好,可是其中一个还是想要为父翻案,为此,他与一个陌生人做了交换。


    他会在合适的时间为陌生人提供信息,但他不能背叛陌生人,事成之后,陌生人才会为他父亲申冤。


    “当年真正的账本在大人手中,奴才亲眼看过,里面没有我爹爹的名讳!我爹爹是冤枉的啊!他是冤枉的!!!”


    豌豆跪在地上,哑声说着,却泣不成声。


    太晚了,太晚了,他的爹爹已经不在了,可是,他还是想要爹爹清清白白的走。


    可是,他已经背叛了那位大人。


    胤祯静静听完,随后发出一声嗤笑:


    “好!好精彩的故事啊!为父翻案,本王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孤勇可嘉?”


    胤祯站起身,几步走到豌豆身边,他掐着豌豆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本王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可好?”


    十年前的江南贪污案确实存在种种疑点,但因圣颜震怒,此案中发现的假账本上的所有人都抄家处斩。


    然而,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小县令也有一个清贵出身的挚友,他因此拼命的去找证据,可是他一个顺天府尹越权不得,且彼时京中风声鹤唳,他不得不蛰伏下来。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三岁的孩子,可那孩子小小年纪便是郡王,且天赋异禀,他无法,也不能强迫他做什么。


    所以他一步一步,用一个个案子,为那个身怀奇技的孩子构建了真相至上的世界观。


    后来,他确实因此如愿为好友翻案,让好友清清白白的离开这世间。


    他甚至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在致仕后可以去好友最后上任的县城,喝一壶梨花白。


    品品好友最喜欢的酒,闻闻故人曾经闻过的风。


    可这一切都在他四十三岁时戛然而止。


    “你知道两个月前本王为什么一直躲着钱大人吗?因为他早在一年多以前,便试图去为一些还有疑点的陈年旧案翻案,他为了那些案子可以不寝不食,是本王娇气,忍了一年实在受不住了。


    而江南贪污案是第一个摆在他的案头,是他特意从大理寺手里接过的。而本王亦从还活着的证人口中,挖出了你口中的账本。


    呵,那账本是不是簇新?你猜猜,它为什么会那么新?倘若本王没有猜错,如今顺天府内的证物柜里已经没了它的踪迹。”


    屋外雷鸣不止,闪电不断,像是上天也为这场横跨十年的挚友之情垂泪。


    胤祯的眼中不断闪过闪电掠过时的亮光,如一把把刀子似的插进了豌豆的心。


    “不,不不,王爷在骗奴才!王爷在骗奴才!!!”


    豌豆涕泪横流,不敢置信的想要缩回脖子,可是胤祯却不许:


    “早在一年前,何其松的案子已经翻案,可你偏偏信了陌生人的谎话,甚至不敢向本王陈情。


    呵,你不信?何其松案子的记录本王也有一份收藏你大可去书房自己亲眼看看!


    时至今日,你可知道你传出去的消息,便是那辛苦为你父申冤的钱大人的催命符?他今日,横尸在顺天府,有你一份功的,豌豆公公啊!”


    胤祯甩开了豌豆的下巴,用手拍了拍豌豆的肩,明明那力道不重,可是豌豆的身子的一寸寸低了下去。


    豌豆拼命的将自己缩起来,拼命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可是他死死的瞪着眼睛,不敢眨眼,不敢合上。


    他害怕,害怕自己一闭眼就是已故父亲质问自己为何要谋杀恩人。


    他更害怕,害怕钱大人的冤魂归来问他,为何那样?


    “我为你父亲翻案,你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害我?”


    “为什么?”


    “啊!”


    豌豆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喊,随后捂住耳朵将自己缩在阴影里,似乎那样就没有人能看到他。


    他是见过钱大人的,钱大人生的和气,为人更是通达,有一次他冒雨来给王爷送膳,钱大人还让人给他端了一碗姜汤。


    而他,都做了什么啊!


    那人那日让自己在主子前往顺天府前传信,一看就是没有打什么好主意,可他偏偏,猪油蒙了心。


    豌豆痛苦的抱着头,懊恼,后悔,悔恨种种强烈的感情不断的撞击着他堪堪欲断的心房。


    “王爷,奴,奴才有话要说,希望奴才接下来的话可以让,让您为恩人报仇……”


    “呵,可笑!你这迟来的良心,也不怕污了钱大人的轮回路?此事自有本王解决,而你,你这辈子将寿终正寝,但你将灾祸不断,每一次灾祸都是曾经你违背良心时的恶报!”


    胤祯冷冷的说完,豌豆却动都没有动,他抽涕了两声,随后声音哽咽道:


    “是,奴才自知自己罪大恶极,奴才往后余生,会好好恕罪,但求王爷听一听可好?”


    豌豆祈求的看着胤祯,胤祯没有理会,也没有厌恶,豌豆这才小声说:


    “奴才第一次见那个陌生人,是一次奴才外出是发现了衣袖中多了一个纸条,上面写了奴才的生平,还有家父之冤,是以奴才去见了他。


    他给奴才看了账本,还让奴才传了几次消息以证真实,但是那些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王爷喜欢吃甜的,王爷最喜欢在水边玩之类的消息。


    豌豆一步一步放下戒备,甚至连胤祯想去顺天府的事,都是那人仿佛心血来潮所为。


    “所以呢?”


    胤祯冷冷的看着豌豆,并不理会他解释的话,背叛就是背叛,针尖大小就不是了?


    豌豆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不过,奴才在一次传话时,在他那里见到了梁留良。梁留良据说是梁九梁大匠之后,奴才幼时虽爹爹来京时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


    那个随随便便用泥块就可以搭建出让他惊叹不已,如同宫殿一样的邻家哥哥,怎么能轻而易举忘掉呢?


    “虽然他有些变化,不过匆匆一瞥,奴才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听说,他也过的很不好。”


    梁留良……


    胤祯隐隐约约是有这个印象的,这个貌似就是那份问题图纸的绘制人。


    当时听说绘图之人不过是个年方十七的少年时,胤祯和胤禟都以为他是被人推出来顶包的,故而没有细查。


    不过若说他是梁九之后,那么他确确实实是这个能力的。


    想起九哥说整个京城能看出问题的不过五指之数,而这里头两个都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京中多骄子,乃是盛世之象。


    可,这梁留良也已经是被那人同化的人了吗?


    在真言BUFF的加持下,豌豆不可能说谎,而这个梁留良让胤祯隐隐怀疑起朝堂被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咔嚓——”


    “何人造次?!”


    雨过天晴,傍晚的火烧云红艳似火,梁钰踩在沾了水迹的青石板上,带人巡逻。


    忽听到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后,梁钰立刻厉喝一声,随后就听到胤禟压低的声音:


    “梁统领,别激动!是爷!爷来看看十四!”


    梁钰忙行了一个礼,胤禟手脚并用翻过了高墙,随后一个借力跳了下来。


    “十四呢?带也去瞧瞧他!这臭小子,哪天不干点儿大事吓唬吓唬爷,爷都要烧高香了!”


    胤禟绷着一张脸,可是脸上却难掩担忧。


    梁钰心里也有些担心胤祯,胤祯打小被他抱过,后来更是有了情分,可是今个看着那小小少年被迫长大的样子,梁钰觉得心里刺痛。


    “九爷您这边走。郡王今日,恐不太高兴,您,劝着点。”


    “爷还不高兴呢!这臭小子,城门也是他能动的?得信儿的时候,吓得我滚水都倒了一□□!要是爷后头子孙无继,看他怎么赔!”


    胤禟气呼呼的说着,直接冲进前院,就看到在庭院中孤坐的胤祯。


    晚霞满天,似是天神在西边放了一把火,火光映着少年的侧脸,在乌发,玄衣上度了一层红色的光,仿佛整个人都要跟着那火烧起来一样。


    “江南特产的梨花白,九哥来一口吗?”


    胤禟在原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里坐着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火神,而是他最疼爱的十四弟。


    “臭小子!德娘娘几时许你喝酒了?!小心我告你一状,让德娘娘揍你屁股!”


    胤祯动作一顿,举起杯子,覆手而下:


    “不是我要喝,是给一个想喝却再也喝不了的人。”


    胤禟抿了抿唇,方才努力活动的轻松氛围也在这一刻又变得沉郁。


    胤禟缓步上去,低声道:


    “十四,节哀。”


    胤祯看向胤禟,他背着光,一双杏眸黑沉沉的,不透一丝光亮。


    “九哥,我做不到。钱大人没有家眷,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他没有说,我知道他是想要收我为徒的。


    悄悄告诉你,钱大人告诉我很多秘密呢。他一定是把我视为最亲的人了呀,可是我情愿,我情愿他没有。”


    “如果他没有,那么他就不会死啊。”


    胤禟张了张口,要说什么,但随后就看到胤祯从方才那些负面的情绪中抽身出来,无比冷静的对胤禟说:


    “九哥,替我传话给四哥吧,不要亲自去。”


    “告诉他,彻查工部梁留良!”


    “四哥是我的哥哥,你也是,有一个哥哥为我冒险已经足够了。”


    ……


    夏季的风总夹着一丝燥热,明明素日若非所为血脉原因,就差死生不相往来的二人,正对坐在书房内。


    胤禛这些日子已经将复原的卷宗理了一通,也从康熙那里拿到了名单一一核对。


    结果不用想,都是对的上的。


    可是,他们的亲眷早就在这十年间死的死,散的散,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人。


    唯一的收获便是,从有些犯人的邻里得知他们死前都散尽了家财。


    无一例外。


    胤禛想着,没有一点头绪,不由疲倦的阖上了眸子。


    “你坐过来作甚?”


    胤禛睁开眼,看到不知何时挪到自己身侧的胤禩,冷声道。


    “府衙如今无冰,暂且借四哥使使!”


    “你放肆!”


    胤禩笑的温润如玉:


    “四哥说什么呢?十四都拉我出来给你挡箭了,你给我当冰块使使怎么了?”


    “你知道?”


    胤禛闻言皱眉看着胤禩,不知胤禩打什么主意。


    “是啊,我不蠢的,四哥。”


    “那你为何同意?”


    “就当,我也想还他一个真相呗。”


    胤禩说完,坦然的对上胤禛探究的眼神,正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吵杂的声音,胤禛警告的瞪了胤禩一眼,冷声道:


    “何人喧哗?!”


    “回毅贝勒,八阿哥,日前您们吩咐的工部梁留良之事有信了!”


    胤禛闻言也是精神一震,立刻翻阅起来,但随后纵使是胤禛也不由露出惊骇之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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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  ? 第 89 章 ◇


    胤禩也摇着扇子, 没有丝毫避嫌的凑了过来,随后便顿住了。


    “怎么是他?”


    胤禛将调查结果收好,揣到怀里, 瞥了胤禩一眼:


    “此事必有误会!”


    胤禩却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


    “是吗?不管误会与否,皇阿玛怎么会舍得动太子?想来四哥也知道, 就莫要自欺欺人了, 这案子,今个也可以结了。”


    “住口!二哥如果真的要对十四动手,何须步步设计,做这诛心之举?”


    “那弟弟就不知道了,不过若是四哥能告诉我, 十年前太子办差回来发生了什么, 说不得我可以你推敲一二。”


    皇阿玛正是从那个时候, 重新和太子关系缓和的, 不, 缓和都不算什么,那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摔了!


    阖宫上下, 唯有十四可以与之一较高下。就连起初和太子别念头的胤褆,也都被康熙直接塞到了军营!


    胤禩实在是好奇,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想在我这儿打探消息?想都不要想!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胤禛冷声说完, 推开胤禩走了。


    梁留良是借太子的手入了工部,而太子他为什么这么做?


    胤禛没有丝毫头绪,驱马而行,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琛郡王府外, 胤禛不由摸了摸□□之马的鬃毛:


    “你也知道爷想见这臭小子吗?”


    胤禛叹了一口气, 翻身下马, 不管如何,十四应该知道真相。


    只是等胤禛到的时候,来应他的是个脸生的小太监:


    “给四爷请安!您来的不巧,郡王爷他方才进宫啦!”


    胤禛忙道:


    “怎么回事?十四不是在禁足?”


    “是皇上的圣旨和贵妃娘娘的懿旨一道过来的,听说是娘娘想郡王了。”


    胤禛闻言眉头一皱,额娘几时这般任性过,不必猜测胤禛也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便直接转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永和宫内,德妃笑着张罗了一盅牛乳玫瑰山楂冰碗给胤祯,又让人取来胤祯惯吃的点心,这才有些心疼的上下看了看:


    “是瘦了。”


    德妃没有说胤祯做的错与对,只是摸了摸胤祯的头:


    “这两天憋坏了吧?打小就喜欢野,现在成了笼中鸟,什么感受?给额娘说说?”


    胤祯臊红了脸,没吱声,随后对上德妃含笑的眼神,他小声道:


    “额娘这些日子也不想儿子,连个信儿也不给儿子,怎么好端端……”


    德妃笑意一顿,表情也严肃起来:


    “本来,你阿玛说让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你,但是……”


    德妃叹了一口气,眸光柔和的看着胤祯:


    “你大哥出事儿了。”


    “大哥?大哥怎么啦?!”


    胤祯直接豁然起身,眉头紧皱:


    “大哥不是带兵剿匪了,怎么会出事儿?”


    这儿就不得不提十年前太子因阿芙蓉一事惹的康熙颇为怜惜,父子感情重修旧好,康熙甚至不惜打压胤褆,直接将人送到军中,来了一个釜底抽薪了。


    但因为康熙态度明确,彼时胤褆也不如何喜欢朝堂上的弯弯绕,索性真正扎根在了军中。


    而今年才过年没多久,云贵地区匪患猖獗,胤褆领命剿匪。


    说着话,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吵杂声,听说是惠妃来了,德妃忙让人请进来。


    “惠妃妹妹怎么来了?你身子骨不好,听说此前受惊卧病在床,怎么……”


    德妃看着脸色苍白,弱不胜衣的惠妃忙扶住了她的手,让人撤了些冰,这才给惠妃塞了一碗温茶。


    “咳咳,听说十四回宫了,我,我想来看看……”


    惠妃纵使上着妆,可是眼中的黄气未散,整个人从内而外的带着一种丧气。


    “惠额娘。”


    胤祯起身见了礼,关心了一句:


    “天气暑热,惠额娘若有事寻我,让人来一趟就是,何必糟蹋自己身体呢?”


    惠妃一听这话,眼圈顿时红了,她站起身,冲着胤祯直接跪了下来:


    “十四,你帮帮我,帮帮你大哥吧!”


    胤祯手忙脚乱的扶住,但是架不住惠妃死心要跪,胤祯忙道:


    “惠额娘,起。”


    惠妃跪不下去,可两行清泪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他们说,你大哥追着逃兵入了山林,可是林中有瘴气,故而,故而你大哥一去不回啊!


    深山多虎狼,若是有个万一,保清他,他焉有命在?求求你,求求你开口让他回来吧!


    我也是没法子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说保清他,他已经丢了三天了!整整三天,我儿他,他……”


    惠妃泣不成声,胤祯看了一眼德妃,德妃忙去拍抚着惠妃的背:


    “你别怕,皇上知道事出从权如今让十四过来就是为这事来的。”


    可是言语的苍白是无法挽回一个失子之母的神智,惠妃靠在德妃的怀里,呜咽着:


    “我这辈子没想争什么,也不想保清如何出息,皇上让他不能沾染朝政,我连娘家都不再联系,我就盼着保清能平平安安啊!


    十四啊,我托大让你唤我一声惠额娘,惠额娘记得你当初都能让你三哥和四哥虎口脱险,你大哥他……就拜托你了!”


    胤祯迎上惠妃哀恸的眼神重重点头:


    “惠额娘你放心,大哥出行前,我便给他祝福,他必定会安然无恙归来!纵使深山险恶,他也将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胤祯认真的说着,得了胤祯的话后,惠妃像是支撑着身子的那口气突然断了一样,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等太医诊过后,只道是大喜大悲,伤了肺腑,需要好好养着。


    但即使如此,惠妃清醒后还哑着声对胤祯说:


    “十四啊,你这次的大恩惠额娘是无以为报,待你大哥归来,你若有什么事,只管使唤差遣他就是了!”


    “惠额娘言重了,大哥到底是大哥……”


    “你这孩子,有你这张金口在,哪个武将不愿意供起来,你大哥心里指定愿意着呢!”


    ……供他还是供嘴?


    胤祯不由想起自己换牙时掉了牙齿被大哥哄走,说要帮他扔到房顶上,不由怀疑是不是被大哥给供起来?


    而今惠额娘说了这话,胤祯顿时更确定了。


    母子连心嘛。


    惠妃觉得胤祯的眼神怪怪的,可是她自从听了胤祯那句话后,原本被勒着的心在这一刻直接松懈了下来。


    哪怕康熙说他要为长子祈福,也比不过胤祯一句话。


    真龙天子又如何,抄经都是样子货,哪有十四实在?


    惠妃来时如同沉珂在身之人,走时却步履轻快,只是对胤祯千恩万谢,谢的胤祯都有些招架不住这才离开。


    等惠妃走了,胤祯这才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直接滑坐在椅子上,看的德妃好笑不已:


    “瞅瞅你现在这样子,要是让那陈家姑娘见了,指不定人家就跑了!”


    “哎呦!额娘哎!这可不能乱说!”


    胤祯红着脸,低着头:


    “老师最近出了那样的事,我实没有心情去和陈姑娘说说话,还要劳烦额娘您帮着照看照看呢!”


    “啧,当年小团子时要媳妇多理直气壮的,这会儿红什么脸?”


    “额娘!”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给你把你的陈姑娘看着!”


    德妃装作不耐,眼神揶揄的看了胤祯一眼。


    等胤祯都被看的坐不住时,德妃才收了神通,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惠额娘也不容易,没有东岳庙那桩事前,听说皇上还要晋良嫔为妃……”


    康熙前些年一力将胤褆打压下去,但近两年又似乎疑心病渐重,胤褆是拉不回来,故而他又抬举了良嫔,想要抬老八给太子磨刀。


    可是惠妃看着人淡如菊,但骨子里傲着呢,养子比亲子受宠早就让她如坐针毡,这回又来个这事儿,可不是乱了心神。


    德妃按了按眉心,她记得历史上胤褆应该撑在前头的,也不知怎么历史就转了弯。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几年,她有时候都怀疑自己那前世是真实,还是梦境了。


    德妃不会将事情说的直白,但胤祯聪慧,闻弦声而知雅意:


    “但大哥是一把开疆破土的宝剑,阿玛不会让大哥埋没的。”


    大哥绝不会像自己梦境中那样,将未老而收刃,抑郁而终。


    “但愿如此吧!这一次贸然让你出府,不如在宫里住两日?”


    “还是算了,儿子外头还有事儿呢!”


    那梁留良之事,仍旧是他萦绕心头的迷云。


    “十四,你可让四哥好找!”


    胤禛一进来,忙给德妃行了一礼,德妃立刻让人伺候胤禛降温,擦脸:


    “瞧瞧你们兄弟俩,一来就要让我宫里的人忙的团团转!”


    胤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


    “有劳额娘费心,儿子不胜感激!”


    “你这孩子!额娘给你开玩笑呢!一点都不经逗。来找十四?罢了,我该午歇了,你们自去说话吧。”


    “多谢额娘!”


    等德妃走了,胤禛凑到胤祯耳边,嘀嘀咕咕将那信上的内容念了一边,随后抿了抿唇: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过多人之眼,我遂来寻你,你看这事儿……”


    “梁留良乃是经过二哥之手,买官入朝,可是他一介白衣,何以至于如此急躁?”


    胤祯沉吟着说:


    “密信上说,早在废除贱籍时,其父便让梁家重归良籍,梁留良聪颖,若他不是短视之人定会选择科举。


    显而易见,他是个聪明人,可是能让他这个聪明人放弃大道,而走小径,其缘由定非同一般。至于二哥卖官之事……”


    胤祯皱了皱眉:


    “还是要告诉阿玛,二哥是储君,我们查梁留良时不慎接触此事可以说是无意,但是若要追查下去,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做的了。”


    “你说的不错,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胤禛拍了拍胤祯的肩膀,直接将怀里的密信塞给胤祯,随后直接就闪人了。


    “嘿,四哥你!”


    胤祯懵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事四哥哪里不知道,不过是知道自己是最合适向阿玛打小报告的人。


    毕竟,那是二哥啊……


    胤祯小小的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愁,但还是任劳任怨的拿着密信往御书房去了。


    谁让这事儿是因他而起的呢?


    等胤祯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正好和出来的太子迎面撞上,胤祯心里莫名有了一种要去打小报告结果直接撞上正主的心虚。


    “二哥。”


    “不必多礼。”


    胤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太子直接扶住,纤瘦的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上面的红珊瑚手串都有些偏大了。


    “二哥怎么瘦了这么多?”


    太子一顿,收回手,将纤细的手臂掩盖在宽大的马蹄袖下,随口道:


    “苦夏而已。”


    “这样吗!那二哥要注意身体啊,让御膳房多做些酸爽开胃的菜肴,多吃点!”


    看胤祯满口不离吃的,太子不由勾了勾唇,下意识摸了摸胤祯的头:


    “好,孤记下了!”


    “二哥!我都长大啦!”


    胤祯不满抗议,太子笑着摇头走了。


    随后康熙传胤祯入内,一进去,殿内素日燃着的龙涎香换成了檀香,康熙穿着便服正一丝不苟的抄写着经书。


    “阿玛。”


    胤祯在安静的环境中有些无所适从,康熙将最后一笔抄完后方搁下笔,看向胤祯一眼:


    “你大哥的事……”


    “阿玛放心,大哥待我极好,我不会坐视的!”


    康熙疲倦的捏了捏鼻梁骨,听了胤祯这话方才显了些轻松:


    “你性子淳善,哪个兄弟不与你交好?”


    康熙赞叹的感慨让胤祯有些不好意思接下来要说的话了,但是该说还得说。


    “那什么,今个我还有别的事找阿玛说说。”


    “别的事?”


    康熙顿觉不妙,他记得之前这臭小子建东岳庙时就是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给自己撇了不少事。


    “是这样,我身边的豌豆乃是那背后之人的眼线……”


    胤祯尽量简要的说了一下重点,随后掏出了那封密信:


    “这是对梁留良的调查,请阿玛一观。”


    康熙拿着那密信,一点都不想打开,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翻开,等看完,他闭着眼睛敲着椅臂:


    “是老四帮你查的?他倒是不愿意伤了太子,你却傻乎乎的送上门!”


    胤祯挠了挠头:


    “卖官之事不小,二哥不管是糊涂还是如何,为以后计,儿子也无法坐视。”


    康熙看着这样的胤祯,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朕知道了。”


    “那,儿子告退?”


    胤祯试探着要退下,可是却被叫住:


    “急什么?留下来给朕诵经。”


    “不要吧阿玛,我会念睡着的!”


    “你若是不念,朕怕会忍不住把太子叫过来!”


    叫太子过来干啥?当然是狠批啊!


    胤祯想起二哥方才温和的笑,心虚极了,只得小声道:


    “那,那行吧,不过也不一定是二哥,也可能是二哥的手下做的。”


    康熙撇了胤祯一眼:


    “告状的是你,求情的怎么也是你?”


    “前者为国,后者为家!”


    胤祯说的理直气壮,康熙不由噎住:


    “少废话,诵经!”


    ……


    平和安宁的一日就这样过去,翌日,康熙突然令吏部开始核查所有在职官员及补官情况,来的突然,其势极猛。


    其中甚者,康熙允许官员互相检举揭发包庇者,若查实则上免下补。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幸而康熙及时将胤祯拉来坐镇,并下了真言buff,这才扼住那股狗咬狗一嘴毛的歪风邪气。


    但饶是如此,工作量也不能说下,忙的头晕脑胀的康熙一抬头,就看到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的胤祯,时不时开口:


    “让爷看看谁在说谎,说谎会长长鼻子呦!”


    “谁今天说了真话,会有好运气呢!”


    ……


    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冰冷无情,胤祯柔化了自己的目的,但还是让一批官员欲哭无泪。


    他们不想长长鼻子,可是他们更不想说实话啊!


    于是原本撕的起劲儿的大臣也不吵不闹了,生怕把真心话直接吵出来完蛋了。


    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开始奏报自己知道的一切,康熙听的都快有幻听了。


    “十四,你过耳不忘,你来记着。”


    咸鱼躺枪的胤祯:“???”


    “阿玛,你不能这样!!!”


    虽然事是他挑的,可是怎么能让他来操作呢?


    他本以为钱大人是比阎王还能让人短命折寿的,如今一看,阿玛也不例外!


    胤祯直接躺平,但还是被赶起来干活。


    这场朝堂清洁运动持续了整整一旬,等这事儿结束,胤祯整个人已经都要成为干的不能再干的咸鱼了。


    他,真的一滴也没有啦!


    康熙深吸一口气,这才将那本厚厚的册子翻开,一个个看过去。


    等他看完,已经是半日后了,胤祯补了一觉后,正精神抖擞的使唤梁九功给他拿点心,那副逍遥样子自在极了。


    康熙没有怪罪,反而叹了一口气:


    “保成从小到大,都是在朕眼皮子底下长大,朕生怕他学一点儿坏,自幼都是请名师教导。


    等他出阁,朕更是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看着他具有了一个帝王所应该有的一切品格。


    他聪明,睿智,果断,又不乏手段。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


    康熙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胤祯叼着一块点心给康熙塞了一杯茶并一颗丸药:


    “阿玛快吃,我特意向太医讨得保心护肝!”


    康熙:“……”


    “朕不被太子气死都要被你给气死了!”


    康熙没好气的白了胤祯一眼,伤神归伤神,可是那股子劲儿过去了,也没有太过于难受了。


    但随后康熙看着那本厚厚的册子,仍然觉得手脚冰凉。


    太子,竟然将朝中五分之一的官卖了出去!


    而那么多的官员,如果背后都属于一个势力,那么……大清将亡啊!


    康熙白着唇,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开口:


    “来人,传太子!”


    他要问问,自己这个阿玛是怎么教出太子这么一个东西的!


    90  ? 第 90 章 ◇


    太子是一刻钟后到的, 今日的太子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长袍,玉带扣在腰间要落不落的,看上去松松垮垮。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太子低下头行礼, 太子生的俊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显得唇红的有些不似真人。


    康熙喜怒莫辨的看着太子的身影, 迟迟不说话,而太子也未进行催促。


    “太子,你可知道朕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太子没有抬头,低声答:


    “约莫,是知道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 皇阿玛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的动作可没有丝毫掩饰, 他如何能不知道?


    “畜生!你知道?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 竟然做出这般败坏祖宗基业的事儿!朕打死你!”


    康熙震怒而起, 直接将手边的砚台劈头盖脸的砸向太子,太子没躲, 杏黄的衫子上墨汁四溅, 像是一朵开在金黄色秋天的墨菊,在萧瑟秋风中轻颤花枝。


    太子别过头,但仍有一片碎片从他脸颊划过去, 没多久就沁出了血丝。


    “阿玛!”


    胤祯在屏风后面彻底坐不住了,连忙出来行了一礼:


    “阿玛,二哥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等毁坏根基的事, 您今日不是要问二哥缘由?”


    康熙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愤愤道:


    “朕看这个逆子这幅死不悔改的模样就来气!”


    “阿玛!”


    胤祯唤了一声, 随后低声道:


    “先听听二哥如何说吧, 可好?”


    康熙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向太子:


    “说啊,说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谋逆之事!”


    太子也不抬头,只沉默着。


    胤祯哄了老的,又得哄大的,他直接跪在了太子的身边,和太子咬耳朵:


    “二哥,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是不信你会这样的,就算是,就算是……也一定有隐情的!”


    胤祯不相信自己幼时那个能知民之苦,忧民之忧的太子二哥会走到这一步!


    即是此事查实,他仍报着一丝期望的看着太子。


    太子终于看向胤祯,胤祯才发现太子的眼睛已经通红,他声音沙哑:


    “十四,不必再问,一切都是孤做的。”


    “你究竟为什么如此!朕百年之后,大清的基业都会是你的,你何以至于……”


    康熙又气又怒,颇有几分恨铁不成刚。太子讽刺的勾了勾唇,轻声问:


    “皇阿玛,儿子当真能等到您百年之后吗?”


    “你什么意思?!”


    康熙紧皱眉头,就看到太子直接讥讽道:


    “皇阿玛,良妃封妃的圣旨可是已经早就摆到了您的案头,是您,先不要我的!”


    “你放肆!你胆敢揣测圣心,这是早有谋逆之心啊!”


    太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您说是,就是吧。良妃是,佟妃是,若非是您知道我欠十四两条命,德贵妃能免得了被您谋算吗?


    老八,老十,十五,他们可真多啊,个个都是您的好儿子,您一个个抬举起来,唯独压着我,让他们像饿狼一样盯着我,他们的眼神是那样可怕,皇阿玛,您感受过吗?”


    “孤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凭什么盯着我?当初太子出阁时,是您让他们知道尊卑有别!


    如今,也是您挑起了他们的野心,意图养蛊成王!皇阿玛,你的心思,我都知!”


    正因知道,才愈发心寒。


    从安徽回来的那一年,皇阿玛又变回了他梦想中的慈父,他将抬举起来的纳兰明珠压下,将大哥送去军中,还让他迎娶了太子妃。


    他用他所能安定着自己的心。


    可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太子已经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觉得皇阿玛又开始戒备自己,不允许自己如曾经那般自由出入乾清宫,不允许自己在朝堂上发表见解。


    太子的威信一日不如一日,他心中惶惶不知明日,这样的日子,让他如何敢想象以后?!


    胤祯沉默着,他并不上朝,更不知道朝堂上的二哥面临怎样的群狼环伺。


    康熙手指颤抖,半晌才开口道:


    “朕是为了让他们给你磨刀!我大清之江山,当万世永昌,朕必须把其交到一个合格的皇帝手中。


    倘若你真的有才,岂会埋没?倘若你真的有德,何愁兄弟不服你?是你自己走窄了路!”


    康熙痛心的说着,太子抿了抿唇,半晌没有接话,只是在末了,轻轻问了康熙一句:


    “皇阿玛,您有多久没有去过毓庆宫了?”


    太子说问,自觉不妥,他以头触地,沉声道:


    “爱新觉罗·胤礽,自觉德行不佳,德不配位,请皇阿玛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吧!”


    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太累,太累了。


    康熙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的看着太子:


    “你当朕不敢?滚下去!”


    太子又行了一礼,深深看了康熙一眼,随后告辞。


    只是进行前,太子看向胤祯,唇角噙了一丝笑,那笑容清浅无比,好似初霜消融。


    “十四,多谢了。”


    谢他,在自己面目全非之前让自己悬崖勒马。


    他知道自己做了极大的坏事,可是他无法自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滑入那深不见底的幽渊。


    幸好,幸好在坠入的前一秒的十四拉住。


    “二哥……不怪我吗?”


    胤祯懵懵然的看着太子,太子笑容变大,没有太子之位就好像没了千斤重担一样:


    “多谢!”


    太子又一次道谢,随后他脚步轻快出了乾清宫,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跑了起来,跳了起来。


    那满身沉珂的身子都觉得轻盈起来,如同幼时不知世事那样轻松愉悦。


    现在他不是太子了。


    现在,也无人能威胁自己了。


    真好啊。


    太子看着那炙热的阳光,也觉得这夏日的骄阳美极了。


    太子走后,康熙沉默良久,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


    “朕真的做错了吗?”


    胤祯一时无言,他耳濡目染也是知道皇阿玛盛宠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放在暖房里娇养了十几年的娇花,如何还能直面风雨?


    皇阿玛没错。


    二哥没错。


    错的是,他们都生在皇家。


    “朕没有错,江山,如何能随手给人?哪怕,是太子也不成。”


    康熙说完,伸手去端茶碗,只是双手实在颤抖,好几次都没有端起来。


    “啪——”


    茶碗碎裂,瓷片飞溅,康熙身子一僵,默默无言。


    胤祯遂去重新倒了碗,康熙好容易才喝了进去。


    父子二人都沉默着。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子的太子他断发了!”


    何柱儿撕心裂肺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康熙听了听,看向胤祯:


    “他说什么?太子断发?怎么可能?”


    康熙笑了一下,没笑出来,他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之上,虎目湿润:


    “他怎么敢断发?怎么敢!”


    康熙跌跌撞撞的冲出了乾清宫,胤祯在原地矗立良久,大脑一阵轰鸣。


    他,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之事皇阿玛会袒护二哥的。


    皇阿玛就像是一棵笼在二哥头顶的树,他压着二哥生长,却也是二哥的保护伞。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退出的会是二哥。


    胤祯追了出去,等他到的时候,康熙被拦在外头,太子认认真真的照着铜镜将自己脑后的最后一缕头发清理的干干净净。


    “皇阿玛,这是儿子最后一次唤您了。出家人应尘缘具断,施主,护国寺主持说我与佛有缘,我欲去护国寺修行。”


    太子说着,冲着康熙行了一个佛礼,康熙气的眼睛红若凝血:


    “朕今日就让人烧了护国寺!”


    太子一顿,看了康熙一眼,有些无奈:


    “没有护国寺,还会有旁的寺庙,施主莫要率性而为,伤了天下信众之心。”


    “就因为朕说要废太子?朕不是……”


    康熙眼睛似有晶莹凝聚,可那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子打断了:


    “施主,当太子真的太累了。时候不早了,我欲前往护国寺,不知可否化一匹马?”


    康熙没有点头,太子只当康熙同意了,随后便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无人阻拦。


    太子走后,康熙像是整个人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胤祯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阿玛,二哥他瞧着不似怨您……”


    康熙脸上泛起苦涩的笑:


    “他那是失望透了吧?朕这个阿玛,做的还真是失败。”


    他欲让太子磨刀,却磨断了太子。


    何其荒谬,又何其可笑?


    康熙伸出手,低声对胤祯道:


    “来,扶着朕,朕进去看看。保成,心里还是埋怨朕许久没有看他的。”


    胤祯上去给已经有些脱力的康熙撑了一下,康熙这才稳稳的走了进去。


    “皇上,主子临走前吩咐,书房您不能进!”


    “放肆!”


    “主子还说了,若您执意进去,得,得请太医先看过……”


    康熙闻言浑身一震,和胤祯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


    “来人,传太医!”


    康熙不由有些手脚冰凉,他在正厅坐下没多久,太子妃也出来给康熙行礼。


    康熙抿了抿唇,问太子妃:


    “太子素日如何?”


    太子妃低着头,只道:


    “爷他一切都好。”


    康熙忍不住提高了声儿:


    “太子已经落发,如何一切都好?瓜尔佳氏,还不速速陈情?!!”


    太子妃直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儿媳自嫁入东宫,素日见不得爷的身影,爷不拘黑天白日都守在书房里,连打扫的宫人都不许进去。


    儿媳起初以为是爷在里头藏了人,可是打听后才知道那里头何柱儿都进不得!


    儿媳以为太子不喜儿媳,为此还选了几位格格,可是,可是爷都没有碰!”


    太子妃说完声音已经沙哑的如同在砂纸打磨过一样,康熙忍不住蜷曲了下手指。


    难道,太子有了隐疾?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进去没多久直接就用帕子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好重的阿芙蓉!”


    康熙直接整个人都愣住,胤祯也是不敢相信:


    “二哥,二哥不是已经好了?怎么会,怎么会有阿芙蓉?”


    太医说他xvzl要进去仔细查查,过了很久这才出来:


    “启禀皇上,这间书房的一面墙上都被涂过阿芙蓉,只是不知是被用过还是怎得,如今只留下些许痕迹。


    房内的灯罩上也涂抹了阿芙蓉的粉末,若是点灯,那粉末便会自行落下燃烧。”


    “不可能!朕亲眼见到太子好了的!”


    太医擦了擦汗,道:


    “皇上有所不知,这阿芙蓉一旦成瘾,即便是当时戒了,只要有诱因,就会再用上的。”


    “这该死的阿芙蓉!来人,传朕旨意,大清境内不得有阿芙蓉的影子,一旦发现罪同欺君,诛其九族!即刻执行,一月内交于官府免罪!”


    康熙在太子走后到这一刻,才终于像是找到了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随后,康熙又在太子的书房内搜到了一些以阿芙蓉来要挟太子卖官的书信。


    康熙又气又恨,气太子遇到这事不跟他商量,又恨那背后之人设计太子。


    可是,康熙没有想过,在太子群狼环伺之时,他谁也无法信任。


    他只能背水一战,成了,他收下已经成为筛子的江山,败了,便如眼前一般。


    京城的阿芙蓉禁令愈演愈烈,到最后稍微瘦弱些,表现吸食症状的人都会被官兵查验一番。


    一场血淋淋的肃清后,康熙看着那堆了一库房的阿芙蓉,背脊窜上凉意。


    这种能让人失了神智的东西,京中竟然有这么多!


    而康熙后查实,这些阿芙蓉正是通过太子之手入朝为官之人传入的。


    他们或是一个城门小兵,或是地位不低的京官。


    十年之内,京中吸食阿芙蓉之人不胜凡几。


    高门大宅的主母,用其疗慰寂寞,抚平内心的空虚;


    田里下地的百姓用其提高体力,干出更多的活计;


    科举的书生用其激发精力,让自己考出更好的成绩……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当初几文钱就可以买到的阿芙蓉,会一点一点的加价。


    上面的人压榨贫苦百姓得来金银,贫苦百姓只能拼命干活,但还是不够,所以他们不得不用上“得劲儿”的阿芙蓉。


    周而复始,终究成了所有人的灾难。


    直到把所有人的家底掏空,直到所有人都万劫不复。


    “娘,娘,我要娘!”


    稚童饿的嚎啕大哭,但屋内炕上的女人充耳不闻,只不断呻——吟着:


    “给我吸一口吧!就一口啊!天杀的皇上,断了老娘的阿芙蓉,那神仙滋味凭什么只有你们达官贵人可以体验?!”


    “滚!没有阿芙蓉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诛九族?让他诛了我啊!”


    闺阁千金疯疯癫癫的笑着,哭着,骂着,她在用自己可笑的后半生在胁迫老父老母为自己弄来阿芙蓉。


    五日后,所有阿芙蓉在众目睽睽下被沉入水中,用石灰彻底融化——办法是德妃说的,阿芙蓉若是直接燃烧怕是整个京城都会受灾。


    而这些处理后的水最后会顺着河流,流入大海。


    销烟的那天,无数人都扑着,跑着,想要冲向那些阿芙蓉,被侍卫拦住。


    有些不要命的直接将脖子送到侍卫的刀下,他们已经不在乎生死,他们只要阿芙蓉!


    他们如灯蛾扑火,他们忽忽如狂。


    康熙坐在高处看着那些疯疯癫癫的人,他才突然懂了,太子是真的累了。


    太子是储君,但他更是阿芙蓉的受害者,他要和理智做斗争,一次又一次。


    卖掉的官职,是他的失败。


    而今时今日,他毅然断了自己的后路,这是他的成功。


    迷蒙间,康熙忆起当年旧事,似乎老四曾经劝自己查过太子的寝宫,可是自己没有同意。


    后来,自己想要磨练太子,更是不再与太子亲近。


    倘若,自己多关心关心太子,是不是就会发现太子的异常?


    康熙不知道,也不敢深思。


    硝烟结束在三日后,这三日哭喊声,嚎叫声,哀鸣声,哪怕是居于皇宫之中也都可以隐隐约约听到。


    太子走了,胤禛沉默良久,索性也借故辞了工部的差事,专心出去了一趟帮胤祯查钱同先被杀之案时的种种疑点。


    等到七月初的时候,胤褆终于平安归来,他去宫里见过了康熙和惠妃后,就直接冲到了胤祯府上。


    胤祯如今瞧着比往日沉稳多了,这会儿正算着日子,预备等八月十五的时候去看看二哥。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见到胤褆时,胤祯很是高兴,胤褆也是狠狠抱住了胤祯,喘了几口粗气,欣喜道:


    “十四!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胤祯皱了皱眉,推开了胤褆:


    “大哥说什么呢?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胤褆憨笑着挠了挠头,然后才咧着嘴,哭丧着脸道:


    “十四。你是不知道,大哥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迷失在满是瘴气的山林,目之所及不过三尺,山势险峻,让不断感觉自己的体力渐渐流失。


    幸好他因为胤祯幼时的误打误撞身上一直带着吃的,这才能支撑着他摸索着寻路。


    “不管十四你怎么说,要不是你,大哥怎么可能一直给自个备着粮食?”


    胤褆以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仗,大概是那次饿肚子时腹如刀绞的感觉实在太深刻了,他一下子记了十年!


    没想到,十年记忆,救了一命!


    胤祯:“……”


    “那都是黑历史,求不提啊大哥!”


    胤褆摇摇头:


    “黑猫白猫,抓住老鼠都是好猫!”


    胤祯抽了抽嘴角,胤褆又道:


    “不过,等我适应后也没有那么艰难了,但是那里山真的多,路真的难找啊!”


    接下来,胤褆讲述了自己如何被捕兽环套住,如何被救,如何离开后又迷路,如何遇到老虎,如何天生神力打死老虎,又如何……


    总之,胤褆这一个月的野外冒险是真的都遇难成祥了,就是很坎坷。


    胤祯听完后,有些心虚。


    或许,他不应该说什么化险为夷,遇难成祥叭!


    看着无知无觉的胤褆,胤祯心虚的没敢多说。


    倒是胤褆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颗虎牙:


    “十四,这是大哥打死的那头老虎的!咱们兄弟一人一个,以后有事只管叫大哥一声!”


    胤祯看着胤褆将另一颗放入怀里的虎牙拍的啪啪作响,不由一阵沉默。


    先是他的牙,后是老虎牙,总觉得大哥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呢。


    胤褆说完了自己的直郡王历险记,随后才一脸正色的对胤祯说:


    “十四啊,这段时间不要乱跑了,世道不稳,恐……有大事发生!”


    胤祯询问的看向胤褆,胤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压低了声音道:


    “我在那些山后,发现了一批人!此事皇阿玛已经知道,不日就要去缴了他们,可是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胤祯点了点头,到了现在他还是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究竟为了什么。


    又过了半个月,今年暑热难耐,但康熙没有去行宫的心思,故而所有人都跟着他在紫禁城熬着。


    良嫔和僖嫔接连中了暑热病倒也没有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眼神,德贵妃乃众妃之首,不得不向康熙进言一二。


    但康熙只准备迁居西苑,临着太液池也能凉爽一些。


    德妃吹着太液池送来的徐徐轻风,与胤祯感叹:


    “自从,太子,仁理大师离宫,皇上是越发执拗了。”


    “额娘切莫如此说,阿玛他也是自责。”


    胤祯也是过后和胤禛在书信中说过此事,听说了胤禛请康熙查验太子寝宫之事,然而康熙没有动作,使得太子复吸。


    “罢了,我不说就是,不过你近来也别去乾清宫了。听说八阿哥前日去求皇上让良嫔换了凉爽些的屋子,直接被踹翻在地,八阿哥当场就吐了血。”


    德妃说着便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说,家暴总是不对。


    胤祯垂眸听着,没有多说,德妃又话锋一转:


    “对了,你从皇上那儿求的赐婚圣旨是要压到什么什么去?没得让人家陈姑娘等成了老姑娘!”


    “额娘!”


    胤祯嗔怪的看了揶揄自己的额娘一眼,方才小声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臭小子,不是时候你还巴巴从你阿玛那里讨圣旨作甚?”


    胤祯张了张嘴,没说话。


    “给额娘请安!”


    胤禛抹了一把汗,遂行礼,德妃连忙拦着:


    “热成这样子跑来作甚?快快快,去沐浴更衣!”


    撵着胤禛去洗漱的德妃没有看到胤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只对着胤祯碎碎念:


    “哎,养儿子就是操心,还是等下回让大格格来陪我,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多乖的,哪里像你们两个臭小子,哼!”


    胤禛飞速沐浴完后,和德妃说了会儿话,等德妃去膳房里鼓捣吃的后,胤禛这才低声对胤祯道:


    “那件事查到了些眉目。”


    周围一片空旷,碧莹莹的太液池池水被微风吹起涟漪,不远处一只猫儿伸了一个懒腰。


    胤祯确定不会有旁人这才让胤禛开口:


    “四哥查到了什么?”


    “京中之事发生后,各地都有所耳闻,我得了灵感这才顺着阿芙蓉的方向摸索。


    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真的发现那些人应该就是阿芙蓉最早进入大清的契机。”


    其实也很好解释,那些人大多是下层百姓,困苦潦倒让他们如行尸走肉。


    而阿芙蓉能在短时间给他们慰藉,也能在他们中大范围传播。


    他们为此不惜杀妻买女,不惜杀害友人,不惜一切代价换取阿芙蓉。


    但最终,这些人因为一件一件案件,化为了卷宗上的名字。


    如果钱同先不去查,这件事永远不可能被发现。


    “老师他……”


    胤祯嘴唇颤抖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钱大人并非直接因你而亡,那人掐算时间,不过是想要和你进行一场心理博弈。十四,你不能输!”


    胤禛拍了拍胤祯的肩,胤祯狠狠点头:


    “我会的。”


    阿芙蓉之事,最重要的一环:源头。


    终于扣上,严丝合缝。


    康熙四十一年七月十七,这将是一个令无数人都铭记的日子。


    这一天,京城暴动。


    这一天,逆贼谋反。


    “皇上,不好了,百姓纷纷在宫门外请求开放阿芙蓉!”


    “皇上,不好了,川陕总督发来急报,当地有逆贼谋反,以阿芙蓉诱骗百姓开了城门,如今已经连失三城!”


    “皇上,不好了……”


    “皇上……”


    “噗——”


    自从胤礽走后,一直沉郁的康熙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在这一瞬都变得憔悴起来。


    “阿玛!”


    “皇阿玛!”


    “皇上!”


    康熙环视这些担心的脸,他们或真诚或虚伪,康熙此刻都已经不在乎了。


    康熙颤抖着手,指向人群中一人。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咯~感谢在2022-11-27 20:57:38~2022-11-28 20:4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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