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订亲了 ◇


    正事办完, 已经到了下午放衙的时间,甘德寿一行路途遥远,又有其他事要办, 是要在封乐接着再住上一晚。


    李泰近一些,想直接赶回去, 却被秋梦期给挽留住了。


    甘德寿这厮还没走,秋梦期担心会发生其他的事情自己应付不过来, 而且和苏韵的订婚的事, 还需要这位好说话的上司帮忙罩上一把。


    遂将自己和苏韵订亲的事情和他说了:“卿韵小有才情, 易招来小人觊觎,幸好先前有大人您为苏家脱了籍,这才避免了不少的祸事,我和她两情相悦欲结秦晋之好, 此事已私下征得苏先生和夫人的同意, 然我父母双亡, 千里迢迢来封乐做官, 身边无一亲人帮忙主事,而大人您处处帮衬, 助我良多,植早已将您视为家中长辈,只是无奈官职卑微不敢高攀——”


    李泰听到这里, 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倘若是以前, 他对秋梦期这样浮躁性子的人并不感冒,反倒是季呼那种类型的更能得他欢心,但数次见面以来, 发现此人聪明且会变通, 不过数月的时间将封乐这潭死水盘活, 看似圆滑贪懒却心肠柔软,而对上甘德寿这样的大官也能毫无畏惧,取巧而不蛮干,更会借力,如此,对她的印象也越发地好起来。


    说到借力,自己不就正是其借力的对象之一么。


    李泰倒没有因为自己被借力而不喜,倘若如此,他就不会不计前嫌让许牧通前来参加这次会审了。


    如今听到秋梦期吞吞吐吐,就已心中有数。


    说实在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眼前年纪轻轻的秋植不过半年就取得如此傲人的政绩,前途不可限量,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能将此人招揽到自己的旗下,将来也必定能大有助力。


    稍微有野心的人,都会主动伸出橄榄枝。


    如今秋植主动上前投靠,李泰一个小小的郡守,不得不说,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受宠若惊之意。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贤侄十七岁就当了县令,等成了家,家中有个贤内助,事业定能更进一步,若是不嫌弃,这个事,我便帮你出面了。”


    秋梦期大喜,一揖到底,“多谢叔父抬爱,我的婚事,就全托给叔父了。”


    “好!好!好!等此间案子一毕,等你的婚事提上议程,到时候叔父再亲自上门替你提亲。”


    秋梦期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浑身轻松,满脸笑容。


    这才放过李泰,转身去招呼那位节度使大人。


    对于这位节度使,秋梦期对他印象还不错,今日堂审之上,数次帮她解围,若不是他出现,自己今日想要轻松收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立即派细狗前往台山卫所,请石千户前来作陪。


    石千户难得一见节度使大人,听说秋县令请他前来一同接待,心中激动不已,只当是前些日子自己打包的大礼起了作用,带上李绥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晚上宴席上,根本用不上秋梦期交代什么,他就能把许牧通给哄得开开心心的。


    甘德寿这次来本想好耍一顿威风,提醒一下秋梦期谁才是沥州的老大,想让她记得当初新上任去拜会时说着要孝敬他的话,可谁知半路杀出了个节度使,让他心里憋屈得很。


    好在旁边有个卢顺义,拍了几个马屁戴了几顶高帽,这才让他稍稍好受一些。但让甘德寿很不爽的是,这个秋县令实在没眼色,吃饭不叫人来唱小曲就算了,晚上去休息也没个表示,要是往年孔兴贤在,早就备好美人往他房间里送,可昨晚上他愣是等了半宿一根鸡毛都没等着,气得他牙齿痒痒的,这星球到底会不会当官。


    今晚吃饭,他忍不住问了旁边的卢顺义道:“你们秋大人来了以后,都是吃这么素的?”


    却被耳尖的秋梦期给听到了,她一脸殷勤道:“二十多个菜,就四个青菜,下官觉得好像也不怎么素的,大人若是喜欢荤的,下官让人再多上几个肉菜就是。”


    说着叫来王小宝,吩咐他去再上两个烧鸡。


    一大桌子的男人顿时面面相觑。


    许牧通倒是先笑了,“秋县令今年多大了?”


    秋梦期道:“回大人话,下官刚过十七。”


    “这就怪不得,想来也尚未娶妻吧?”


    “尚未,不过谈了个未婚妻,还没过门。”秋梦期想到经过了昨天晚上,自己也算是快有家室的人了,忍不住小脸红扑扑的。


    “这还是李大人帮我做的媒,不然我还得位居寡汉之列。”


    李泰看着右手边的甘德寿和他的儿子,再看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秋梦期,眼睛划过一道精光,所有的信息串在一起,瞬间明白了眼前这小县令的用意,自己果然被其利用得透透的。


    如今,也算是心甘情愿了。


    他笑笑道:“秋县令年少有为,谁能忍心让你寡汉。”


    众人大笑。


    封平县令卢中则接上了刚才的话头:“这就怪不得了,未及弱冠,又还没成家,不懂荤素也是情有可原。”


    一桌子的人顿时面露促狭之色,秋梦期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起身拱手道:“是下官办事不周,请各位大人恕罪,这不刚审了个妓子凶杀的案子嘛,下官也是心有戚戚,不敢乱来,诸位大人若是有兴致,一会儿让卢大人带路,往咱们这儿的花街走一遭,尽兴尽兴。”


    这话一说,其他人瞬间就没啥想法了,李泰平日最不屑这种,秋梦期的回答最深得他的欢心,“此次来封乐城,只觉得耳目一新,昨夜一觉到天亮,可远比混迹胭脂水粉堆里要舒畅得多了。”


    甘德寿一连两个晚上没女人陪,脸拉得好长。


    许牧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小县令,举杯道:“喝酒喝酒。”


    众人忙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刚刚的小插曲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这顿酒又是喝到了大半夜,秋梦期带着卢顺义和季呼将这群人给安置好,这才坐上马车,让王小宝直接去春熙巷。


    王小宝忍不住道:“大人,您今晚还要出城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了,去接苏姑娘回衙门。”


    王小宝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小心翼翼道:“这会儿苏姑娘早睡下了吧。”


    “先过去看看,她要是睡了我们就回去。”


    王小宝无奈,只得任由她折腾。


    到了春熙巷娄家,四下里果然静悄悄的一片黑暗,秋梦期进了门又拐去了后院,往苏琳和苏萱的房间去,平日苏韵不在衙门过来这边就是和两个堂妹一起睡。


    没想到苏琳的房间居然还亮着灯,秋梦期心狠狠跳了一下,径直朝亮着灯的地方走去,在窗户处扒拉了一下,弄出一点声响来。


    屋里的苏韵正在灯下看书,听到外边响动,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迅速放下手中的书下了床前去开门。


    秋梦期也快步朝门口走去,随着门打开,柔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着你可能要过来,就没睡那么早。”


    早上秋梦期也没说晚上过不过来,苏韵猜她肯定还是会来春熙巷,留了灯,还真的来了。


    秋梦期闻言顿时心中一喜,幸好自己还是来了,不然岂不让她白等。


    来的时候是想着接苏韵回衙门,但等见到真人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虽然自己有那份心思,可人苏韵不过是为了应付眼前情况才想出的办法,就算她愿意与自己做名义上的夫妻,却未必愿意与自己发生点什么。


    更何况,甘氏父子没走,就这样带人回去,万一被撞见这将如何是好。


    意识到自己鲁莽的秋梦期心凉了凉,生怕因为自己的这次举动败了苏韵对她的好感,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没别的事,就过来看一眼……”


    苏韵轻轻嗯了一声,“今天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比我们预计的要顺利多了。”说着把许牧通不请自来,还帮自己说话等都和苏韵一一说了。


    “我……我还和郡守大人说,等过后帮我去你家提亲,”说着怕对方觉得自己过于猴急,忙解释道,“单是岳——你爹娘一面之辞,甘德寿未必会信,拉上郡守大人,这事算稳妥。”


    她急于解释模样落在苏韵眼中,是欲盖弥彰,却尤其可爱。


    “你这样做得很对,倒是我疏忽了。”


    秋梦期得了夸奖,心底压着开心,忍不住小心试探:“那我今晚能不能睡这边?”


    苏韵噙着笑就这么看着她,摇了摇头。


    秋梦期被她看得好不窘迫,仍硬着头皮道:“我们都订亲了……”


    “订亲了也不行,还没成亲之前都不能有越界的行为。”


    听她说起越界的行为,秋梦期愣了一下,她原本也没有想做什么越界行为,就单纯地住在春熙巷而已,能离她近一些。


    可对方这么一说,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心里又酥又麻的,更不想离开了。


    苏韵看着她酡红的脸庞,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掌心下边烫呼呼的,“喝醉了吧,酒气都上头了,怪不得整个人笨笨的。”


    秋梦期傻愣愣地想去捉住她的手,苏韵想了想,没躲开。


    其实主要是怕她闹,大半夜的……


    以前的秋梦期是真的很能闹腾。


    她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小宝,压低声音哄道:“你先回去,等明天晚上那些人走了我再回衙门,好不好——”


    秋梦期听她柔声恳求,哪里还能生出违逆的心思来,规规矩矩地把手放下,背在背后道:“那……那你先进屋……”


    苏韵难得见她如此乖巧的样子,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进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怕是还不得安生,不要放松警惕。”


    秋梦期喜欢她细细的叮咛,用力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说着抬起手臂挥了挥手,看着门关上了,这才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王小宝看着她一个人出来,问道:“大人,苏姑娘睡下了?”


    秋梦期耳边还回荡着她的叮嘱,心里美滋滋的,摇了摇头道:“还没,说了几句话,好了,我们回衙门。”


    王小宝看着主子一脸花痴的样子,摇了摇头,简直没眼看。


    秋梦期靠在车厢里面,撩起门口的帘子让风吹进来,忍不住发着牢骚:“姓甘的真烦人,怎么不快点走。”


    王小宝吓了一跳,忙转头道:“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秋梦期嘟囔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绪又稍微好了一些:“小宝,你主子我订亲了。”


    王小宝吃惊道:“大人已经订亲了,是和苏姑娘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秋梦期扬起下巴。


    把她拖下水了,订了亲了她就不能再另外嫁人了。


    “原来大人昨晚上是去找苏老爷求亲去了,大人,高啊,这样一来甘家人就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秋梦期嘿嘿了两声,为能压住甘德寿一头而得意不已,却根本记不得,昨晚是苏韵率先提出求嫁的信号,这才有了她现在得意的时刻。


    “大人这是权宜之计吗,还是……来真的?”王小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臭小子,怎么说话,订亲这种事还能权宜吗。”


    “是是是,小的早就看出来了,大人和苏姑娘是两情相悦,只是以前大人不说,小的不好问,这才一直憋着嘛。”


    秋梦期享受着门口吹进来的风,懒洋洋道:“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找她帮我破案子了。”


    王小宝在秋梦期身边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早就知道自家这位主子虽然名声在外,但真正动脑子的却是苏姑娘,如今听到秋梦期这么一说,突然有一种自家大人是为了能把苏姑娘这个能人永远留在身边才会想出要娶她的办法。


    “大人,您这样是不是有点渣啊?”


    “渣?我哪里渣了?”


    “您这是为了得到苏姑娘的才华和帮助才娶的人家,而不是真正倾慕她。”


    秋梦期被压制的酒气一点一点地涌上来,把她的脑子弄得一片混沌,她怎么可能认同王小宝的话,生气道:“我才没有渣,我才不是为了破案子才和她订的亲。”


    我对她……我对她……我其实想和她睡觉……才不是为了破案子……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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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宣布个事 ◇


    按理说, 甘德寿和李泰等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参加案件的会审,如今案子结束,秋梦期的任务也完成了, 只是顶头上司和顶头上司的监察使,还有另外还有一位岭南藩镇的节度使, 这几人都还没走,秋梦期不可能就把他们丢下不管, 一大早起来又精神抖擞地去作陪了。


    就是白天带着他们巡查一下封乐的一些大项目, 饭点就伺候他们吃好喝好, 大概就这两件事。


    王小宝一大早就告诉她,甘德寿昨晚上回去后,又带人去花街第二场了。


    秋梦期轻嗤一声暗骂老色鬼,心里默默计算着他们一行要去大河村的时间。


    估计就是中午了。


    于是不再理他们, 带着李泰去看正在修建中的驿站, 和他介绍了驿站一半接待朝廷官员一般接待平民的构思, 如此一来一边的收入至少能抵掉另外一边的花费, 衙门的财政支出压力也能因此进一步减轻。


    李泰对她的构想赞不绝口,“在我朝, 驿站专供朝廷官员使用,但如今赋税增加,官员腐败, 好些地方都没有办法支撑驿站的开支, 致使这些驿站破败不堪根本无法正常接待运转,本官也听说其他有些地方也有和你一样的规划,但像你这样能舍得投入舍得花心思的几乎没有, 要是此举能行得通, 咱们新会郡其他县份也可借鉴一番。”


    秋梦期被夸赞, 心里美滋滋,这个设计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苏韵的点子,但苏韵是她的未婚妻,能得到这样的肯定让她与有荣焉,无比自豪。


    两人说着,一直盯着甘家的六子来了,秋梦期借故撇下李泰去了一旁,六子告知甘家人此时已经出发,去了大河村。


    秋梦期冷哼一声,她当然也恨不得飞往大河村,亲眼看看那父子听到苏韵已经订亲时候的表情,只可惜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好过去,错过了这场精彩的戏码。


    “大河村那边谁在守着?”


    “大人放心,细狗带人在那边守着,有什么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行,你去吧,路上别跟着,免得他们队伍里有身手好的人发现你们行踪。”


    “是大人,小的就留在城里,等他们回城了,小的再继续盯梢。”


    说完话,秋梦期这才又回到了李泰的身边。


    “事务繁忙的话就不用理会我,随便指个衙役带我转转就行。”李泰很是体贴地道。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瞒大人,下官昨夜隐约听说甘大人这次来是想把卿韵讨回去给他二儿子做妾,我本来不信,但看今早架势,怕是今日要去大河村说亲了……”


    李泰一惊,昨日的猜想已然成真。


    “当日苏姑娘流放至沥州却没被扣下来,如今事过半年,甘刺史却恍惚回过神来想要提亲,想来封乐必定有他的人在挑唆作祟。”


    秋梦期点了点头,“应是卢顺义了,好在如今孔兴贤丢官入狱,只剩一个卢顺义,下官压力倒是少了很多,请大人不必担心,只是卿韵那边娘——”


    “苏姑娘这样的人才绝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


    板晒制盐一事过后,李泰对苏韵的印象极佳,加上他与甘德寿之间素来不和,如今遇到这事,免不了也跟着义愤填膺。


    “正因此事,下官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昨日才央求大人为我做媒,如此一来甘刺史也能投鼠忌器,不敢胡来。”


    李泰这才笑了:“我早知你用意,这样也好,订了亲他就更没办法了,难道他还能强抢□□不成!”


    “是,全赖大人拉我一把,但愿不要发生什么差错才好。”


    李泰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属下,年纪轻轻在官场就这么被人磋磨,老父亲的心顿时泛滥:“如此,我就先不回新会,陪你应付完再走。”


    秋梦期大为感动,弯腰就要下跪,却被李泰一把拉住:“你才来半年就把封乐治理得这么好,可惜我在这个位置上碌碌无为这么多年,心中羞愧得很,但你叫我一声叔父,我也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们在这儿,至少他也能有所顾忌不敢乱来。”


    秋梦期是真切地感受到李泰的关怀之意,眼眶微红:“叔父关爱之情,植没齿难忘。”


    说完又一脸担心道:“先前您帮苏家脱籍,这事我并没有声张,甘家人若是去了大河村,或许会想着以帮忙脱籍作为条件让苏先生松口嫁女,此次去了定会得知是您帮苏家人脱的籍,到时候那人会不会找您麻烦?”


    “苏姑娘研究出如此先进的制盐法,区区脱籍都算是寒酸了,若是皇上收到奏疏,定是要大赏,此事你不必担心,若是问起来就大大方方说是我做主给苏家人脱的籍,他有什么大可来找我。”


    “如此我就放心了,希望不要给叔父带来什么麻烦。”


    李泰摇了摇头,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踌躇了一会儿才冲着秋梦期道:“你先自行忙活去,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若是有解决不了的,就派人去天香楼找我。”


    “是,叔父慢走。”


    看着李泰步履匆匆的样子,秋梦期不知道他要忙活什么,但如今得了他打的包票,等于上了双重保险,心里一下就稳了。


    甘德寿父子去了大河村,李泰又有事匆匆离去,至于那位节度使大人又不需要她伺候,秋梦期一下子闲了下来,但大河村那边消息还没定,她心也定不了。


    “小宝,去春熙巷——”


    “好嘞大人,小的这就去备马。”


    到春熙巷娄家院子,娄曲带着妻女再次前来拜谢,从今日起他总算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自由身,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秋梦期,要不是她,她早就被推上刑场身首异处了。


    秋梦期看着众人身后的苏韵,一脸笑意的跟着大伙儿起哄,仿佛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秋梦期忙将这一家三口扶起,又从人群中把苏韵拉出来道:“娄曲,要谢就得谢她,虽然露脸出头耍威风的是我,但背后帮着出谋划策的是卿韵。”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娄曲当然知道苏韵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重要角色,当日几乎他们费尽心思将他弄出牢房,再把苏韵请来,之后问的那些问题至今让他记忆犹新,没有这个女人在背后细心分析精心布局,他也不会再能重见天日。


    娄曲一拜再拜,并承诺院子无偿给她们使用作为作坊,可惜被秋梦期拒绝了。


    “如今蚊香作坊已经有利润了,这些成本都在规划范围之内,你不用为我们省这些银子,你要是真的想报答我,以后就跟我做事吧。”


    娄曲求之不得,跪地大呼主子。


    秋梦期笑笑将他扶起道:“你入狱一年多,身子虚弱,这段时间先好好调养,等过些时日我们想好新的营生就开始忙起来,到时候你想闲都闲不下来。”


    娄家人千恩万谢这才退下。


    秋梦期看着一旁的眼角含笑的苏韵,心里的那根弦又忍不住被拨动了几下,看着周边围着的众人,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声道:“今天有个好消息想跟大家说一下。”


    苏韵被她扣住手腕,似乎意识到这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事,瞬间热意上涌,想挣开又不舍得挣开。


    这人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张扬的性子。


    众人立即又乐呵呵地围了上来,纷纷好奇问道:“大人,有啥好消息?”


    “是姓甘的回去啦?”


    大家关注最多果然是甘德寿这个老东西,真是祸害人不浅。


    “跟那谁没关系,是跟我和卿韵有关系。”


    众人一听跟两人有关系,脑子转得快的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事情,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反应慢的还一脸的好奇。


    芙儿最为古灵精怪,笑嘻嘻地道:“大人,你要娶苏姨姨做新娘子了吗?”


    天真无邪的话语,让两个当事人悄咪咪地红了耳朵。


    秋梦期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下道:“是,我和你苏姨姨订亲了,时间有些仓促,等日子定下来了再请大家喝酒。”


    这个好消息瞬间就让大伙脸上都洋溢上了笑,尤其是苏二爷,往日见这两人同进同出的早就心焦不已,特别前天晚上大人还把侄女给拐出去,第二天早上才送回来,昨晚大半夜了也来了一会儿,他甚至还听儿子提过,先前因为有杀手潜入衙门,大人还和侄女一连数日同床共寝,虽然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可要是传出去了这名声就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这下好了,她们两成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但还是跟妻子方氏低估一声道:“也不知这事韵儿和大伯哥说了没,可别是两人私相授受,自己给做了主。”


    说完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必是说了,韵儿虽然执拗,但也不那种离经叛道之人。”


    苏二爷摇了摇头:“我觉得现在韵儿骨子里就是离经叛道之人。”


    方氏想了想道:“一会儿我找个机会问问她,毕竟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做主的好。”


    倒也不是反对,毕竟是婚姻大事,还是得按程序一步步来。


    方氏寻了机会把苏韵叫到一旁,说了心中的疑问,苏韵抬眼看着不远处正在和颖儿萱儿玩闹的秋梦期,眼里流光涌动,浅浅笑道:“和爹娘说了的,就在前天晚上,爹娘同意了。”


    方氏顿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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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节度使密事 ◇


    宣布了大好的喜事, 娄家院子一片喜气洋洋。


    可没过多久,六子就来了春熙巷,说甘家人回来了进了城, 正直奔衙门,甘德寿连马车都不坐, 骑着马回的,一脸怒气冲冲的。


    秋梦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心里冷哼一声, 去和苏韵说了两句就要回衙门。


    苏韵知道她这会儿回去又要接受甘德寿的怒火, 挺不忍心,叮嘱她道:“他如今是拿你没有办法,只能把火发泄在你身上,任他吠就是。”


    秋梦期道:“你别担心, 既然答应你做好这场戏, 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苏韵心里呵的一声, 这厮居然在这时候强调这个, 她笑笑:“那你要做好准备,这场戏说不定要演一辈子。”


    秋梦期心中狂跳, 她巴不得。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口,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带着王小宝回去了。


    衙门里, 甘德寿满面怒容, 大骂卢顺义,“秋植呢,这个时候不在衙门上衙做事去哪里玩乐去了?”


    卢顺义忙回道:“一大早带郡守大人出去看驿站修缮进度, 现在还没回来。”


    “本官还没走呢, 就把本官撂在这里, 成何体统!”


    卢顺义试探道:“大人,是大河村那边不成事吗?”


    “成事成事,我说你一个县的主簿,苏家人什么时候已经脱籍了你都不知道,还让我把老二带过来提亲,你是怎么干饭吃的。”


    “啊?苏家人已经脱籍了,可他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如何能办得到?”卢顺义吓了一跳,按理说户籍的事一般都要经他的手,秋梦期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帮苏家人脱籍了。


    甘德寿将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一放,道:“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李泰给牵上线的,用制盐那事作为筹码,直接给全家人脱了籍,让本官在苏老头面前没了面子,实在可恨。”


    这么大个娄子,卢顺义吓得赶紧下跪,不住地磕头道:“都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该死,请大人责罚。”


    “责罚你有什么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卢顺义顿时倍感压力头都抬不起来,小心翼翼道:“大人,苏家人脱籍也是好事,如此一来大人直接帮二公子提亲就是了。”


    “没了脱籍这件事作为筹码,就没有办法拿捏苏老头,只要他不松口,谁都不能强逼着他嫁女,而且他还跟本官说他的女儿不给人做妾。”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给刺史府的公子做妾,可比嫁个泥腿子要强上不知多少百倍,照我说苏老头是到乡下种地种糊涂了吧。”


    “卢顺义,我看你在封乐这里真的是耳聋眼瞎,什么消息什么风声都打探不到是吧,苏老头已经把女儿许配给秋植了,两人早已订亲,你倒好,事情没搞清楚就请我来提亲,害我白跑一趟丢了这么大的脸,本官要你何用。”


    说着越想越气,拿着桌面上的笔墨纸砚朝着卢顺义那圆滚滚的身上给砸去,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


    卢顺义哪里敢讨饶,只得闭着嘴任由他发火。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嘈杂声,有衙役进来告知说秋大人回衙门了,甘德寿这才放过卢顺义,板着一张脸出去了。


    秋梦期见到甘德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如今甘德寿对她这张的小脸实在厌恶得紧,冷哼一声道:“本官倒不知,秋大人居然已经订婚了。”


    秋梦期笑意不减,道:“昨晚上吃酒,下官可是跟诸位大人提起过下官已经定亲了,当时节度使大人还调侃着下官来着呢,大人真是贵人爱忘事。”


    甘德寿当然也想起了这茬,想就知道这厮就是给自己下的套,给气笑了,道,“本官还记得当日你前来赴任,去到沥州府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如今却是一反常态,腰杆子硬了吧。”


    “大人说笑了,下官这会儿也还是和当初一样的态度,心里一直想着要处处以大人为尊,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大人,让大人觉得下官不敬,下官一定改。”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郡守大人求见。


    甘德寿冷笑道:“你和这个李泰倒是亲近,一赶上我发火他就来给你解围了,秋大人莫不是忘了在沥州谁才是真正的话事者吧。”


    “下官不曾忘记,故而时时刻刻想着为百姓福祉而奔走,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征收税赋教化百姓,想尽办法为陛下分忧,还望大人能如实向皇上禀报。”


    打马虎眼,是秋梦期拿手好戏。


    甘德寿气得头昏脑涨,但也终于找到了拿捏秋梦期软肋的方法,“秋大人放心,你既然对本官如此‘忠心耿耿’,本官自然要好好将秋大人的‘政绩’向上禀报。”


    秋梦期对他的阴阳怪气并不以为意,他想贪功冒功就贪冒吧,想隐瞒封乐的政绩就隐瞒吧,以皇帝如今贪财的性子,做的太突出了,说不定还要多挨征税,吃力不讨好,懒得跟他争。


    “如此就多谢甘大人了,那下官就不打扰刺史大人和郡守大人商量要事,下官告退。”


    甘德寿看着她的背影和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简直气炸了肺,但眼下还有个李泰处处掣肘,让他十分不畅快。


    李泰是不可怕,就是李泰和岭南节度使许牧通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关系,让人不得不防。


    至于李泰找甘德寿说什么,秋梦期不知道,随着时间到了下晌,这些人陆续离开封乐,她这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许牧通临走的时候,专门找到她表示感谢,这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牧通这才告诉她这些年来他和李泰之间的恩恩怨怨。


    原来李泰出身书香世家,姐姐李婉更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当时的许牧通不过是军营里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只因和李泰有些交情,这才有机会认识了李婉,许牧通对李婉一见钟情,立誓非她不娶,为了配得上李婉这样的家室,许牧通卯足了劲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然而等他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才得知李婉自小就与人指腹为婚,许牧通不管不顾带着李婉私奔,等李家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后李婉已经怀孕,李家人不得不退掉了之前的那家婚事,将李婉嫁给许牧通。


    如果到这里就结束的话,李泰也没那么恨许牧通,最多就怨他带着姐姐私奔让家中难做,可许家把李婉娶进门后,许母和小姑子却嫌弃李婉不守妇道,趁着许牧通外出打仗不在家,对她动辄打骂,害得李婉腹中孩子就这么流掉了。


    李家人为此对许牧通十分不满,当初是他花言巧语哄着李婉私奔,如今其母又拿着私奔的事情对儿媳挑剔,李泰更气许牧通当初指着天发誓要对姐姐好,如今却让姐姐落了这么个下场。


    许牧通自小就没了父亲,都是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因此不相信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当媳妇心眼子小,再说婆媳之间哪能没有一点矛盾的,他远在卫所又不能时常在家,被李泰说多了,回去稍微约束一顿后又出门没了下文。


    可许母这边却依旧还是以前的态度,看李婉千般不顺眼,处处冷落,可怜李婉一个娇娇女子却被许母二人折磨得十分凄惨。


    李家人看不过去要把女儿接回来,许牧通并不相信母亲会如此过分,更不愿李家把人要回去,只是保证往后会好好待她,并在卫所附近购买了一处大院子将她安置下来。


    小两口也过上了一段温馨的日子,李婉又怀孕了,谁知许牧通却在这期间带回了一个烟花女子,这让李婉又变得郁郁寡欢,虽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当初许牧通为了娶到她亲口和李家承诺不会再纳妾,可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李婉为此跑回娘家找李泰哭诉,李泰对许牧通如此做派十分恼火,去找许牧通理论,许牧通只说是上峰送来的也不好把人给赶走。


    至此李泰姐弟二人对他大失所望,李婉想起当初婆母和小姑子那般对她,许牧通也是如此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更是觉得心灰意冷,遂向许牧通提出和离。


    许牧通怎么会答应,觉得李婉小题大做,两家之间因此闹得十分不愉快,最后是李婉以死相逼这才换来了一纸和离书,和离不久后李泰听到许牧通把那名烟花女抬做妾室,发誓与许牧通恩断义绝,永不往来。


    李婉回了娘家后诞下一子,自己却因难产去世,李泰对许牧通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以至于后来那名妾室被连环凶手杀死一案他都乐得不沾手,更不愿意和许牧通有任何接触,就算见面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许牧通如今胜任岭南节度使,官越大看越明白,身边来往女人无数,也终于明白当初李婉的好,但想要回头伊人已经不在,又从妹妹那里得知母亲当初如何虐待李婉的种种,越发内疚,想要和李家重修旧好,可如今李泰当家,怎么可能会如他的愿,就算这些年被甘德寿百般刁难也宁可不跟他开口行个便利。


    秋梦期听完这一趟子事,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眼前的节度使大人,道:“说实在话,大人以前在下官心中形象高大雄伟,这会儿已经砍掉了一半了。”


    从脚脖子上砍的那种。


    许牧通脸色也不好看,但都是以前自己做的孽,也怪不得连小县令都这么说他。


    “不过大人为何要谢下官,下官可什么也没做。”秋梦期不禁疑惑。


    许牧通笑了笑:“前些日子我那小舅子先是找人向我透露会审消息,我急急赶来,才知道他是怕你们压不住甘德寿,让我出面震慑一番,今早又特意去找我,让我多关照关照你……”


    秋梦期没想到李泰居然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鼻子有些酸酸道:“郡守大人对下官如兄如父,下官感激涕零,但下官也不愿让他因为我而勉强自己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许大人就当郡守大人什么也没和您说吧,下官不求您任何事,甘刺史那边要如何便如何,下官一点都不在意,也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许牧通没想到秋梦期居然如此倔强,简直跟李泰的性子一模一样,怪不得小舅子会如此欣赏她。


    他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和李泰之间的约定,我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改变,如今我儿子还在李泰家中养着,他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我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我不想他提起我就认为我是一个背信弃义只会打仗的莽夫,你是让李泰唯一向我松口例外,我需要这个机会。”


    秋梦期心中不快,“许大人,您还年轻,想要儿子多的是女人排队给你生,何必执着于一个被你抛弃的女人的孩子,而且我相信孩子跟着李大人,以李大人君子一样的为人,他将来也能被教育成为一名品德高尚的人,您何必去打扰他。”


    许牧通苦笑了,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要去打扰他,也没想要把他要回来,只想给他做一个好榜样,仅此而已。”


    哼,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好听。


    秋梦期也懒得跟他争辩下去,道:“好吧,下官就不再坚持了,免得别人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不管有没有节度使大人的帮忙,该做什么我还是会做什么,至于甘刺史,倘若敢对我未婚妻不利,纵使粉身碎骨,我也要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许牧通看着眼前小县令稚嫩的脸庞,忍不住心中翻涌,自己当年如果不一头扎进权力的漩涡里,也不会忽略那么多的东西,失去那么多珍贵的宝物。


    第94章 卖药小童 ◇


    甘德寿一行人离开后, 秋梦期就去接苏韵回了衙门后宅。


    方氏本想着提醒苏韵如今虽然订亲了,但还没举行婚礼,还是不宜有太多亲密接触, 但一想到两人早之前就关系密切了,如今订了亲倒拘束起来, 就更没有那个必要了,最终还是闭了嘴。


    晚上吃饭, 秋梦期把许牧通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苏韵, 两人一起吐槽这许牧通这种又渣又坏的男人。


    秋梦期忍不住叹息:“可怜李婉, 遇到这么个人,真心错付,一辈子都毁了,连命都搭上去。”


    苏韵也是一脸遗憾:“在现代那样健全的律法和两性趋于平等的环境下, 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不用说现在了。”


    “不过人有缺点, 容易掌控, 也不知道以后咱们能走到哪一步,先积累着一些人脉, 总是有益无害。”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可惜的是,郡守大人恨了他那么久, 就算被姓甘为难也没有求过他一句, 如今倒是为了我破了这个例,我心里挺难受。”


    苏韵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道:“说起来都是为了我, 该是我心中内疚才是。”


    秋梦期对她这话表示不喜, 小声嘟囔:“为了你不就是为了我……”


    苏韵把这话听在耳朵里, 耳朵热了热,“事已至此,也只能受了他的好,等将来咱们有出息了,再报答他就是。”


    秋梦期嗯了一声:“对了,我想让郡守大人尽早去提亲,你觉得什么样?”


    前天半夜去找她父母商量这事,主要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应付甘德寿一行,如今他们走了,秋梦期却依旧如此积极,苏韵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她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如今你父母不在,李大人风评好,我爹娘他们当真了,定是要让他们安心下来。”


    秋梦期就怕她爹娘不当真,压着上扬的嘴角道:“许牧通找我的时候说得太久,等谈完郡守大人已经走了,不过也无妨,等下个休沐我正式上门拜见他专门说这事,不然今日直接相请也太草率了。”


    “好,听你的。”


    秋梦期看着她温柔如水的模样,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依旧还是不敢相信两人已经订亲了,总害怕是水月镜花一般的虚幻。


    见她欲言又止,苏韵问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我……咳……我是说,我以后不会像那姓许的那样……”


    苏韵原本低着头夹菜,听到她这句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半晌,才轻笑道:“我知道,我认识你很久了,你不是这种人。”


    笨是笨一点,眼睛也瞎了一点,肚量也小一点,但内里却不是那种朝三暮四背信弃义的人,这点还是能过关。


    秋梦期闻言,有些低落,苏韵说她认识自己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为人,可自己认识她的时间也有二十几年了,却误会了她那么多年。


    “怎么了,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倒不高兴了?”


    “没有,”秋梦期笑笑,“想着要去提亲,就挺开心的,对了,造纸坊和玻璃厂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苏韵见她扯开话题,知趣地不再去逗她:“造纸厂已经能生产了,现在产出的这些纸张已远超这个时代原有的纸张质量,这段时间还在继续调试,希望能一步到位生产出更好的,预计下个月就可以大批量生产了。”


    “至于玻璃,还在试验阶段,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但工艺需要调整,不然一个个瓶子吹出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实在拿不出手。”


    “现在这个世界还没有玻璃,这种东西的价值几乎能跟珠宝媲美,依我们的实力造出来了未必能护得住,如今才稍微得罪一个刺史就这么艰难了,一旦玻璃面世,皇家贵族的注意力也会被吸引过来,到时候只能拱手相让。”


    这也是为什么苏韵要先建设造纸坊过渡一下,等实力上来,再着手建设玻璃厂。


    秋梦期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有理,柳鄂的那张宝藏图,上至太子和其他皇子,再到下面各级官吏,还有一些平头小老百姓,都在蠢蠢欲动,若是知道我们能有一个日进斗金的玻璃厂,指不定会想出什么阴招来对付咱们呢。”


    “没关系,先暂时观望,许牧通那边你可以继续保持联络,他要是能给我们当挡箭牌更好,到时候分一些股份给他,也能帮我们挡去不少灾祸。”


    秋梦期笑了,苏韵就是这样,做事走一步看三步,所以才少有失败,照着她的方向办事,总会让人觉得胜券在握。


    “那我明天陪你去看造纸的作坊。”


    “明天不用上衙吗?”


    “这几天接待那几个大佬辛苦了,我给大伙儿放了一天的假,休息休息。”


    ……


    然而第二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说赵家来访。


    来的正是赵蕊和其弟弟赵铭。


    赵铭前段时间都是在大河村苏家住了一段时间,还拜了苏学林为师,苏韵那段时间回去,跟他也见过两次面,前些日子审判王家的案子,赵铭也上堂作证,加上和赵蕊之间的合作,一来二去,彼此关系已经很熟悉了。


    大老远见到苏韵,十四岁的少年扬着笑脸,快步上前,正要张口叫苏姐姐,但一旁的县令大人一袭红衣,耀眼得不行,他赶紧一揖到底叫了声秋大人。


    秋梦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笑道:“去跟你苏姐姐说话吧。”


    跟在后边的赵蕊这才上前,见过秋梦期。


    “你今天来的倒是时候,要是提早一天来,我可没工夫招待你。”


    赵蕊道:“昨日那几位大人的车辇出了城门,这可不是什么秘密。”


    “嗐,提起那些人,就不得劲儿,走吧,书房说事去。”


    说着又回头看着正和赵铭说话的苏韵道:“卿韵,待会儿去书房。”


    苏韵嗯了声,冲着赵铭道:“你恩公在后罩房最里边那一间,去找他说话吧。”


    赵铭知道姐姐们要和县令议事,自己如今还暂时插不上话,也不敢打扰,高高兴兴地辞了她们去后院找影七。


    三人入了书房,落座之后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赵蕊道:“船坊那边一边扩建一边造船,目前能同时建造三艘中大型船舶和两艘小船,船只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的五月份。”


    “除了石千户派人订的那一艘中型河船之外,都还都有谁下了订单?”


    “石千户先是订了一艘中型河船,后又加订两艘。”


    秋梦期轻笑:“也忒小家子气了,若是真的能挖出宝藏,他这几艘船能装得了多少财宝。”


    “另外有人定了一艘大型的海船,造价三万两。”


    “是何人这么大的手笔?”秋梦期挑了挑眉。


    “来人不愿意透露姓名,只知道是隔壁苍梧郡的人。”


    “看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宝藏的秘密了。”


    赵蕊点头:“岭南道许大人也订了一艘战船,还有其他一些小型的货船漕船和载人船和加起来总计十几艘,这些订单光是定金就已经入了两万两。”


    秋梦期笑了:“这不比挖宝藏来钱更稳更低风险?而且还是个长久的生意。”


    “是,如今还没解除海禁就能有这么多收益,要是开了海,就更不用说了。”


    明朝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就新建和改建了约二千艘海船,其中每只宝船造价约五六千银两,为了保证造船质量的精良,明成祖还不惜“支动天下一十三省的钱粮”。


    而眼下这几艘船,才哪跟哪,等开了海禁,赚钱的在后头呢。


    秋梦期心里这么想着,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口袋,笑眯眯道:“放心吧,如今连海轮都有人预定了,解除海禁之事就更差不离了。”


    “全靠大人运筹帷幄。”赵蕊由衷笑道。


    秋梦期看了眼一旁的苏韵,嘴角含笑:“倒不是我运筹帷幄,是人苏姑娘运筹帷幄。”


    反正是自己媳妇,秋梦期可没想着藏着掖着,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有多厉害。


    赵蕊不知道二人已经定亲,但看她们的模样,想来彼此有情是错不了的了,心下不由感慨自己早些年为了当这个家,婚姻大事也顾不上,如今都成了老姑娘,本也没想再有什么心思,只是看着眼前一对碧人,眉眼间情意绵绵的模样,不知为何,居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苏姑娘冰雪聪明,大人坚定果敢,珠联璧合锐不可当,赵蕊能追随二位,三生有幸。”


    秋梦期喜欢听这种话,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压着嘴角轻咳一声道:“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给我们戴高帽子啦。”


    苏韵也笑笑道:“赵姐姐也不用太过见外,和淑娘一样,叫我卿韵就好。”


    赵蕊也乐得与她们二人亲近,从善如流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句冒犯的话,虽说我虚长十岁,可却与二位言语投机,一时间不知道是我心智变年轻了,还是大人和卿韵过于老成持重了。”


    秋苏二人相视一笑,算起来,她们骨子里的芯可比眼前的赵蕊还要大上三四岁,如今不过是吃了穿越的福利,长了这么年轻的身子。


    苏韵道:“就当是我们两人过于老成了吧。”


    秋梦期不欲纠缠这个话题,忙转而问道:“今年税赋征收情况怎么样?”


    见她问起正事,赵蕊也肃容回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通知下去,把所有的丁税全部免除,只需缴纳地税,先前为了少交丁税,大家都隐瞒人口不往上报,如今赵家上万亩地分出去,按人头均分,百姓也纷纷将隐瞒的丁户上报,如此一来,全县已经多出几千口人,但有些百姓担心以后仍恢复丁税的征收,依旧不敢上报,应该还有半数隐瞒。”


    “嗯,不急,王家那件事还没结果,若是能将王侍郎给扳倒,等那几万亩地收上来,剩下的那半数自会争着报户头。”


    赵蕊点头,先前她和秋梦期说了,倘若封乐关于王家的奏疏被压下来,她就让二叔赵鸿联合别人弹劾王侍郎,但如今车马慢,只有计算好奏疏到达京都的时间后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否则赶在奏疏合理的上疏时间之前到达,就不妥了。


    “如今大人免了百姓的一人二钱的人头税,一年下来,五口之家能少交一两银子,百姓无不感激涕零,就怕少了这一部分银子,到时候上面问起,不知该大人该如何应对才好?”


    “朝廷给的是定额的税费指标,只要我征够银子给他们就行,往年你家那些田地不征税,如今分到百姓手里,征少部分的税,也能把人头税那一部分补回来了,刚好抵消,不打紧。”


    说完又叹了口气:“虽说百姓如今手里有田,但耐不住税赋高啊,今年的还是按往年的情况征收,明年开始按十税一收吧,卿韵,你觉得如何?”


    十税一就是10%的税率,比起眼下的三分取其二的66.67%简直就一个天一个地,但其实历史上还是有比十税一还更轻松的税收政策,那就是汉高祖时候的十五税一和汉文帝时候的三十税一。


    苏韵点头表示认可:“土地低产,就算三取其二也收不上什么东西,还不如大力发展商业,通过收取商业税来补充土地税,如此一来,百姓也能得喘息的机会。”


    秋梦期顺着她的话道:“百姓手里有钱,就要买东西,商业流通起来,商业税这不就收上来了嘛,何必盯着农民那手里的一亩三分地,不给人活路。”


    赵蕊一听,连声道受教了。


    “以前征税的时候,看不过百姓过苦日子,只能是拿自己的资产补贴,能帮一点是一点,但照这个样子,金山银山都不够补,如今大人和卿韵这么一运作,整个生计就活了起来,也根本用不着补贴了。”


    “这个办法还是得官府主导,前提是老百姓手里要有土地保持生计才行,不然百姓没有土地,税收减少了,朝廷收不上钱,银子都在富人和乡绅士族手中,两头都没钱,也是白搭。”


    ……


    聊了一个多时辰,赵蕊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秋梦期则携着苏韵去造纸坊。


    “你要是不舒服今天就不出来了,改天再看也行。”秋梦期道。


    苏韵今早才来的例假,还是第一天,秋梦期多少还是不愿她今天出门折腾。


    “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就走走看看。”


    大焱虽然已经生产有纸张,但质量很差,甚至很多地方还在使用竹简,比如衙门里面很多律例记载都是靠竹简,翻阅书写携带十分不方便。


    苏韵出品必属精品,秋梦期敢打赌等她们的造纸厂的纸品出来,必定会遭到哄抢。


    “除了书写的纸张,还有一些手纸之类也要生产吧。”


    苏韵点了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


    包括姨妈巾等等,都要做进一步的研究和改进,不然实在太不方便了。


    今天的任务除了要去造纸坊,还要在城中寻一处院子。


    先前苏韵就说了要在城中置办房产,如今苏二爷一家都在城里,苏韵也想把父母和弟弟们接上来,就算不长住,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这么一直窝在春熙巷娄家那里也不像话。


    同样还是找了牙行的张婶,张婶自从知道苏韵是秋梦期的人后,对她是越发恭敬热情,早早就来春熙巷这里等着了,见到县太爷也一起来,又惊又喜,慌忙上前见礼。


    秋梦期抬了抬手:“你们看你们的,不用管我。”


    张婶没想到县太爷如此随和,这几天她也去看了连环杀人案的堂审,但堂上的县太爷可凶了,一个眼神就能将那些犯罪的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敢直视。


    张婶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看着县太爷果真就跟在后面东看看西看看,几乎没怎么插嘴,胆子这才渐渐大了起来,和往日一样招呼着苏韵。


    就在几人看完春熙巷要转到其他地方看的时候,却见路口走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小人儿背着一个大大背篓,里面的东西比她个头还高,看样子快把人给压垮了。


    那小姑娘见到秋梦期几人,扶着墙停下来,张着小嘴微微呼了几口气,这才微微弯腰行礼道:“敢问几位姐姐,苏氏牌蚊香作坊是在这条巷子吗?”


    一旁的张婶听到这小姑娘居然把县令大人看成姑娘家,吓了一跳,忙上前想快点把她打发走,免得惹恼了这尊大佛,“就在这条巷子,往里走那个漆红色的大门就是。”


    秋梦期见她小小年纪,背着这么大一个背篓,两条竹呆子深深地勒进肩膀上的衣服里,小脸红彤彤的,头发都汗湿了,实在不忍心。


    “小妹妹你是来卖草料的吧,我帮你背过去。”


    小姑娘忙摇头道:“谢谢大姐姐,我自己能背的。”


    苏韵听她口口声声叫着秋梦期大姐姐,忍不住要笑出声,张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制止她:“你这小孩可看清楚了,这是咱们县县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什么姐姐。”


    小姑娘一听有些傻眼了,慌忙把背篓放在地上,冲着秋梦期跪下,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道:“小童眼拙认不出大人,还误认大人是女子,请大人恕罪。”


    秋梦期笑了,她本来就是女的好不好,上前将她扶起道:“不知者不罪,本县长得好看被人认女人也不是第一次,我就当做是夸我的,不算是什么侮辱人的事。”


    小姑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县太爷,觉得她跟传闻中的又不太一样。


    “你父母呢,怎么就让你一个小小的孩子背这么重的草料来卖?”


    小姑娘一听提到父母,低着头想掩饰通红的眼眶,简单道:“父母忙,家中还有急事,请大人恕小童无礼先行一步了。”


    说着又冲着秋梦期行了一遍礼,吃力地背起地上的背篓,摇摇晃晃地朝着娄家的方向走去。


    秋梦期看着苏韵,皱着眉头道:“这小姑娘明明家中有困难,却隐忍不说,这么小一只就要去采摘草料来卖,肩膀都给勒出血了,看得让我真是心疼。”


    苏韵看她这模样,道:“去吧。”


    秋梦期笑了,冲着王小宝道,“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


    说着朝小姑娘的方向跑去。


    张婶看着刚刚两人的对话,有些傻了眼了,苏姑娘不是秋大人的丫鬟吗,怎么丫鬟还能那么跟大人讲话的,而且大人听了还一脸开心的样子。


    她决定一会儿跟王麻子打探打探消息。


    秋梦期腿长步子快,很快就追上了那小姑娘,轻而易举地就捉住了她的小背篓道:“这么沉,你这个小肩膀还真能背。”


    小姑娘回头见到是她,叫了一声大人。


    “我帮你拿着。”小姑娘听她语气不容置喙,只得乖乖地将手臂拿出来,看来实在疼,忍不住揉了几下。


    “小小年纪却这么能逞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璟焕,大人可以叫我焕儿。”


    口齿清晰,声音清亮,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名字真不错,几岁了?”


    “八岁。”


    “才八岁就要帮家里干活,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爹娘呢?”


    小焕儿不说话了。


    “怎么了?不愿说,好歹我也是咱们封乐的父母官,要真有难事指不定能帮你解决了。”


    “……我娘生病了,大夫说要一两银子才能买到药,我手头攒一些了但还不够,听说苏氏牌蚊香的作坊在收着几样草药,这些草药能卖点儿钱,凑起来也许就够了。”


    似乎确信了眼前的县太爷确实有心帮忙,小焕儿终于没再隐瞒。


    看人眼色,审时度势,是一个遗腹子的必备功能。


    只是说着说着,眼眶发红忍不住掉下眼泪,她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母亲生病好几天了,躺在床上发了高热神志不清,她好担心这次娘就熬不过去了。


    秋梦期见不得孩子受苦,忍不住出声责备道:“你这孩子有难处不说,这性子还倔,请人帮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走,我跟你去看你娘。”


    小焕儿指着她手里的箩筐摇了摇头:“先卖钱。”


    “我买下来了,”说着朝娄家院内叫了一声,很快就跑出来一个大福和汪汪叫的二福。


    大福根据秋梦期的指示把一筐子草药抱了进去。


    “走吧,带我去见你娘。”


    小焕儿知道母亲的病不能等,快步地走在了前头。


    两人走到路口的时候,苏韵她们还没走,见到秋梦期出来,问道:“怎么了?”


    “她娘生病了,得找大夫去看看,你身上带银子了吗,给我一点,草药钱我还没付给她呢。”


    王小宝刚要拿自己的荷包,这边苏韵已经把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见自家大人美滋滋地接过来,王小宝赶紧把自己的收了起来,大人和苏姑娘此时正甜蜜,他还是得降低一下存在感。


    “她家离这儿远不远,不然你们骑马过去。”


    秋梦期一拍脑袋,“焕儿,你家在哪儿?”


    一听地方是在南城被划分为贫民窟一带的旧四巷,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她看了一眼眼前拖着两条小短腿的焕儿,都不知道她背着那么重的背篓是怎么走到春熙巷的。


    “小宝,你骑马车去请大夫,然后直接去旧巷,我带着她走过去。”


    “那苏姑娘呢?”


    苏韵道:“你去请大夫,我和大人一起过去,张婶,今天先看到这儿,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


    张婶自是连连说好,王小宝也领命而去。


    秋梦期习惯性地伸手就要去拉苏韵手腕,却不想被她躲开,“大街上呢,那么多人认得你,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别耽搁,走吧。”


    秋梦期这才作罢,和她并肩跟在小焕儿的身后,朝旧巷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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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做个交易 ◇


    到了旧巷才发现, 在城里买不起建不起房子的又没有土地的人们,大多都集中在了这里,一间间狭窄的屋子一个挨着一个, 中间还夹杂着上百间草棚子,就这样密密麻麻地技在了一起。


    焕儿家就是这些草棚子中的一个, 巴掌大个地方被隔成了内外两小间。


    屋顶和草皮子做的墙像破旧衣服那样打着一层一层的补丁,看着十分简陋, 但胜在收拾的干净, 与其他见乱糟糟的茅草屋比起来稍稍能让人立得下脚。


    焕儿的母亲就躺在草棚子隔成的里屋, 屋里一股药味。


    焕儿一进草房就朝内屋跑去,嘴里叫着娘。


    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看来妇人病得不轻。


    “焕儿……娘怕是熬不过去了……我的焕儿,娘不在了你该怎么改办……咳咳咳咳……”声音很虚弱, 听起来也年轻。


    “娘, 您别这么说, 县太爷亲自来看您来了, 已经去请了大夫了,您撑着点娘——”焕儿焦急地呼唤着母亲, 声音里带着低低的啜泣声。


    秋梦期顾不得避嫌,赶紧进了内室。


    屋子里显得尤为闷热,床上的妇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肤色惨白, 脸上去浮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眼神有些涣散,看样子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她赶忙走到床边, 躬下身来道:“夫人请勿激动, 我是封乐县县令, 大夫很快就到了,你撑着点,不会有事。”


    “是秋大人啊……都说秋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没想到您真的来看小妇人了……”


    “是本官来得晚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


    “秋大人……小妇人只求您一件事,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求您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夫人不必说这样的话,自己的孩子终究还是自己照顾得妥当,无论如何再撑一撑,不要再说丧气话——”


    另一边苏韵已经自行找了水盆和毛巾,端到床边道:“她正在发热,赶紧敷到额头上降温,焕儿,给你银子,去买半斤酒来。”


    焕儿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这位大姐姐是懂医理,她推开苏韵的手没拿她的钱,从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噔噔地跑了出去。


    “你帮我把她——算了,你去外头等着。”苏韵冲着秋梦期道。


    秋梦期本就不介意这些,但她毕竟是个男人的身份,她不介意可床上的女人介意,只好先退出了内室。


    苏韵这才将她的衣服解开,将毛巾顺着颈部、左上臂、左腿脚、右上臂、腿脚、背部等这几个方向依次擦拭。


    正忙活着,小焕儿也噔噔噔地跑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酒葫芦,气喘吁吁。


    苏韵接过她手里的酒葫芦,迅速去水缸边上将米酒稀释,再端进屋里,浸了毛巾按照刚刚的地方又擦拭一遍。


    小焕儿看着后记下了她擦拭的顺序,道:“大姐姐,我会了,你让我来吧。”


    苏韵今天来事,久蹲确实不方便,于是把毛巾给了她,又指挥着她在其母亲腋下、肘部、腹股沟部及膝后等大血管处重点擦拭了一遍。


    摸了摸,感受到皮肤上的热度降了下来,才令她停手。


    等弄好,才听到外面马车的声音,大夫来了。


    苏韵道:“先歇一会儿,让大夫看看。”


    来的是回春堂的张大夫,先前去石盘村给苏韵和大福疗伤的也是他,和秋梦期也算是老相识了,匆匆地躬了躬腰就赶紧往内屋去。


    张大夫进屋就闻到一股酒味,又看到床上小妇人挽起的袖子和衣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放下药箱后就是一番检查,然后才把脉,再摸摸小妇人的额前温度后,心有余悸道:“幸好苏姑娘做了降温,不然人怕是要烧没了。”


    焕儿赶紧起身冲着苏韵跪下行礼,感谢她救命之恩。


    苏韵将她扶起道:“不过是用的土方子做一些紧急措施,还得看张大夫后续治疗。”


    “旧疾加新病,皆是劳累所致,老夫这就开药。”


    秋梦期碍于身份没有进来,一直在外屋转悠,耳朵也竖起来,听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张大夫说人暂时没大碍,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也终于有心情打量着置身的这间简陋的小屋子,确实简陋,整间屋子屋顶和墙面就像是打补丁似的一块一块粘连起来,感觉一阵风就能把这屋子吹上天去。


    只能说比露宿野外就稍微好那么一丁点。


    但令人惊讶的是,屋里里唯一一个旧柜子上边,居然还压着几本书籍和破破烂烂的几卷竹简,拿起来仔细一看,是一些小孩子的启蒙读物,忍不住感慨,这一家子日子过得这么贫穷,母亲还想着要让孩子学习知识,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想着刚刚进这条巷子的时候,一群孩子还街边玩泥巴,还有一些是被父母带在身边帮忙做事,一双双眼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茫然。


    比起他们,焕儿身上确实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灵气,想来是那位母亲的功劳了。


    可惜这群孩子了,若是在现代,本应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知识。


    如今皇帝醉心求仙炼丹,修建完地宫修建九层塔,赋税一年比一年沉重,流民四起,这些孩子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听闻北边那边已经开始闹饥荒,百姓连田都种不起,都涌去了京都和江南等一带富庶之地,渴望着能在那里混条活路。


    如此一来,反倒是中原地区充斥流民和骚乱,而岭南和云贵宁古塔等这几所地方处在戍边境地,一直以来以环境恶劣闻名,从来都是把犯罪的人流放到这里,想讨活路的人不会往这些地方去,因此却变得安宁了。


    秋植当初选择封乐作为仕途的起始点,不得不说是歪打正着,能够在前期和平缓慢发育。


    苏韵这时候也走出来了,看着她手上的书道:“这小姑娘看着倒是与众不同。”


    “性子坚韧,相貌端正可爱让人心生怜意。”


    “你就是个在意皮相的,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就想拐走。”


    “你真是冤枉我了,我最多就拐你这种漂亮的大姑娘。”


    苏韵闻言,嗔了她一眼,警告她别胡说八道。


    秋梦期却因这样的眼神心中发痒,可又不好造次,生怕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让她心生厌恶,只有站在一旁讪讪笑了。


    谁叫她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呢。


    这时茅草屋外边也围了一群小萝卜头,大家满脸担忧地朝屋里望过来,看样子都是跟焕儿玩得来的小伙伴。


    苏韵懒得跟秋梦期贫嘴,走到门口问道:“你们都是住这一带的棚户吗?”


    小萝卜头们点了点头,眼睛黏着苏韵的脸,因为他们这一片地区,就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姑娘。


    有一个小萝卜头问道:“你们是来给焕儿的娘亲看病的吗,她好起来了吗?”


    苏韵道:“我们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正在看,会很快好起来。”


    有一个小萝卜头道:“你后面那是县令吗,我先前和我爹去领工钱,见到了县太爷,长的就是这副模样。”


    苏韵笑道:“是县太爷。”


    这群小萝卜头一听一个看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知事了,赶紧跪下磕头,其他的小萝卜头看见也跟着跪下来给秋梦期磕头。


    秋梦期赶紧让他们起来,捉了一两个跟他们说话。


    其中一个小萝卜头看着苏韵,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你是太爷的婆娘吗?”


    这里的百姓有些人会称自己的妻子为婆娘,孩子们天真无邪,见到苏韵和秋梦期二人长得好看,就自动将她二人给配在一起了。


    秋梦期正背对着她们和其他另外一个小萝卜头说话,此时听到这个问题,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只听一阵沉默之后,那清软的声音再次想起:“很快就是了。”


    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就是,但答案里有一个是字,那就是“是”的意思了,听到期盼中的回答,小家伙们头挨头挤在一处,看着二人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在他们的眼里,和“一对儿”“婆娘”相关的词,是大人之间暧昧的词,往往大人们提到这样的词,脸上都会浮现或羞或嗔的表情,久而久之,他们也跟着学会了起哄。


    秋梦期倒不在意孩子们的态度,但听到了苏韵的回答,她表示很满意,下巴也抬得老高,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似乎在告诉这群小屁孩,这个如仙子一般的女人是她的。


    苏韵当着这群孩子的面,不好这个时候去盯秋梦期的脸,但几乎也可以想象到她的反应,有些羞恼地揽过一个小姑娘问道:“焕儿的娘亲是做什么的,你们的爹娘又是做什么的?”


    “焕儿的娘亲平日帮城里的大户人家浆洗衣物,我娘也去给大户人家做下人,我爹是渔民,白天去江里钓鱼然后去码头卖。”


    “我听说有些渔民拖家带口的都住在船上,怎么你没有你爹一起住船上住?”


    这孩子低着头,有些难过道:“我们家的渔船太小了,装不下我娘和我还有我妹妹,就只能在岸上赁一处棚子住下来,爹爹打渔娘去给人家做下人,等攒了钱,才能买大一点的渔船接到船上去一起住。”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苏韵微微蹙眉,又问道:“这里房子租金要多少钱?”


    这些棚户主要租给那些无田无地的百姓,租户靠着给富人家打工或在附近打渔为生,他们没有房产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安身于此。


    “像焕娘家这种这么大的,要三钱一个月,我们家人多,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我们家那个要五个大钱。”


    一个大钱相当于就是一百文,五个大钱就是半两银子,普通百姓在城里谋生计,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都难,哪里能租得起这么高价的房子,而且周边环境还这么差,屋里也就巴掌大个地方,在秋梦期看来,这样的棚子一个月五十文钱都多。


    秋梦期问道:“那你们平日就在家里守着?”


    小萝卜头们点了点头,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回道:“还要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


    “这里有私塾或学堂吗?”


    孩子们摇了摇头。


    “要是想念书了怎么办?”


    “城北和城西都有私塾,但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才能念书。”


    “你们想念书吗?”


    男孩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垂下头去,道:“我们家没有银钱能念书,我爹交不起束脩,也买不起书买不起笔墨,还是不读了。”


    “要是不用束脩,也不用买笔墨纸砚,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不只是他,旁边的几个小孩子也疯狂点头。


    然而小姑娘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大人说了女孩子是没有资格读书的,就算羡慕也没办法。


    看到这一切,秋梦期心里忍不住为焕儿的母亲竖起大拇指,这么辛苦还要教焕儿识字,实在不容易,不过像她母亲这样的身份能识字也是不简单,说不定以前也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如今沦落于此。


    和孩子们了解完了情况,王小宝也把药取回来,秋梦期嘱咐张大夫这几日继续为焕儿的母亲看病,直至她全部康复为止,这才带着苏韵出了门。


    刚到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秋梦期停下脚步,向后看去,焕儿追在后面。


    “大人——”


    焕儿跑到二人跟前,再次伏地跪谢秋梦期出手救了她母亲。


    “若不是大人和……夫人,我娘怕挨不过今日,”焕儿一想着可能没了母亲,忍不住又是眼睫凝泪,一阵后怕,“大人的大恩大德,来日焕儿必定会报答您。”


    刚刚小伙伴问起二人的关系,她也听到了,这才把苏韵叫做了夫人。


    秋梦期喜欢她的叫法,弯腰将她扶起,道:“我既是县令,奉旨守护一方百姓,岂有见百姓病难而置之不理的,这事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好好照顾你娘亲吧。”


    这些话自是出自肺腑,她一向外强内软,又做了半年多的官,已经完全将自个儿放置在这个位子上,这些小事,对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然而焕儿抬头看着她,咬着唇,脚步却没动,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秋梦期疑惑道,“是不是担心你娘后续的病?你放心,张大夫这几日都会前来医治你娘亲直到她痊愈,诊费和药费自是记在我账上,不必担心。”


    焕儿赶忙摇头:“不是这个,药费我也会挣到还给大人。”


    “那你这是?”


    焕儿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一项决定,只见她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大人,焕儿想和大人做一笔交易。”


    秋梦期看着地上的女孩,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交易?且说来听听。”


    “焕儿知道大人不缺银子,大人何不资助焕儿,待将来焕儿长大有本事了,定能为大人带来数十倍数百倍的利益。”


    秋梦期闻言,转头看着苏韵,后者也是一脸兴趣盎然。


    这是想要抱她大腿的意思?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勇气,也会审时度势。


    “你要如何证明,资助你能为我带来数百倍的利益。”


    焕儿抿了抿唇,道:“焕儿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但如果有了大人帮助,焕儿认为可以成为一切想成为的人,做一切大人吩咐的事,绝不会让大人白白花了银子。”


    “口气还真不小,你可知道,在我朝,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就算你读书再好,这条路走不通,做不了官,你如何出人头地如何挣银子?”


    “当官只是明面上的事,官的背后可以有女人,就像是大人,不也是得问夫人要银子,再不行还可以经商,咱们城里的天香楼就是钟娘子开的,赵家的大娘子还帮大人征税,经营生意。”


    秋梦期顿时被前一段那番无忌的童言给雷翻了,在一个小孩子的眼里,感情自己这个县太爷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事情,真正出谋划策的是背后的女人?


    “焕儿口无遮拦,请大人责罚。”焕儿端跪地上,心里其实是忐忑的,这些话全都靠胸口的一口气撑着,说完了,整个人就失去了勇气。


    大人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仅今日就帮了自己几次,一定是个好人,不然谁会有闲情对一个孩子做戏,将自己的未来卖个大人,这事并不算冒险。


    而且单是大人今日救了娘亲这一条,就值得用未来数年的时光来报答。


    她知道自己聪明,也够勤快,只要大人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以后她一定能让大人知道今天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就怕大人不愿意……


    秋梦期看着她这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头望着苏韵道:“你说呢?”


    苏韵咬唇,压住想要笑的冲动。


    秋梦期也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问苏韵的意见,这不就摆明着,自己这个县太爷果真只是个傀儡,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她背后的女人。


    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道:“容我想想。”


    焕儿一听,面色不变,道:“不管大人答不答应,今日救我娘亲的恩情,焕儿也不会忘记。”


    秋梦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小人儿,对方抿着唇,眼里却丝毫不露怯,目光坚定地回望着她,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甚至都让秋梦期忘掉她还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半晌,终于点头:“看你还算聪明又孝顺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个交易。”


    焕儿闻言,几乎喜极而泣,压着汹涌的情绪又端端正正地连磕了几个头。


    秋梦期让她起来,道:“你母亲如今病重,你先在家好好侍疾尽孝,待你母亲病愈让她辞去浆洗衣物的活计,再到衙门找我,皆是再给你们母女二人好好安排。”


    说着就带着苏韵上了马车,留下焕儿站在杂乱的棚户区里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


    “今天正逢你来事,就这么劳累你了,直接回去歇着吧。”秋梦期自己也是女人,上一世来姨妈的时候也各种痛经,但现在的这副身子好,这方面几乎没给她带来什么烦恼,所以她能理解苏韵这时候的情况。


    苏韵确实不太舒服,恹恹地靠在车壁上。


    秋梦期止不住地有些心疼,支起肩膀道:“你靠着我,舒服一点。”


    苏韵迟疑了一下,随后身子一歪,枕在她的肩头。


    秋梦期自从知道自己对苏韵的欲望后,对这种无意识间的身体接触十分敏感也特别在意,如今温香软玉在侧,心跳也忍不住快了几分,眼神从对方的头顶向下看,瞄见了脖颈向下那里一抹雪白,还有马车偶尔碰撞到障碍物车身摇晃带动那里的一颤,软软地蹭在手臂上,让人身子发紧。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转移注意力的办法,道:“刚刚过去的那个棚户区,大多是木头的茅草堆砌,密密麻麻的,万一起了火,一整片就全部吞没了。”


    苏韵微微地调整了一下身子,发梢时不时拂过她的脖子,半带着呢喃的声音道:“也不是不能解决。”


    “你又有主意了?”秋梦期转过头,下巴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头顶。


    “像现代一样设置安置房,保证这些城市底层人口的生存条件,再对现在的棚户区进行改造。”


    “安置房,这能成吗?”


    “未来城市会越做越大,特别是一旦开海,封乐又是出海口,商贾之事也会更加繁荣,城市需要人来建设,他们没有土地,靠提供服务为生,得保证他们的最低生活,可以尝试一下廉租房,但建房子的钱要是从衙门支出,要是被上面知道不太好办。”苏韵说道。


    秋梦期听着她的话,好一会儿才道:“你说这天下是我们的多好,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照现下这个皇帝这么弄,天下最后到谁手里还不知道。”


    “可惜咱们还是太弱了,不然咱好好操作一番也能逐鹿中原。”


    苏韵道:“大焱的气数还没那么快,但一旦打开了缺口就会形成摧枯拉朽之势,也不是不可能,你才十七岁,还有时间准备,我等着当皇后。”


    说着两人都笑了。


    不过是一两句打趣的话,秋梦期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却有了些火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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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如火如荼 ◇


    经过这段时间的运作, 如今苏韵手上已经有了三个挣钱的作坊,一个制香坊,一个酒坊和一个造纸坊。


    制香坊是在原来蚊香坊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扩建, 因蚊香坊在秋冬时节属于淡季,为保证业务不间断这才另外开辟了香火业务。


    岭南一带的百越人多信鬼神, 他们相信祭祀能带来好运,虽然民间百姓疾苦衣不遮体, 但各大寺庙依旧香火缭绕, 足以见得香火产业还是很有搞头。


    果然随着香火业务的展开, 何氏香坊凭借过硬的质量也渐渐地打开了市场,蚊香淡季这一块也算是能弥补上了。


    苏卿琳接手制香坊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一开始都是由苏韵带着,手把手教导, 不论是技术还是人员管理一块, 如今已经能全部上轨道, 这个制香坊每个月能为她们带来二三百两的利润。


    为了达到激励的目的, 苏韵对这些管理者设定了分红激励制度,除工资之外, 苏卿琳和另外两个小管理者如今也能拿到制香坊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十的利润分红,这无疑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这些管理者更多的忠心和干劲。


    毕竟自己干得好,作坊挣的钱越多, 自己拿到手的就更多, 这跟大锅饭哪能一样。


    苏韵也不吝惜这点银子,除开苏卿琳是自家姐妹之外,随着以后作坊越来越多, 她一个人也管不过来, 都要仰仗着手下这群人, 不舍得这点东西,人家凭什么对你忠心跟着你干。


    至于酿酒坊这一块,是中秋时候给老宋头酿酒时候得到的启发,苏韵已经研究出了蒸馏器材,稍微复刻完善即可,酿酒坊如今由苏长平负责。


    自从这个酿酒坊建成,老宋头几乎就再也没离开过封乐,一天天围着酒坊转,美其名曰要免费为酒坊担任品鉴师和质量监督员。


    目前酒坊已经在小批量的生产,主要还是以甘蔗为主的朗姆酒,以其其他果酒,还有少量的米酒,眼下缺粮流民四起,粮食大多还是留着吃。


    而来自于现代酿酒工艺的降维打击,酒坊的出产的酒一上市就遭到哄抢,卖价也相对较高,利润十分可观。


    至于已经通过调制阶段的造纸坊,这两日已经开始启动生产。


    苏二爷主要负责整个工坊的管理工作,而具体的技术则交给娄曲。


    娄曲性子沉稳能吃苦耐劳,负责技术最合适不过。


    随着第一批纸品晾晒完毕收入库中,苏二爷捧着这些洁白的纸张,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大哥要是知道咱们能生产出这般洁白如雪的纸张,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


    爱书之人都是这副德性,一起前来验货的秋梦期笑道:“城里棚户区好多孩子无处可去,我正打算办几所学堂,想请苏伯父来城里教书,很快他老人家就能用上这样的纸张了。”


    苏二爷一听高兴坏了,几个月前侄女把他接城里做蚊香,他把兄长一家留在村里种地心里就一直内疚不已,如今兄长一家也能一起上来,怎么能叫他不开心。


    这三家作坊进入正常运转后,苏韵又开始忙着其他的新业务,打算再开一家食品加工坊。


    先前从濛山上救下来的那些女人,除了安排进制香坊和造纸坊,还剩下几十人没有安排上工作,不仅如此,城中也依然还有很多劳动力没有能充分利用,百姓除了在地里刨食就是去给大户人家当帮佣,就没有别的挣钱门路,活路少劳动力富余也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工资单价,这对百姓来说十分不友好,而食品加工这种劳动密集型的产业,用来消耗这些劳动力最合适不过了。


    可惜棉花种植还没引进国内,不然苏韵还想再开一家制衣坊。


    食品加工坊原本是想和钟淑娘进行合作,但钟叔娘走的是酒店餐饮路线,食品加工又涉及更多细致的品类,目前苏韵还在寻觅合适的合伙人。


    在没有找到合伙人之前,食品加工坊的前期工坊和设备建设也已经走在了前头,等筹备工作完成,人到位了,到时候直接进入生产。


    造船厂那边,赵蕊的造船业务也是如火如荼地开产,大型的船舶制造带来的利润也更为可观。


    苏韵每每得空,都要去船坞那里走上一番,看看有哪个地方可以用现代的物理学和加工工艺进行改进,进一步提高工作效率和船舶的部分性能。


    至于玻璃坊,则暂时排在后面。


    苏韵忙着开作坊开工坊挣钱,秋梦期主要在前堂走访民生,处理政务。


    她本就是个贪玩的人,但自从心里的大志向冒头,加上苏韵每天忙前忙后的,就无论如何也坐不住,虽然她也不确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但她也不愿给苏韵拖后腿。


    衙门里碍眼的人就只剩下卢顺义,孔家一事过后,其他蛀虫都铲除了,四面光秃秃的只剩他一个,随便一把镰刀就能将他给轻松收割,卢顺义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妙,这些日子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暗地里也在奔走运作,希望能调去另外一个地方任职,离秋梦期越远越好。


    秋梦期也没太将他放在眼里。


    在牙行的帮忙下,苏韵很快就在城南区置办了一套三进三出的院子。


    秋梦期跟她去看了院子,问道:“两家人住一起,会不会窄了些?”


    “够住了,这两天再买点家具,等我爹上来了,就跟二叔一家一起搬进去,一直住在娄家也不是个事。”


    “先前说好的,就算买了院子,你还是得住衙门。”秋梦期赶紧申明观点。


    苏韵有些为难地道:“要是把我爹接上来,他可不一定会答应我继续和你住衙门。”


    秋梦期瞬间露出一张不开心脸。


    苏韵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个古板的人,肯定不太赞成没有成亲之前就过于亲密。”


    秋梦期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反正学堂那边的事还没定下来,先不急着把你爹接上来,我明天就去新会找郡守大人,求他去给我做媒,等把咱们的婚事办了,再把他老人家接上来,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回去住了。”


    苏韵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都在城里,左右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住哪里还不一样。”


    秋梦期厚着脸皮道:“这不是担心万一衙门有什么大案子我又处理不来的,你在我身边我也好应对嘛。”


    苏韵说不过她,转了话头:“你明天要是去新会,把咱们的一些纸张样板也带过去给郡守大人看看,先前我们蚊香第一笔大单就是他拉的线,后面新会那边来了不少商家也都是他介绍来的,这一去说不定还能帮忙打开新会那边的市场。”


    “那感情好,不过这么好的纸张不愁卖,还是得多抓生产积累库存,免得到时候供不应求。”


    ……


    下午回到宅子,二人正准备着明天去新会盆允请李泰帮忙提亲事宜,却听门房来报,说细狗派人前来传话,柳家二小姐柳月如携妹妹前往县城,看样子是奔衙门找她,不要多久就到了。


    细狗是秋梦期安排在登村监督柳家一家的人,但凡有去登村有什么动静,秋梦期这里也很快就拿到情报。


    听到柳氏姐妹往着衙门的方向来,秋梦期愣了一下,不知道柳月如这时候上门是何意?


    如今登村柳家,大房赵氏因膝下没有儿子,丈夫不给撑腰,被其他几房联合打压,柳月如和柳月柒的处境也尤为艰难,这些秋梦期都早有耳闻,但只要事情做得不过分,她也不会贸然出手。


    但如今柳月如径直前来找她,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她都必须得表个态。


    然而看着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苏韵,她迟疑了一下。


    早些年的那些误会,苏韵和她解释过了,虽然没有剖开来说这个误会具体怎么造成的,都经了谁的嘴,但中间绝对不能绕开的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好闺蜜郝恬,她不知道郝恬为什么这么做,至今也没办法问到答案,如今出现这么一个长得和郝恬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换作她是苏韵,感官上肯定也不会太舒服。


    秋梦期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点一点地挪到苏韵的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讨好道:“这个事还是得摆到台面上来说一下,不管是为了禾家,还是为了藏宝图和开海,往后我们势必是绕不开柳家,柳月如更避无可避,但柳二小姐毕竟也不是那个人,我们只需当她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原住民,和赵蕊钟淑娘她们一样就好,你说成不?”


    苏韵抬起头,若无其事道:“成啊,我也没打算要怎么样,怎么,你担心我会因为郝恬的事情迁怒于她?”


    “当然不是,我是担心她的出现会影响到你的情绪。”


    “我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吗?”


    秋梦期赶忙摇头:“你是最理智的人了。”


    苏韵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秋梦期:“……你不跟我一起见她们吗?”


    “这么晚过来,想必是寻求庇护,你处理就好,”苏韵说完站起身,理了理肩上的头发道,“我相信这小小的问题你一定可以搞得定。”


    秋梦期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后。


    等见到柳月如两姐妹,秋梦期不胜唏嘘,大半年过去,这两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圆嘟嘟的脸蛋都变成尖下巴了,身上还穿着洗得发白的囚服,实在令人心酸。


    姐妹二人泪眼蒙眬,向她诉说半年来柳家发生的种种。


    秋梦期安排人在登村,多少还是听说了一些柳家的这些破事,但还是低估了柳鄂的耐性和后宅妻妾之间彼此不相容的程度。


    据说柳家人刚到登村,衙门给他们分了村尾的一大片荒地,还留了几袋米和几把工具就走了。


    比苏家人好一点的是,他们好歹还有个破庙能遮风挡雨,就这么安顿了下来。


    谁知初到登村的第一个晚上,就为了哪房的人能睡破庙而大吵了一架。


    按理说妻妾之间本就阶级分明,可由于赵氏这么些年来只生了两个女儿,妾室们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柳鄂又是一副死模样,也没出来说一句话,任由妾室欺负到正室的头上来。


    妾室还不止一房,二房强势,三房见风使舵,四房会拉拢人心……人前互不相让,人后更是给各方使绊子,一天天的闹得鸡飞狗跳。


    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来了这么久还是挤在破庙里,也不会砍木头建房子,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倘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却不想二姨娘嫌弃家里人多,再加上柳月如已经十七岁了,早过了及笄的年纪,这两日正谋划着要把她嫁给一个鳏夫,据说那鳏夫愿意出八两银子和一头小羊。


    若换做之前,这八两银子对柳家人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可如今,连一文银子都想掰成两半花的柳家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大夫人赵氏说不上话,二姨娘直接就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柳月如不得不带着柳月柒出逃。


    看着眼前越发俊秀美好的秋梦期,柳月如再也抑制不住,刹那间泪如雨下,口中哀求:“秋大人救我——我不想嫁给那鳏夫——”


    秋梦期叹了一口气,不管是柳月如也好,还是其他女子,强买强卖的婚姻她当然都不支持,更何况她还顶着一张郝恬的脸。


    “你别急,先我这儿住下来,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至于你父亲那儿,我回头再找时间和他说说。”


    柳月如摇了摇头,泪水簌簌地往下流:“他不会管我的死活,否则就不会任由姨娘那么做,他如今就像死了一般,躺着棚子里,一句话也不说,就算我被打死了,他都不会看我一眼。”


    秋梦期并不认同,毕竟柳鄂私底下的小动作可瞒不了她,但仍安慰道:“你父亲为官数十载,一夜之间突然成了遣犯,心理落差肯定有,你这段时间就安心住这里,等事情解决了我再送你回去。”


    柳月如瞬间如惊弓之鸟一般摇头:“我不要回去,求求大人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再见到柳家的人。”


    秋梦期无奈道:“行,不回,等你有了自主能力再说。”


    柳月如这才捂着心口镇定下来,带着柳月柒再次拜谢秋梦期。


    秋梦期唤来春桃道:“你们姐妹二人往后就住后罩房,苏姑娘隔壁那一间,有什么事情就找春桃,晚些等新作坊建好,我再安排你们去作坊干活,这些日子就暂时跟着春桃一起打理后宅这些事务。”


    后罩房一共五个房间,春桃姐弟和苏韵去了三间,大师兄一间,就只剩下苏韵旁边的那一间。


    柳月如耳朵里滚过苏韵的名字,她忙问道:“苏姑娘如今还是住在衙门吗?”


    秋梦期点了点头,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是她的未婚妻。


    柳月如随即露出羡慕的眼神:“我若是有苏姑娘那样的才学多好,也能一直跟着大人为您出谋划策。”


    秋梦期笑着安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你也会找到合适自己的事情,好了,赶了半天的路,想来也累了,赶紧去休息——春桃,明日带柳姑娘和小柒姑娘去添置一些衣物和用具,以后这两人就交给你了。”


    春桃忙答应下来,带着姐妹二人朝后罩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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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棚户区规划 ◇


    第二天一大早, 秋梦期就带着王小宝去了新会郡找李泰。


    李泰得知她的来意,也笑着答应了下来:“先成家后立业,等成了家, 家中有个贤内助,事业定能更进一步。”


    秋梦期心知有苏韵助她, 这一世肯定不会只止步在封乐县,但嘴上还是谦虚一番:“能坐稳封乐县令一职已经是最大的期盼了。”


    李涛摇摇头, 道:“你那准岳父苏先生先前可是大焱朝的太傅, 他能认可你就说明你并非池中之物, 苏姑娘更是才智过人,有他二人相助,沥州都未必能困得住你。”


    秋梦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就算换作别人, 能有苏韵的帮忙, 也定能做出一番不俗的事业来。


    “我正打算在城中创办一批学堂, 专供贫苦人家的孩子念书, 想让苏伯父来帮忙教导这些孩子,不过这事还没能跟他老人家商量, 叔父这几日去帮我说媒,还望帮忙劝他几句。”


    “小事一桩,苏先生这等大才, 不该埋没在乡下田间, 应当继续造福大焱百姓才是。”


    其实李泰还想说点别的,继许牧通之后,他对男人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尤为不待见, 再加上苏韵研究出了晒盐法, 他对她印象也非常好, 因此想劝秋梦期要一心一意地待人家,但想到整个大焱,男人多以妻妾众多为荣,他又并非秋植的父兄,凭什么去要求人家,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秋梦期见提亲的事已经谈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让王小宝拿出带过来的纸张。


    “这些纸张是韵儿的新法子做出来的,叔父您看看如何?”


    李泰热爱书法,见到这样纸张瞬间就坐不住了,激动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张,轻轻地在边缘揉捏了几下,颤声道:“天下居然有这种洁白如雪的纸张,莫不是我看花眼了吧,真是绝了。”


    “有几种不同的规格,有厚一点儿的,还有薄一点的,您要不要上手试试?”


    李泰忙冲着下人道:“快,备笔墨——”


    下人动作轻巧,很快就把文房三宝摆放整齐,再把秋梦期带过来的白纸铺在桌上,李泰顿时字瘾大发,尝试着下了第一笔,却不想这种纸张质地柔软,雪白如玉,笔墨结合时比普通纸张更为流畅,也不晕墨不透墨,实在让人惊喜。


    李泰手下不再迟疑,挥毫泼墨,以疾风骤雨之势狂写不止,一篇字帖一蹴而就,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秋梦期瞪大了眼睛。


    一眼望过去字迹潇洒飘逸笔力遒劲。


    秋梦期不懂书法,她的毛笔字全靠原身记忆支撑,只能勉强写得不出错,毫无出彩之处,但苏韵毛笔字好,也热爱书法,如今见到李泰这样的大作,也知道是大师级的宝墨,赞叹不已,更是有心想求下这幅字画带回去给苏韵,想讨她欢心。


    想起李白有首诗里就描写过书法,脱口念道:“怳怳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她这样的草包岂能记得这样的诗句,全赖上一世那便宜爹秋阳荣,那人也爱好书法,总把这句诗挂在口头,久而久之她也会了,也只有在这一刻才发现这句诗才真真正正有了归宿。


    李泰当然没听过这样的诗句,想不到这小县令居然能信手拈来作出这样诗句的诗句,而且还是形容自己的书法,心中欢悦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此时窗口一缕清风微风吹进来,吹起他一身白色长衫,让人心生豪迈。


    这与他往日谨言慎行秉节持重的样子大相径庭。


    秋梦期趁他兴头上趁热打铁道:“不瞒叔父,小侄对书法理解一般,但是韵儿却极其喜爱,叔父若是能割爱,我想把这幅字画带回去给她好好欣赏一番。”


    书法被人喜爱谁不高兴,李泰道:“有才,待会儿墨干了卷起来给秋大人包上。”


    李有才赶忙应下。


    秋梦期知道,这次的这一箱白纸带过来,在李泰这里就算是打开市场了,鉴于他这次帮忙说媒,她回头大方一点给他送一马车的白纸过来,定会哄得他了不着北。


    ……


    秋梦期去郡里的同时,苏韵也去了大河村。


    和父母说买了院子的事,让他们商量把家里的事情收尾,回头搬到城里去住。


    顾氏虽然喜欢乡下环境,但毕竟也是当了富家太太几十年,哪里能日日过得了这种苦日子,如今女儿有本事让自己去享福,她当然开心。


    苏韵这一去一连住了两日,秋梦期从郡里回来两天没见到她,心里没滋没味的,天天盼着她回来。


    后罩房新来的柳家姐妹二人安安静静,似乎还在适应新环境,也没怎么到她跟前晃悠,秋梦期对家中多了两个下人的事也没太放在心上。


    到了第三天,好不容易把苏韵给盼回来了,相思之情积满胸腔,但有些话却也只能藏在心里。


    当她拿出李泰的字画,看到苏韵脸上露出笑容,心情也忍不住跟着上扬。


    这才将正事拿来烦她。


    如今驿站那边已经接近完工,两个建筑队很快就空出来,棚户区那边的事情既然发现了就不能不管,如今衙门账上还有四万两银子,还是能拿些出来建一批房子。


    民生的事情,苏韵自然不想马虎对待,两人把封乐城的区域图拿了出来,对廉租房建造的地方进行仔细研究。


    “棚户区肯定拆掉,那里脏乱差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而且容易滋生犯罪,我的建议是,先找个地方把那里的住户给迁出来,再把那地方全都拆掉,再在上面建设廉租房小区,配套学堂。”苏韵道。


    “原来的户主怎么办?”


    “只能在别的地方划一块地建房,按照他们现在房屋的面积分配对应的房子,至于租户,先临时搭建简单场所安排,等廉租房建成,他们就可以直接作为廉租房的第一批住户住进去。”


    秋梦期想了想道:“租户好说,只要能住上廉租房,委屈他们搭棚子住两三个月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棚户区这些户主,他们未必同意搬迁。”


    “□□统治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就能够体现出来,你这个县太爷官威一摆就能成功一半,更何况我们还提供比他们以前更好的房子和居住环境,当然,如今信息闭塞,你还可以搞一下舆论战,还可以利用现代各个击破的手法,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秋梦期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不难办。


    “那么要在哪里划出一块地安置这些户主?”


    “得先让人统计一下棚户区的户籍人口,看看有多少户人家以及家中所占面积决定,城北区这里有块地是衙门的,可以拿来用,或者也可以买地,地比房子要便宜一些。”


    “好,我明天就安排人去做。”


    说完工作的事她又道:“对了,回头去人牙那儿领个丫鬟回来吧。”


    苏韵抬眼睇她:“现在不挺好的吗?”


    秋梦期解释道:“这不往后你就是县令夫人了,外边的生意都是你在谈,身边光有大福和小宝六子他们不够,还得有个小姑娘什么的,也好使唤做一些私密的事。”


    柳氏姐妹上来,她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你不会是想把柳月如安排给我做丫鬟吧?如果那样的话我不需要丫鬟,再说了,她以前就是个千金大小姐,在京都比我还金贵,让她伺候我不习惯。”


    秋梦期赶紧摇头:“怎么可能,要找也得找个会伺候人的。”


    “那你不如把春桃给我,你再找别的姑娘,不然让柳月如伺候也行,我看她挺愿意伺候你。”苏韵半开玩笑道。


    秋梦期道:“我这身份也只能春桃和你知道就行了,再多人知道就要出大祸,再说春桃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用不顺手别人了。”


    苏韵想了想道:“遇到合眼缘的再说。至于那姐妹二人,等新作坊上线再安排她过去。”


    秋梦期见到事情解决,心里也高兴,但又有些担忧,在这个节骨眼上,柳月如来得有些突然,放到作坊她有些不放心,但放在眼皮底下,又怕苏韵不开心,一时间有些踌躇。


    她看着苏韵,小心翼翼道:“那个柳月如——”


    苏韵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以前流放的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但如今我们已经有这层关系了,我就直说了,我有些膈应,所以和她相关的事情,你自行处理,我就不参与。”


    秋梦期只得把话咽了下去,转移话题道:“萱儿八岁,焕儿也是八岁,还有娄曲的女儿芙儿五岁,等学堂建起来,这几个小姑娘到时候就都一起送学堂里面去,多认几个字,等以后咱们这些产业都得用得上人。”


    说着想到自己的两个小舅子,“长越也是八岁,跟着一起送学堂,长宁过了年就十五了,你要怎么安排他?”


    苏韵想了想:“长宁还是继续要念书考科举,苏家如今已经恢复良民的身份,可以参加科考,以后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但知识从来都是有用的,在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之前,科举是目前选拔人才的唯一手段,天底下没有哪个家族不希望族中子弟在朝为官光耀门楣,除了报效国家,更是要借着这个位置庇护族人,无论如何家里还是得有人走这一条路,况且你这个女婿一个人势单力薄也需要有人一起相互扶持不是?”


    秋梦期听她说“女婿”二字,心中觉得欢喜,连连点头,“学堂还是要建,你爹也能继续发挥特长,长宁跟着他也能继续学习,你这个做姐姐的得多教教他变通之道,别跟你爹一样死倔脾气,谏言谏到一家子沦落岭南当遣犯。”


    苏韵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文官不谏言还能做什么,我爹跟我们又不一样有通天的手指,他什么也做不了,一腔爱国之心,看到那人不走正道不顾百姓不顾民生,他心里着急,只想板正过来,他做错了什么。”


    秋梦期忙道:“我知道爹是天下难得的好官,我这不是抱怨上面那位尸位素餐嘛,你别气,要是我身边能有这么以为辅臣,就不愁天下不能长治久安了,不然咱把爹调进衙门来做事吧。”


    苏韵听她把自己父亲叫做爹,心里舒服许多,语气也柔软了下来,“县里现在就县丞这个缺口,这个是朝廷命官,得皇帝亲手批复才能通过,你说那位好不容易才把我爹弄下来,见到又有人把他给推荐上去,心里会怎么想。”


    秋梦期只好作罢。


    到了晚上,细狗回来,将近期登村发生的动向又系统地跟秋梦期汇报一番。


    “按照大人吩咐,去调查了一番那鳏夫的底细,确有其人。”


    秋梦期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头,“前一晚上李绥去了柳家,后一天鳏夫就上门,随后柳月如就直奔衙门而来,其中到底有没有关联……”


    细狗摇了摇头表示不确定,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交代:“那日李绥走后,柳鄂就叫柳月如进草棚,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


    秋梦期再次凝眸:“李绥走后叫柳月如进去说话,难道是说鳏夫的事情?不太合理了,既然已经搭上六皇子这根线,不至于还把女儿推入火坑,柳鄂难道真的冷酷到这个地步,任由小妾随意处置嫡女?”


    最后没理出个什么东西,摆了摆手道:“这事我自己再慢慢琢磨,辛苦了,对了,柳氏姐妹住进来后,后罩房就没有空房间了,你暂时和大福挤一下,这几日不用来前头报道,有事我再让小宝去叫你。”


    “是。”细狗应声退下。


    秋梦期这才又唤来春桃,交代她把前头的东厢房收拾好,明日让苏韵搬进去住。


    春桃道:“早该如此,苏姑娘如今身份不同,哪能跟我们这些下人一起住后罩房,只是东西厢房先前拿来置办蚊香作坊,里边大大物件多,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


    “先前我跟她提过,她说懒得挪动,就一直住着。”


    实际上是,那会儿刚来封乐,秋梦期本就不待见苏韵,明面上是当师爷,但实际上却是丫鬟的身份,自是将她安排到后罩房下人住的地方去。


    再后来搞蚊香作坊,西厢房搞生产,东厢房堆着库存,根本就没地方能挪,再加上那段时间杀手出没,西墙那角落三天两头有人翻墙进来,就也没再动心思折腾了。


    “无妨,让柳家姐妹帮你一起打扫”


    “东厢房也一起收拾了,让大师兄也搬到前头来,如此后罩房再多一个房间出来,以后小宝六子他们也能住下来。”


    春桃:“影七大人深居简出神秘莫测,未必愿意搬出来。”


    “先收拾吧,他不愿再说。”


    春桃这才领命退下。


    只留秋梦期坐在书房里,还在细细思索。


    而远在二十里外的登村,柳鄂同堂躺在草床上,脑子里回放着几日前李绥来时两人的对话。


    还是在这间草棚子里,外面是闹哄哄的一种柳家各房,房间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凝重。


    李绥道:“六皇子已经给千户大人回信,无论如何都要拉拢秋植,和太子那边比起来,我们这边更缺银子,只有秋植才能解决银子的问题。”


    柳鄂愣了一下,“封乐是穷出名了,秋植去哪里要那么多银子?”


    “亏你还在封乐境内,秋植如今拿了赵家的上万亩良田分发给百姓,单这一项,就能比往年多收不少的税银,如今县内商业繁华,商业税也是一块不小的收入,据探子报,他还联合其他人开了好几处作坊,一年收入远超朝廷收上来的税赋,你说此人该不该拉拢?”


    柳鄂一听,也忍不住吃惊,他根本想不到当日那年纪轻轻的小县令,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秋植才来封乐短短半年的时间,就把王家这条地头蛇给斩了个一干二净,孔家父子也难逃其手,连刺史都拿他没有办法,若是京都那边王侍郎守不住,王家在封乐的那两万亩地也一齐落入他手中,再归还于农,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世家门阀名下的土地向来不用交税,但发到百姓手里,那可是要收税的,即便不按朝廷划定的份额收,可依旧是个不小的数目。


    不难看出,六皇子如今对此人势在必得。


    柳鄂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当初那个一脸稚气的年轻人。


    “千户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就利用当年你为禾家军筹粮运粮那事作为筹码,换取他的靠拢,待事成之后,六皇子登上帝位,也定然会替他为禾家平反。”


    柳鄂听完,沉默好久,这才回道:“这事我知道了。”


    李绥走后,柳鄂沉思良久,再回想起流放途中那小县令三天两头绕着自己的槛车试探的模样,还有他三番两次救下柳月如的情形,千百个念头在他心头转动。


    以替禾家平反的条件诱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一旦条件完成或者失效,彼此之间的合作关系说断就断了,照李副将所说的,秋植如此优秀,这么一条大鱼,要真的断了岂不可惜?


    还有,万一六皇子成不了事,没人愿意帮禾家平反,秋植难道不会翻脸走人?


    但如果以□□之,他日真的成了翁婿关系,秋植以后的成就还能撇得开自己这个老丈人?


    想到这里,柳鄂眼中一片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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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我喂你喝 ◇


    厨房里, 煲汤的砂锅摆在了炉火上,柳月如提着木勺子在锅里搅动着,锅里的汤水来回翻滚,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香气四溢。


    一旁的春桃闻着这香味也忍不住眼露星星, “月如,你煲的汤好香啊, 真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也会煲汤。”


    说到这里, 意识到柳月如如今已经不再是大司农家的千金大小姐, 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柳月如摇了摇头,“柳氏一族沦落成为遣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一年来已经足够让我认清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千金大小姐了,不过这汤是以前我娘教我的, 我娘擅长烹饪, 尤其熬汤是一把好手, 我爹就是因为喝了我娘熬煮的汤, 才成的好事。”


    可惜现在物是人非了。


    春桃见她面露凄色,忙道:“别想那么多, 反正现在有大人护着,不用再吃那苦就是了。”


    柳月如低着头搅动着锅里的汤,看似不轻易地问道:“苏姑娘那儿, 是大人帮忙脱籍的吗?”


    “说来话长, 像你们这种是皇帝亲自下令发配的官奴遣犯,只有六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帮忙脱籍,大人如今才七品, 她自己弄不了这事。”


    “这么说苏家脱籍这事, 是大人去求其他人帮的忙?”


    “也不是, 苏姑娘本来就是对社稷有功,不然就算大人去求,郡守大人也未必愿意帮忙。”春桃说着,又把苏韵到封乐以后的丰功伟绩都告诉了柳月如,在她看来,苏姑娘和主子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女主人厉害,她这个做仆人的,也与有荣焉。


    末了又来一句:“月如,你有没有觉得苏姑娘特别厉害?”


    “当然。”柳月如看着炉子上面翻滚的汤,心里也跟着翻滚得厉害。


    “你肯定还不知道大人和苏姑娘定亲的事情吧,大人以前逢人就说,还被苏姑娘好一顿说。”


    柳月如拿着勺子的手瞬间颤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了状态,若无其事道:“大人没跟我说呢,我如今这样的身份,说到底不过是流放的时候偶然得了大人的照顾,初来乍到,大人也没有必要事事都对我交代。”


    说到底,不相关的人,懒得说罢了。


    春桃见她脸色很不自然,不忍心她尴尬,安抚道:“等你在这儿待久了就知道,大人和苏姑娘都是很好的人。”


    柳月如似乎也看出春桃的担心,转过头扯了一下嘴角:“春桃,我知道的,大人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一来也是没必要,二来是顾忌我的颜面,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能得大人怜爱在厨房主事,不用再回家中面对那群人,已经三生有幸了。”


    嘴上说着,转身去拿一副碗勺。


    春桃眼睛紧紧盯着她,见不似作假,这才收回目光道:“你放心吧,大人心善,从来不苛责我们这些下人,只要好好做事,大人一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柳月如点了点头,感受到锅里的汤差不多了,拿起汤匙浅尝了一下,觉得满意,这才舀了一碗放在托盘上。


    “我给大人把汤送过去。”


    春桃见状,忙道:“月如,大人这会儿在和苏姑娘谈事情,你注意点别打扰到她们,不然晚一点再送过去。”


    柳月如有些为难:“这个汤刚煲出来的时候最好喝,要是晚了一些怕就没有这个味道了,放心吧春桃,我看着办就好,要是大人确实忙着,我在门外候着就是。”


    “你这只端一碗汤,那苏姑娘怕是喝不上了。”


    柳月如顿时面露窘色,“抱歉,我这一下子给忘了。”


    “没事的,你以前也没有伺候过人,如今大人和苏姑娘一体,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我晓得,多谢春桃姐姐提醒。”


    书房内,秋梦期刚和苏韵确定了棚户区户主和房屋的数据,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喊了一声“进”,门很快被推开,露出柳月如窈窕的身影,跟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好闻的食物香味。


    秋梦期早上起来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正饿着,见到柳月如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过来,眼前一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抬手示意她走近布菜。


    她向来是不怎么注意身份的人,但想到往后就要和苏韵组成新的家庭,宅子里的规矩还是得立起来,不然下人不下人主子不主子的,乱了套,于是在下人面前也开始收敛了些。


    柳月如走到秋梦期桌子一侧,半跪坐到地上,帮她挪开桌面的东西把汤盅放上去。


    和普通下人的姿态无二。


    对面的苏韵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恍惚间和上一世某一个场景重合在一起,脸上瞬间失去笑意。


    柳月如低眉顺眼地给二人放好汤盅,随后退下,只是在退到门口的盆栽后面时,低垂的眼眸却锁向秋梦期的位置,似乎要把她看出来一个洞。


    虽然她的位置隐蔽,但秋梦期练过武,对视线尤为敏感,她没有回头,只是笑笑着冲苏韵道:“天冷,喝点汤暖暖胃。”


    苏韵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轻轻嗦了一口汤,口齿间香甜无比,可心里却五味杂陈,盖过了汤的味道。


    第二口,就喝不下去了。


    秋梦期看在眼里,又尝了自己盅里的两口,手里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


    “是不是不合口味?”


    苏韵似乎并不想回答,但最后还是吐出一个字“烫。”


    秋梦期放下自己的这碗,挪到她身边,将她的那一碗拿过来,道:“我给你吹吹……”


    说着轻轻搅动着汤匙,吹了吹上边的热气。


    苏韵看着热气腾腾蒸气后面她的脸,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似乎也带着朦朦胧胧的关切。


    可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堵堵的。


    连带看这人也尤为不顺眼,侧过身子,不愿再给她眼神。


    秋梦期轻声哄道:“不烫了,我喂你喝,好不好。”


    说着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苏韵没有张嘴,黑色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雾蒙蒙的,好半天才张嘴说话:“秋梦期,我怕……”


    “怕什么?”


    秋梦期有些错愕,为她突如其来的脆弱。


    又忍不住心疼极了,她没见过这样的苏韵。


    苏韵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一瞬的迟疑过后蓦地站起身,推开她的手道:“不喝了,我早膳吃得饱,这会儿还顶着胃,淑娘说有事找我,我本来也是准备要走,反正刚刚那事也差不多说完了,你斟酌一下叫人去做便行了。”


    说着不等秋梦期回答,径直朝门口走去。


    秋梦期望着她疾步出走的背影,再看着洒在衣衫上的汤水,怔怔坐在原地。


    柳月如姐妹二人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而那日的失态,后面秋梦期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有时候会定定地若有所思,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改造封乐的计划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苏韵这几日却是对秋梦期骤然冷了下来。


    甚至有几天晚上直接宿在了苏家新买的宅子里。


    棚户区的所有租户和住户的名单已经全部登记下来,和现代楼房式的房屋结构形式,古代的房子全是平铺开来,需要的面积更大,东城的那块地并不够容纳一百个住户的房子,秋梦期在周边又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几块零零散散的地方凑起来,算是凑足了给棚户区搬迁的区所。


    驿站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建筑队直接转到新区所的建设中,人手不够,继续对外招收劳工,因薪酬待遇好,来应聘的人络绎不绝,整个工程的人手和材料到位,工程的进度也特别快。


    棚户区住户的思想工作特别好做,毕竟衙门给他们新建的房屋地处北城区,那里以前大多都是富豪住的地带,谁不想和有钱人做邻居,还不需要他们多出银子建新房,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除了几户人家对老地方还念念不忘,但经做了思想工作,最后都搬了,到没出现什么拆迁困难户,这些人还时不时去新工地看看自家新房子社区什么时候能建好,想着要在过年前搬进去住。


    在秋梦期二人的规划里面,棚户区的住户住进新房子,郊区的临时草棚也搭建好,以前棚户区的租户将搬进临时草棚,原棚户区将整体推掉,打造廉租房社区,争取能安排五百户以上的家庭。


    然而一统计下来,包括东城新居所、临时草棚和廉租房社区总计将花掉五万两的银子。


    这五万两银子由衙门承担其中的四万两,还剩一万两的缺口要怎么办。


    最后还是苏韵提出成立廉租房委员会,衙门作为担保,以委员会的名义向钱庄或其他商号进行借贷,钱庄或商号以双方谈妥的利息对这项工程支借出银子。


    廉租房根据房屋面积大小每个月收取五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租金,一年能回个七八百两银子,分十年可以还完。


    偿还完这笔贷款之后,廉租房以后的租金收入就全部归入衙门收入,这样一来,继驿站之后,封乐县就能拥有第二个自动赚钱的项目了。


    但是封乐县的钱庄谁都不愿意接这个单子,一万两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钱,他们只是不相信衙门和所谓的廉租房委员会,生怕到时候秋梦期调走不在封乐当县令了,到时候新县令一来,不认这笔账了怎么办,一连数日,秋梦期跑了几家钱庄都没人愿意借贷出这笔银子。


    有些钱庄老板甚至放话:“秋大人要是借银子,我们钱庄二话不说马上就把银子送过去,但这什么劳子的委员会,咱不信,也不信衙门,不敢借。”


    秋梦期有些沮丧,她和苏韵手下几个作坊并不是没有银子,但公归公私归私,作坊并不具备借贷的功能,廉租房是朝廷的产业,和钱庄这种机构比起来,作坊直接和廉租房对接,并不妥当。


    苏韵却道:“他们的钱庄不愿借钱,那我们就成立自己的钱庄和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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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欣欣向荣 ◇


    说要办银号, 就真的办起来了。


    往后要搞实业,银子进出就更多了,与其靠着别人的钱庄存储兑换, 还不如自己开一家来得方便。


    前期虽说没什么钱,以后用处可大呢。


    于是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赁下一处房产, 装修过后,在衙门登记简单办个手续, 再请人来敲敲打打啦吹一番, 一早上这事就成了。


    秋梦期还是低估了如今她们二人在封乐的知名度和信誉度, 开业第一天,就涌入一群百姓前来围观。


    当然,除了县太爷亲自为福隆钱庄背书外,最主要是, 福隆钱庄的存款政策不一样, 别的钱庄存钱是要交保管费, 一般占存钱总额的百分之四左右, 但福隆钱庄是存款给利息。


    苏韵给出的利息则是按现代各大银行的基准利率:1年利率为1.5%,2年利率为2.1%, 3年及以上利率为2.75%。


    百姓第一次听说存钱还能有息费的,要不是县太爷亲自推介的钱庄,大家会觉得是不是哪个骗子故意使这种策略来骗大家存钱进去, 最后再卷钱跑了。


    大家围在福隆钱庄跟前, 都在掐着指头计算着存钱进去一年能拿多少息钱。


    苏韵也体贴地安排了一名账房先生在门口给大家解答疑惑。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在福隆钱庄存钱不用保管费,而且一百两银子存一年能有一两五钱的息费, 三年也有八两的息费了。


    存越多越久挣的息费就越多。


    虽然看起来也没多少, 但总比还要交保管费的好吧。


    毕竟是存钱的事儿, 大伙虽然心里热乎,这么一个新钱庄,只有这么一个小小县令背书,又没信誉基础和任何历史底蕴,小老百姓挣钱不容易,也不敢贸然往钱庄里存。


    秋梦期和苏韵到倒不在乎这些,这些小老百姓散户的存款并没有多少,主要还是看大商户的,大商户一人一万两能抵一万个小老百姓一人一两银子。


    不过等到后期,信誉积累上来了,会有更多百姓把闲钱存进去也能积少成多。


    为了支持福隆钱庄的生意,天香楼、门头船坊、亨运粮行、吉祥布庄等都派人提了银子过来存储,苏韵名下的几个作坊也派了账房人员来存钱,还有零零散散的百姓业务,一时间福隆钱庄门前居然还排满起了存钱的队伍。


    没办法,秋梦期如今的名声算是经营出去了,能把地无偿分给百姓来种的县官能是什么坏人,能亲自带兵剿匪追回赃款的人能是什么坏人,更不用说这个钱庄的成立就是为了改造贫民窟筹款。


    倘若太爷真的图大伙儿的银子,就让他图算了,百姓如是想着。


    秋梦期对金融行业不怎么了解,晚上听着苏韵跟她说,福隆钱庄第一天就收了七万两银子,也不禁咋舌。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就是大,有钱人也都低调,曾经破破烂烂的封乐感觉一文钱都刨不出来,可真要拿出来也不是没有,东一笔西一笔地攒起来,这不,银子不就有了。


    通过支付少量的利息,把吸收进来的银子投入建设和产业中,再通过发放贷款以及其他金融服务来实现利润。


    这就是银行的运作原理。


    当然,苏韵也没想过要靠钱庄盈利,毕竟在古代,信用体系不健全,贷款业务不好开展,全靠刷脸,容易翻车,就算真的要贷款出去,主要还是应用在自己名下的作坊或者是合作的产业。


    这就是她们开钱庄的初衷。


    搬迁新居和廉租房的钱到位后,各方面的工作也抓紧时间开展起来了。


    工地上招了不少人,街上也少了很多游手好闲的人们,如今大家都知道,只要有手有脚肯干活,去几个工地看看总有合适自己的活儿做,而且都是秋大人主导的工程,能保证大伙儿的工钱,一些地里农活忙完的汉子也到处找活路,想在春节之前多挣个一二两银子回家过年。


    女人们也能干,力气大的也可以跟着去工地扛木头,力气小一点的就做小工,做些轻松点的。


    县丞这个位置目前还没有安排人来,这些活儿主要都是由秋梦期自己亲自跟进,这段时间她也几乎都在工地上跑。


    直到这天,大福跑到工地说京都的那个王参军找到衙门来了。


    秋梦期一听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是王伽,算了一下这是王伽今年送的第二批遣犯了,看来京都那边犯事的人真不少,皇帝看不顺眼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她赶紧招呼着王小宝回衙门去了。


    两人一见面,都激动不已。


    王伽是秋梦期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交往的朋友,两人在流放路上相处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处出了别样的友谊来。


    秋梦期看着王伽越发粗糙的脸庞毫不留情地揶揄:“王兄,再这么下去,明年我就得叫你叔了。”


    王伽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拉渣的胡子,道:“我也不想啊,这刚回去没得多久这边又来活儿了,我不来也没人愿意接这个差,不过我说你小子还真的很厉害,我一路走来进入沥州地界就开始听到你大名了,都说你治县有方爱民如子,你还别说,到了封乐就能感觉得出来,你治下的百姓都比别的县份活得要有奔头。”


    “你这是故意说这些来逗我开心的吧。”


    “哪能啊,而且这个县城真是让我大为改观,三年前我来过封乐,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地上垃圾乱扔蚊虫满天飞,这里的人看着外来人的眼神都渗人得很,这次完全不一样,干干净净,大家脸上乐乐呵呵的,见到我们这些从京都来的官差,还争抢着跟我们打招呼,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可别说是你上一任的功劳,我不信。”


    秋梦期道:“这个功劳我倒是认了,刚来那会确实快得熏死,这不才想尽办法终于把这问题给解决了,对了,上次跟你说拉货那事,我和谢家人说了,人家很愿意,最近攒了一大批货,就等着你来了一起运回去呢。”


    “真的,哎那这一趟来值了。”


    “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到时候你们好好聊聊,商量一下运费还有分成的问题,我看那谢家庶子是个靠谱的,这一点坑不了你。”


    “和你办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要是这条路走得顺,那日子就有奔头了,弟兄们来路上也没那么大的怨气。”


    “对了,我们新的馆驿住得还习惯吗?”


    “我正想跟你说呢,这哪是什么馆驿啊,快赶上京都的酒楼了,不说奢华什么的,主要是干净舒坦,兄弟几个是真没住过这样馆驿,你可太能了,才来不到一年就把封乐给改了个大变样,我见过往的客商和百姓也爱到你们那馆驿去住,搞这馆驿花了不少银子吧。”


    “没多少,不到一千两,改造了一下房子结构,看得紧紧的谁也别想贪一文钱,这才把银子给省了下来。”


    “我是听说了你处理姓孔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啊,别看我虽然六品参军,过的日子可远不如你舒坦,要是可以,我还真愿意来你这儿做个小官,也不用风餐露宿的。”


    秋梦期一听来精神了,“我这里还缺个县丞,不过你放着六品参军不干却来当个八品县丞,这是越混越回去了,算了算了。”


    王伽心里却微微动了动,封乐县如今的运势明显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在蒸蒸日上,眼前这小县令看着年纪轻轻不靠谱,却是有真本事,不到一年就让一个一穷二白的县份给换了个样子,跟着她以后铁定不差,至少家里能稳定下来。


    “说实话,我还真想有个熟人来帮我,这里有个主簿手脚不太干净,做什么都得防着他,你要来了我能把一些活儿交给你来做,我还能腾出手去干别的事。”


    “此事还容我回去想想。”


    县丞那个位子,只要秋梦期不上书要人,朝廷为了缩减办公机构节省俸禄发放,也不会主动派人过来,王伽还是有思考的空间。


    秋梦期也不逼他,又把话题移到另外一个事情上,“对了,我定亲了,具体什么时候拜堂还没定下来,到时候会给你信儿,你要是得空就过来吃我喜酒。”


    王伽一听哈哈大笑,“是哪家姑娘这么幸运?”


    秋梦期脸微微红了红,道:“你认识的,是苏学林家的那丫头。”


    王伽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我就说你当时怎么唯独对苏家特别关心,原来是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


    “那倒没有,那时候没有这回事,反正你到时候有空就过来。”


    “行,我看着安排。”


    ……


    晚上,秋梦期在天香楼设宴,宴请王伽等一众从京都来的官差,谢正卿下午刚和王伽见过面,两人已经谈好了合作的事情。


    苏韵作为她的未婚妻,也露了一小会儿的脸,当初被她救活的那几名差役对她又是重重感谢一番,大家忍不住唏嘘不已,当日被流放的阶下囚如今脱了籍摇身一变变成了官家夫人,昔日让人退避三舍的封乐县如今成了人人向往的滨海小城,日子比一些中原地区的县份过得还好,街上一个乞丐都不见。


    要是能在封乐养老,不失为一件值得考虑的事情。


    王伽道:“梦期,本来还想着多留几天,但下午我和谢老板商量了,这次货很多,我们后天就得出发,免得路上又拖延耽误了回京报到的时间,等下次争取多住几日。”


    先前王伽总叫她贤弟,秋梦期听多了也觉得别扭,遂把自己的所谓的字告诉他,这才改了口。


    “无妨,正事要紧,我和清风寨的大当家打过招呼了,岭南一带长眼睛的不会去骚扰你们,要是遇上不长眼睛的,利索干掉就是。”


    谢正卿也赶紧起身抱拳道:“有了秋大人和别大当家的照顾,又有朝廷的人手保驾护航,往后这条商道可谓是顺风顺水,谢某感激不尽。”


    造纸坊的白纸一面世,直接遭到了疯抢,苏二爷又招了二十人继续加大生产,谢正卿更是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直接承包了这一个月的产量,要将生产出来的纸张运往京都,秋梦期和苏韵二人也狠狠赚了一把,以后这几人基本上就是绑在一条道上了。


    从岭南往中原地区,大多得走陆路,很依赖官道,贼寇也多,苏韵和秋梦期两人更中意的是水路,从封乐的海口出发经过台湾海峡一路北上,沿途经过福建江苏天津沈阳,再通过这些地方的海口直接进入内陆,甚至更远,海陆走起来更稳装载量更大,成本也低。


    只是如今朝廷不允许出海,平日只有士兵在沿海周边巡逻,浪费了一条重要的海上通道,这也是先前秋梦期想通过柳鄂藏宝图进而打通海运通道,但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在筹备中。


    苏韵也举杯冲着那几名水手道:“将来要是不想当差役了,就到封乐来,这里的活路多,大人惜才,不会亏待你们。”


    经验丰富的水手最是难得,能招揽就不要放过。


    那几名水手顿时面露激动之色,赶忙把酒干了以致谢意,这一趟来封乐,这群人是看到了太多的机会,与内陆平原一带的颓废相比,这里欣欣向荣,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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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梦回当初 ◇


    送走王咖的那天晚上, 秋梦期回来后洗好澡,春桃和往时一样去净房将她的换下来的衣裳收起来拿去洗,路上却碰到了柳家姐妹。


    看着春桃手里抱的木盆子, 柳月如快两步上前道:“春桃,你平日事情那么多, 不如以后就把大人的衣裳留给我来浆洗吧。”


    这已经是柳月如第二次想帮她忙了。


    若是别的事情还好说,秋梦期身份是春桃的头等保密大事, 浆洗衣物这件事更不能假于人手。


    她笑了笑道:“还是算了, 你和小柒可都不是干这种活儿的人, 再说大人还有苏姑娘的衣裳一直以来都是我洗的,不费什么事,你呀,就安心待着吧。”


    柳月如一脸落寞, “春桃姐姐说笑了, 我们家那情况你也都知道, 现在也就只能靠这双手吃饭, 如今幸好能得大人收留,总怕手头事情少了, 对不起大人的恩情。”


    春桃忙摇摇头:“眼下大冷天,你洗自个儿和小柒的衣裳已经不易了,就不给你添活儿, 你要是真闲不住, 平日里帮忙清扫一下宅子内外院就行了。”


    柳月如却指着春桃手上开裂的手指道:“你说你,手都这样了,现在天又冷, 给我洗了轻松一点不好吗?”


    “我手一直这样, 就算不洗衣裳也会裂开, 月如你细皮嫩肉的,还是不用跟我抢了。”


    见到对方没有松口的迹象,柳月如垂下眼睫,不再坚持。


    回到房间,柳月柒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为何还要多揽这么个活儿,冬天浆洗衣物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柳月如皱着眉头低声呵斥:“小孩子莫要多问。”


    小柒见她一脸不高兴,只好乖乖闭上嘴,毕竟要是没有姐姐,她如今还在登村辛辛苦苦伺候那几房姨太。


    ……


    前院,秋梦期听着春桃的汇报,面色凝重。


    “大人,也许柳姑娘只是想帮忙做点事儿……”


    “既然是分担,为何后来你说让她扫地她却不那么情愿了,大冬天的难道洗衣服比扫地更轻松?”


    春桃脸皱成了苦瓜样:“好像也没有不情愿,说不定是奴婢看错了呢。”


    秋梦期没有再和春桃继续争辩下去,只是道:“这事对谁也别提起,往后继续盯着就是。”


    春桃:“是。”


    春桃走后,秋梦期沉着脸坐在床上,十二月初的天,窗子开着,寒风猎猎吹着帘子,她却浑然感觉不到冷。


    柳月如这次来,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以前的这位大小姐率真可爱,这次见面,却不复当初的那种纯粹的感觉,反而眼底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数次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直白而放肆,秋梦期确信柳月如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少女怀春,从来都是含羞带怯,不会是这样的占有欲和浓浓的哀怨。


    还有她对苏韵的排斥感,好歹在发配路上苏韵屡次向她伸出救援之手,按理说多少都还有点感激才对,不应该是这样明显疏离还带着抗拒的情绪。


    难道半年来柳家内斗,让这位曾经的千金大小姐连性子都换了?


    直到今晚柳月如再次向春桃提出要帮她浆洗衣物的请求,她才真正变得警觉。


    自己作为一个外男的身份,浆洗衣物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样也得由贴身大丫鬟来做,柳月如曾经是京都贵女,家中有嬷嬷专门教导礼仪,在这种事情上面不至于会这么没有分寸。


    她之所以三番两次提出洗衣服的要求,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在怀疑秋梦期的身份。


    秋梦期自认这几次和柳月如见面,伪装和演技都在线,并没有漏馅,那么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是女儿身?


    还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因自己总以男装示人,加上皇宫宴席上的脱衣传言,让她迷茫了,这才想要通过浆洗衣物来验明正身?


    鉴于自己和苏韵双双来到这个世界,秋梦期心一沉。


    如果是她,作为曾经过命交情的闺蜜,她为什么不直接出来相认?


    秋梦期想起那日在书房,苏韵说她怕,她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什么,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迷迷糊糊中,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秋梦期头胀得厉害,可那声音却意外地熟悉,任由那些声音灌入耳朵。


    只听一个男的骂骂咧咧道:“这臭丫头,这么能打,揍她一人废了我四个兄弟,要加钱。”


    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自己技不如人,连一个都高中生都打不过,还有脸要加钱,传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


    场景很熟悉,似乎是曾经经历过,那道声音也熟,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秋阳荣原配妻子生下的女儿秋漫。


    “你——”男人气急败坏,似是要动手。


    随着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那男的应该是被拦住了,恨恨道:“看在你是毛子哥朋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我这几个兄弟的医药费你总得意思一下吧。”


    秋漫轻蔑的声音:“拿去,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男人低低骂了一声粗话,很快一阵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朝远处跑去,看样子是拿了钱跑了。


    秋梦期全身都很痛,人也迷糊,她确定这一幕就是上一世她经历过的,只是当时听到这里她就疼晕了过去。


    她想现在自己一定是在梦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梦到了那段打架的日子,就是这一次,她的秘密基地被人发现,这才被这几个小瘪三给暗算了,腹部被捅了一刀,流了很多血,差点就没命了。


    秘密基地原本只有秋梦期一个人知道,苏韵是在一次偶然中不小心闯进了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泄露秘密基地的事,秋梦期认定就是苏韵干的,这一笔账,自然又加在了苏韵的头上。


    好在后面郝恬找来,把她送去了医院,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是个梦,秋梦期就这么摊开四肢躺在地上,希望就此昏过去,等醒来,梦也就醒了。


    可就在她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学姐,你们快走吧,万一待会儿她醒来见到我们在一起就不好了。”


    秋漫冷哼一声:“怎么,怕那个贱种看到了,不把你当好闺蜜当好朋友?”


    “你说,那贱种要是知道是你把这个地儿告诉了我们会是怎样的反应——”


    “当然,还包括你把她是私生子传出去的这事,啧啧啧,她会恨死你吧,她现在有多讨厌苏韵,就会有多讨厌你!”


    “学姐——你说好的,这事不说出去——”那声音十分窘迫,带着哀求。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又拿钱又能讨她欢心——啧,我看你也是贱,两个女的凑在一块,呸,真恶心!”


    听到这里,秋梦期浑身发抖,明明是梦里,她却觉得腹部那里还是灼人的痛,这种痛一直蔓延到全身。


    她咬紧牙关,克制着身子的颤抖。


    然而随着脚步声传来,一根棍子敲在了头上,她再次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噹噹噹的几声,点卯的头梆连敲了七下,秋梦期这才幽幽转醒。


    看着头顶的蚊帐和外头古朴的装饰,她知道这下不是在梦里了。


    春桃提着水壶已然在小门外等候,听到里面动静,她轻轻地敲着门槛唤道:“大人,可是醒了?”


    秋梦期拥被坐起身,头很痛,才张口就忍不住咳了出来。


    春桃听到,赶紧掀开帘子快步走进来。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哎呀这窗子,昨晚上我走的时候明明关了的,什么时候又开了。”


    说着赶紧转身先去关窗,再倒了一杯热水端到床边,“怕是着凉了,先喝点热水。”


    水是刚刚烧好提过来,微微还有些烫手,秋梦期吹了吹,猛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将第二声咳嗽给压下去。


    “大人,今日要不先不去前头了,您最近天天往外头跑,大伙儿都知道您辛苦,就好好歇着吧。”


    秋梦期嗯了一声同意了她的提议,靠在后边的枕头上,神色恹恹。


    “大人,要不要找大夫开点药?”


    秋梦期摇了摇头,她如今是女人的身份,一把脉就直接露馅,就算回春堂的张大夫跟她再熟她也不敢冒险。


    除了老宋头。


    秋梦期确定,老宋头见到自己第一眼就了然,更何况他话里有话,明显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


    “不用了,只是吹了点风,我喝点热水就好。”


    春桃无奈,“我去熬点生姜水,大人您再躺会儿。”


    秋梦期依言躺下,见她要走又问道:“昨夜卿韵回来了吗?”


    见到春桃摇了摇头,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一个早上,秋梦期都没起床,就一直躺在床上。


    晌午,柳月如和往常一样给她把菜端上来。


    秋梦期勉强爬起来用饭,看着汤盅里乳白色的汤汁,道:“月如,往后就不需要再给我熬汤了。”


    柳月如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大人是不喜欢喝月如煮的汤吗?”


    秋梦期看着她惶恐的眼神,想起昨晚隐隐约约的梦境,感觉腹部又一下子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她不敢和对方确认身份,曾经好多次想过要是郝恬也一起过来,姐妹二人要如何征服这个世界云云,在这一刻这些话全都卡在了胸口。


    她记得,在那一次疯狂的跳伞中,当她临时宣布不带降落伞跳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虽然搞极限运动的几乎都是不怕死的人,但像这样冒险的举动几乎是史无前例。


    可号称疯子的这群人谁身上不是布满了冒险的因子,见她坚持,劝说无果后都纷纷表示支持。


    而选择谁作为随行接应的同伴却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因为整个行动中,压力最大的无疑就是那位接应的同伴。


    很多人下意识地都不愿意接这个活,万一到时候没抓住,让秋梦期从万米高空坠落摔个粉身碎骨,对他们来说将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噩梦。


    这可是比他们自己没开伞摔死还更恐怖的事。


    最后还是郝恬站出来道:“我来吧。”


    对于这位无比信任的伙伴,秋梦期报以的是会心一笑。


    在出舱之前,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郝恬一把拉住已经在舱门口准备跳出去的秋梦期大声喊道:“期期,万一我没有抓住你,我也不会开伞,你不需要等太久——”


    那时候,郝恬已经做好了与她一起赴死的准备。


    好在最终,郝恬及时抓住了她,将卡扣扣到她的身上,并顺利开伞。


    当时秋梦期并没有在意她说的那句话,那段日子一直都是疯狂和刺激的,她脑子里除了冒险和不顾一切作死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如今回想当日的情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柳月如。


    她终于艰难开口:“汤很好喝,但衙门这里终究不是你最好的归宿。”


    柳月如错愕地看着她,并不知道她此话何意,但她意识到,秋梦期这是想把她给安排到别的地方去,脸上的血色像是在一秒钟内被抽尽了,变得苍白。


    “衙门不是好去处,大人觉得哪里是月如该去哪个地方?”她的声音抽了一下,左手死死地揪着右边的袖子,这是郝恬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一贯的动作。


    秋梦期不想去看这样熟悉的小动作,撇开头道:“再过几天有个食品作坊就要建成,到时候你和小柒一起去那儿,也好过在衙门这儿一天围着炉子转。”


    “去作坊和围着炉子转,又有什么区别,至少在这儿,还能有大人庇护。”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管在哪儿,都会有我庇护。”


    此时,秋梦期的眼神里是无尽的哀伤,这是两世为人从未有过的表情,柳月如紧紧地盯着她,好一会儿,低下头,肩膀起伏微微颤抖。


    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仅凭大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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