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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中秋(一)


    八月已至, 年?年?秋风冷凉,常辞柠修为早已完全恢复,不惧寒暑, 可净水崖还是早早就启动了御寒的阵法, 导致整个净水崖始终温暖。


    尤其是小院附近, 花草树木根本感觉不到秋来的消息,依旧生长得郁郁葱葱。


    墙角有一丛野菊花开得正好?,刚刚有魔在院子?里浇过水,花瓣上?还沾染着两三点?水珠,在风中轻轻摇曳,显得乖巧可人。


    常辞柠一抬眸就看到那丛野菊花,还有窗台下的那只粗瓷花瓶。


    这只粗瓷花瓶是前几日茵茵她们跑到市集上?玩儿的时候买回来的, 造型古拙, 烧制不精细, 只是灰扑扑的颜色, 瓶口甚至还有些歪歪斜斜的。


    若是摆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定然显得突兀,可净水崖小院本?就自然简朴,这么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花瓶,倒是多了几分自然之?美?,若是再折两朵野菊花装瓶就更好?看的。


    只是, 常辞柠刚刚朝着那丛野菊花走了两步,脚步瞬间就顿住了,入目并没有通往墙角的路, 只有一片绿意盎然的野草。


    身着紫衣的魔拿着手中的册子?迎了上?来, 翻看着手里的册子?念叨道:“常前辈,昨日里小院秩序井然, 魔们的微笑指数都达到了八次,而且控制了他们捞鱼洗鱼的次数,昨日里鱼只被洗了一次,没有鱼儿伤亡,篱笆的缺口也已经补好?了,只是负责维修的魔最后起?身的时候跌了个跟头?,又砸出来个窟窿,今天还需要人手……”


    常辞柠微微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夸了一句:“不错。”


    的确是不错,修篱笆至少要四五个魔忙活一整天,只管饭不给钱,可以保证这四五个魔在劳动中净化心灵,不过是篱笆,坏着也就坏着了。


    “常前辈放心,我们灵渊一定尽心竭力,不会给千里魔国的魔任何机会。”紫衣魔满脸都是信誓旦旦,“我们灵渊的魔才是最好?用的,那些魔都不靠谱,以后常前辈可不能想着她们。”


    常辞柠顿了一瞬间,然后缓缓道:“什?么千里魔国的魔?我怎么有点?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昨日里来的那姑娘,不是千里魔国的魔吗?而且实力还很厉害的样子?……”紫衣魔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连忙改口道,“不不不,实力不厉害,她只是修为厉害,干活哪能比得上?我们?”


    常辞柠这才想起?来,昨日里夜无双和?柳城来了净水崖,夜无双的修为的确很高,在如今修真界也算得上?第一流的高手,再加之?赤发金眸,一眼就能看得出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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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辞柠思忖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你觉得夜无双是来跟你抢活儿的?”


    紫衣魔的手顿了一下,兀自假装镇定,可时快时慢的语速已经出卖了他:“这怎么可能?我是常前辈的左膀右臂,我对净水崖的草草木木了如指掌,她怎么可能取代我?”


    说完,他没听到常辞柠的回应,微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小声问道:“常前辈,那个不只是我啊,别的……她也做不好?的……”


    “看开?点?。”常辞柠转过头?对着紫衣魔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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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紫衣魔听到常辞柠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急得话都要说不清楚了:“别啊,常前辈,我是个看不开?的魔,你可千万别说让我看开?点?,我看不开?。”


    “我的意思是眼界看开?一点?。”常辞柠轻轻眨了眨眼睛,清浅的眸子?里有些淡淡的狡黠,“夜城主可是二十八城主之?一,她只是来看看,还是要回千里魔国的,她可看不上?你这份工作。”


    末了,常辞柠补充了一句:“我是想让你们安安分分的没错,但?是你们也要目光长远一些,要不然,以后岂不是一辈子?都围着我这个小院打转?”


    常辞柠起?初让这些魔在净水崖小院工作,就是为了让他们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思索那些烧杀抢掠的事?情。


    可事?事?不是那么尽善尽美?,魔的血液之?中的暴虐是比人要多许多的,这和?他们修炼的魔气有关,也和?他们的血脉有关,所以也经常有魔在管控的情况下跑出去?杀人放火。


    只是常辞柠的监管很严格,经常能够把这些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十恶不赦本?性暴虐的魔基本?上?都被处决,如今如这紫衣魔一般被留下来的魔,都是些性子?温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魔。


    常辞柠其实对他们也有更大的期许,如今两界缓慢融合,总要产生摩擦,紫衣魔这些魔可以作为居中的调和?剂,发挥更强大的作用,可以趁这个机会做出来一番事?业。


    尤其是这个紫衣魔,最开?始常辞柠只是随手指派,他真的兢兢业业做了这么久的大管家,而且事?无巨细,绝对是个人才,在净水崖小院里算是被埋没了。


    常辞柠这话里明显是惋惜和?勉力,希望他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更够在更大的平台上?发挥自己更重要的作用。


    没想到听到常辞柠的这句话,紫衣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常前辈,您的意思是说我以后再不济也能留在净水崖一辈子??你放心,就算是没有这个管家的位置,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常辞柠:“……”她对灵渊众魔的洗脑好?像是有点?过头?了,这怎么还混吃等死,完全躺平了呢?


    迎着紫衣魔亮晶晶的目光,常辞柠知道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于是还是看着眼前的杂草换了话题:“小院的活儿不是都不够分吗?这草怎么没人拔?”


    “这……”紫衣魔顿了一下,然后才伸头?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扈统领的活儿,我们都不敢做啊。”


    常辞柠忍不住微微顿了一下,蹙眉道:“扈修走了也有好?几年?了,前几年?我都没见过这么深的杂草,这是怎么回事??”


    “这……”紫衣魔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岁盟主本?来是不让我告诉您的,平日里都是她亲自管着,可最近正道联盟有了事?情,她这两个月没来,草就长起?来了,我们也不敢动。”


    “我赶回来了,交给我就好?。”淡淡的声音迎面传过来,岁寒顺着小径走进来,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短衣,发上?除了发带也再无别的装饰。


    她一身简简单单,敛去?了周身的威压和?气息,神色淡然随意,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任谁都无法把她和?如今执掌整个修真界的正道联盟总盟主联系起?来。


    那紫衣魔见岁寒回来了,连忙颔首,抱着手里的册子?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走得时候全身都是轻松和?愉悦,仿佛是得知自己一辈子?都能留在净水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岁寒朝着常辞柠颔首,然后才继续说道:“常姐姐,重建三大宗门的事?情一切正常,入境道宗那边,季成想要做宗主,但?是被宗内的声音打下去?,只得灰溜溜离开?,没敢多说些什?么。”


    “重建三大宗门并不难,溯华剑派和?乾坤法宗的根基基本?上?都没有动,只有入境道宗那边麻烦一些……”常辞柠思忖了片刻,入境道宗玄风凌死在乔染手里,季成上?蹿下跳没什?么成果,再加之?之?前温如玉曾把入境道宗纳入麾下,整个入境道宗早就是七零八碎的程度了,常辞柠忽而有了个想法,“小寒,若是入境道宗不争气,别的宗门也是可以的。”


    “啊?”岁寒脑子?微微一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常辞柠的意思。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大宗门,无外乎就是需要三足鼎立,才能更加稳固,至于其中一条腿是入境道宗亦或是万象宗,没那么重要。”


    岁寒恍然大悟,点?头?道:“嗯,常前辈,我知道了。”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岁寒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着扶植新的宗门了,万象宗和?溯华剑派的关系太好?,未必是最好?选择,或者可以选神鹤门……


    修真界的修士们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地,在看似与正道联盟毫无关系的净水崖,两个人的几句简单的对话,将会改变正道联盟接下来成千上?万年?的格局。


    “你留着这些杂草是因为扈修?”常辞柠拍了拍岁寒的肩膀,缓声说道,“你放心,千里魔国里二十八城主的修为也未必抵得过扈修,她不会有危险的。”


    “可哪有人好?几年?都不传个消息回来的?”岁寒轻声自语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去?拔院子?里的杂草,“以前还说什?么不准我动她的草,现在我都拔秃了,也没见她回来。”


    扈修走的时候,岁寒是第一个举手支持的,她和?扈修实在是同类型的人,都是武痴,都把修为实力放在最高的位置,都向往更强的境界,她了解扈修所说的无聊,所以她支持扈修。


    哪怕是扈修现在站在岁寒面前,岁寒还是会支持她,这就是岁寒本?身拧巴的地方。


    若论及责任,岁寒是这几个小朋友里面承担责任最多的,也是常辞柠最为心疼的,常辞柠笑着转了话锋,也转了岁寒的注意力:“既然正道联盟那边事?情都安定了,就留下来小住一段时间,等过了中秋节再回去?也不迟,恰巧也是阿染的生辰。”


    岁寒丢了手里的杂草,眼睛亮亮地站起?身:“中秋节好?似是凡俗世界的节日,我都没有过中秋节的经历,常姐姐,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好?玩啊……”常辞柠想了想说道,“凡俗人家的中秋节无外乎就是吃月饼赏月,倒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们可以做月饼。”岁寒笑吟吟地提议,“我现在就去?找芦姨,问问她能不能教我们。”


    岁寒往前跑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喊一句:“常姐姐,把杂草给我留着,我等会儿带着珑玉她们一起?来拔,很快的。”


    小朋友的世界就是晴雨不定,上?一瞬间还狂风大作,下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做月饼这件幼稚的事?情完全淹没了。


    常辞柠看了看院子?里的杂草,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抬步朝着墙角的那一丛野菊花走过去?,无形的剑气缓缓激荡而出,逼得周围的野草让出一条道路来,却没有斩断任何一根野草。


    常辞柠折了四五朵野菊花,顺便还选了几根看起?来长得不错的杂草,在手中摆弄成了小小花束的形状,丛杂草里走出来的时候,迎面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墨蓝色的眸子?。


    乔染手里抱着那个布娃娃,抬起?布娃娃的手想着常辞柠摇了摇:“你看娘亲手里的花真好?看。”


    “什?么娘亲?”常辞柠忍不住顿住了脚步,看着她手里的布娃娃说道,“若是洗干净了,就还给茵茵她们吧,幼稚。”


    “不还。”乔染抿了抿唇,堂堂一大魔头?,硬是有几分小孩子?耍赖的样子?,“我的。”


    “好?好?好?,你的。”常辞柠也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体质。


    乔染的体质是把小孩子?吓得退避三舍,而她的体质可能是会让所有接近她的人都自动变得幼稚,连乔大魔头?都不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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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辞柠已经收回了所有的神识,简而言之?,这个布娃娃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乔染却喜欢得不得了,简直是要随身抱着这个布娃娃。


    “那这个……”乔染单手揽住怀里的布娃娃,语气之?间有些微微的不自然,余光撇过常辞柠手里的一束花,她故作不在意,心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她来的时候就看到常辞柠在精挑细选花,就连搭配花朵的野草都是一根根认认真真挑选的,周围的杂草乱乱糟糟,但?是站在花丛之?中的常辞柠眉目带笑,霜白色的发上?沾染着淡淡的水汽,清浅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遥遥看起?来像是一幅美?到了极致的画面,让乔染的心都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不只是因为好?看,而且还有常辞柠手里的那束花。


    常辞柠要送给她花,这件事?在乔染的脑袋里炸开?来之?后,让她的意识都短暂之?中陷入了一片空白,幸福到一片空白。


    “怎么?”常辞柠显然没有意识到乔染的小情绪,还以为她深陷在布娃娃情节里面,“你的你的,都是你的,茵茵她们若是想要,赔给她们新的就是了。”


    说着,她兀自经过乔染的面前,走到窗前拿起?了窗台上?的粗瓷花瓶,把手中的小花束插进去?调整了一下角度。


    “不错,果然好?看。”常辞柠抬手把花瓶又摆回到了窗台上?,阳光扶摇直上?,打落下来浅浅的影子?,在窗台上?摇曳。


    乔染微微抿了抿唇,她总觉得那一束花在对她耀武扬威。


    常辞柠忽而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补充道:“朱颜和?白越近日也要来净水崖,今年?中秋节算是团圆,小寒说要做月饼,我们走去?问问芦姨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乔染看着常辞柠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台上?的花束,捏着怀里布娃娃的手臂,忍不住有些委屈:“你说,你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凡俗都说什?么七年?之?痒,可我们也不止七年?了啊。”


    布娃娃没有情绪,只会笑盈盈地看着乔染笑,黑曜石扣子?做成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对着乔染笑得满脸灿烂。


    番外·中秋(二)


    净水崖虽然地理位置冷僻, 但从来不冷清,常辞柠一直都知道这里人很多,还是没有预料到居然有这么多。


    芦姨和岁寒几个小朋友一拍即合, 既然要做月饼过中秋节, 那就干脆普天同庆, 于是整个净水崖无论是人还是魔都在小院支开了摊子。


    小院的位置甚至都还不够,之前罗轻尘看?诊的小亭子,以及小亭子周围的空地全都支上了桌子,桌子上准备好了面粉和各色馅料,以及压月饼样式的模具,看?起?来浩浩荡荡的。


    芦姨就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带着几个厨房帮厨的魔, 在人群之中穿梭指导。


    其实算起?来今日还不到中秋的正日子, 只是一方面芦姨怕若到了日子再学, 恐怕一个好的都没有?, 另一方面大家伙听说了活动策划之后兴致很高,于是做月饼的小摊子就在中秋节前就开始了。


    常辞柠和乔染的位置就在小院子里的池塘旁边,垂眸就能看?到里面红鲤游来游去,阳光落在水面,照射出来一块块的光斑,秋日的阳光还带着暖意, 照得整个人身上都是暖烘烘的。


    常辞柠看?了眼鱼,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今日都忙着,这群鱼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了, 免得一天又被?捞起?来好多回。不过看?它们的时日也?不多了, 到了冬日结了冰就看?不到了。”


    净水崖上的保暖阵法非常完备,但是到了落雪之后, 常辞柠还是会把所有?的阵法都关掉,毕竟四季轮转,花开花败才是自然规律,而且喝着暖茶赏雪也?是一件美事,若一直四季如春也?没意思?。


    乔染捏着手里的面团子,捏成一小团小团地扔在桌面上,手指还忍不住按着那些面团搓来搓去,睫羽下垂遮住眸色,但看?不见眸色也?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写着不开心?。


    听得常辞柠的话,她顿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池子里鱼,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喜欢赏雪,池子是一定会冻上的,不如……换成热水……就冻不上了?”


    乔染的确是不开心?,她满脑子都还想的是那束被?插在窗台花瓶里的野菊花,她以为是常辞柠送给她的,结果完全和她没有?关系。


    最让人别扭的是,常辞柠也?没说过这花是送给她的,是她在自作多情,如今就算是心?里别扭起?来,也?不好说,只能一个人把情绪憋在心?里。


    不过虽然是不开心?,她还是下意识听常辞柠所说的话,下意识想办法去解决常辞柠提出来的问题。


    只是常辞柠眨了眨眼睛,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乔大魔头,你能不能放过这几条鱼,它们活了这几年?,已经是好不容易了。”


    既要被?灵渊众魔一次次拉出来洗澡,又差点被?捞出来送到毒王谷给常辞柠看?一眼再送回来,如今都要变热水煮鱼了,不得不说这几条鱼才是整个修真界生命力最顽强的,居然真的活到了现在。


    “它们活得可好了……”乔染小声嘟囔了一阵,然后抬眸又看?了一眼窗台的野菊花,不行,她总得做些什么提醒一下常辞柠。


    “它们的确活得很好,年?年?都用价值连城的灵药喂着,都是我专门?配的,别的鱼可没有?这样的待遇。”罗轻尘恰是此?时从人群之中走过来,抬手就按住了常辞柠的手腕。


    她鬓边插了一支绢花牡丹,一贯的轻纱宽袖,长裙曳地,衣裙上大片大片艳丽的牡丹花,张扬得像是一只花蝴蝶,下颌的那处伤疤并未遮掩,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笑意温和,没来由显得柔和许多,不似之前那般看?起?来狰狞可怖,反而有?种慈悲和柔和的感觉。


    “不是说过两日才能赶回来吗?毒王谷那边开山门?出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常辞柠并没有?把手收回来,只是抬着头看?着罗轻尘与?她交谈。


    “安排好了,疑难杂症不急这三两日,别的病症有?手下几个徒儿就够了。”罗轻尘一边诊脉,一边还能分?心?跟常辞柠聊天。


    她似是诊出了满意的结果,微微颔首放开了常辞柠的手,然后抬手握住了乔染的手腕,继续缓缓说道:“再说了,还有?夙瑶在,显得我特别多余,我还想以后不如搬来净水崖住。”


    乔染不似常辞柠那般好性子,忽然被?人控制住手腕,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下意识说道:“我好好的,给我诊脉干什么?”


    “还不是对?你俩不放心?。”只要谈到病症,罗轻尘的神医本性瞬间回归,说起?话来能把人呛死,“只要我不在,回来看?见就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可不想你们砸我的招牌。”


    乔染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话。理亏。


    她之前对?罗轻尘不假辞色是因为她身怀傀儡心?,基本上不需要医者,所以感受不到寻常人面对?医者时候的心?情。


    可上次面对?孟无期的时候,为了能够杀掉孟无期,乔染几乎把傀儡心?所有?自保的力量都用在了攻击上面,导致她从千里魔国回来的时候,不要说一口气,半口气几乎都已经没了。


    多亏了罗轻尘和夙瑶联手,才把她救了回来,后来慢慢养了一段时间,等到傀儡心?逐渐恢复之后,她的伤势也?才迅速好了起?来。


    所以如今乔染面对?罗轻尘的横,总有?些理亏,总有?些被?罗轻尘训得像是个孩子的样子。


    “你放下心?里的执念了?”见乔大魔头被?训的样子,常辞柠轻轻笑了笑,能让乔染这么吃瘪的,好像也?就只有?罗轻尘了。


    不过她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乔染,而是说给罗轻尘的,除了扈修,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了净水崖,哪怕白越朱颜是妖界的,一年?也?总有?大半都在净水崖,只有?罗轻尘不一样,她选择了毒王谷。


    当时解决完毒王谷花繁的事情之后,罗轻尘做下了这个选择,用她的话来说,花衍做下的罪孽都是实实在在的,无论是私自培育绮罗花,还是用活人剖腹取脏做实验,都是造下了杀孽的事情。


    花衍虽然已经死了,但总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她自小跟着花衍长大,一身医术几乎都是跟着花衍耳濡目染,她本就该为花衍赎罪。


    所以她要留在毒王谷,帮花衍治病救人,也?算是用自己的功德去赎罪。


    可事实是,罗轻尘被?花衍害得不轻,被?拉出来顶罪,被?扔进黑暗之森,也?差点儿丢了性命,罗轻尘也?是受害人。


    珑玉和茵茵都舍不得罗轻尘自己在毒王谷,多次劝她搬回到净水崖,可罗轻尘次次都无比坚定,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回来。


    “没什么执念了,我接受了,她没有?苦衷,就是拉我去顶罪,我不必在心?里给她找借口,心?里也?就放下了。”罗轻尘语气淡淡的,松开了乔染的手腕,继续说道,“你们俩都好好的,不仅好好的,而且修为一日千里,估计现在孟无涯出现在你们面前也?挡不住三五十招。毒王谷不需要我了,这里也?不需要我了。”


    常辞柠正在捏着面团的手微微一顿,她从罗轻尘的这句话里,倒是听出来了几分?颓丧的意味。


    清清浅浅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常辞柠抬手冲着不远处招了招手,茵茵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拉着珑玉的袖子一起?跑了过来。


    “喂喂喂,小狐狸,我的衣服弄上去面粉,脏了。”珑玉一边跟着她跑,一边忍不住埋怨,“这衣服还是常姐姐前几日给我买的过节的新衣服,弄脏了你赔给我。”


    珑玉穿了身淡黄色的衣裙,衣裙边缘绣着月亮和祥云,祥云之间还有?探头探脑的小兔子的图纹,头上两个淡黄色的小绒球装扮点在发?髻上,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


    初见常辞柠的时候,她还是一身黑红轻纱小魔女的样子,不知自己喜欢什么,也?没吃过甜食,但是在净水崖这些年?,她活在宠溺里,倒是越来越有?凡俗小姑娘的样子了。


    “我不赔,有?本事和我过两招,我现在可厉害了,不怕你。”茵茵语气里满是自信,张口就是反击。


    “才刚刚结丹而已……”珑玉小声嗤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袖子上的面粉,都是干面粉,拍两下就干净了,也?看?不出什么痕迹,珑玉沉迷于欣赏自己的新衣服,也?没心?情和茵茵继续吵下去了。


    “结丹就是最好的开始,我以后也?能成为强者。”茵茵脸上满都是灿烂的笑意,其实结丹渡劫的时候,她真的疼得感觉自己差一点点就死掉了,但是想到之前的无能为力,她决定还是坚持下去。


    所有?人都在出力,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只有?她在旁边干着急,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分?担出来战力保护她,这种感觉她是真的不想要了。


    说话间,茵茵和珑玉已经跑到了常辞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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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茵茵拉着珑玉的袖子,看?了看?常辞柠的手势,明?白过来,附耳过去贴近常辞柠,认真地听着常辞柠说话,一边说话一边点头,眼睛咕噜噜地转来转去。


    珑玉有?些纳闷,就见茵茵抬手拽住了罗轻尘的衣袖就开始哭:“罗姑姑,快救救我,我要死了。”


    “怎……怎么了……”罗轻尘被?吓了一跳,也?不敢直接把小狐狸推开,站在那儿任由小狐狸抱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珑玉也?问道:“茵茵,你这是怎么了?”


    茵茵没搭理她,抱着罗轻尘的腿继续哭道:“罗姑姑,上次结丹我差点儿就死了,你不准走,我下次渡劫要是死了怎么办?别的人我都不相信,我就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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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颜妖王有?涅槃之火,你死不掉的。”罗轻尘哭笑不得地解释道,“疼是疼了点,大不了我给你提前调制一些止疼药,下次雷劫之后让你不要那么难过就好了。”


    “我就说只有?罗姑姑是最有?用的,朱颜妖王她们才不管我,她们就只会说妖修就是如此?,渡劫疼一疼就过去了,一点都不心?疼我。”茵茵不依不饶,“不行,你必须留下来,没有?罗姑姑我不行。”


    小狐狸的戏演得很足,睫羽山挂着水珠,脸上哭得都憋红了,抱着罗轻尘的腿不撒手,满脸都是委屈巴巴的小委屈包的样子。


    “朱颜妖王说得也?没问题,她很有?经验的……”罗轻尘的话说了一半,抬眸对?上常辞柠脸上的笑意。


    听得罗轻尘这么劝说,茵茵更加不依不饶了,收紧了抱罗轻尘的腿的力道:“不行不行,我不信她,我就要罗姑姑,爹不疼娘不爱,我就是个小白菜,我只有?罗姑姑了。”


    这几个小朋友抱着打滚儿的打架招式的源头就是茵茵,这小狐狸别的本事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抱紧不撒手这件事天赋异禀,罗轻尘一时半刻根本不能挣扎。


    珑玉的眼睛咕噜噜转了转,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抬手抱住了罗轻尘的另一条腿,嘟嘟囔囔道:“罗姑姑,你别听她的,她结丹之后天天欺负我,我昨天都被?她打伤了,罗姑姑你要给我上药。”


    说着,她抬起?手给罗轻尘看?,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红痕,似乎是觉得颜色太淡,珑玉又使?劲儿搓了两把,努力让那微不足道的红痕看?起?来明?显一些。


    常辞柠忍不住轻笑出声,压低了声音对?乔染说道:“不得不说,她们两个天赋异禀,我就是跟小狐狸说让她想办法留住罗轻尘,结果她们就这么超常发?挥。”


    后面已经不用常辞柠继续管了,之前是因为常辞柠告诉茵茵她们尊重?罗轻尘的选择,所以茵茵她们收敛了一些。


    现在常辞柠都直接说要不择手段留住罗轻尘了,她们能天天抱着罗轻尘的腿不撒手,罗轻尘压根就不会有?离开的机会,也?不会有?不被?需要的感觉了。


    说来也?不可置信,神医罗轻尘居然会有?自己无用的感觉,要知道如今凡俗流传一句话——阎王让你三更死,罗仙留你到五更,说的其实就是罗轻尘。


    凡俗人不接触修真,也?不知道没有?鬼神,在他们的世界里最厉害的就是神仙,罗轻尘的神医之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医术,已经被?称之为仙了。


    罗轻尘留在净水崖也?是好事,夙瑶到底是器灵,没有?人的感情,自然也?不懂得罗轻尘的情感需求,可这里的小朋友们不一样,是能闯祸也?能带来快乐的人,能一起?八卦,一起?看?话本子,不会无聊,罗轻尘以后慢慢也?能从之前的事情里走出来。


    乔染捏了半天,手里的面团终于捏出来了形状,她没有?接常辞柠的这一句话,而是把手中的面团举起?来放在了常辞柠的面前:“这个月饼……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她手心?的那个“月饼”有?些小,只占手心?一点点的位置,却捏得很精细,不仅捏出来了一片片花瓣的造型,就连最中心?极为细小的花纹也?捏得清清楚楚。


    常辞柠看?了看?自己手心?里还不成样子的面团,又看?了看?那精细的花朵造型,顿时忍不住有?些自残形愧,不过她接受的速度很快,做月饼这件事比不过乔染不是很正常嘛。


    而且,保持着一贯的鼓励教育的风格,常辞柠笑着夸道:“很好看?,阿染很有?天分?,不用模板压,都能做出来这么好看?的月饼。”


    乔染眼睛眨了眨,墨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喜色,乔大魔头震慑四方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高兴,被?夸月饼做得好看?,已经要高兴得找不到北了。


    乔染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强行压住了唇角的笑意,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好看?先放一边,看?到这个月饼……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捏得仔细,和那野菊花的造型捏得一模一样,菊花的造型是不好捏的,她费尽心?机捏了半天,就是想要提醒常辞柠那一束野菊花的事情。


    “这个……”常辞柠的语气顿了一下,经过乔染一而再的提醒,她也?忍不住开始认真去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了。


    “你看?看?它的造型,它的外貌……”乔染着急地往下引导,“或许还可以想象一下它有?颜色的样子,想象一下这个月饼周围还有?别的叶子……”


    她几乎要把野菊花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了,生怕说得太明?显,又生怕常辞柠猜不到,着急得不得了。


    看?乔染这么认真,常辞柠也?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想想。”


    “这不是月饼啊。”常辞柠还没继续说下去,芦姨走过来伸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乔染手里的东西说道,“没有?馅儿,不能算是月饼,最多也?就算是个花样馒头,在馒头里算是有?新意的。”


    “这个不重?要。”乔染忙不迭打断了芦姨的话。


    “不,这个很重?要。”芦姨的语气格外较真,“若是随便一团面团就算做是月饼,那岂不是花卷馒头烧饼都可以叫做是月饼了?月饼首先大体是圆的,这才是团团圆圆的意头,要有?月饼馅料,花纹最好也?是吉利的,不然随便一团东西都叫做是月饼,岂不是骗钱?”


    说着,芦姨拿过乔染手里的“月饼”轻轻搓了两下,往里面放了一块咸蛋黄的月饼馅料,然后放回到乔染手心?里:“这个才叫做月饼,我忙着去教别的人了,你们照着这个样子做就好。”


    有?了馅料,大致被?团成了圆饼的形状,的确是月饼了,只是也?不怎么像野菊花了。


    乔染看?着手里的东西愣在了原地,她没说错啊,这玩意儿是不是月饼不重?要,但是芦姨好像是……理解到了另一个维度。


    常辞柠拿着乔染手里的月饼打量了两圈,也?附和着点了点头:“嗯,芦姨说得对?,既然要做月饼过中秋,就要按照凡俗的规矩好好做,不能敷衍,这样才能算作是月饼。”


    番外·中秋(三)


    头一批做出来的月饼的样式奇奇怪怪, 先不提乔染的花式馒头珠玉在前,那几个小朋友也不是省心的,就?算是有模具, 她们也绝不肯照着模具的样子去做,


    茵茵做了个小狐狸头, 只是里面的豆沙馅儿流了出来,小狐狸头像是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珑玉加了太多的蜜糖,成品蜜糖流了出?来,显得也有些歪歪扭扭;岁寒做了个剑形状的月饼,只是捏好之后?就?拿着到处炫耀,导致从中间直接折断成了两半……


    月饼千奇百怪,换言之也就?是, 除了芦姨做的, 都看着不像是正常月饼, 包括常辞柠的小狗月饼, 熟了之后?看起来无关狰狞,早就?看不出来是个小狗的造型了。


    不过有芦姨把关,造型虽然奇怪,但是味道都还可以?,还有几日方才中秋,今日也只算是中秋的演练, 大家都开开心心笑着分着吃了。


    对于自?己的作品被吃掉,大家基本上都保持了一种?自?傲和热情,只有茵茵显得恋恋不舍:“这可是我按照我的样子做出?来的……”


    珑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瞪大了眼睛说道:“原来在你自?己眼中, 你这么丑啊。”


    茵茵沉默一瞬,只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剑, 一把拉住了岁寒的胳膊:“我的好姐妹,你真的忍心看着珑玉这么欺负我……的月饼吗?”


    珑玉扬起了手中的刀,嘿嘿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别管她,大家的月饼都被分掉了,连常姐姐都没说什?么,我今天?就?是要尝尝小狐狸的味道。”


    珑玉这话得到了岁寒的点头认可,就?在珑玉话音落下的时候,抬手拉住了茵茵,把她牢牢控制在自?己怀里,岁寒扬声道:“珑玉,下刀。”


    茵茵如今也才金丹期的修为,就?算岁寒没有用太多的实?力,轻轻松松就?能让她毫无逃脱之力,茵茵挣扎了几下,只是无济于事。


    “大魔头,你们都是吃小狐狸的大魔头……”茵茵瞪大了眼睛斥责,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她皱着眉宇想了想,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是有些熟悉,感?觉好像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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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茵茵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乔染,她想起来了,之前乔大魔头经常威胁她要用小狐狸炖汤来着。


    只是后?来乔大魔头被她的常姐姐收复,也不怎么用炖汤这句话来吓唬她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小狐狸的地位水涨船高,茵茵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都忍不住多了几分自?傲。


    可就?在她思索的时间,珑玉手中的刀已经落在了砧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们太血腥残暴了,就?让我这么眼睁睁看着你们吃掉我……”茵茵叫得比谁都惨,目光一直都在往常辞柠的方向?去看,很明?显是带了几分表演的性质,是想要让常辞柠插手。


    可常辞柠还没有反应,茵茵就?觉得眼前忽然笼罩上一层暗色,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继而岁寒带着笑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样就?不是眼睁睁看着了对不对?”


    茵茵:“……”她刚才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是这个意思吗?珑玉和岁寒两个狼狈为奸,是在歪曲她的意思。


    怀里挣扎的力道停下来了,也没有大喊大叫的意思了,岁寒顿了一下,小声说道:“珑玉,她该不会哭了吧……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珑玉也愣了一下,示意岁寒把手松开,然后?把小狐狸月饼端了过来:“算了算了,没有砍你的小狐狸。我们就?是逗你玩来着,你该不会真的哭了吧?”


    “嗯……”茵茵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拉住岁寒的手臂,趁其不备,一口咬了上去,“哈哈哈哈,你们上当了。”


    看着那边已经鸡飞狗跳起来,常辞柠无奈轻声说道:“你看我就?说吧,她们就?是吵吵闹闹,不会有事情的。”


    其实?从一开始常辞柠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小朋友之间的打打闹闹,只是她从一开始几乎就?预判到了事情的全部发展方向?,知晓她们都有分寸,所以?并没有出?言制止。


    茵茵是这些小朋友里最平常人心态的,她自?私胆小,最喜欢的永远是自?己,没有那么勇敢诚实?,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在大是大非的时候却很坚定自?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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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十分惧怕乔染,但却从来不曾说过要离开常辞柠,哪怕是最开始,所有人都认定了乔染找常辞柠是为了寻仇的时候,她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留在常辞柠的身?边。


    又珑玉和岁寒一起,茵茵也就?不会出?现太过严重的是非问题,她们之间的友谊其实?是常辞柠一直以?来喜闻乐见的。


    “我也没说她们有事,分明?是你一直在关注她们,都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乔染嘟囔了一句,声音只一半,没有接着往下说下去。


    “我听见了啊。”常辞柠眨了眨眼睛,侧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乔染说道,“我听见你说你也藏了个月饼。”


    乔染与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四目相对,那眸子若清澈的池水,仿佛垂柳拂过,带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在涟漪里面,全都是常辞柠藏着的淡淡笑意,笑容里满都是宠溺。


    常辞柠虽然是在听那边小朋友们的打打闹闹,但也把她放在心里,乔染抿了抿唇,只觉得唇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就?是没来由的很开心。


    常辞柠纤长白皙的手指摊开,放在了乔染面前,语气浅淡:“月饼呢?难道不是给我的?”


    “是。”乔染点了点头,把手里藏着的东西放在了常辞柠的手里,月饼的表面油乎乎的,沾上常辞柠的指尖之后?,显得手指上也有一层淡淡的油渍。


    乔染顿时有些后?悔,应该换一种?方式给常辞柠就?好了,把常辞柠的手都弄脏了……那么好看的手指,染上了油污就?不好了。


    可常辞柠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把月饼拿到眼前看了看,噗嗤笑出?声来:“乔大魔头,你真的好坚持你的花样馒头。”


    手心里的月饼赫然就?是乔染做的野菊花造型的花样馒头,第一个被芦姨捏了捏,已经不是这个造型了,很明?显乔染是刻意精心又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乔染没有接常辞柠这句话,眼睛亮亮的,小声继续缓缓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乔大魔头的眼眸太真挚,里面全都是紧绷到了极致的期望,若是下一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里面一定会瞬间遍布阴云。


    常辞柠把手中的花样馒头掰开成两半,塞进乔染的嘴里一半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你把这个吃了我再?告诉你。”


    “嗯嗯。”乔染迅速点头,此?刻她没想那么多,只是迅速顺着常辞柠的意思,三口两口就?把这一半野菊花馒头吃掉了,吃完之后?,她就?目光咄咄地盯着常辞柠,继续期待着常辞柠说出?些什?么。


    常辞柠却不急,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这个花样馒头和月饼一样干巴巴的,却还没有馅料,吃起来的确不算是美味,但是常辞柠吃得很仔细很认真。


    认真到……乔染已经逐渐等得急不可耐了……


    常辞柠最后?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上的油渍,然后?才笑着看向?乔染说道:“我想到了这个,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说的也是这个。”


    她抬起手来,手中捧着一个花环,里面各色鲜花缤纷辉映,一草一叶都是精挑细选,而且叶片上满都是灵气,并不因被折下来显得颓丧,而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貌。


    普通的花叶是承受不住灵气灌溉的,除非是用大量的时间,用最温和的灵气一点点浸润浇花的水,从种?子开始悉心照料,然后?才能长成这么生机勃勃的样子。、


    常辞柠把花环放在了乔染的手上,缓缓说道:“那日的花束我只看了一眼,记得并不真切,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几种?花,颜色可还对得上?”


    乔染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这花束不仅充满了灵气,而且和她当时放在春景殿门口的那束花是一模一样的,从花的种?类再?到花的颜色,甚至是一根杂草叶片,都是一模一样的。


    “明?明?是想要送你的生辰礼物,结果有人这么耐不住气。”常辞柠轻轻点了点乔染的鼻尖,凑近了些说道,“今日已然给了,生辰那日可不要问我要了,这花束几年不腐,我已经尽力了。”


    末了,常辞柠笑着补充了一句:“乔大魔头,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是我的喜欢,你收到了吗?”


    用灵气培植平凡的花草,本就?是极为耗费精力,也极为奢侈的事情,常辞柠所做只是为了让花束不腐,就?显得更为奢侈了。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上,乔染只觉得鼻尖微微一紧,触碰在花环上的指尖被烫得一颤。


    她从来都不该怀疑常辞柠对她的喜欢,她的喜欢一向?是明?明?白白轰轰烈烈,但是常辞柠的喜欢是绵绵春水,连绵不绝且寻隙即入,若一张大网,缓缓把人笼在其中。


    乔染从没想过逃离,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自?己成为常辞柠的猎物,喜欢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喜欢常辞柠机关算计是为了诱惑她。


    乔染把花环扣在掌中,倾身?吻在了常辞柠的唇上,含糊不清的话语里有些轻轻颤抖:“你的喜欢,我收到了,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常辞柠轻轻回?应着乔染的吻,却也不忘低声提醒:“乔大魔头,你收敛一些,小朋友们都看着呢……”


    “没有,她们都走了。”乔染的语气里满都是雀跃,把花环送回?到常辞柠的手中,“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常辞柠环视一圈,这才发觉原本在这里打打闹闹的小朋友都不见了,忍不住道:“果然,罗轻尘还是有用的。”


    那几个小朋友是没有这个觉悟的,只有罗轻尘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格外有眼色,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常辞柠也能猜到刚才悄悄把人撤走的肯定是罗轻尘。


    花环放在了乔染的头上,正?好压在额头正?中央的位置上,乔染那张冷色艳丽的脸上立刻变得花团锦簇起来,配着那双亮晶晶的小狗眼睛从花团锦簇里面探出?来,格外好看。


    常辞柠一时没忍住,又捧着乔染的脸轻轻吻了一下,笑着说道:“是谁家小狗,这么乖啊?”


    “你家的。”乔染没有否认,俯身?把常辞柠抱起来,转身?进了房门,墨蓝色的眸子里满都是期待,“你家小狗说,还想要一份生辰礼物。”


    几乎是来不及放下床边的轻纱床幔,常辞柠已然被吻得有些意乱情迷,指尖从乔染的发缝之间穿过,轻轻颤了颤,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算是给你的生辰礼物,我也……很喜欢……”


    清浅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层润色的时候最为好看,常辞柠的容色清冷,越是清冷,在此?时就?越是迷得人意乱情迷,那眼尾的淡淡红色,像是勾人魂魄的手,引着两个人朝着云端而去。


    浓重的呼吸声里,常辞柠起初还占得主动,勾得乔大魔头意乱神迷,可乔大魔头实?在是不饶人,到了后?面,就?变成了常辞柠的落荒而逃,只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说话也语不成调。


    “常姐姐……”乔染凑近了些在常辞柠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最近很喜欢这个称呼,她们都叫常姐姐,可是她们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景色。”


    更没有听过这么悦耳的声音,她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那花环被她好好收在了纳戒里面,而眼前之人应当是被好好收在怀里的。


    以?往乔染还顾及着常辞柠的身?体,总不肯太过分,可如今两个人修为全部恢复,体力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只觉得大脑之中剩下海浪涛涛,俄而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常辞柠裹着身?上的锦被翻转了两圈,轻轻平稳了呼吸才继续说道:“好了,你别太嚣张。”


    “这句话我听你说八次了,已经没有威慑力了。”乔染单手撑着脑袋,侧着头看着身?侧的常辞柠,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放肆过了。


    而且她刚刚收到常辞柠的礼物,正?是爱意最浓厚的时候,她完全舍不得松开。


    常辞柠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你的生辰礼物满意,可不要继续可怜巴巴了,这两日总见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实?在是心疼。”


    乔染的脸颊忍不住微微红了,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幼稚,但是乔大魔头的特色就?是嘴硬:“我哪有可怜巴巴……才没有……”


    常辞柠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戳破乔大魔头的谎言,打了个哈欠之后?慵懒地说道:“中秋节的生辰也提前过了,月饼也已经做完了,这个中秋似乎没有别的惊喜了,有些无聊。”


    墨蓝色的眸子陷入了沉思之中,乔染忽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如我们去凡俗世界过中秋。”


    “啊?”常辞柠愣了一下。


    乔染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因为我才让中秋没有惊喜了,我总要想些办法不那么无聊。之前冯香兰来信邀我们去京城过中秋,若是我们的脚程,都还来得及。”


    “凡俗……如今是大隆朝了吧……”常辞柠沉吟了片刻,也有了兴趣,冯香兰登帝位,改国号,如今也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如今冯香兰治理之下的凡俗界如何了。


    两日之后?,一队车马就?出?现在了大隆朝的国都之外,常辞柠掀开了帘子看过去,京都繁华,来往车马匆匆,有种?和净水崖的热闹不一样的热闹。


    而此?刻,一辆马车等在城门口,一人立在车前,看到了常辞柠之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常姐姐,终于等到你们了。”


    冯香兰带来的人不多,只十几个护卫,但是行走之间都有些沉稳的气度,想来也都是凡俗界的高手了。


    常辞柠也没想到冯香兰会来接她们,虽然早给冯香兰穿了信,但冯香兰如今是女帝,事务繁杂,没想到居然来接她们,而且是微服出?行来接。


    “这个这个这个……”说着,冯香兰从怀里把一本本书都摊开来放在常辞柠的面前,“都是孤,哦不,都是我最近在京城的书摊子上淘来的上佳之作。”


    “如今你还要淘书?不该是别人送到你面前吗?”常辞柠虽然是一边打趣着,却已经一边翻开了手里的话本子。


    从一开始就?摊开了悬念,剧情环环相扣,果然是引人入胜。


    “我可不敢表露我的喜好。”冯香兰感?叹道,“如今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若是天?下士子都为了我喜欢话本子讨好我,以?后?国无可用之材,那才是糟糕了,所以?我藏得比之前还深。”


    常辞柠颔首,表示对冯香兰的认可,人贵在得了权势之后?还能节制,她最初对冯香兰的判断没错,冯香兰是真的很适合这个位置。


    常辞柠的注意力已经有八成都被吸引在了话本子上,刚翻了一页,忽然听得外面喧哗一阵,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帘子看出?去,然后?就?怔住了。


    一群黑衣人瞬间冲入车马卫队之中,瞬息之间冲散了整个卫队,然后?有一黑衣人纵身?落在最后?面的马车上,踹下车夫,驾着马,疾驰而去。


    “那是……你的车?”常辞柠的眸子微微沉了沉,“京都门口,他们的胆子竟然如此?大。”


    “南蛮入侵,文将军离京,当年南阳侯府的余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冯香兰的眸色之中也带着几分冷意,“我今日也是故意的,本就?是要引他们出?手,方便我扫清余孽。”


    南阳侯府的死忠没有那么多,冯香兰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为她这两年动了科举,动了庙堂的规矩,有些人不满,以?南阳侯府的名义在外作乱引起民?愤罢了。


    冯香兰心中瞬息之间筹谋已过,然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常前辈,那个……乔前辈是不是在我那辆车里,被她们劫持走了?”


    “好像是。”常辞柠唰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书,然后?又缓缓把书摊开,轻声道,“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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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她们俩谈论话本子,乔染一直不放弃打扰常辞柠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于是被常辞柠赶了下去,然后?她好像就?是去气鼓鼓地坐了冯香兰的车子。


    车队本来四辆车,茵茵那些小朋友一辆,罗轻尘一辆,常辞柠和乔染一辆,冯香兰一辆……如今还有三辆,那些黑衣人已经齐刷刷退开了,就?少了冯香兰的那辆车。


    茵茵和珑玉她们没收到常辞柠的指令,也不敢出?手,就?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伸出?脑袋看着常辞柠。


    冯香兰心有惴惴:“虽然我知道你们仙人的规矩是不能暴露身?份,但是乔前辈应当不会出?事,不至于完了吧?”


    “我说想要劫持你的人完了。”常辞柠幽幽叹了口气,劫谁不好,这一队车马里挑来挑去,挑了个绝世大魔头。


    珑玉她们没有出?手,并不是因为事情太快来不及,而是所有人都觉得……好似是没有必要救,如果是出?手救,真的不知道是救乔染还是救劫匪。


    番外·中秋(四)


    “回城吧。”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 顺手放下了帘子,似乎也不在意乔染那边到底会如何。


    冯香兰下意识点头应了声,车轮压过路面的辘辘声里, 冯香兰几次抬眸用余光看向常辞柠, 又几次欲言又止停了下来, 落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攥紧,在衣料上攥出一圈褶皱。


    常辞柠依旧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看着手里的话本子,一字一字认真看完这一页,然?后?翻往下一页,从容不迫的样子。


    就在冯香兰再次用余光看向常辞柠的时候,忽听得淡淡的声音:“女?帝陛下, 想要我怎么做?”


    “常前辈这话的意思, 我听不明白。”冯香兰抿了抿唇, 解释说道?, “要是知道?有人?在城外?劫持,我也不会出来,这一切不是我所愿,当然?是我安排不当,若是常前辈怪罪,我无?话可说。”


    “虽不在俗世?, 却也听说大隆朝吏治清明,女?帝威震四海,京都门外?有人?能把御驾堂而皇之劫走, 冯香兰, 你是觉得你这个?女?帝无?能至此,还?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里看不出情愫, 她就这么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冯香兰,指尖轻轻在看过的话本子的页脚折出一道?小小的折痕,然?后?随手把话本子放在了身侧。


    冯香兰能感受到,常辞柠并没有施展她之前在毒王谷看过的那些仙人?手段,没有什么威压逼迫,可莫名其?妙,就在这淡淡的眼神之中,她的背后?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的冷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为女?帝,这些年来她一直高高在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心里有些摸不着底的胆战心惊了。


    冯香兰虽是女?帝,却也只?是凡俗女?帝,常辞柠这么多年来站在修真界的顶端,那股自然?而来的威势,是一个?凡俗世?界的女?帝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冯香兰终于?还?是点了头:“我的确是知晓今日会有人?来劫持我的车驾,那人?是前任礼部尚书的儿子,因我贬斥流放礼部尚书,他对我心有怨怼,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小人?物,不足为虑。”


    父亲被贬官流放,儿子就算还?能留在京都,也绝不会有一官半职,昔日亲友也避之不及,那几个?黑衣人?虽然?有身手,行动却没什么章法,想必只?是黑市雇来的杀手,也不知车驾内的人?的身份。


    常辞柠迅速就判断出来,冯香兰这次没有说谎。


    她顺着冯香兰的话继续说下去:“这人?只?是跳梁小丑,但是你纵容他劫车成功,因为这本就是你的算计,是你引导我说安安静静看话本,让阿染去你的车驾休息。”


    冯香兰并不慌乱,依旧保持着女?帝端庄持重的风度,颔首说道?:“是,常前辈猜得不错。我只?是想要敲山震虎,这对常前辈来说没什么损失。”


    “但是我们?没有出手,我甚至完全不去追阿染,这在你的预料之外?,所以你刚才坐立难安。”常辞柠继续说道?。


    京都门前这一出好笑的戏码,背后?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


    劫持之人?并不高明,是冯香兰故意带了极少的人?马,并且在暗中告诉护卫不抵抗,这才让那些人?顺利劫走了车驾。


    从一开?始,冯香兰就在想办法引着乔染去到她的马车里面,被劫走的车驾是御驾,但是里面的人?却是乔染。


    冯香兰的身份就注定了她的所谓微服出宫根本是无?用的,满城王公贵族几乎都知晓她的行踪,而此刻跟在她身边的护卫和眼线也不知有多少。


    乔染被劫,常辞柠情急之下或许就会忘了这里是凡俗世?界,会直接出手,亦或是乔染直接从车中杀出来,表现出来的实力必然?不是凡俗世?界能理解的。


    以往冯香兰作为国公府小姐的时候,暗暗就知道?有仙门存在,这些身份贵重的王公贵族也大概知道?,在凡俗王朝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仙门的世?界。


    女?帝亲自出城迎接,出手就是仙人?手段,常辞柠一行人?的身份不必说,这些人?心里也就几乎有了个?七七八八。


    女?帝背后?有仙门支持,这就是冯香兰想要告诉所有人?的事情,也就是她想要敲山震虎的目的,那些人?或许对她的政令不满,但是却不敢对仙人?不满。


    冯香兰从见到常辞柠她们?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在演戏,表明这只?是个?意外?,她毫不知情,可也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在她看来,这不过小小算计,常辞柠性子温和,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有事。


    可冯香兰没想到的是,常辞柠继续说道?:“女?帝陛下,前面客栈门口停下,请您自己走回皇宫。”


    “常前辈……”冯香兰的语气?一急,不过她情绪控制能力很强,很快就转而说道?,“宫内都收拾完备了,皇家园林和市井风采不同,常前辈可以先入宫小住几日。”


    常辞柠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随手拿起了身边的话本子,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觉得我不在意,可我没说过我不在意。”


    她的眸子落在几个?字上,没有往下看故事,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你不该算计阿染。”


    冯香兰很聪明,她知晓常辞柠不能暴露身份的底线。


    所以今日来劫持的人?只?是个?小角色,人?马也很少,常辞柠和乔染出手,瞬息之间就能制服所有人?,哪怕是在京城门口,也完全不会引人?注目,小范围的民间舆论可以被冯香兰很快压下去。


    知晓这件事的就只?有各大官员派来的眼线,这些人?本就知晓仙门,所以也不必对他们?隐藏身份。


    冯香兰的这点小心思完全没有触及到常辞柠的规则,按照常辞柠的性子来说,的确很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常辞柠可以容忍小朋友们?的各种小心思,例如岁寒一开?始对于?流光剑的谋算,例如珑玉的忠心永远不在她这里,例如茵茵的胆小怕事和自私,她不在意对她的一些小小算计,因为生?活本就是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顺顺心心走过去。


    可这次常辞柠的心里过不去,她可以容许对自己的小算计,但不能容忍身边任何人?对于?乔染的算计。


    冯香兰也知晓,事情到了如此境地,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常前辈,我知晓乔前辈的实力,事前做过妥善的思量,绝不会损害乔前辈一分一毫。”


    “这和你有没有事前思量没有任何关系,阿染容易被骗容易被伤害,我看不得这些罢了。”常辞柠说着,抬手掀开?了车帘,“我们?到了,后?面的路就不顺路了,没法载女?帝陛下了。”


    马车正正好停在一处客栈门前,云来客栈,似乎正如客栈的名字所说客如云来,此刻门前车马不少,入店住宿的人?也不少,门前这条路又是京都大路,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冯香兰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于?闹市区被赶下车这种事情,别?说她是女?帝,就是之前作为国公府小姐的时候,她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门外?钻进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茵茵抬手压住了车帘子,笑吟吟说道?:“常姐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怎么停住了?我们?今天要住在这家客栈吗?”


    跟在茵茵后?面的还?有珑玉和岁寒,显然?是三个?小朋友感知到马车停了,所以好奇心作祟,一起跑来问常辞柠了。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茵茵的小脑袋道?:“我刚才在说阿染很容易被骗被伤害,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茵茵一瞬间愣住了,珑玉和岁寒也都沉默不说话了。


    常辞柠顿了一下道?:“怎么了?是不喜欢这处客栈吗?你们?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家。”


    “不是不是。”三个?小朋友连忙摇头否认。


    珑玉轻声咳嗽了两声,转头看外?面的客栈道?:“这里好,看上去是这条街最大的客栈,我给白越传了信,让她们?直接来京城找我们?,住这里肯定能很快找到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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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话,她忍不住和岁寒以及茵茵交换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常辞柠觉得乔染容易被骗被伤害,她也无?可奈何,她是跟着乔染时间最久的人?,一路看着大魔头养成,被伤害?开?玩笑。谁敢欺负乔染,第二天脑袋就得搬家。


    但可能是乔染演技太好了,在常辞柠这里,大魔头就一直是乖乖巧巧的可爱小狗,永远都是满脸委屈无?辜的样子。


    常辞柠没有等冯香兰下车,兀自下了车,把冯香兰留在了原地,刚才那句话她是故意警告冯香兰,当然?也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家小狼犬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骗,她舍不得乔染受一点点的委屈,她是真的在心疼乔染,真的对冯香兰的算计不满。


    门前等客的跑堂小二见了常辞柠一行人?赶忙迎了过来:“各位客官是要住店吗?我家客房快要满了,各位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一两日,我也就只?能让各位去别?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常辞柠,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做生?意,他早就养成了极好的眼力见,从衣料上看这些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而且从神态上一眼就看得出常辞柠是为首之人?。


    他说的话不假,刚才下车的时候常辞柠已经发现了,这家店的生?意出奇地好,点头道?:“是住店,不过你家生?意好像格外?好些。”


    “那当然?。”跑堂小二笑得灿烂道?,“各位想必也是来春闱应试的学子吧?如今科举纳士不分男女?,我店里也有不少女?学子,客官住着也方便些。”


    说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想必各位是不知道?云来客栈的传说?”


    “什么传说?”这店小二神秘兮兮的样子,倒是勾得常辞柠有了几分好奇心。


    “我家大厅装饰典雅,布局围坐,正适合士子清谈讨论学问,不仅有士子,京城之中有名望的官员偶尔也会来坐坐……”说到这儿,他还?压低了声音,“前几次春闱之前,这里就有许多士子,听闻好几次都谈到了当年的试题,也有些士子得了官员青眼,就此官路亨通。故而明年春闱,今年八月份我家就住满了。”


    他这话是真是假倒是无?从考据,按照他所说,这里不仅是押题现场,而且是一鸣惊人?的捷径,小小客栈,能量不俗。


    不过也有可能是客栈主人?编造出来的,目前能看得出效果极好,别?的客栈的生?意都比不上这家这么热闹。


    那店小二有些话痨属性,继续喋喋不休说道?:“这得多谢女?帝,如今女?子封王拜相也有可能,天下学子的学习热情更高了些。”


    常辞柠听得他的话,下意识回头看向马车的方向,驾车的是灵渊的魔,此刻正在店内杂役的指引之下把车驾往后?院,冯香兰已然?下了车,站在原地。


    见常辞柠看过来,她颔首行礼,并不上前打扰,朝着常辞柠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被直接戳破了计谋,被扔在闹市,也如此不卑不亢,冯香兰的确是有些常人?不能及的胸襟,而且从京城的繁华也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大隆朝的确是欣欣向荣。


    常辞柠的眸色之中也忍不住多了几分赞许,若说之前还?没决定在这家住下,现在算是完全决定了。


    冯香兰的行为的确惹她不满,但是来都来了,帮一把冯香兰也未必不可,她破开?先人?旧例,开?女?子科举,本就扛着非同一般的压力了。


    云来客栈的大厅里格外?热闹,中央围坐的坐席几乎坐满,都是些学子模样的人?,不过开?女?子科举的时间不长,女?学子的数量并不占优势。


    此时正有人?高谈阔论,针锋相对辩驳,现场的气?氛颇为浓烈,常辞柠听了两三句,大概明白谈的正是如今科举改制的事情。


    常辞柠入了房门,在桌边坐着不过半炷香,就听得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然?后?乔染坐在了常辞柠的面前,委屈巴巴:“你当真不救我,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来……”


    常辞柠瞬间沉默,原本她算着,按照乔染的速度,她们?进入客栈之后?乔染也就跟上来了,等了这半炷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是乔染故意在等她救。


    “你需要我去救你吗?”常辞柠捏了捏乔染的耳尖,眼尾微微扬起,“乔大魔头要是连这几个?小毛贼都打不过……”


    “当然?需要。”乔染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救我是一种态度,这件事根本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救不救,而在于?你想不想救。”


    “停停停。”常辞柠打断了乔染的话,眸底藏了层深深的笑意,“乔大魔头,你偷看了什么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没有。”乔染的回复一如既往,快准狠,直接否认。


    “我丢在净水崖房间角落里那一堆……”常辞柠沉吟了片刻说道?,“多半还?是矫情小姐那一本,只?是看得太多,书名记不真切了。”


    常辞柠看话本子的速度比寻常凡俗人?快得多,记忆力也绝对好得多,可实在是看了太多太多,多到常辞柠都记不清楚了。她看完的书大半都随手丢在了一边,茵茵和珑玉都会看,之前倒是没发现乔大魔头也是偷偷看话本子的人?。


    乔染被说破了,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小时候你教给我的道?理。”


    “那是教你对敌的……”常辞柠有些无?奈。


    乔染小时候她的确教过乔染这句话,在对敌之时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动手对敌绝不是完全凭借实力,还?要有脑子,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实力超常发挥出来。


    “对话本子也是对敌。”乔染满脸认真,“争宠也是战斗,满是血腥的战斗,是我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


    常辞柠:“……”之前乔大魔头采取过对话本子的策略,或是直接阻拦她看话本子,或是后?来送她话本子,或是读话本子给她听,可常辞柠也没想到在乔大魔头的世?界里,这居然?是终身的事业。


    提及血腥,常辞柠的眉宇之间忍不住轻轻蹙了蹙,抬手拉住了乔染的领口,凑近了些在她怀里轻轻嗅了嗅。


    “辞柠——”乔染的尾音里拐着弯,听着似乎满都是羞涩,可行为依旧是乔大魔头的行为,好不羞涩,凑近了些就要吻在常辞柠的唇上。


    常辞柠抬手抵住了她的眉心,神色有些凝重:“不准胡闹,你身上这么重的血腥味,你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如道?心誓言一般,杀孽也是有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修真界有种说法,杀孽太深之人?会被天道?抵触,然?后?就会走火入魔,在之后?的修炼之中满是波折。


    已经到了常辞柠这种实力的修士,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只?要内心坚定,就永远不会走火入魔,否则孟无?期杀孽深重,岂不是早就该被天道?抵触至死?


    可对于?乔染来说,常辞柠是不希望她染上太重的杀孽的,因为乔丘山当年之所以那么疯狂,一部分原因就是被魔物影响了心智,乔染身怀傀儡心,血腥杀孽对乔染来说不是好事。


    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眉心,乔染整个?人?就似乎被定住了一般,不再得寸进尺,只?是看着常辞柠的眸子仍然?是亮晶晶的,满都是想要得寸进尺的期待。


    常辞柠又追问了一遍:“那些人?你全都杀了?”


    那些人?只?是黑市雇佣的杀手,也没有对她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罪不至死,而且,乔染杀心真的那么重的话,她必须要慎重看待事情的发展了。


    “没有。”乔染抿了抿唇,摇头说道?,“我杀他们?做什么?只?是教训了一顿,然?后?就回来了。”


    “这还?差不多。”常辞柠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乔染心性坚定,这么多年遇到这么多事情都坚定如初,她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只?是没来由忍不住担心。


    “除了那本矫情小姐,我还?看了一本。”乔染抬手攥住了常辞柠抵住她的那只?手的手腕,又急又快地靠近在常辞柠的唇上亲了一下,笑眯眯说道?,“月圆之夜,会变身大灰狼。”


    她的指尖在常辞柠的手腕内侧摩挲而过,压低了声音说道?:“要八月十五了,是凡俗世?界的月圆之夜。”


    “那是狼族,和你有什么关系?”常辞柠轻哼了一声,抬头直视着乔染,满眼都是戏谑,她等着看这小狼犬又在耍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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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之前淘到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书籍,讲的是什么狼族女?伯爵和吸血鬼玫瑰小姐的故事,里面就有那些什么月圆之夜变身的狼族。


    常辞柠问过白越,白越说妖族之内的确有狼族,控制不住人?形变回原型的都是些实力低微的小狼,并没有什么月圆之夜变身的传说,常辞柠也就随手把话本子放一边了。


    乔染眨了眨眼睛说道?:“月圆之夜,玫瑰小姐要等着我。”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满都是认真,乔大魔头无?比入戏,引得常辞柠把刚才的事情全忘了,轻笑一声捏了捏乔大魔头的鼻子,点头道?:“嗯,我等着。”


    说完,常辞柠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说道?:“可是小狗和狼,好像不是一个?种族的吧?我见过狼族变身,还?没见过小狗变身呢。”


    “哼——”乔染轻哼一声,双手扣住了常辞柠的手腕,眉心抵在了常辞柠的眉心之中,“那我这次就让你看一看。”


    “咚咚咚——”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常辞柠蹙了蹙眉,抬眸轻轻推了推乔染,然?后?整理好衣衫和鬓发,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常辞柠她们?入住的时候,那个?引路介绍的店小二,他奉上手里拿着的请帖说道?:“客官,韩先生?让我送来的请帖,邀您参加明日的清谈。”


    “韩先生??”常辞柠接过来翻开?,字迹苍劲有力,有些狂放不羁的味道?,见字如面,大体能看得出此人?是不拘一格的人?物。


    “韩先生?是京城最有名的文学大家,他淡泊名利,一生?以诗书为伴,为人?温和歉仲。虽然?不曾入仕途,却被天下学子视为文宗巨擘,偶来我云来客栈清谈讲课。”那店小二说道?,“韩先生?是很少主动发请帖的。”


    淡泊名利,不去深山老林隐居,偏偏留在京都,常辞柠是不信的,毕竟她当年还?是找了净水崖去隐居,虽然?后?面净水崖完全变成了托儿所,一点都不清净,可那时她是真的想要隐居。


    京城繁华,又有如此盛名,怎么可能是淡泊名利的隐士?


    常辞柠睫羽微沉,瞬间就想明白了,她跟着冯香兰进城不是绝密,京都的世?家大族都知道?,如今是有人?身先士卒,来试试她的深浅,试试冯香兰邀一无?名无?姓之人?前来京城的目的了。


    常辞柠关了门,看向乔染说道?:“明日你同我一起去,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我?”乔染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说道?,“我是最烦读书的,我能做什么?”


    乔染是真的不爱读书,她读过最多的就是修炼典籍罢了,看几本话本子也是因为常辞柠喜欢,她为了战略目标,不得不看。


    “辩论,我们?是肯定说不过的。”常辞柠随手把请帖扔在桌面上,单手撑着下颌笑着看乔染,“但是说不过的时候,不就可以关门放乔大魔头了吗?”


    说不过可以打得过,而且常辞柠也没打算说得过那什么韩先生?,术业有专攻,她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番外·中秋(五)


    太阳初升, 街面上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但云来?客栈门口陆陆续续已经有马车到来,车轮声、马叫声以及人们来往寒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本就住在云开客栈的士子都早早起身, 梳洗准备, 温习讲义, 准备在韩先生面前一鸣惊人,原不在云来客栈居住的士子更是早早来?到这里,以便于在大厅能占得一席之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床幔之内光线昏暗,床上之人睡得正沉,纤长的睫羽轻轻闭着,在白皙的面容上落下一小片小小的阴影,浅淡色的唇上却有淡淡的红痕, 细看颈边耳后, 也都有如落梅一般的红痕。


    常辞柠的手腕自然地垂落在鬓边的枕上, 露出一截皓白纤细的手腕, 指尖之上透着微微红润的血色,细微的呼吸声绵长而柔软。


    乔染正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脸侧,看着眼前的美景,眸色之中忍不住有些沉沉,指尖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上那柔软的唇, 却在没?触及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舍不得打扰正在睡觉的常辞柠。


    经历过几次的绝望,几次的失而复得, 乔染心里始终都不是那么安定, 有时候睡到半夜会突然惊醒,确认身边怀里的人是常辞柠, 情不自禁地把人抱得更紧一些,然后才能安心睡过去。


    她越发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睡觉的常辞柠,仿佛潜意识里仍然觉得常辞柠在休息就是对身体好,她听得耳边绵长的呼吸声,凝神也能听得到常辞柠的心跳声,在静谧之中,这样的声音显得无比动听,让她觉得常辞柠就这么好好的,活生生在她面前,这就是最好听最好听的声音。


    最终没?有落在唇上的指尖落在了?常辞柠柔软的发丝上,乔染的指尖轻轻绕过那柔软的发尾,依旧是忍不住有稍许的凝固,目色落在那霜白色的发丝之上。


    常辞柠一夜青丝化为?霜色,是因为?当?时落入黑暗之森之后,乔染道心破碎,傀儡心为?了?救回乔染几乎是拼尽全力,当?时的反噬太过严重,又恰巧撞上常辞柠与孟无涯的决战……


    流光剑碎,根骨碎裂,经脉全毁,甚至是神识受伤,都是因为?那时候的新伤旧伤一拥而上,修为?强悍如常辞柠,也完全扛不住,连她也不知?道为?何?一夜醒来?,就变成了?满头霜发的样子?。


    如今虽然修为?已?经回归,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伤得太狠,发色并没?有变回去,去千里魔国的时候,罗轻尘曾经用?药材把常辞柠的头发染成了?赤色,等赤色掉落之后,又恢复成了?霜色。


    常辞柠倒是看得很淡,她也习惯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反正……也不丑就是了?,她也不在意这个。


    只是乔染偶尔看到还是会觉得心惊肉跳,还是会觉得心里猛地一下被揪起来?,因为?当?时常辞柠若不是分出力气扛住反噬护着她,一切都不至于这么糟糕的。


    绵长的呼吸声,节奏分明?的缓缓的心跳声,加之眼前朦胧光线里美好的景色,乔染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缓缓静下来?,指尖轻轻捏住了?那霜白色的发尾,变不回去倒也好,仿佛是在一直提醒她,常辞柠对她的情谊里那些不宣之于口的沉重,让她越发珍惜眼前人。


    常辞柠如初冬之时天地落下的一层薄雪,微微的清冷里满都是温柔,要好好护在手心里,好好藏在心里。


    乔染松开了?手,轻轻往常辞柠的身边蹭了?蹭,听得耳边的绵长呼吸声,微微闭上了?眸子?,她没?有睡意,只是觉得现在的情景美好得让她不忍心打破。


    “嘶——”一声清晰的马嘶声从外传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喧闹声。


    乔染的眸子?一瞬间睁开,墨蓝色的眸底满都是冷意。


    睡梦之中的常辞柠似乎也被惊扰到,不自觉轻轻皱了?皱眉,推了?推身边的乔染呓语道:“阿染,出去管管茵茵她们,不知?道大清早又在干什么。”


    乔染的眸色缓缓变得柔和,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好,我去看看,你别起身,好好睡,我会处理好的。”


    客栈门外出了?事故,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之中,有一身着锦衣的姑娘倒吸着冷气站起身来?,掌心之中一片血色,显然是刚才摔倒不慎受伤。


    她的衣衫上也沾染了?血渍,本清淡风雅的装扮,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衣衫上的血渍,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身边的仆从也连忙伸手帮忙擦拭,脸上已?然带了?愤愤不平的神色,怒道:“你家车夫是如何?驾车的?没?见到我家小姐刚刚下车吗?就这么横冲直撞过来?,是瞎了?眼睛吗?”


    “不要这么无礼。”那姑娘先是伸手拦住了?仆从,然后缓步上前到对方的车前,蹲下身子?扶起来?了?车夫道,“你有没?有受伤,若是身子?不适,前面就有医馆,还是去看看为?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显然是担心对面的人有别的想法?,那姑娘还补充了?一句:“医药费我给,我看你行色匆匆,车上也都是些果蔬,像是城郊的农户,别留了?伤势影响秋日劳作才好。”


    “小姐,我……我没?事……”那车夫有些惊慌,下意识推开了?姑娘的手,拉起马车,转头就走,一副只想逃跑,并不想赔偿的样子?,很是不正常。


    恰是此刻,一直在路边的一辆马车的车帘掀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他手持折扇,在掌心之中轻轻点?了?点?,笑着道:“祝表妹,今日韩先生到访,你衣着狼狈,怕是不得体吧?”


    祝宛儿?的眉宇之间微微蹙了?蹙,抬眸道:“周公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该不会早就知?道我今日有此一劫?”


    “祝小姐这话说的,我哪里能知?道?”周铭笑着,满脸都是不急不慢的神色,“我是今日来?参加韩先生的清谈,偶然在此遇见,提醒表妹一句。”


    他神色从容,上下打量祝宛儿?,像是在欣赏她的狼狈:“人之衣冠就是脸面,表妹容色不整,看来?是对韩先生也没?什么尊重之心。”


    祝宛儿?身边的仆从眸底满都是压抑不住的怒色:“周铭,你就是故意的,你想如何??想我家小姐今年科举不中,你们周家就来?吃绝户,如今陛下说了?,男女都有继承权,你别想着祝家的财产。”


    一时间,在场之人有些窃窃私语,而事实的真相也逐渐拼凑出来?。


    祝家是鼎盛之家,祝宛儿?父亲也是大理寺官员,只是幼时遭难,家中早无亲属,亲戚也只有夫人娘家周家这一门。


    祝家没?有儿?子?,只有祝宛儿?一个女儿?,谁知?道三?年之前一次意外火灾,祝宛儿?父母双亡,只留下她一个孤女,这时候周家就找上门来?了?,痛哭流涕说要代?替祝家抚养祝宛儿?。


    祝家被火灾毁于一旦,祝宛儿?也只能住进了?周家,起初她还情真意切,以为?外祖家是真的收留她,后来?才发觉这些人是打着早日把她嫁出去,贪掉祝家家财的主意。


    祝宛儿?搬了?出来?,当?时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姑娘家家如此抛头露面,甚至和唯一的亲戚家断绝往来?,在当?时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祝宛儿?差点?儿?被周家拖走嫁人。


    恰逢女帝登基,颁布新政,祝宛儿?一怒之下跑到了?衙门伸冤,恰巧遇见当?年父亲的同僚,侥幸赢了?官司,可当?年没?有留账,家财到底是只夺回来?了?一部?分。


    事实如此,但是周围围观的人看着祝宛儿?的目光都忍不住有些异样。


    在纷纷杂杂的流言之中,祝宛儿?更是听到了?“这般姑娘谁敢娶”“周家给她找了?好亲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姑娘本就不该抛头露面”这样的话来?。


    更有些人在说“周家看顾孤女,已?经足够,谁知?这祝宛儿?是个不知?恩情的,当?年给周家泼脏水不说,如今见了?表哥也没?有任何?礼节,想来?是个放荡的女子?”。


    周家当?年输了?官司,却还不忘营造言论,在街头巷尾,祝宛儿?并没?有那么清白,她是恶人,被外祖养大却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她压了?压掌心还在冒血的伤口,微微抬起头,看向四周说道:“怎么?各位觉得女子?不该参与科举,是不是也觉得女子?不该称帝?”


    一时之内,场下一片静肃,无人敢说话,女帝登基这种事情,谁敢置喙。


    祝宛儿?看了?看手心的血渍,然后转身示意身后的仆从:“不必管那么多,我们去客栈。”


    周铭被冷在原地,神色有些阴沉,抬了?抬手,瞬间有人上前拦住了?云来?客栈的门。


    他走下马车说道:“表妹,你这样衣冠不整出现在韩先生面前,丢的不只是祝家的面子?,还是我周家的面子?,不如回家换身衣服再来?。”


    祝宛儿?看着眼前拦路的家丁,攥紧了?手指,她明?白周铭的意思,城东到城西,来?往一趟要两个时辰,等到祝宛儿?再赶过来?,大厅之内恐怕已?经全都满了?,韩先生自然也就完全看不到祝宛儿?。


    奈何?她家财大半都被周家夺走,身边仆从不多,和对面的人多势众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这是在吵什么?”祝宛儿?还没?说话,忽有冷冷的声音从云来?客栈之内响起,乔染恰是此刻从二楼走下来?,目光带着冷意在现场巡了?一圈。


    大清早就把常辞柠吵醒了?,乔染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客人,这事儿?……”店小二上前连忙解释道,“和我们没?有关系,您还是不要管这个闲事。”


    乔染并不理会她,一眼就看清了?眼前堵门的架势,淡淡道:“就是你们吵架,现在给你们机会,马上撤走。”


    周铭自认为?消息灵通,京中有身份地位的人里没?有乔染,各地有名的士子?里面也没?有乔染这号人物,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于是躬身礼貌说道:“我自家家事,还请姑娘给在下个面子?,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定能解决……”


    “不给。”几乎是他话音未落,乔染就直接出声拒绝,冷声道,“现在就给我滚。”


    周铭脸上的神色凝固了?片刻,正准备自报家门再转圜一下,就觉得眼前一花,门前那一排阻拦在祝宛儿?面前的家丁已?经如天女散花一般倒飞了?出去。


    飞得甚远,几乎飞到了?下一个街口,然后才落在地上,哀嚎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远不可闻,只剩下周铭一个人站在原地。


    周铭暗暗吞了?口口水,看着乔染,却还是勉力保持了?微笑:“姑娘可是来?参加武举的?我之前倒是不认得姑娘……”


    “我不想与你废话。”乔染的语气淡淡的,转身就回,她不在意周铭的身份,也不在意她出手会有什么影响,她只知?道这些人影响常辞柠休息了?,就该直接踹飞。


    “姑娘姑娘……”周铭忙不迭举步上前,拦在了?乔染面前,“负责武举的考官,我周家倒是认识,姑娘觉得……”


    周铭久混迹权贵场,心知?肚明?,这世上没?什么废话,只是对面的话有没?有足够的分量罢了?,他此言就是在增加自己的分量。


    乔染没?别的觉得,她只觉得眼前的周铭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嗡乱叫,似乎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而周铭正挡在她眼前的路上,她墨蓝色的眸子?里,忽涌起浓重杀意,如浪潮翻涌。


    “她说了?,不想和你认识。”楼梯上响起声音,常辞柠顺着楼梯走下来?,走到乔染身侧,轻轻攥住了?她的指尖,笑着说道,“睡迷糊了?,以为?还在净水崖。”


    原本这么强修为?的修士是不会睡得这么沉的,可这么多年重伤的时光里,常辞柠养成了?休息熟睡的习惯,再加上在乔染身边,她向来?是没?有防备心,就睡过去了?。


    与乔染四目相对的瞬间,常辞柠的笑意微微顿住了?片刻,那双眸子?里的冷意和杀意她见过太多次,可刚才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淡漠之色,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她自孟无涯的眸子?里见过那种淡漠,孟无涯在杀戮的时候是没?有情感的,那双眸子?里便是这种被魔气浸染了?的淡漠,没?有情感,什么都不在乎的淡漠。


    常辞柠忍不住想起,乔染被劫持之后回来?之时,身上的血腥味道。


    可常辞柠又觉得似乎是她产生了?幻觉,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一瞬间又变回了?那种亮晶晶的小狗眼睛,乔染眨了?眨眼睛,轻声嘟囔道:“不想吵你的,还是吵到你了?。”


    常辞柠拉着乔染的手,兀自越过周铭走了?进去,回到房里就把人上下检查了?一遍,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只是无辜的可怜巴巴,再没?有那一瞬间划过去的淡漠。


    而楼下也终于迎来?了?好戏,午后,韩先生的车驾就到了?云来?客栈,大厅之内热闹非常。


    常辞柠还记得那封请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眸子?却一直忍不住继续在乔染身上打转。


    乔染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轻声说道:“是我今日格外好看吗?”


    常辞柠一时愣住,乔染的五官和气度自然都是顶尖的,冷艳之气压得对面的人不敢直视,只是她之前没?发现,乔染居然还有那么点?微微的自恋。


    常辞柠已?经观察了?半日,都没?见得那淡漠的神色,只得归因于自己刚睡醒看错了?,带了?些调侃乔染的语气回道:“乔大魔头有些野蛮了?,早晨打了?人不说,现在还不准看了??”


    “才不是野蛮。”乔染喝了?口水,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是我解决问题的方式。”


    韩先生寒暄了?一圈,已?经在最中央的位置落座,面前堆满了?学子?们奉上来?的文章试卷,显然都是想要韩先生指点?一二,那位祝宛儿?姑娘,也交上去了?自己的文章。


    韩先生微微抬手,周围就陷入了?一片静肃之中,然后就只听得他的声音道:“今日老朽不做主要讲述,只提出来?问题供大家商讨。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大家可有如何?看法??”


    此一问题抛出,场下人人都陷入了?沉思。


    乔染顿了?一下,凑近到常辞柠耳边说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读书的乔大魔头,此刻问起问题来?,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语气里没?有惭愧,只有纯纯的好奇。


    常辞柠倒是听懂了?,这老头儿?今天目的不纯:“他要开始曲解这句话,说些尊卑贵贱的道理了?。”


    常辞柠继续解释道:“春闱在云来?客栈聚集了?这么多学子?,未来?这些都是官场栋梁,而这位韩先生恐怕是来?进行筛选的,他背后还有别的人指使。”


    冯香兰如今君临天下,但天下人的意识形态是难以改变的,尊卑贵贱深入骨髓,这人未必是要继续奠定尊卑贵贱的地位,却一定怀着对冯香兰的不善之心。


    “过个节也过不好。”乔染撑着下颌叹了?口气,“若是知?道这么麻烦,就不来?凡俗过这个什么中秋节了?,这些凡俗人弯弯绕的东西,实在是复杂。”


    看着乔大魔头有些沮丧的样子?,常辞柠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挺有趣的,顺便帮冯香兰解决个麻烦,让她欠我个人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情?要她的人情干什么?有没?有用?。”乔染下意识问道。


    “说不准就有用?。”常辞柠的指尖轻轻在杯壁上敲了?敲,抬头说道,“比如我要见见那话本子?作者,冯香兰如今的身份就可以安排。”


    “我也可以。”乔染下意识否认,然后又下意识改口道,“不见也行,该死的话本子?作者。”


    常辞柠噗嗤一声笑出声,乔大魔头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而且若是她真的要见的话,乔染是不会阻拦的,她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别别扭扭罢了?。


    茵茵拉着珑玉从外面跑回来?,坐在了?常辞柠身边道:“常姐姐,我们在街上听说了?早晨的事情。”


    京城消息传得快,也在常辞柠的预料之中,她问:“外面怎么说?”


    “咳咳……”茵茵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摇头晃脑说道,“云来?客栈是文人往来?之所?,礼仪为?上,拳脚相加未免失了?风度。”


    她学得很像,颇有几分文人摇头晃脑的样子?,不过这话显然是她转述的,因为?太过直白,就连乔染都听懂了?。


    乔染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下次我注意些,不会这么高调了?。”


    乔大魔头认错,实属罕见,虽然是婉转认错,并没?有直接说自己错了?,也已?经是很罕见了?。


    可常辞柠拦住了?乔染的话,眨了?眨眼睛说道:“虽然没?有风度,但是很高效,不如再来?一次?”


    “啊?”茵茵张大了?嘴巴,无他,常辞柠行事严谨,她还以为?常辞柠也觉得乔染的行为?太过鲁莽来?着。


    “那老头儿?,背后有人。”常辞柠指了?指最中央的韩先生说道,“他德高望重,就算是冯香兰也不好直接出手,但我们无所?顾忌,等会儿?结束了?,一闷棍打晕,拉到僻静之地好好问问,背后是什么人。”


    茵茵:“……”她的目光在常辞柠和乔染中间转了?几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常姐姐好似是被带坏了?。


    番外·中秋(六)


    珑玉、茵茵和珑玉三人刚才去街上转了一圈, 按照这三个小朋友的性?格,尤其是按照珑玉和茵茵这两个的性格,绝不可能空手而返。


    她们也不在意学子那边火热激烈的学术辩论, 只?是不急不忙地把?战利品往桌面上拜——鲜亮的冰糖葫芦、热乎乎的炒栗子、软糯的糯米糍……


    不一会儿, 这桌面就摆得?密密麻麻, 简直是整条街的各种小吃都在这里汇合了,其中甜食最?多,很明?显能看得出是珑玉的手笔,另一个明?细的是,她们恐怕是已?经吃过一遍,这只?是带回来的。


    茵茵把手边的东西一个劲儿往常辞柠面前摆,小声嘟囔道:“常姐姐的, 这个也是常姐姐的, 这个还是给常姐姐的……”


    “这么多?”常辞柠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眼前摞起来的小山, 然后又看了看乔染面前空荡荡的桌面,“茵茵,这些可以分给阿染一部分吗?”


    茵茵眉间下意识皱了皱,然后回眸看了一眼乔染的神色,有些怯怯地说道:“当?然……当?然可以……”


    茵茵皱眉不是因为不想给乔染,已?经相处了这么久, 她和乔染的关系早就不是之前那般了,只?是到底是在她心里还是比不上常辞柠,所以在她们买东西的时候, 她惦记着常辞柠, 而完全把?乔染忘了。她此刻的怯怯也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此刻常辞柠提起来乔染, 她会有些不好意思?的心虚……毕竟是把?活生生一人给忘了……


    “看来你还是要沾我的福气。”常辞柠把?手里剥好的一颗糖炒栗子塞在了乔染的手心里,漫不经心地和茵茵她们说着话,大部分精力仍旧放在韩先生那边的清谈会上。


    乔染本想说她不需要,也不在意这些小朋友们有没有记得?她。


    她本也想把?栗子送还给常辞柠,可那圆滚滚的栗子滚落手心,飘荡出来的不只?有栗子热乎乎的香气,上面似乎还沾着常辞柠身上的淡淡冷香,乔染指尖顿了顿。


    栗子的香味在唇齿之间氤氲而开,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深处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一些,乔染刚吃完上一颗,就见到面前摊开的纤细白皙的掌心之中还有一颗剥好的栗子。


    有种被当?做不能自?理的小孩子的感觉,乔染抿了抿唇,压住了唇角的弧度,她是真的不在乎小朋友有没有记得?她,给她带好吃的,她在乎的是常辞柠只?给她一个人剥栗子吃。


    常辞柠眼角眉梢也忍不住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刚才递过去栗子的一瞬间,她总觉得?似乎看到了乔大魔头?背后的尾巴,疯狂摇了起来,小狼犬特别好哄。


    她并不说破,只?是继续随口问道:“罗大夫呢?不是随你们一起出去了吗?”


    “她说要去城中的药铺子看看,我们对?那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就自?然分兵两路了。”岁寒认认真真答完,然后才问道,“难道罗大夫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没有。”常辞柠摇了摇头?,她并不是非常担心罗轻尘,因为很明?显,她比这几个小孩子靠谱多了,闯荡多年?的老江湖,在凡俗怎么着也不会出事。


    就在常辞柠话音刚落的时候,身边认真吃栗子的乔染接着说道:“她去了药铺,那药铺前堂有大夫看诊,有些疑难杂症,她就走不开了。对?了,冯香兰也在往这边过来,快到了。”


    常辞柠微微点了点头?,韩先生的清谈会大张旗鼓,给她送请帖都是让店小二过了几手,没有遮掩的意思?,冯香兰这个皇帝若是没有收到消息,才是真的不正?常。


    只?是珑玉顿了顿,轻声说道:“主上,你和常姐姐不是没有出门?吗?怎么比我们知道得?还清楚?”


    常辞柠看着虽然吃了一遍,但如今又吃成了小仓鼠的几个小朋友,忍不住打趣道:“等着你们几个,岂不是敌人到了门?前,你们还在吃糖葫芦?”


    “才不是……”珑玉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明?显有些心虚,岁寒的确还有些打算和布置,但是她是真的实打实来了就是玩儿,想着凡俗没什么危险,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阿染可比你们靠谱多了。”常辞柠又塞了一颗栗子到乔染手里,目色却依旧只?是看着珑玉道,“若是你主上也像你这么没心机,灵渊早就完了。”


    乔染只?是在常辞柠面前表现得?像是个小孩子,在净水崖也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存在感,几乎事事都听常辞柠的,但若有人因此轻视乔染,那就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乔染几乎是在来到大隆朝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收集了解大隆朝的各种消息,今晨客栈门?口的闹剧过后,乔染就给常辞柠讲清楚了祝家和周家的关系,消息速度恐怕连冯香兰都比不上。


    此刻恰巧是早晨那位祝宛儿小姐站起身来,她手掌上擦伤,此时也只?是草草缠了伤口,依旧是早晨那件衣服,衣袖上还带着点点的血渍。


    常辞柠忽而想起乔染说的,祝家的家财几乎全都被周家夺走,这些年?来艰难度日,这才发觉祝宛儿身上那件锦衣虽然也算得?体稳重,纹样?雅致,但的确已?经有些旧了,袖口有了磨损的痕迹。


    农夫上城买菜居然牵马车,而不是牛车或者驴车,已?经足见那农夫的身份有问题了。周铭早上的阴险招式憋着坏,他不只?是想要拖延祝宛儿的时间,是想毁了祝宛儿唯一一件体面的衣服,让她今日压根不能出现在清谈会上。


    这位祝宛儿小姐容色不算是出众,只?是本就淡雅的妆容配上一身书卷气,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说话也是温温柔柔,一如名字一般。


    她像是在反驳别人的观点,朝着韩先生行了学生之礼,然后才说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在刚才这位学子看来,这就是尊卑分明?的证明?,可先人之语言之中的‘乾’和‘坤’二字都是天地之间不可缺少的事务,所以此言只?是说各有重要之处,皆不可少罢了。”


    她声音温温柔柔,却格外坚定?,看着刚才发言的学子说道:“我觉得?这位学子对?古人之言的理解不够透彻。再说了,自?古以来如此,便是对?的吗?古人之言的对?错难分,更何?况是传播了世世代代之后被曲解的话呢?读书明?理是为了有辨明?是非的能力,而不是因循守旧。我觉得?韩先生注经解义透彻,当?与学生为知己。”


    “她倒是不怕。”常辞柠的语气之中忍不住就多了几分赞赏,“是为了辨明?是非,不是因循守旧,这女子有通天的气魄。”


    “吃栗子……”常辞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耳听得?乔染的声音,手心里就多了颗栗子,不是整颗,剥开的时候太过匆忙,被剥开成了两半。


    常辞柠看着那墨蓝色的眸子有些无奈,抬手捏了捏乔染的鼻尖,轻声道:“好了,夸完了,我不说了,气量真小。”


    “我听说过她,也看过她的文章,很是不错,只?是临渊阁对?她的评价不高。”冯香兰一边说话,一边在常辞柠对?面的位置坐下,对?着乔染颔首道,“对?不住乔前辈,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作为女帝,不仅在分歧之后主动来了云来客栈,来了之后还立马就道歉,已?经是把?姿态放到极低的位置了。


    可冯香兰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她之前着实没想过,常辞柠会为了这件小事生气。


    事后换位思?考,才觉得?背后出了一层的冷汗,若是她站在常辞柠的位置,被陷害的是文将军,无论对?方会不会受伤,她也都是会恼怒的。常辞柠没有翻脸,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常辞柠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再提那件事,只?是接着冯香兰的话说道:“临渊阁?当?年?被镇国?公架空的几位阁老,如今倒是很有自?己的谋算。”


    冯香兰暴力夺权,改了国?号,但是她手上可用之人不多,前朝的官员不得?不用,临渊阁位于六部之上,这些阁老深耕官场多年?,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


    “我也没有办法……”冯香兰轻轻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她在没坐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想错了。”常辞柠把?手中剥好的栗子递给乔染,然后把?栗子壳放在了冯香兰的面前,“你觉得?还能拼得?回去吗,还能回得?去一个好栗子的时候吗?”


    “常前辈……”冯香兰的语气一顿,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眸色之中有些震动,她当?然明?白常辞柠的意思?。


    常辞柠也不再继续打哑谜,而是直接说道:“你想用我和阿染的力量镇住百官,让他们不敢说话,但是改变不了他们的心。盘根错节也是有根的,罢了就是,会带出来一些泥土,造成一些坍塌,但是为了长远计,也算值得?。”


    “可一下子动得?太多的话,我怕朝堂动荡。”冯香兰看着眼前的栗子壳,不得?不说常辞柠的比喻很贴切,如今的朝堂就是千疮百孔的栗子壳。


    “动就动,军权在你。”常辞柠指了指祝宛儿,继续说道,“你还没有那祝宛儿有气魄。”


    常辞柠自?然知道冯香兰在顾忌什么,往日她有雄心壮志,可一旦手中的筹码太重,人就容易患得?患失。


    她看着冯香兰的时候总像是在照镜子,看着当?年?站在溯华剑派执剑长老位置上的自?己,守着支离破碎的正?道联盟,犹犹豫豫不肯决断。


    可古往今来的哪次天翻地覆不是决绝的?冯香兰想做的事情本就不是一般的事情,改变不了的陈旧就毁掉,这样?才能让崭新的东西再度重生。


    祝宛儿此时发言完毕,站在原地意气风发,看着眼前的韩先生,目色之中满都是仰慕和钦佩,大隆朝的读书人全都以韩先生为师,无人不钦佩仰慕。


    可常辞柠知道,祝宛儿的信仰会在今日崩塌,这位韩先生恐怕不是来革旧出新的。


    就在祝宛儿的目光之中,那韩先生缓缓开口:“祝小姐的话没有道理,注经解义自?然是因为圣人之言在先,古人说的未必对?,可圣人说的经过这么多年?流传,这么多人信仰,怎会有错?”


    常辞柠轻轻叹了口气,面前的糖炒栗子已?经被她和乔染一个一个剥开互相投喂吃完了,她把?手伸向了一袋子松子,开始认认真真剥松子。


    “常前辈怎么不听了?”冯香兰抬手把?常辞柠面前的栗子壳都扒开,留给她地方放松子,“这位韩先生在士子之中的影响颇深。”


    “没意思?,将死之人,其言也不善。”常辞柠一边剥着,一边说道,“等等,让阿染教教你怎么做事。”


    “啊?什么将死之人?”冯香兰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韩先生的发言引得?周围学子附和,他心满意足地捋了捋胡子站起身来,然后径直朝着常辞柠这边走了过来。


    他先是颔首见礼,然后才有礼有节地说道:“今日清谈会到了尾声,不见几位发言,难道几位只?是来吃栗子的不成?我老了,也想听听年?轻人的意见,不如说说你们的真知灼见?”


    “祝小姐的话,你也没听进去啊。”常辞柠掰开手里的松子,不疾不徐地说道,“不必问我们,今日我们只?是来吃松子喝茶的,我们没什么真知灼见。”


    常辞柠这话顿时引起议论纷纷。


    “云来客栈怎么让这样?的人进来了?我为了订下今日的位置,可是花了重金。”


    “是啊,跟着韩先生学习的机会这么珍贵,给了几个无用之人。”


    “她们面前那一堆吃的还有栗子壳松子壳,杯盘狼藉,像是什么样?子?有辱斯文。”


    “这几位女子的姿容却都是上乘,难道是想要今日在这里钓乘龙快婿?只?是如此不知礼数,恐怕做不得?正?妻。”


    “有辱斯文?我可不知道什么是斯文。”常辞柠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来缓声说道,“吃饱了喝足了,回去休息。”


    说罢,她拉着冯香兰的手就往楼上走。


    冯香兰也被常辞柠的行事方式弄得?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隐隐知道韩先生背后的人,也大抵知道韩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士子不知,但是韩先生背后那人知道常辞柠是冯香兰接进城的,也就是说这是冯香兰搬来的救兵。


    韩先生的任务就是今日当?众在云来客栈辩倒常辞柠,然后不经意之间揭开她们的身份,冯香兰搬来的救兵还没到明?面上就输了,彻底沦为笑话。


    冯香兰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个,若是常辞柠真的辩不过韩先生,她到了最?后关头?会亮明?身份,所有人只?顾着女帝驾临,也就无人注意胜负,和稀泥也就过去了。


    可常辞柠完全不接招,韩先生这一拳就打在了棉花上。


    几个小朋友虽然也不懂常辞柠的意思?,但是她们胜在听话,忙不迭收拾桌上的吃食,抱了满怀,径直跟在常辞柠的身后走了,甚至没有一个人给韩先生一个眼神。


    在她们看来,凡俗世界里,就算是冯香兰这个女帝都不值得?她们敬畏,更何?况只?是个读书人,她们更是不放在心上了。


    可这番行径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完完全全的嚣张,那韩先生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常辞柠离开之后,下一个离开的是祝宛儿,她没有惊扰到任何?人,默默带着身后的仆从退出去了。


    仆从出了门?,凑近了些问道:“小姐,您不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吗?您一直想要拜韩先生为师,今日怎么提都不提这件事了?”


    “不必了。”祝宛儿抬眸看了看天上的蓝天白云明?媚日色,语气缓缓却坚定?,“道不同不相与谋,这个捷径我走不通。”


    冯香兰跟着常辞柠回了房,然后才留心到乔染不见了:“常前辈,乔前辈呢?”


    “教你做事啊。”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从珑玉怀里把?那袋子松子找出来,依旧不紧不慢地剥松子。


    等到常辞柠面前的松子仁堆起来的时候,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乔染拎着手里的人走进来,抬手就扔在了地上,那人仰面朝天,意识全无,赫然就是韩先生。


    常辞柠把?松子仁递给乔染,然后看着冯香兰说道:“兵权在你,一闷棍打死就是,和他搞什么弯弯绕绕?朝堂未必动荡,春闱还有那么多明?珠蒙尘,你缺那几个老头?子吗?”


    末了,她看向珑玉说道:“杀了,随便找个街口扔出去。”


    “好。”珑玉咽下嘴里的糯米糍,也不问为什么,直接站起身来,拖着韩先生就往外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淡泊名利就是娶了十八房妾室,逼得?妻子自?尽而亡,女儿当?做礼物?送出去,却在外到处缅怀亡妻。”乔染早查出来了这个韩先生的真面目,她看着珑玉把?人拎出去,然后才蹙眉道,“不是要问问他背后是什么人吗?辛苦我百般小心不要把?人弄没了。”


    “所以松子仁就是给你的辛苦费啊。”常辞柠笑眯眯地看着她,“给我干活是辛苦吗?”


    “不是,是我愿意的。”乔染抿了抿唇,那双清浅眸底的笑意太好看,总惹得?她忍不住心神摇晃。


    “咳咳……”冯香兰清了清嗓子,等到乔染和常辞柠从那个气氛之中出来,然后才说道,“不必问了,我知道是谁,猜也能猜得?到就是临渊阁。多谢常前辈指教,我懂了。”


    她怕动了太多人,引得?朝堂动荡不安,但实际上这些问题不连根拔除是永远都无法解决的,官官相护,心存异心,碎裂的栗子壳永远都粘不回去。


    看着冯香兰离去的背影里带着风,常辞柠颔首说道:“好了,这下子我们可以好好过中秋了,什么事都不必我们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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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做的月饼,我带了一些来。”茵茵举手说道,“我今日还买了有趣的皮影,那天我们可以排一出好看的皮影戏去月下赏月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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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买了好多好吃的糕点。”岁寒也举手做了个鬼脸说道,“嘘,不能让珑玉知道,否则肯定?全被她偷吃完了。”


    “那我呢?”罗轻尘从门?外走进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才说道,“我可没有节目,不如我给你们挨个诊脉助兴?勉强算是个节目。”


    “不要。”茵茵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您上次给珑玉诊脉,说她要尽量少吃甜食。给我诊脉,说要我早说早起。给岁寒诊脉,说要她多注意休息,别总是练剑……”


    茵茵说着说着,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尤其是大夫的忠言,格外逆耳。


    她们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吗?这是完全做不到。与其清心寡欲为难自?己,不如直接充耳不闻。


    “小狐狸,之前可是你们哭着说需要我的。”罗轻尘抬手拍了拍茵茵的脑袋瓜,“好啊,一个个得?逞之后露出原型了是吗?”


    “没有没有,我才没有露出原型,尾巴都没有露出来。”茵茵对?罗轻尘向来是不还手,抓起桌上的吃食就跑,岁寒也跟着她跑了出去,两个人跑出来了逃命的架势。


    看着眼前的乱象,常辞柠忍不住笑了一阵,然后拍了拍乔染的手臂说道:“对?了,我忘了,阿染你去问问冯香兰,这个中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


    “好,我这就去追。”乔染点了点头?,然后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常辞柠和罗轻尘。


    罗轻尘放下手里的杯子说道:“冯香兰是女帝,当?日肯定?要宴请臣子,你这个借口有些拙劣。”


    “可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常辞柠道,“我只?是怕你憋坏了。”


    “也是,主上也不会怀疑你,她在你面前没脑子。”罗轻尘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那伙劫持的人,我查清楚了……”


    “我没让你去查。”常辞柠打断了罗轻尘的话。


    罗轻尘道:“我只?是对?你们俩都太过了解,所以擅自?行事了。那医馆里面的疑难杂症还难不倒我,只?是跑来跑去赶路用了些时间。”


    “我不用知道,我相信阿染。”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她说没杀就是没杀,她不会骗我。”


    罗轻尘愣了愣,她是站在常辞柠的位置上思?考,觉得?常辞柠会有疑虑,然后才去查的,要查乔染就不能让乔染知道,今日才找了个去药铺医馆的拙劣借口。


    她以为常辞柠会担忧乔染杀了那伙人,没想到常辞柠居然会这么肯定?直接地相信乔染,换位思?考,到底不是本人,有些情感是换不过去的。


    罗轻尘轻轻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我去黑市查了那日的单子,一个个去核查的,没死,不过都是打了一顿教训了一番,被教训得?各个从了良,都在悔不当?初呢。”


    “她不会。”常辞柠语气很缓,没有任何?犹豫和动摇,哪怕是闻到了血腥味,她也不觉得?乔染会骗她,乔染不会,这是她和乔染之间的基本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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