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森是被冻醒的。


    因为睡前开了暖气,她就只盖了张单薄的空调被,现在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模模糊糊地想道,暖气难道被姜秋柏起夜时关掉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姜秋柏肯定会给她加被子的。


    她蜷缩起腿,将被子裹紧,试图再挣扎一下。


    好困……


    半分钟后。


    她掀开眼罩,跳下床,打开挂在床头的充电照明灯。


    忍不住了,她得看看是什么问题。


    房车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机器运转的声响,姜森站在中控前,眉头紧皱。


    暖气确实是被关了,但整个中控面板也一片漆黑,姜森摁了几次开关,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中途停过电,把电路烧坏了?


    职业病使然,她脑中开始思考各种可能的故障原因和解决方法。


    此时照明灯的灯光也惊醒了另一张床上的姜秋柏。


    她揉着眼刚想坐起身,就被冻得重新缩回被窝,一脸茫然:“暖气……关掉了?”


    然后她便看到站在中控前正在伸着食指指指点点的姜森,她露出“哈被我抓个正着!”的表情,质问道:“你怎么把暖气关了?”


    姜森:“……”


    “总控面板不亮了,整个房车断电了,我穿衣服去外头看一眼水电桩,你别出被窝。”


    姜森语气冷静地交代完,套上冲锋衣戴上手套,拿起手机拔掉充电线,正欲推门。


    然后她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手机里的那十几条短信。


    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她都是认识,但组合在一块,就成了令人费解的信息。


    为什么发生“□□”?


    什么叫“感染人员”?


    刚从梦中醒来还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此刻不得不强行运转起来。


    就在这时,姜秋柏突然变得柔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打着颤,像是被冻得不行。


    “木木……”


    姜森没有抬头:“等等,让我再想想。”


    “木木……”这次的呼唤中带上了几分急切。


    姜森只好抬起头:“怎么了妈?”


    姜秋柏颤悠悠地伸出手指,指向床对面操作台上方的小窗。


    姜森眯着眼望过去,就见睡前仅打开一丝缝的窗户现在已经呈半开状,冷风从外头嗖嗖灌入。


    在昏暗的光线中,三根深褐色的植物根须像某种动物爪子一样,稳稳扒在窗沿边,不断往向内延伸。根须上隐隐约约泛着红光,乍一看像一条条血管。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也从夜色中窜进来,仿佛打头阵的小兵,先来探探前方危险。


    没过多久,一根足有人类手腕粗细的树根在“小弟们”的簇拥下登场,除了同样粗糙不堪的表面,全身还布满大小不一的球状肉瘤,鼓鼓囊囊的。


    它像是活物一样,伸进来后先是停在半空中,然后开始上下左右摆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搜寻谁呢?


    答案显而易见。


    眼前诡异的场景超出了姜秋柏的认知,她顿感头皮发麻,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姜森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下一秒。


    “啪——”树根根尖处向四周裂开,如同花朵盛开般露出里头的花芯,诡异又妖冶。


    但那不是真的花芯,而是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珠子!


    还一边往下滴溅浓稠的红色液体。


    平时从不看带恐怖和血腥元素电影的姜秋柏憋不住了,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姜森大惊:“妈!别!”


    然而为时太晚,眼珠子瞬间定格在姜秋柏正前方。


    紧接着,整条树根突然暴起,朝床上的姜秋柏刺去。


    原来这颗眼球不是靠看的,而是靠听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闪过。


    “噗——”


    被砍下的根尖如同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下来,恢复成了普通树根的样子,轻飘飘的坠落在被子上。


    “没受伤吧?”姜森双手举着工兵铲,扭头问道。


    姜秋柏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那截没了生气的树根好一会,才呆愣愣地摇摇头。


    可能是没想到自家看似勇猛的“老大”一下子就被铲子给干掉了,又或者是因为突然之间群龙无首,剩下的那些还扒拉在床边的根须和枝干,极为人性化地抖了抖,然后齐齐向后缩退出了房车。


    看起来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


    姜森一见它们出去,立刻果断俯身将窗户啪一声打下。


    房车内只能听到她们彼此厚重的呼吸声,以及震到耳膜发疼的心跳声。


    “那……是什么?”姜秋柏打破沉默。


    姜森将工兵铲放下,摇摇头,“不清楚。”


    但她好像有点明白刚刚的短信了,看来前半夜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姜森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突然道:“有胶布吗?”


    直觉告诉她应该将窗封死。


    姜秋柏反应很快:“在你左手下边第二个抽屉靠中间的月饼盒子里。”


    姜森:“……”


    不太懂这种永远能记住东西放在哪的人。


    “我把这边封起来,待会你把你那边……”


    姜森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巨声突然响起。


    砰!


    砰砰!


    砰砰砰!


    这次不是刚刚关上的这扇窗,而是姜森话中,姜秋柏床里面的那扇。


    两人神情僵硬地看过去……


    然后便和密密麻麻挤在玻璃窗上快变了形的眼珠子们撞个正着。


    姜森眨眨眼。


    姜秋柏眨眨眼。


    眼珠子们也齐刷刷地眨眨眼。


    姜森突然间就想起,她们忘了买氧气瓶。


    快……喘不上气了。


    “唰——”姜秋柏把窗帘拉上了,令人恶心到生理不适的画面瞬间消失。


    只留下粉色蕾丝窗帘在空中抖了抖。


    “别看了,快开车走!”姜秋柏厉声喊道。


    姜森瞬间回了魂,三步并作两步翻进驾驶室,启动车子。


    祸不单行,车子没反应。


    “怎么不走?”姜秋柏也套上了冲锋衣,坐进副驾,把工兵铲折叠好后放在腿边。


    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姜森执意要带上这个,当时姜秋柏还数落了她很久,现在想想,女儿有时候做出的决定还是很明智的。


    姜森抿着唇,不信邪地再次转动钥匙。


    车子动了!


    但不是发动机。


    而是车身。


    身长约六米的房车此刻仿佛变成一辆玩具车,被一只大手左右来回拨动着,无数根茎在车身爬行缠绕,金属变形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已经盖过了那一堆眼珠子们发出的碰撞声。


    车窗外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两侧后视镜,她们仿佛被黑暗彻底包围。


    绝望涌上姜秋柏心头,她颤着声将手我在车门把上:“木木……要不我们……下车跑吧。”


    “跑?”姜森看了眼后视镜,却什么都看不到,车窗外一片漆黑,仿佛她们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怕不是死得更快。”


    她又试了一次,然而发动机还是毫无反应。


    姜森心头一股怒气涌上,她跟所有怒路症的司机一样,狠狠锤了下方向盘。


    “叭叭——”喇叭声倏地响起。


    伴随喇叭声的,还有一声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嗷呜,痛~”


    姜森愣了愣,刚想转头看向姜秋柏,问是不是她在说话,就发现身前的仪表盘亮了起来。


    出风口送出一阵阵暖风,吹在两人汗津津的脸上。


    !!!


    姜森手疾眼快地松掉脚刹,换挡,一脚踩住油门,车子猛地窜出去。


    好在她们昨晚并没把露营椅之类的放在外头,倒是不用担心落下什么。


    就是车尾还连着充电桩,但此刻姜森也没法顾虑这么多了。


    命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车子并没有窜出多远,仅往前蹭了几米,一股巨大的拉力来自车尾,似乎并不想让她们离开。


    姜森咬咬唇,换到最大档。


    这次成功了,一阵马达轰鸣的巨响后,她们终于挣脱了缠绕着车身的树根。


    密密匝匝的树根迅速伸长,不死心地向她们追来,但到底活动范围有限,在姜森她们开出二十来米距离后,便只能默默地看着她们逐渐远去。


    姜森没有减速,一口气从营地最深处开到了大门口的空地上。


    姜森把档位挂到p,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姜秋柏茫然地看着车前方,以往在这种山里头,总会有无数的小飞虫在车灯前飞舞,然而现在什么也没有。


    姜森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扔给她,“看一下短信那边。”


    说完便起身朝车后走去,她得检查一下车子内部的整体情况。


    顺便找点吃的。


    刚刚肾上腺素一通狂飙,现在平静下来后,只感觉全身无力,胃也空得慌。


    她从厨房区的额头柜里翻出几块脆脆鲨,刚合上没过几秒,又重新拉开,抱出两桶红烧牛肉面。


    这么冷,得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二十分钟后,泡面独有的香味溢满整个车内。


    母女俩坐在明亮的卡座上,掀开包装盖,拿起叉子埋头吸溜吸溜猛吃起来。


    这辈子就没怎么吃过方便面这种“垃圾食品”的姜秋柏,此刻也没了抱怨。


    经历过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后,谁还会在意吃的是毫无营养的方便面还是天然无机的绿色食品?


    姜森抱着面桶吨吨吨喝完了都是味精味的汤,满足地叹出口气,接着拿起手旁的脆脆鲨,撕开包装,就要往嘴里送。


    “好香啊,这是什么?”软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刚张开嘴的姜森顿住了。


    吃着面的姜秋柏抬起头,满脸困惑地看向她,似乎在好奇自己五大三粗的女儿是如何发出这种嗲声嗲气的声音。


    姜森:“……不是我。”


    ?


    “那是谁?”姜秋柏不信,指了指自己,“是我?”


    就在这时,姜森回想起之前发动车子时,似乎也隐约听到过这个声音。


    她轮廓分明的面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姜秋柏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里的叉子,扭头看向副驾的方向。


    她们的兵工铲还在那。


    一阵沉默后,姜森视线落在虚无处,开口一字一顿问道:“你、是、谁?”


    ……


    没有回应。


    又过了两分钟。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姜森怀疑不会有人回答时,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倏地划过沉寂。


    “叭叭——”


    紧接着,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响起:


    “你好,愚蠢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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