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这一句话携着灵力,直接从晟云台上传遍了整个昆仑上下,让沈瑱欲图粉饰描补都来不及。


    天墉城中舆论之声哗然,随风升入长空,就连晟云台上都能听见下方的喧嚣。


    九公主云渺惊讶地掩唇,一双杏子眼瞪得滚圆,颇为佩服地朝着沈丹熹看去。


    以前父君常说她任性娇纵,行事不计后果,跟昆仑神女比起来,分明她还差得远嘛,至少她可不敢在父君未开口之前,就像这样先声夺人,无视他的权威,让他完全下不来台。


    那一刻,昆仑君面上维持良久的平静面具生出裂缝,暴露出底下令人背脊发寒的凛然之威,晟云台上气压骤降,云层翻涌,有些修为稍弱的侍从难以承受,直接从云端掉了下去。


    沈丹熹听到侍从们的低声惊呼,抬手轻拂,化解了席卷云层的威压,将掉落的侍从重新托回云上。


    云层之上,三山四水的神官们表情便越发地微妙,若是平时,神女这样的举动还会让他们赞一句殿下宽厚,怜悯弱小,可在现在这样的场合下,神女的举动无疑是对昆仑君的进一步冒犯。


    昆仑君父女二人的神力在缭绕的云层里碰撞到一起,分明是系出同源的神力,却少了父女间本该有的亲和,多了几分争锋相对的味道。


    众人心中难免生出猜疑,神女如今才不过千岁,难不成就想要挑战昆仑君的权威了?


    沈瑱也意识到了自己又一次情绪失控,现在大动干戈,除了让外人看笑话,令昆仑上下不安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他克制地按了按眉心,压下释放出去的神威,朝契心石上看去。


    契心石内解契异象虽晚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出现了。


    成契之时,可见霞光道道,姻缘线生,石内可照见二人命星互相吸引靠拢,彼此相伴相随,生息与共。如今契约断开,姻缘线灭,原本相伴相随的命星之间引力不再,分道而行,各归其位。


    原是同等明亮的星辰,分离之后,便有了明暗对比。可从前那个落入星尘之中便黯然不见的命星,受了这么多年的神女辉光所照,到底和最初时不一般了。


    殷无觅的命星比起神女来,虽暗几分,却也灼亮耀眼,不再泯然于星海之中。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契心石吸引过去,都看到了其内解契的异象,月老躬身一俯,说道:“殿下与阆风山主契约已解,姻缘线灭,命星已经分离了。”


    沈瑱偏眸看了殷无觅一眼,后者从出来之后便一直垂首沉默,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让人愈发对他失望透顶。


    沈瑱收回目光,沉声对身边的宋献吩咐道:“拟书,昭告天下。”他这么说,便是认可了二人解契和离一事。


    但他说完之后,目光重新转向殷无觅和沈丹熹,在他们二人身上各停留须臾,说道:“罢了,姻缘之事,合则聚,不合则离,终究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非旁人能够评说。但沈丹熹,你为昆仑神女,殷无觅,你为昆仑的阆风山主,你


    们二人的身份毕竟与常人不同,当以大局为重,勿要以私情扰乱昆仑。”


    沈瑱此言听着虽将两人都教训了一顿,但众人都清楚,昆仑君明显是在回应神女殿下方才说的“势不两立”,由此可见,昆仑君还是十分看重他这个弟子。


    沈丹熹默不作声地看了看阆风山的方向,沈瑱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殷无觅,早已消磨尽了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如今再一次听到他对殷无觅的维护之言,沈丹熹已不觉得意外了。


    反正契约已解,沈丹熹还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沈瑱闹得不可开交,至于阆风山主之位,她倒要看看殷无觅能不能有资格继续坐下去。


    契心石为世间姻缘基石,不可久离天宫,姻缘已解,月老便即刻携着契心石返回天庭去了。九公主好不容易下界一趟,不愿这么快回去,找了好些借口滞留在昆仑。


    晟云台上的云层散去,九公主原想去找沈丹熹,见她随昆仑君去了,想也知道她今日定是没空的,便随着昆仑侍从去了客院安置。


    从晟云台离开,沈丹熹随沈瑱一路到了悬星殿。


    悬星殿后方有一片苍林竹海,这里箭竹成簇,异常繁茂,围辟出一方清幽的小天地。


    竹林当中有一条卵石砌就的水渠,渠中水为从咸池引流的灵泉,灵雾氤氲,灵气充盈,绿竹环绕一座八仙亭,亭内摆置有坐具和煮茶的器具,这是昆仑君公务累了之后的休憩之所。


    沈丹熹以前是熟悉这个地方的,她有时来找父君请教课业,在这里等他忙完公务,会在这个亭子里小憩,听风拂过绿竹,竹叶沙沙地响。


    竹林深处,便是昆仑君闭关清修的洞府。


    沈丹熹扬眸环视了一圈这个曾经熟悉而现在陌生的地方,风吹拂入竹林,有细碎的铃音飘入耳中。


    在柔软低垂的竹梢尖上,悬挂着几串风铃,冰片、贝壳、玉石所制,中心处挂着绘有画像的绢布,这里的绢布上画的不再是小猫小狗,而是合乎昆仑君心意的山水图景。


    穿越女的痕迹,真是无处不在。


    她的目光在铃铛上略略停留了一下,沈瑱立时察觉了,想起她曾叫人撤走熹微宫内的所有铃铛销毁,沈瑱便也扬袖轻振,竹梢上摇晃的风铃随之消失不见,林中又只剩下沙沙的竹叶声和潺潺流水声。


    沈丹熹见了他的举动也当做没见,跟随他一同步入林中八仙亭。


    这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再无旁人,沈丹熹与沈瑱走到如今,父女之间的裂痕已到了外人都能窥见的地步,实已没有什么话可说。


    沈瑱叹息一声,还欲弥补与沈丹熹之间的裂痕,温声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沈丹熹问道:“父君想听什么话?”


    沈瑱往她面前桌上送了一杯茶,“我们父女似乎许久没有对坐谈心了。”


    沈丹熹垂眸看了杯中茶水片刻,唇角勾了勾,“怎么会许久呢?大婚前夜,‘我’与父君不是才促膝而谈,聊至夜深么?”


    是啊,大婚前夜


    ,他们分明还是父慈子孝,和乐融融,也不过月余的光景,他们何至于就成了现在这样。


    ≈ldo;你虽不愿意说出口,但我已然知晓你心中有怨气,这次入契心石,我本想能借此机会,让你和殷无觅解除误会,消除你心中怨念。≈ap;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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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的女儿l,继续道:“你以前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会向我倾诉,为何现在不愿与父君敞开心扉了?”


    沈丹熹听了这句话,却啼笑皆非,良久后才道:“看来父君是真的忘记了,我向来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有什么怨气,我自己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找人讨要回来的。”


    就连羽山那只孔雀都知道她是什么性子,都曾对穿越女产生过怀疑,沈瑱却不曾怀疑过。


    他不仅没有怀疑,就连她原本的样子,他都不记得了,他心目中的“沈丹熹”已经彻底被穿越女留给他的印象所覆盖住了,完完全全已没有了她的痕迹。


    从她回来至今,没有一次,沈瑱是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腰的。直到方才在晟云台上,他都还在维护殷无觅。


    试问,她还怎么敢相信他?还怎么敢向他敞开心扉?


    她甚至怀疑他。


    正因为有昆仑君坚定不移地站在沈薇背后,接受了她的那些改变,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才没有了旁人提出质疑的余地。


    沈丹熹看见沈瑱皱起的眉头,他显然觉得殷无觅便是她发泄的对象,当然,这种猜测倒也没错。


    她没有碰他斟的茶,也不想在此多呆,站起身道:“看上去,在您心中,殷无觅似乎比我更加重要。”


    沈丹熹抬步往外走,在竹叶的沙沙声中,听见身后沈瑱无奈的声音,“丹熹,如果你还顾念我这个父君,顾念昆仑的话,便不要因一己之私,为昆仑平添动乱,现在的昆仑经不起这样的内耗。”


    如今人间混战,昆仑气运低迷,神域边界山水枯竭,沈瑱对昆仑的把控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沈丹熹听见了他说的话,但脚步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竹海。


    从悬星殿回去,沈丹熹第一时间便去了安置孔雀的殿宇。


    这座殿宇有她布下的重重结界相护,又有曲雾守在殿外,并未出什么差错。


    只不过,在这期间倒有两个侍女在殿宇外缘探头探脑,想要打探殿内情况,被曲雾发现当场拿下了。不消沈丹熹问话,曲雾已从她们嘴里挖出了实情。


    原来这二人是受了殷无觅身边那个侍卫越衡的指使,要她们留意熹微宫里的动静,事无大小,都传于他知晓,尤其是神女和羽山少主的动态。


    这些侍女以往都与神女殿下十分亲近,但见殿下与阆风山主情深意切,还以为今次他们也同往时一样闹矛盾而已,皆因有羽山少主之故,才闹得这么不可收拾。


    不过再怎么矛盾,殿下和阆风山主终究是会和好的,熹微宫的侍女们也见过许多次了,以为这次也以前没什么差


    别,她们若是能在其中出上一份力,帮助殿下和山主和好,日后还能得些好处。


    直到今日听见从晟云台传来的那一句话,她们才恍然,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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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竟真的和阆风山主解了契。


    现下那两名侍女已是完全慌了神,沈丹熹不耐烦听她们的求饶和辩解,她相信熹微宫里有这样想法的宫娥不在少数,穿越女百年的纵容,已让她们完全忘了该有的界限。


    “将熹微宫里所有仙侍全部撤去职务,退回司宫台去。”沈丹熹道。


    曲雾一怔,“栖芳也……”栖芳是熹微宫里女官之首,也是从小便随侍在神女身边的。


    沈丹熹淡而无情地“嗯”了一声,抬手撤开布在宫殿的结界,抬步独自进了殿内,门扉在她身后阖上,掩住了她纤长的身影。


    殿内静极,只有一盏琉璃灯亮着,纯白的雀火内里透出点金茫,静静燃烧着。


    雀火光晕笼罩下,是一具沉眠的法身。


    沈丹熹坐到床沿边,抬手按在漆饮光心口上,手腕上的刺青顺着她的指尖流淌下去,重新没入他心口之内。


    姻缘解契只四世就断了,他们从契心石内出来得早,寄魂花的花瓣只枯萎了一半,沈丹熹不知道将花还回去后,他的神魂能不能直接回到身躯里,但将他继续戴在手上也不妥。


    漆饮光在九幽里说的那一番话,沈丹熹是信的,她的想法也与九幽里的那个自己一样——明知道她只是过去的一段影,他说的那些话,外面的自己不会知道,他没有必要编造谎话故意讨她欢心。


    知道有人记得她,知道有人曾试图寻找过她,沈丹熹还是有些开心的,连带着看他也顺眼了几分。


    但他的这番心意,于她而言,注定便如投入深渊的石子,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他很聪明,所以只在那一个注定会湮灭无痕的“泡沫”里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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