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的双眼漆黑如墨，十指如同触手般蔓延伸长，像是光缆电线一样插进了前排驾驶座的数个数据接口处。
“该死！”鲍勃怒骂一声，一拳砸到了车窗玻璃上。
他大吼道：“强制指令！‘达西’，关闭动力系统，熄火开门！”
然而一切于事无补，方向盘旁边的屏幕亮起，熄灭的引擎重新启动，车后座上肤色暗沉发黑的怪物已然接管了车控系统。
“‘达西’是你夜警纳米级外骨骼作战机甲的名字吗？”
季桉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字回复讯息，头也不抬。
“托克是从车内硬件的实体终端系统进行入侵的，他的黑入权限此刻仅次于开发者，高于夜警队赋予你的机甲管理员身份。
换言之，你刚刚放开权限，让机甲的辅助智能来操控车载系统，等于给这只夜魔创造了机会，让他得以通过车载系统替代你的机甲使用者身份。
现在这辆车内的所有电子设备，统统都归于他掌控了。”
这个道理鲍勃也知道。他急得满头大汗，疯狂思考对策，却找不到阻止这头狡猾的怪物夺走机甲的办法。
除非此刻他手里有一台超波干扰器！
但没有特殊任务，谁没事去申请这种麻烦的管制机器随身携带的？
车内，驾驶座前的暗格自动开启，一个通体粉金色的密闭金属盒浮现了出来。
托克用食指触手将盒子卷了起来，盒盖上的棱镜发出光芒，确认过他“管理员”身份后，金属盒弹开，里头爆发出一团蜂窝状的光束。
光芒消失，托克看向窗外，暗灰色的右半张脸闪过一阵鱼鳞般的光膜涟漪。
鲍勃脸色铁青，隔着一层钢化玻璃，这只怪物咧开嘴，露出獠牙冲他招手微笑。
下一秒，引擎轰鸣，地面车撞破高架桥围栏，加速自空中飞掠而下。
看着省吃俭用刚买不久的爱车连连撞破护栏，在环行的高架路上引发数起交通事故，鲍勃知道事态已经不是他能瞒下解决的了。
要是等托克带着他的夜警纳米级多用战斗机甲逃入黑市地下，不仅追回困难，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引发怎样可怕的后果。
想到这里，鲍勃急忙拨通了队长的急线电话。
还没等他开口将事情交代完，季桉收起了聊天界面，走到路边被车撞破的楼前平台护栏处朝下张望，插话道：“陈瑜队长，如果我能解决政府办公大楼前夜警机甲被抢……”
她看了眼鲍勃，体贴换了个词，“——被偷这件事，能算我通过试用期考核吗？”
鲍勃心领神会，立马将声音外放，一个声线较粗的沙哑女人声音传了出来，“你还没入职，就在和我讨价还价了？”
“啊，我还以为这就是对我的考核，顺便也是对您手下小队成员的一点教训。”
鲍勃愣了一下。
“战斗用纳米机甲是联邦最重要的智能单兵辅助作战武器装备之一，放在哪个大区都不会安心下发交由单人保管。
但由于夜警工作的特殊性，政府又不得不把这种级别的机甲交到战士个人手里。
机甲本身就带了智能辅助系统，那么像鲍勃这样将其改装接入日常生活充当私人助理的行为必然很常见，禁也不可能禁掉，所以现在这一幕或早或迟都会发生。
这不是多加培训、提醒加强防范意识就能避免的，必须让所有拿到机甲自行保管的夜警都明白后果重视起来，吃到教训知道疼了才行。”
电话那头，陈瑜没有打断季桉的话。
“托克说自己发烧生病，错过了例行体检，病好后立刻去医院补了体检报告交去公司。
但他能被‘随机’巡检系统精准抽调出来进行复查，我想要么是他体检的那间医院有点问题，要么就是体检报告与他人的相似度过高……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你们一定早就想了某种办法，提前让研究院那边布置了一点小手段，以防某天当真出了什么事，预料中的教训衍变成了一场事故。”
说着，季桉看向鲍勃，“所以不必太过焦心，‘达西’不会被托克真的带走流入黑市，肯定能找回来的。”
鲍勃憋红了脸，欲言又止，既因自己倒霉运气差，正好撞上成为反面案例的典型觉得委屈，又有些羞愧。
季桉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目光投向平台下方，被托克操控的机甲“达西”已经完全违反了交通法，正策划了一条最快逃往黑街的危险路径，驾驶着地面车自上而下飞跃高架桥上的护栏，撞破数道车流。
身后大楼与空中远处已有警笛响起，她提醒道：“就算我猜错了，我的试用期考核您另有安排，现在也没多少时间了。大概还有十五秒，托克就能带机甲逃到地面上，届时变数增多，我不确定自己还有能力在安全范围内解决掉这件事。”
手机那头，陈瑜看着面前由监控飞行器传回投射到空中的光屏画面，地面车此时撞毁了近十道高架桥护栏，车头早已扁塌陷进去了一块，再飞跃几段高架路作空中缓冲就能落地了。
高架桥的车辆能接收到桥面破损瞬间系统传达的交通危险信号紧急制动避障，可一旦托克逃到地面，伤亡及变数就难以控制了。
新人这一点说到了点子上，他们需要的是教训而不是事故。
桌面液晶屏上浮显出一道消息通知，陈瑜随手点开阅看，是勤务医疗处刚刚更新的二十四小时排班表。
“就按你说的，‘在安全范围内解决这件事’，让我看到你的能力。解决了我们再谈。”这就是应许了。
通讯中断，鲍勃心急如焚地站在缺口处朝下看，自己的地面车正从离地面最近的高架上又一次撞破护栏冲了出去，下方被困在地面车流里的几辆小型车无法避闪，眼看着就要酿成惨祸。
他焦急望向身边，神态一直散漫淡漠的女孩此刻表情认真，右手托着的卡片机已经延展成平板大小，她左手正在上面的屏幕上飞迅操纵点按着什么。
在越发响亮的警笛声中，季桉左手食指最后于屏幕上滑触了一下，即将砸至地面车流的车辆内，志得意满正调试机甲的托克瞧见了副驾座位上一个银色的手环。
那是很常见的一款卡片折叠机防丢腕带，手机可以折叠后卡进表盘卡槽里当作电子腕表使用，很受学生群体的欢迎。
此时手环缺失了充作表盘的卡片机，卡槽接口处闪起了红光，而机甲辅助智能“达西”也通过车载系统开始向管理员传达警报：“发现超波爆.炸物，请紧急撤离，危险警示级别——”
“轰！”
鲍勃呆滞地看向地面，他造价昂贵的最新款地面车已经于超波爆炸中解体，在最先赶到的警用无人机探照下切割成了不同规格大小的碎块，被滚滚车流践踏而过。
金属碎块与跳跃电弧的引擎电池块如冰雹般砸落，被袭击的车辆变道追尾，地面交通事故无可避免……
但这种程度的事故，基本不会出现人员伤亡。
季桉握着薄薄的卡片机朝鲍勃晃了晃，“我‘不小心’把手机防丢腕带落你车里了。对了，联邦的纳米机甲是能扛过超波爆炸的吧？我以前特地查过这方面资料，不过联邦军事研究院从没公开这部分信息。”
鲍勃眼皮抽了抽，重新望向下方拥堵嘈杂的车流，肉痛之余，倒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种局面，总比托克抢了他的机甲和车后顺利落地，然后扬长而去要好。
至少现在，他可以不用担心后面再出乱子，一心只等上头的调查处分。
好在他没图省钱，特地为爱车上过保险，还是最高那一档。
“‘达西’以前遇到过比这更严重的爆炸，前任管理员尸体都没留下，它都好好的……”
鲍勃用手摸了摸自己毛渣渣的短寸头，叹了口气，“不聊这些了，发生这种事，队长肯定要找我谈话。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见她。”
季桉摇头，“你自己去吧，替我和队长打个招呼，我明天再过来。”
鲍勃扭头看向她，女孩耸了耸肩膀，“今天还是我的试用期，但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完成了试用考核。”
通过考核就意味着真正得到了这份工作，她明天来就是正式上班。
鲍勃不可思议道：“你要无故早退，第一天就放队长鸽子？”
“我有理由的......”
季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神态终于有了些许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所特有的纯挚温和，连带着声音也温柔起来。
她晃了晃手机，表情有些得意的小骄傲，黑发里那几缕火焰般的红格外张扬显眼。
“赶在海姆政府今天下班前，我要去公证处登记结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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