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二天


    “殿下,我们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抵达蜀州城。”


    蒋才拉紧缰绳,让马匹脚步渐缓,关切地掀开轿帘。周围的侍从们注意到他的动作全都屏气凝神,降低声音,生怕打扰里面的小皇子休息。


    薛焰在榻上翻了个身,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终究还是来蜀州监工水坝了。


    又是个抢二哥气运的活。


    薛焰寻思着,原本的天道安排应该是薛煜来视察,发现确实存在什么问题,便亲自督办修建水利之事,最后受万民敬仰,名垂千古,为登顶皇位加上有力的一个砝码。


    现在却换成了他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无奈。


    二哥还极其不放心他的安全,派了以蒋才为首的亲卫队来护他安全,母妃也把善言善行派了过来,就是为了照顾好他。所以这一路虽然山高路远,他也不至于受太多折腾。


    至于裴准,这世间就没有他意念之间不能到访的地方,表面上跟没跟过来无所谓的,没准晚上就出现在他床头。


    自从那日的尴尬事件之后,裴准便极少出现在他面前,只有偶尔莫名的视线,让薛焰察觉他在偷看自己。话又说回来了,裴准竟然对他动情还私下纾解……这也让薛焰感觉怪别扭的,不是讨厌,也不是厌恶,就是觉得……


    怪异。


    如果把裴准喜欢他这个想法代入过去种种回忆,他以为的过于严厉的师徒相处,统统变了味道。


    所以,薛焰权当不知。


    他不知裴准的心思。


    “唉……”


    薛焰懒懒地翻了个身,手里掐着一个火焰属性的法诀。那团微弱的火焰愈来愈亮,愈来愈亮,忽然爆出一个火花,像极速跌落的流星,猛地熄灭了。


    又失败了。


    不过总比以前连个火星都无的好。


    其实经历两世他也发现了,他的确是喜欢修行的。


    说来也有些好笑,他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话,有天赋时的喜欢不一定是喜欢,可能是因为擅长所以能从其中得到快乐,没天赋时的喜欢便是真的喜欢了,因着每次练习都是打击,这么多挫败都还念念不忘,他确实如裴准所说,天生是修行的料。


    “裴准,你若真心爱慕我,怎的从来不让我知晓……”


    薛焰收紧手指,低低道。


    ——


    城门上的亲信拿着望远镜望了又望,确认是从京城来的车队之后,连忙一路跑到潇湘馆内。


    潇湘馆内轻纱曼舞,紫烟袅袅,雅间之中,十二位美貌舞姬腰肢婀娜,舞姿翩跹,桌上摆放的皆是鱼翅、海参、鹿肉之类的美味珍馐,连盛放在碧玉盘里的葡萄都颗颗饱满,汁水甜美,乃是顶有名的美人笑。


    位于上座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满脸堆肉,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常服,眯着细长的眼睛观赏舞蹈,手里还揽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他便是掌管蜀州一带的尹知府,自从这几年朝廷拨款兴修水利,水坝的高度不见长,他的腰围倒是愈来愈凸出了。


    那城楼上探听消息的侍从匆匆赶来,也不敢瞧那些妖娆的姬妾,低声说:“不好了,大人,从京城来的五皇子今天就要到了。”


    听到此话,尹知府脸色一变,啪地一声把手中酒杯投掷于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流云门那些杀手干什么吃的?废物!全是废物!这么长时间,竟一点机会都没寻到!”


    他不敢谋害皇族,可真让薛焰到了蜀州调查出什么也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提前匿名买通江湖上的杀手,下药也好,伤人也好,毁车也好,皇子让他打道回府即可。


    没想到竟然全然失败了。


    尹知府大怒,连带着怀中的女子都吓得小兔子似的瑟瑟发抖,露出的细白手腕间布满青紫的鞭痕。


    “尹大人,不必过分担忧,那五皇子不过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圣上是怜惜他,才给了份视察的工作,做做样子,游山玩水罢了,倒是不用太担心。”


    说话的是位慈眉善目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生得有几分秀气,只是面白无须,声音细声细气,不难推断出他是之前朝廷派来巡视的魏公公。


    “我怎么听说那五皇子帮二皇子殿下处理了大理寺贪墨案,又把烟花厂爆炸的事办得极好,民间传言他的病被国师治好了,聪慧过人,又得民心,那些老百姓们可是个个都盼着他来主持公道呢。”


    魏公公笑着饮酒:“那些都是民间的传言,做不得数。老百姓嘛,总是喜欢传些神乎其神的谣言。咱家宫里的徒弟可是说五皇子病情依旧,小孩子心性,只要我们打点好一切,让他蜀州玩得好好的,还能有什么问题?”


    “是是是,还是您说得理,是我多虑了。那我先下去安排着,那些工人的嘴可得堵严实了。”


    魏公公微微一笑:“咱家这都是应该的,尹大人分了咱家这么多好处,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春云我瞧着极水灵……”


    春云就是尹知府怀里抱着的少女,听到这话,看到魏公公淫/邪而不加掩饰的眼神,当即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大人,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您、伺候您,请大人不要嫌弃奴婢啊……”


    少女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泪水,这魏公公比尹知府手段还要可怕,前面已经有好几个姐妹被他活生生玩死了,那些十六七岁的姑娘进去前还是好好的,一夜过去却是被赤/身/裸/体抬出来!


    可是一个奴婢的性命,在尹大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春云,别忘了你的父母。替我好好伺候魏公公。”


    “哎呀,小美人,咱家会对你温柔些的。”


    两个鱼肉百姓的禽兽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应付完薛焰后的好日子。


    他们却没发现暗处里一双金色的狐瞳熠熠生辉。


    那道阴影不着痕迹地出了雅间,在潇湘馆内最神秘的思焰阁化为一名姿容绝色的美少年,披墨发,着红衣,配金铃,一如从前,美艳不可方物。


    偌大的房间里已然坐了数十位大妖,其中有妖冶妩媚的狐妖,也有凶狠沉得戾狮妖、虎妖等等,一屋子里全是修为高深的妖怪,皆是听着古锦月的召唤而来,为妖皇陛下卖命。


    不过这差事,应当很好做,不就是杀几个贪/污的凡夫俗子吗?简单。


    “哎呀,都说我们妖怪吃人不吐骨头,这人吃起人来才是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呢,那尹知府和魏公公可真是把蜀州这片宝地折腾得乌烟瘴气的。”一位身着红衣、身姿丰腴的女子吐着蛇信笑靥如花道。


    “妖皇陛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杀了他们?要不然今天晚上我就去一口吞掉他们。”狼妖率先请命。


    “直接吃掉多便宜他们,还是用我的蝎毒慢慢折磨到死好了。”


    众妖开始就如何处死他们开始热烈讨论。


    “好了,安静。”


    古锦月出言打断他们。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等会一人到下面领一百套工服,发给你们的手下。”


    “哈?我们要那个干什么?人类的衣服多丑啊!哪有奴家这身蛇皮变成的纱裙好看?”


    古锦月揉了揉太阳穴:“我们行事不可太过嚣张,引来天道窥伺。”


    “额……所以?”


    众位威风凛凛的妖大王们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此次不可杀生,不论雌雄皆化成凡男,着短打,戴头巾,给我到墨江修水坝去。”


    众妖:……


    众妖:“别啊!!!陛下不可!陛下三思!!”


    作者有话要说:


    蜀州这节,小皇子会掉马~修完水坝,就是分焰啦~


    第72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三天


    如今到了初夏,天气特别炎热,特别是蜀州城地处西南,更是湿热交加,空气也闷闷的,人人都衣衫汗湿,汗水和头发粘在一块,唯有薛焰因着修为精进不少,免受酷暑侵扰,整个人都清爽自如,现在众星捧月地走在众人中间,一下就叫人移不开眼。


    “臣尹贤拜见五皇子殿下。”


    “奴才魏金宝请五皇子殿下安。”


    薛焰用灵童眼瞥了他们几下,尹知府的气云是头鳄鱼,魏金宝则是乌鸦,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起来吧。”


    “谢五皇子殿下。”


    尹知府和魏公公沉迷风月、浸/淫欢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顾及到身份有别,眼前的美少年乃是天家之子,真真要称赞薛焰一声尤/物。


    早听闻梅贵妃是蜀州第一美人,从薛焰看来,此话当真不假。


    “殿下一路远行,舟车劳顿,是先去工地视察,还是会别院休息?”


    两个心虚的贪官收起在面前满脸威风的作态,虽说心里不大瞧得上这个无权无势的五皇子,但表面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我累了,我想休息。”


    薛焰若无旁人般的伸了个懒腰,若人生都好看,做这个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只是在这接风的正式场合,实在显得不庄重,越发坐实了他心智尚幼的传言。


    “殿下,我们还有正事,等会休息也不迟——”蒋才小声劝阻道。


    薛焰小手一挥:“你是皇子我是皇子?都说了,我不想去。这么热的天气,本殿下中暑了怎么办?”


    “是是是,一切以殿下的身体为重,我们立刻去别院,殿下,可要好好尝尝我们蜀州的特色美食,还有歌舞,虽不比上京城,但也能解一路风尘辛苦……”


    尹知府就喜欢草包皇子这副纨绔做派,看上去就很好糊弄,忙不迭请薛焰上轿。


    到了别院,果然修葺得黛瓦白墙、花红柳绿、亭台楼阁,无一不美轮美奂,薛焰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修水坝的钱到底花了哪里,反正不在该花的地方。


    他注意到蒋才无声无息地带人离开,就知道他领着二皇兄的命令,去调查尹知府和魏公公了,甚好甚好,他这边装傻吸引主谋的注意力,蒋才偷偷溜出去探听消息,做出来的好事怎么也得算在薛煜头上,反正算不到他薛焰头上。


    “粉丝慢炖鱼翅、蒜蓉虾球,还有这嫩吃兔和黄辣丁,这可都是方大厨的拿手好菜,五皇子殿下,远道而来,定得尝尝。”


    满桌的美味佳肴,看起来确实不错,薛焰像个贪吃的小孩,笑眯眯地拿起筷子,不住地挑菜。


    尹知府摸着胡须,给心腹使个眼色:“还不快请姑娘们上来献舞助兴,今天让我们不醉不归。”


    “好呀,还有漂亮姐姐跳舞,本殿下开心极了,在宫里处处都管着我,没想到还能边吃饭边看美人跳舞呢……”


    薛焰拍手称好,眼神痴痴地看着美人们,直把她们盯得脸颊绯红,连排练许久的舞蹈都乱了拍子。


    原因无他,谁也受不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少年用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啊。


    说什么没能看美人跳舞,他自己不就是个绝色美人吗。


    见五皇子看得入迷,尹知府以出恭为由出了房间,见魏公公阴测测地站在外面,唇角挂着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尹知府知道每当出现这个笑,就说明他心里有害人的鬼主意了。


    “今个儿不查,明天也要查,不如趁着这接风宴他酒醉,让他落点把柄在我们手上,到时候也不必多费心思,他自己都不敢查。”


    尹知府何尝不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小人呢:“什么把柄?”


    “你找些懂事的女奴来,我这有宫里的秘药放进酒菜里,本该来视察水坝修建情况的五皇子强上了无辜的女人,还被我们当场发现,啧啧,他还有胆量找我们的麻烦吗?”


    “有道理,我这就去办,他就是个孩子心性,这种人最好拿捏。”


    另一边,蒋才出门探查情报,他做事稳重,能力出众,不选那些大街上提前被交代好说词的寻常百姓,专门往赌场、青楼那些地方跑,很快就查出尹知府手脚不干净,还听说在他们来之前,那水坝的工地根本就没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修出来的东西根本抵挡不了洪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本该守着小皇子的侍从们纷纷被人以各种理由打发出去,不同于他离开时的热闹非凡,此时别院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你们是谁,为何守在五皇子殿下住处的门口?让我进去,若是出了差错,你们可担待不起!”蒋才面色肃冷,长剑出鞘,盯着眼前两个诡异的童子。


    这两个童子正是鹤一与鹤二。


    “你先不要急嘛,有我们在殿下能有什么事呢,你……”


    啪嗒一声,竟是门开了。


    “五皇子——国、国师!?”


    蒋才曾经在皇宫里远远见过国师一面,超然物外,记忆深刻。只是他没想到国师竟然也在这里,还是在五皇子殿下的卧室。


    可就算是国师也拦不住他。


    他非要亲眼确定他没事才放心。


    “止步。”


    男人低声道。


    蒋才刚想质问,就见他伸出食指在他眉心上方点了一下,登时动弹不得了。


    “你会忘记刚才所看见的事,忘记我的出现,回去吧。”


    蒋才微微一呆,眼神混沌,似乎想起什么,转身离开了。


    鹤一在一旁崇拜道:“消除记忆之法,也就只有您使得如此炉火纯青。”


    其实裴准也刚来不久,于情于理,他国师的这个身份都不该跟着薛焰来蜀州,太容易被天道发现了……可幸好他来了,才能把中了情药的小皇子抱进卧房。


    “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就这么不喜欢处理这些政务吗……只可惜这辈子你投身成了皇子,要想活命,必须得做。”


    尹知府是真下了血本的,这卧房的寝具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那绣满繁复梅花纹路的浅蓝锦被把衣衫散乱、醉眼惺忪的小皇子衬得有如画卷一般美好,呵气如兰,活色生香,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这次还真是薛焰大意了,他想着自己最近又在修行,这凡间的酒应该奈何不了他,谁知情药加上烈酒,害人不浅啊。


    “热……好热……放开,别抱着我……热死了呜呜…”


    他的脑汁混混沌沌,但熟悉的香味告诉他,眼前的人可以信任,便肆无忌惮像猫儿似的在裴准怀里不停地挣扎,呼出的热气在他的脖子上像羽毛挠心底似的痒。


    裴准眼眸一暗,自从他发现自己的欲念后,愈发不敢与薛焰这般亲近地接触了,也许久没有这样像对待小孩子那样的和他搂搂抱抱,他的理智是想放手的,可……


    “是你的身体在发热,倒也怪不了天气。把手给我,我给你把药逼出来。”


    只是帮他逼出情药而已,这样短暂地抱一抱,也无妨。


    “我不,你走开……”


    大约是他抓他手的力道太大,薛焰立起身子,揉揉脑袋,眯着眼睛瞧了会儿眼前的男人。


    “是你啊……”


    说完,他像个醉猫似的朝裴准脸上吹了一口热气。


    裴准蹙眉:“是我,你等会酒醒了,再和你算账,你心智可有十一岁了,就是十岁的小孩也没你这么糊涂的——”


    “哈,是你,裴准狗贼。”


    裴准:“……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哼,裴准狗贼,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裴准:????


    “你叫我什么?”


    “裴准裴准裴准,不是你吗?烦死了……”


    薛焰浑然不知自己暴露什么,嘟囔着抱怨着,又去扯自己的衣服。


    裴准不由得屏住呼吸,浑身肌肉都绷紧,灯火落到他如玉的面上,明明暗暗,看不分明。


    他又问,声线有些颤抖:“你为何知道我是谁,这一次我分明都没和你说过,难道你有记忆,只是在装傻?”


    这时反而不记得给薛焰解酒了。毕竟浑浑噩噩时反而说的真心话。


    如果只是到这里,薛焰还可以抢救,可惜药效加酒,劲头太大了。


    “别吵我,好热啊……烦死了,上辈子你话没这么多,怎么现在就这么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呢?”


    上辈子。


    听到这三个字,裴准的表情反而愈发的平静,只可惜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裴焰,你原来都记得。”


    第73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四天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薛焰定要好生骂醒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就在醉酒的时候说出口了——


    亏啊,实在是亏啊!


    他甚至连裴准得知真相后震惊到失态的神情都未看到,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你竟然有前世的记忆,我……”


    面对眼前不省人事的醉猫,裴准得知真相了,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把这可怜的醉鬼打一顿教训吧?


    裴准想起从前和小皇子相处的种种,不知是恼怒多些,还是欣喜多些,怪不得从一开始薛焰就对他百般排斥,原来这一世他竟是带着记忆转世的。


    这不应当。


    裴焰死前修为已逼近大乘,按理来说是会带着记忆转世不错,可裴准分明记得,当时因为裴焰生出了一个残暴分魂,他不得不把他们分开,并把分魂杀死——


    本魂分魂俱为一体,有所缺失的本体魂魄在轮回转世中格外被动,所以不论是失去记忆也好、身体病弱也好,甚至八年后醒来心智低幼也好,裴准都以为是因为裴焰的分魂已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可如今一看,裴焰带着记忆转世,大抵是因为那残暴的分魂没有消失,而是跟着他一并来到了人世。


    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何分魂没有消失,他分明杀了他。


    难道与他隐约缺失的记忆有关吗?


    那裴焰的分魂又在何处?


    当初为了保护濒临崩溃的本魂,没有一人告诉过裴焰,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分焰的存在,所以裴准认为就算是现在,薛焰仍旧不知事情的真相,更不知分焰的下落,他必须亲自找出来彻底抹杀。


    不过分焰的账,可以先搁置一会儿,眼前小骗子的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裴焰,薛琳琅,薛焰,你骗得我好惨啊。”裴准色冷。


    对方一副晕乎乎的表情盯着裴准看,仿佛听不懂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词,突然想明白什么似的,小猫扑蝶似的扑到他的怀里,眉眼弯弯,酒窝甜甜地笑了。


    “好大一个冰块!摸着可真舒服!”


    裴准:“……”


    他许久没被小皇子这样信任亲热地依靠过,噢,不,或许不是小皇子了,知道他拥有前世记忆后,眼前这个人与他前世的徒弟身影完全的重叠。


    “你这个孽徒——”


    他的手掌苍白有力,眼看着就照着少年毫无防备的颅顶压过去,让人疑心是不是要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案,结果就跟顺着引线快要爆炸的潮湿火炮似的,在接触到那柔软发顶时,不期然,熄了火。


    反而变成轻柔的抚摸。


    就好像当初那个血夜,他救下家破人亡的少年,轻轻抚上他的头顶,一捡就是一辈子。


    “不过,为师确实对你束手无策。”


    罚是罚不了的。


    他这么轻轻一摸,倒是把薛焰心里因为中了情药压着的邪火给引出来了。


    小皇子痛苦地呜了一声,抬起头来,正好与男人冰冷的唇瓣堪堪擦过,像干燥秋天里的静电,劈里啪啦,燃烧出了干柴烈火。


    不知怎的,两个人就吻在一起。


    薛焰那方,估摸着是渴了,像只寻求水源的小猫咪,舌尖一点一点地舔着裴准的唇瓣,看起来不像要亲亲,像是要喝水。裴准却被撩/拨得不要不要的,心跳如擂鼓,就算当年一人之力独挑十万妖魔也无此紧张失态——


    他瞳孔骤缩,脑海里像有千万束烟花一样绽放,两瓣薄唇绷得死紧,浑身肌肉都在微微发抖。


    他不应该这样做。


    他不应该亲吻他。


    不应该……不应该……再次……


    再次什么?


    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断片。


    以至于裴准回过神时,没喝到水的小皇子已经像个意兴阑珊的食客扭头挣扎要走了,这可怎么行——


    “唔!”


    薛焰下意识疑惑地推了他一把,妈的,这个水壶好奇怪,刚才他怎么舔也不给他水喝,现在他不喝了到别处去寻水,又气呼呼地不依不饶。


    但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疑惑了,裴准生怕人逃跑似的紧紧地桎梏住他,薄唇带着冰雪似的气息压了过来,异常野蛮和固执,好像胜券在握的捕食者,下一刻就要将他侵吞入腹。


    “唔?!呜……”


    小皇子被亲得晕乎乎的。


    裴准本是想粗暴些,或者说他是个严厉的师父,他的吻也应该严厉,可吻着吻着,唇齿交缠间,却渐渐变得温柔,带着风一般的克制与怜惜。


    反正、反正薛焰不还醉着吗?


    无妨吧,他不会发现的……


    然而色令智昏的裴准却忘记了,自己可是大乘期修士,接近天神的存在,一呼一吸之间是丰沛的灵气,与他交/欢能得到精纯的修为,更何况凡间的情药?


    于是,薛焰就被他吻醒了。


    薛焰:“……”


    啊,还有什么比酒醉醒来,发现裴准在偷偷亲自己来得尴尬?


    有的。


    他还没发现自己醒了,亲得还很投入。


    额,我给你留个面子,你亲完自己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薛焰想。


    薛焰:“……”


    还在亲。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亲得够久了!!


    不过亲着亲着,薛焰忽然觉得这个吻很是熟悉。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信苏安晏是当年在秘境中救了自己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


    时隔这么久,靠一个吻的感觉来认一个人实在有些离谱,但奈何裴准这次亲得实在是太久了,太肆无忌惮了,他总忍不住联想起……


    那个偷偷在秘境里亲他的人。


    会是裴准吗?


    他的师父从那么早开始,就对他抱着喜欢的想法吗?


    而那边裴准总算觉得自己心里那股奇怪的火没有那么强烈了,停止了亲吻。看着双目微闭、唇瓣嫣红微肿的小皇子,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准备施展个小法术除掉这点暧昧的印记,手伸到一半——


    “师父。”


    小皇子睁开眼,诈尸都没这个吓人的。


    “你以前也这样偷着亲我吗?”


    裴准:!!!!!


    裴准状似冷静:“……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从你舔我舌尖开始?”


    裴准:“…………”


    冷静不了了。


    薛焰还是很好奇:“以前你跟着我去秘境过是不是?当初在秘境,你也这样亲过我?”


    “什么秘境,你不要胡说,就今天一次,都是情药的意外。”他一口否定。


    天底下什么样的情药能影响到裴准?


    他越这样,薛焰越觉得是他:“不会吧,真是你?我和苏安晏相遇那次,以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想到他竟然是抢你的功劳,实在是、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年他和苏安晏那段孽缘的开始,便是他以为苏安晏在秘境里为他解除情热的毒,他把他当成救命的恩人,带回了仙宫疗伤,朝夕相处之下,喜欢上了他。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薛焰的话却让裴准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的神情中浮现出一种罕见的迷茫,像走在迷雾里回头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你怎么了,裴准?为什么会这样?”


    薛焰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神态,似乎是想回忆起什么,却有什么力量压抑着他。


    或许是这样的。


    薛焰忽然想到,裴准并非隐瞒在秘境里与他亲热过,而是,他确实忘记了。


    “你没事吧?裴准、裴准……师父?师父?你还好吗?”


    裴准听到他的呼喊,缓缓抬起头,纵然脑中锥心刺骨的疼痛,心中忽然也升腾起一种欢喜来:“阿焰,你愿意再叫我一声师父吗……”


    男人的眉心光点一闪,一道蓝色印记缓缓浮现,通体流光,不说功效的话,倒像是女娇娥眉心一点梨花蓝的花钿。


    “绝情印?这不是绝情印吗?裴准你身上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的?”


    绝情印,印如其名,用于封印人心中的感情。


    裴准闻言唤出一面水镜,蹙眉道:“我对此印并无印象。”


    “这是绝情的印记,你对谁有情到这种地步,需要绝情印才能抑制住?”薛焰都没想到裴准身上还有这东西。


    裴准看了他一眼。


    薛焰:“……”


    啊,还是不问了。


    原来裴准之前对他说对他只有师徒之情,并非假话,这是爱/欲之情都被封印的缘故。


    这也能解释清楚另外一个问题了。


    情感与记忆相关,并不独立存在,要做到对一个曾经刻骨铭心的人视为陌路,就必须去掉与之相关的记忆。


    裴准只要与情爱相关的记忆都会模糊不清,这也是为什么他大多保留的是小时候裴焰的记忆,如何救他回仙门,如何引他入修行,这些都很清楚,唯独裴焰长大后的记忆寥寥可数——


    因为裴焰长大后,师父对待徒弟的怜惜之情,渐渐变了味道。


    可抑制也是有限度的,譬如现在,他和薛焰竟然在床榻上借着醉酒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这真是、真是……太刺激了,如此亲密的接触,爱欲翻腾,自然就冲击了封印,让他显形。


    还有一件事,也就是转世后,裴准来寻他大多数的情感真是师徒之情,不掺杂一点情爱之意,实在令人目瞪口呆。仅仅是师徒之情,他便能为薛焰做下那么多疯狂的事,若是再加上一份不属于师徒之情的恋慕,裴准对于裴焰,该是多么深刻的情意?


    薛焰一时心乱如麻:“谁能封印你的记忆?”


    其实他心中有了个答案,裴准是修为最深厚、最厉害的修士,不是人,那只能是天道了。


    或许是因为天道不希望自己的话事人爱上一个六道不容的魔头。


    薛焰一时苦笑。


    “这东西好处理,解除不难。”


    裴准施加法力让绝情印暂时消失。其实他眉心一道梨花蓝,还挺好看的。


    薛焰问他:“你想要解除吗?从前世来看,爱上我不是件好事。”


    “你这话问得太晚了。”


    裴准敛眉。


    “它既然显形,就说明已经重蹈了覆辙。”


    第74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五天


    前世与他错过的那个人竟然是裴准,薛焰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不可谓不震惊,更何况自己的师父竟然前生今世都对自己抱有那样一份不可言说的感情。


    他现在很难说得清楚对裴准抱有什么样的感觉,是厌恶还是喜欢,朦朦胧胧的,像隔了一层纸,越想越心烦,干脆扔到一边,先处理手边紧急的事。


    这时那床底下被裴准电晕的女奴幽幽转醒,抬头见床上二人,都是风姿绰约的仙人姿容,只是表情都十分不愉的模样,登时吓破了胆,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含泪地哭诉起来:


    “草民名叫春云,本地人士,还请五皇子殿下饶草民一命啊!我都是被逼的!那尹知府和魏公公拿我的家人做要挟,我才不得不爬床,他们才是蜀州城不能不除的大贪官!”


    既然裴准已经知道了他是装失忆,薛焰也就不隐藏他心细眼尖的一面:“我看你手腕上尚有伤痕,在来之前就受过不少折磨,尹知府要想使美人计,为何要找个像你这样受伤的女子?”


    春云扬起脸,见那神仙下凡似的五皇子眼含怜惜地看着自己。


    裴准忽然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视:“这是因为他们不仅要坏你的名声,还要拿你凌/虐杀人为把柄,春云就算做成了这件事,你们一家也会死在他们手里。”


    那衣衫单薄的少女简直吓坏了,脸色苍白,止不住地抽泣,眼神却渐渐从绝望变为仇恨和坚定。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我兔子跳墙反咬一口了。五皇子殿下,我爹爹就在墨江水坝干活,那些狗贪官全是用些劣质的材料、清水似的稀粥应付,那水坝哪里能挡住今年汛期的洪水?我们一家都愿意做证人,把狗官都弄下台!”


    裴准望向薛焰,白釉瓷器般的脸上已恢复从前的淡定自如,语气中带着长者的指导。


    “这是一件收集气运的好事,你需要抓住这次机会。”


    小皇子也不看他,把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云扶起来。


    “你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我在朝中影响不大,我会连夜修书让我二哥来处理。”


    到手的气运就是不要。


    裴准蹙眉看了他一会,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原来如此。”


    联系起之前薛焰种种幼稚的行为,裴准附耳提醒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此事我已与你二哥协商过,薛煜是心甘情愿将气运拱手相让的,你的命重要些,皇位的事不急,大不了你性命无虞后,做个太上皇,他再做皇帝,照样能君临天下。”


    薛焰:?


    薛焰:“还能这么玩?你们修真界的人就是这么对凡间跨越性打击的吗?”


    春云见薛焰面带犹豫,还以为对方根本就不想管这事,不由绝望道:“殿下,汛期马上就要来了,求求殿下怜惜一下这蜀州城数十万的无辜百姓吧!严惩狗贪官,还我们一个公道!”


    说罢,这倔强的姑娘又砰砰砰把自己的额头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顷刻间便是血流满面。


    “春云姑娘你先起来,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件事我定会尽快处理。”


    事已至此,还是赶快解决掉蜀州的烂摊子,毕竟薛焰也看不惯那两个为非作歹的大害虫,若是能快些铲除又不威胁到二哥的性命,他自然是愿意的。


    当务之急是在汛期来临前修好水坝,要不然暴雨将至,蜀州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再说那尹知府和魏公公两人,见春云进了五皇子房中便再无消息,心中惴惴不安,又想着春云一家人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中,也没那么害怕了。


    “没事,没事,那只是个傻子罢了,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天气燥热,尹知府不由坐在圈椅上端起茶盏,浅尝茶水,这茶叶可是有价无市的顶级碧螺春,他平日自己都心疼不舍得喝,今天特地拿出来招待魏公公。


    结果茶还没喝两口,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打开,进来的冷面侍卫正是蒋才。


    “两位大人,五皇子召见,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魏公公手一抖,咔嚓一声,那价值千金的顶级茶叶彻底浪费了。


    ——


    墨江水畔,万里无云,毒辣的太阳自早上便开始了。负责修筑水坝的工人像往常那样懒懒散散干活,上面克扣银两,落到他们手上就三瓜两枣,全是被逼着来的,自然也都敷衍了事。


    前几天呢,还发生过一件不大不小的好事,因着五皇子来视察,工头说只要表现好、嘴巴甜,就能多分几两的工钱,而且最近的伙食也好了不少。


    这些日复一日辛劳的工人对来视察的五皇子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只认为他是来走走过场的,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根本的改变。


    然而今天工地上却发生了一件奇怪到不可思议的大事。


    他们赫然在搬砖队伍中发现了尹知府和魏公公的身影。


    “他娘的,我没看错吧?这不是知府大人吗?他怎么和我们穿着一样的短打?”


    一个工人震惊地大声嚷嚷,让越来越多人的目光投向这里。


    “唉别看了别看了。”


    在工地里再没有比尹魏二人更显眼的存在了,他们靠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皮肤白皙和在场晒得黝黑的汉子们完全不一样。


    薛焰也来到了这里,昨晚他带人连夜审问了他们两人一通,春云的证词再加上蒋才之前收集到的证据虽然已经足够,但他们二人毕竟是蜀州的地头蛇,要修好水坝还须提防他们捣乱,于是薛焰就想到把他们发配到这里来做苦工,既能好好惩罚他们,也能时刻监视,防止出问题。


    在场的工人们这辈子简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神仙人物,纷纷愣在当场,连痛恨无比的狗贪官都没去为难了,生怕给五皇子殿下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尹贤、魏金宝二人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为王法所不容,今日本殿下就罚他们在这里给大家打个下手,什么时候水坝修好了,什么时候回去面圣。”薛焰笑眯眯地说。


    听到这句话,尹知府和魏公公的脸瞬间惨白,看到薛焰那张漂亮的美人面也像看到了鬼一样,而周围的老百姓们却发出阵阵欢呼,只道这个神仙少年郎是来拨乱反正的活菩萨。


    第75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六天


    墨江水坝修好的那一天,载入了大周史册。谁也没有想到这水坝的修建速度会这么快,听说在修建过程中,那些工人像是疯了一般不吃不喝不睡觉怎么也要修好这个水坝。而被薛焰罚做苦役的尹魏两人瘦得成了皮包骨,被曾经瞧不起的下等人各种折磨,最终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连带着蜀州官场的风气都好了不少。人人都赞扬五皇子英明不翻,五皇子爱民如子。


    让薛焰本人感到十分震惊的是,从此事中得到的气运超乎意料的多,无数金色的气运从蜀州百姓乃至各地百姓的气云中蜂拥而至,让他头顶那朵可怖的乌云发出阵阵金光,竟焕发出从未有的生机——


    他本来就生得万里挑一的好看,现在却比以前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了,整个人的气色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病怏怏的,肌白肤润,透露着一种莹莹的粉色,干燥分叉的头发也乌青滑顺,从一株弱柳扶桑变成了倾城牡丹。


    丹田也重获生机,薛焰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能使用金丹期的法术了,以后再来几波刺客都不是他的对手。


    至此,蜀州水坝一事完美落幕,薛焰本是领了个闲差而来,在偏远的蜀州竟也办成了这么多利民的好事,不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廷,威望变得更高了。谁都不相信他是个傻子,街头巷尾都说他已被国师医治好,聪慧灵敏,足智多谋。


    薛焰之前来蜀州的时候,百姓们多是看热闹、看稀奇的心态,而到他离开的时候,人山人海,全是舍不得他走,哭哭相送,依依惜别的。


    蜀州民风大胆,还有许多活泼勇敢的年轻姑娘们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绝世风华,一见倾心,纷纷投掷丝帕、香囊等物,妄图在五皇子心中留下一点划痕,搞得随行的官员打趣道:“五皇子现在的年纪,是该考虑娶妻了,再不济侍妾还是要填上的。”


    此话一处,他无端觉得身上冷了几分,天边竟适时地落了几道惊雷,吓得他胯/下的马差点跑岔路,这个话题也无疾而终了。


    可娶妻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回到皇宫,例行领了一堆赏赐后,胜帝还赐了薛焰一座极好的宅邸,顺便也提了提为薛焰娶妻的事情。


    胜帝依旧多病,脸色苍白,显得有些虚弱,看向薛焰时眼中却满是欣赏:“朕看赵丞相的独女蕙质兰心,品行相貌都与你相配,不如父皇为你做主,把她许配给你?”


    薛焰自然不愿意娶妻,更何况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父皇,儿臣现在并无娶妻之意。”


    胜帝以为他心中有顾虑:“你的痴病不是被国师治好了吗?朕倒是听闻那赵家女儿对你颇有情意,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不可耍小孩子脾气。”


    “这……”


    薛焰哪里知道自己就回京城过城门露了个脸就被贵女看上了非嫁不可,正思索着如何拒绝,便听胜帝又道:


    “看你着不情不愿的样子,想是没见过她才会如此犹豫,正好围猎快到了,她是皇后远亲,朕允她同往,到时候就不要说朕没有给你们培养感情的机会。”


    培养感情?


    薛焰心想他这两辈子都和男子纠缠不休,还是不要把别人无辜女子牵扯进来吧,反正秋猎还有那么一段长的时间才到,离了皇宫便把此事抛之脑后,钻进自己的宅邸里,打算好好收拾装饰一番。


    从此也是个自立门户,有家有院的人了。


    不过呢根本不需要他太多费心神,爱子如命的梅贵妃早早就差人送来各类极好的家具陈设,桌椅寝具、屏风镜台、如意花瓶姐件件都是有价无货的珍品,娘亲贴心,薛煜考虑的是薛焰用人安全与否,特地挑了知根知底的管家、丫鬟前来伺候,故而薛焰到了皇子府上,并无什么要安排的,坐了片刻,就干脆起身去找薛煜。


    薛煜早就搬出了皇宫,封了裕王的尊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裕王府就在薛煜家几乎只隔了几条街的地方。


    薛焰到时,薛煜正在书房批改公文。


    “二哥,我来看你了。”


    薛煜虽面有倦色,仍勾起一个亲昵的笑容:“如今京城家家户户都在传你办成的大好事,阿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二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恢复记忆,是在装傻的啊?”薛焰无奈道,一想到自己的小伎俩早就被薛煜看破,就觉得无地自容,也是薛煜娇惯他。


    薛煜不在意道:“你真以为堂堂的大理石卿是摆设吗?会被一个傻子糊弄住?”


    薛焰听了就知道,他二哥这是在一语双关,既是说那贪墨案中的官员不会被他一个傻子糊弄住,肯定是看破他在装傻才认了罪——原来在大理市寺办案的时候,薛煜就看破了他,这第二重意思嘛,就是说薛焰的演技瞒不过在主管大理寺的他。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让我无端出了这么多的丑。”薛焰叹息道,想到一件事,不得不提的程度。


    他接着说:“你故意让气运给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国师告诉你的?他让我不说,自己的嘴倒是不严。”


    薛焰点头,眼圈有些红:“我从未想过……我在皇兄心中的位置,竟比皇位更重要。”


    “那你可是小瞧二哥,也小瞧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了,”薛煜微微一笑,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装成个小傻瓜,好玩吗?”


    “呃…其实我说真挺好玩的,你会怎么办?”薛焰笑着看他。


    薛煜拿书敲了敲他的额角,无奈道:“你呀你啊,也就只有裴准才能治得了你。”


    听到裴准的名字,薛焰撇了撇嘴。


    “好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还有公文要处理,你才刚回来,我就不逼着你夙兴夜寐了,不过等过几天,你可跑不了,乖乖给我学治国之道。”


    与薛煜告了别,出了书房,薛焰想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来二哥的王府,便一个人无忧无虑地逛了起来,因为薛煜的特别吩咐,一路上无人拦着他。


    奇怪的是,薛煜在花园附近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躲起来埋伏。


    王府里面埋伏,难不成是来行刺二哥的刺客吗?


    薛焰还真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江湖高手们本是奉命来刺杀薛煜,因为出身草莽,并不认识薛煜真颜,见薛焰衣着华丽,处处都走得,婢女们也称他为殿下,还以为他就是薛煜,意图行凶。


    来得真是时候,薛焰正好想试试自己刚刚因为气运而有点眉目的修行,御火诀他已背得滚瓜烂熟,这辈子却没有个施展的机会。


    “咻——”


    几道流矢袭来,薛焰刚想使用口诀,却见一矫健身影,速度快到几乎只有残影,耳中听得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片刻之间,那些江湖高手们就被解决了。


    “你是……?”


    来人是位二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好一副凌厉锋锐的长相,眉目充斥着久经沙场的戾气与血腥味,身穿红黑劲装,长发扎高,像把出鞘的好刀,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带着一股慑人的煞气。


    正是当今的金面侯谢凛。


    第76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七天


    “琳琅……?你是琳琅?”


    谢小侯爷紧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从他清绝的眉眼间找到思念多年的故人的影子。


    当真是他……果然是他……


    薛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凛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抱进怀中。


    “你竟然还活着,有温度,有呼吸,我是不是在做梦?”


    谢凛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连忙减轻了些力道,却仍舍不得完全松开他,生怕眼前的少年下一刻就会变成露水在阳光蒸发,从紧紧的环抱变成虚虚地笼住,就是不舍得放开他。


    “你是谢小侯爷?你竟然还记得我……”薛焰感到有些奇怪。


    当初裴准为了给自己的徒弟续命,几乎改变了当时所有人的记忆,可偏偏谢凛远走边外,倒成了漏网之鱼,仍旧保留着和五皇子薛琳琅的回忆。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事,因为在所有人都忘记小皇子的时候,只有谢凛一个人记得他,思念他,边塞苦寒,谢凛每每想起在年关之夜病逝的小殿下,心中便升起无限的遗憾与悲伤。八年前薛琳琅的死,似乎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就算他听说有位名叫薛焰的病弱皇子从前养在宫外如今重新返京,对这陌生的皇子并不关心——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了他。


    亲眼看到了那个他所思所念的故人还活着。


    薛焰就算对长大后的谢凛不熟悉,但看到他头顶的气云也就猜到他是谁了,一时间有些感动有些无奈,倒也没急着挣脱他,乖乖让他抱着,那年他死得那么突然,肯定吓坏谢凛了。


    纯粹从欣赏的角度来看,这一幕肯定是赏心悦目的,英姿勃发的年少将军将小皇子抱在怀中,素来凛冽的双眼中充满失而复得的狂喜,气氛不可谓不温馨,可落到裴准眼中,这就相当刺眼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低沉清冷的嗓音打破了温馨的氛围,裴准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只环在薛焰腰际的手上,薄唇紧抿,脸色不是很好看。


    嚯,好大一股醋味。也不知谁家的醋坛子倒了。


    “裴仙师……你也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琳琅还活着?”谢凛哑声问。


    薛焰简单解释了一下裴仙师的所做所为,听到裴准修改了众人脑中关于薛琳琅的记忆时,谢凛的神色顿时变得不善,可得知这都是为了让被天道不满的薛焰活下去时,他也能理解裴准的心思了。如果他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当初就该把你的记忆也改了,今日也不必阿焰多费唇舌解释。”裴准不动声色地插入到他们中间,把自家徒弟和谢凛分开,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小心眼,就是这么爱吃醋。


    薛焰见裴准这副样子,心里还觉得怪好玩的。


    他调笑道:“国师,你这也太善妒了吧,若是娶进门,休书上写什么我都想好了。”


    裴准皱着眉呵斥:“胡闹。”


    想来那些行刺的刺客也是可怜,不仅没找对正主,连失败之后都没得到半点重视。


    “我今日心血来潮到访,这些刺客出现在我二哥府中,应该是专门刺杀二哥的。”


    薛焰查看那些昏迷的刺客,不愧是长年行军打仗的将军,谢凛的力道非常精准,这些刺客都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


    “阿焰,你放心我定会下令让人彻查此事,严惩幕后指使。”谢凛厉声道。


    “凡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从来如此,皇帝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看来我们得加快谋略的进程才行。”裴准看得更加长远些。


    薛焰怎么会看不出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明争暗斗地出风头,他这师父吧,看着如芝兰玉树、林中仙鹤,实则又酸又醋,他还能够理解,就是不知道谢凛干嘛也跟着耍小孩子脾气,一定要得他的夸奖和青眼。


    处理完刺客,天色也不晚了,薛焰准备打道回府,他很珍惜恢复健康的身体,喜欢走马观花地逛这繁华京都,故而没有乘轿,边走边看,不管结局如何,活在世上一日,便要学会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这京城的风光在谢凛眼中是毫无魅力的,可他也弃了马匹,心甘情愿地跟在小皇子身后,眉目间阴霾似的戾气不知不觉消散了,唇角弯弯很是高兴。而裴准身份不便,本该自行离去,可看到一脸热忱的谢侯爷和毫无知觉的小皇子,实在放不下心,也不甘心,愣是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隐身咒,非要当这不识情/趣的第三人。


    可惜的是,左边有个像大狗狗似的侯爷跟着,右边是一脸寒气的透明人师尊,薛焰夹在中间,这街逛得非常煎熬,而且太过引人注目,走在街上的小姐姑娘们看到两个龙章凤姿、风格迥异的少年郎,皆是频频回顾,他心想这还不如一个人出门,又或者干脆早点回去。


    “不是吧,还跟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薛焰叹气道。


    没想到都快走到门口了,这两人还在身后跟着。


    谢凛抿了抿唇:“阿焰,我就想多看看你,怕你离开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可是我都到家了啊,如果没有意外,明天的宫宴上我们会再见面的,小侯爷。”面对谢凛大狗狗似的可怜兮兮的眼神,薛焰的语气都不自觉放柔和。


    “我今晚能……宿在你府上吗?”谢凛察觉到他的心软,黑漆漆的眸子中流露出希冀。


    一旁早就有些不耐烦的裴准沉声道:“谢侯爷,你这是在为难小殿下,你才刚刚回京,哪有宿在王爷府的道理?你若真的在乎他,就不要给他添麻烦。”


    听到这话,谢凛果然有些松动了,他翘起的唇角落了下去又很快弯起,绽放一个灿烂的笑来:“也好,明日见。”


    “嗯,明日见。”薛焰点点头。


    其实再次见到谢凛,他亦十分欢喜,谢小侯爷是这一世他作为皇子难得的朋友,他如此惦念他,他很高兴。


    “见了他你这么高兴?”裴准瞧他脸上真心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不爽,这不爽不是因为薛焰开心,而是他开心的原因是遇见了谢小侯爷,薛焰从来没有因为他这么快乐过。


    难道和他在一起是件不愉快的事吗?


    薛焰瞥了他一眼:“国师大人也请回吧。”


    “除了你谁也瞧不见我,我为何不能在这里留宿?”裴准说罢就走进了小皇子的府邸。


    “为老不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白活这么多岁数了!”薛焰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不过裴准留下来也并非没有好处,自从薛焰拥有前世记忆这件事暴露之后,他向他讨教修行之法也就方便了许多,既然身边有修真界最厉害的人物,薛焰抱着不问白不问的心态,晚上依旧去裴准的客房修炼。


    “你的经脉已经打通许多,虽然灵根天资颇低,但继续修炼下去,那些凡夫俗子很难在你手下讨到好,不错。”裴准淡淡地说,视线落到薛焰的脸上微微一顿,又飞速挪开。


    修行之后,小皇子雪白的脸上浮现出艳丽的绯红,额角也浮着一层晶莹的汗水,眉眼姝丽,在明明暗暗的烛火下犹如莹莹生辉的美玉,就算没有凡心,也生了凡心。


    薛焰本想刺他几句,可一抬头看到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瞬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这时有人敲门解除了他们之间的暧昧与尴尬。


    “殿下,谢侯爷差人送来了礼物。”


    薛焰讶然:“礼物?”


    那是一个沉重的木箱,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


    裴准虚虚瞥了一眼,他送过薛焰许多礼物,都是修士们求而不得的法宝,与那些流光溢彩的宝物比起来,这木箱显得黯淡又普通。


    不具备威胁性。


    裴准悠悠然开始在铺好的宣纸上落笔,他在为薛焰写一份量身打造的心经。


    “这是……”


    薛焰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些旧日书籍和画卷。旧书是他和谢凛认识的那一年他送给他的,上面还有他写下的笔记,为的是能让谢凛好好考试,在书籍的底部果真放着当年的试卷……


    “还真让他考到头名了,看来我欠他一个愿望。”薛焰忍不住笑了。


    裴准笔一顿:“什么愿望?”


    “这个就看他提什么啦,当年我明明答应过他的,等到他考好了就答应他一件事,那个时候我走得太匆忙,他竟然都记得,明明在他心里,我应该已经死了八年了。”


    薛焰忍不住想,该说谢凛是死脑筋好呢,还是可爱好呢。


    “啪!”


    裴准手中的玉管笔被捏断了。


    白衣墨发的男人沉着脸色,他送了他那么多奇珍异宝,却从来没得到什么承诺,谢凛那小子送了一些旧书,就能得到一个愿望?


    这天底下还有这么不公平的道理。


    “你喜欢他吗?”


    薛焰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谁?”


    “谢凛,也对,前世你们就认识,你救了他。”


    薛焰迷茫地睁大眼睛:“前世?谢凛?”


    见小皇子一脸疑惑,裴准这才知道他原来不知谢凛的真正身份是鬼王,当初被裴焰以一己之力超度的鬼王,之前薛焰只说自己自己拥有前世记忆,他还以为他知道了一切。


    “我还以为……罢了,谢凛就是你前世救下的鬼王,你难道不曾好奇为何他对你这个早已逝去的故人始终念念不忘,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对你就有种天然的好感?”


    那小子似乎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对薛焰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就和从前的他一样。


    薛焰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裴准说了什么。


    谢凛竟然是鬼王?


    第77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八天


    近几日一种名为莲叶帖的东西在京城权贵圈里炒得火热,那莲叶帖由黄金打造,形同盛夏荷塘半缺的一片莲叶,薄薄的金片,本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但只有京城里家世、人品、相貌洋洋都出众的年轻男女才有资格获得。


    那这莲叶帖又有何用呢?


    那便是参加由谢夫人举办的观莲宴。


    谢小将军述职回京,年纪轻轻便已战功无数,未来的前程自然不可限量,所以各家待字闺中的小姐都愿意试上一试,当然了,若是仅仅一个谢凛,这观莲宴的请帖倒也不会炒上天,最重要的是——


    探宫里贵人的口风,五皇子薛焰也会出席这次观莲宴。要知道,五皇子薛焰可是现在京城里最有风头的人物,不久前人人瞧不上他,以为他是个傻子,现在观之,他在短短数月所达到的成就,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而且对于那些单纯的女儿家,什么是最吸引人的?容貌啊。谁不知五皇子的姿容是一等一的好,仙人下凡一般,可不跟个香饽饽似的?


    没错,其实不止谢凛,按照大周的习俗,薛焰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胜帝的意思,也是尽快为他找个可心的暖床人。


    “我的焰儿,这么多年,娘亲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早日成家立业,再给娘亲生个乖巧的孙子,娘亲此生就无憾了。”


    说实话,薛焰对自己的性向已经有了颇深的体会,本来是不想去的,可看到梅贵妃那般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不由得软了。


    不过……话说母妃,上次你说今生最大的愿望不还是平平安安吗?这愿望还是随时可以更换的。


    唉,天下所有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


    薛焰只得服输:“嗯,孩儿一定去。”


    只是去去罢了,他可真没想在观莲宴上找个媳妇。


    他本以为谢凛应该是乐意相亲的,没想到对方也愁眉苦脸。


    “怎么了?京城的好姑娘数不胜数,就算你眼界再高,也能挑到心仪的。”


    虽然知道了谢凛的真实身份是鬼王,但薛焰并不准备告诉他,让他回忆起前世的记忆。谢凛上辈子过得很惨,为将不受君主信任,惨遭奸臣背刺,为鬼不为天地所容,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是九死一生寻来的,他现在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将军就很好。


    谢凛深深看他一眼,叹口气:“只可惜,再好的姑娘都已经入不了我的眼了。”


    “为何?”


    薛焰先是疑惑不解,忽然反应过来。


    “啊……你已有心上人了?好啊,竟现在才漏个口风,你快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边关认识的吗?可在京城?”


    看着迟钝的小皇子,谢凛笑了笑,眉眼难得晴朗一片,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蛋。


    “就在京城。观莲宴上,你就知道我的心上人究竟是何人了。”


    ——


    京城最大的酒楼,万胜楼。


    酒楼老板浸淫商场几十年,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岁数往前数个二十年,还见过北狄乱军攻入京城,兵荒马乱的乱象,人人都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其实他是个老实妖,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参妖。


    如今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落下,只现在雅间里坐着的四个人,都是他不敢与之对视的人物……又或者不算是人。


    一张四四方方的楸木木桌,其上摆着千金一两的雀舌灵茶,没人动它。


    “他真要去那种地方?”


    红衣少年神色莫名地嘀咕道,眼神中名为嫉妒的情绪不断翻腾,气得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什么叫那种地方?那可是人家父皇母妃亲手安排的相亲宴,算算年龄,阿焰也该到娶妻的年纪了。”苏安晏轻轻摇动折扇,虽是笑着,但那笑不达眼底。


    “你再说风凉话!”


    一只毛发蓬松的狐狸尾巴蓦然伸得笔直,尾部尖硬如针,正对着苏安晏毫不眨动的眼瞳,古锦月最听不得他的阿焰有了旁人,妒火如焚,恨不得撕了眼前这人。


    “你可以动手,掀翻这天,然后我们的所作所为都被天道发现,那个时候,你就为阿焰陪葬吧。”


    古锦月冷哼一手,收了尾巴。


    他看向坐在正中间的白衣仙尊,勾唇笑道:“国师大人,你有没有发现你很伪善?明明你是最不愿意看他娶妻生子的那个人,告诉我们之后反而做出这种事不关己的做派,借我们的手阻止他的婚事,还想双手清清清白白?”


    裴准本来只盯着眼前的杯子,听到他的挖苦,略微抬眼:“苏安晏,你说话很厉害,等到阿焰的事了结,你信不信,第一个被杀的就是你?”


    “阿弥陀佛,各位,不要忘记今日聚在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切不可争一时之气,”许久不见的邱谨叹气,“我自知欠他太多,已无其他妄想,只愿他今生顺遂安康,阿焰喜欢男子我是知道的,他不愿做的事,就让我们帮他解决吧。”


    “有什么办法?把那些觊觎阿焰的女人都杀了?”古锦月眼中浮现血红杀意。


    “你再说这么蠢的话,我就先把你杀了,挫骨扬灰,不入轮回。”苏安晏冷冷道。


    “你现在还有这本事吗?若真有,就不要总逞口舌之快,马上就动手。”没有谁能忍受自己的仇敌在身边这么久,古锦月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


    一妖一魔,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够了。”


    裴准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慢慢松手,瓷器的碎片一连串哐啷砸到桌面上,顿时没人再敢说话。


    若是薛焰在这,定要打趣他这样子简直像个主持大局的正房妻子,下面三个都是让人不省心的小贱人。


    “原没想让你们做些什么,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警告你们,不要因为嫉妒,贸然做出损害阿焰之事,为阿焰聚集的气运快要齐了,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掉以轻心。”


    裴准皱起眉头:“他若是真看上哪个女子,你们也不能发疯。要大度,要理解,不准捣乱。”


    古锦月:“……你做得到?”


    苏安晏:“……你不吃醋?”


    邱谨:“……阿弥陀佛。”


    “我不会,我和从前的我已经大不一样了。”


    自从知道薛焰拥有前世的记忆,裴准就告诉自己不能够重蹈覆辙,不能再刚愎自用,以他的想法去勉强薛焰。


    其余三人怀疑至极的表情让他有些不悦,裴准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了,也不想和这群妖魔同流合污,心念一动,化为一道流光,飞出天外,留下古锦月等人面面相觑。


    “你们觉得可能吗?裴准,能忍受阿焰在人间娶妻生子?”古锦月嗤笑一声。


    苏安晏挑眉:“搞得我都想和众妖魔赌上一把了,邱谨,你如何看?”


    邱谨合掌:“阿弥——”


    古锦月、苏安晏:“别阿了!”


    第78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九天


    夏日炎炎,艳阳高照,观莲宴设在京城近郊赏心湖湖畔,盛夏时节,湖面上处处都生着亭亭玉立的莲花,有的洁白如新雪,有的淡粉似细娟,莲叶碧青,蜻蜓往来,偶有倜傥的男子撑桨泛舟其间,手执莲花,为的是赠与有缘的心仪人。


    谢夫人为了办好这场观莲宴,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媳妇,那可是花了心思的。湖岸上有曲水流觞的竹面宴席,备以各色以莲花为主题的精巧点心,又设下猜诗谜、对对子种种游戏,若是两人互相中意,既可上船泛舟赏莲,一享独处时光。莲花深处提前藏好了各种精美的锦囊,锦囊里装着情真意切的诗词,泛舟的时候可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选一个,赠送给对方,也是取个好彩头的意思。


    大周虽民风开放,但如此直白的宴会还是头一遭,那些特意装扮一番的女郎们羞红脸的有,觉得有趣跃跃欲试的亦有,而男子那边大多兴致盎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作为东道主,谢凛应谢夫人的要求,来得最早,周围的人也最多。经过母亲一番精心打扮,他今日格外的好看,身着黑领朱红直裰,腰间配以长剑,两边额角垂落乌色发丝,正午太阳一般直逼人眼球的英俊。


    “谢小将军,你可还记得我?幼时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对你……”碧青衣裙的小姐羞答答地低下头,显然是对他仰慕已久。


    然而终究是妾有情郎无意,谢凛似乎在寻找某人,连她的出现都未曾察觉,那倾诉衷肠的语句更是半个字都没入耳朵的,半响才道:“……你为何挡在我前面?”


    相府小姐:“……”


    “嗯?她为何转身又走了?”谢凛看她背影,仍旧不明白为何她会生气。


    周围人看了都在心中叹,怪不得谢小将军至今都没什么桃花,原来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啊。也不知怎样的妙人才能将他收服。


    谢凛在苦苦寻找的,自然是承诺要赴约的五皇子薛焰了。


    不仅他在找小皇子,还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也在找薛焰。


    古姑娘拿出铜镜,满意地看着镜子中那张娇艳可人的脸蛋,眉目间隐约能看出几分他原身的影子,但更多是勾人的媚态。“她”穿着一身桃粉色单纱长裙,肌肤雪白,吹弹可破,媚眼如丝,任谁见了都要暗自赞叹一声天生尤物。


    这副模样,哪个男子看了不会心动?


    他就要用这副狐媚样子去勾搭勾搭小皇子,就算小皇子看不上他,也要赶走他身边其他的女子。


    “姑娘,姑娘看着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与古锦月搭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他远远就见这位佳人身姿窈窕,必定是个惊艳的美人,主动出击与她搭讪,见到真容后果然不假。


    这家伙色眯眯的眼神真恶心。


    真想当场撕碎了他。


    古姑娘染了鲜红丹蔻的指甲闪着锋利的寒光。


    可……


    他想到裴准的警告。


    不能做伤害阿焰的事。


    “嗯,我也觉得你好生眼熟。”他顺着他的话说。


    听到佳人顺应自己,那尚书公子就更加激动了,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有缘,我们不如到船上赏莲吧?”


    真是忍无可忍!


    古锦月眼中金光一闪,施展狐族的魅惑之术。


    “你……”男子眼神恍惚。


    “想划船就自己滚去划,不划到天黑不准停,滚。”古姑娘笑眯眯道。


    “是、是!”


    领了命令,那男子立刻转身开始了划船大业。


    古姑娘人长得好看,脾气又有趣,与她搭讪的男子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可她始终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看尽了各种各样男子谄媚的笑脸,心情愈加烦躁。


    “自个儿去划!”


    “滚去划船!”


    “划!”


    就这样,他回过神时观莲宴上大多数男子都去参加个人划船的比拼了。


    古锦月:“……”


    拒绝了这么多人,折腾了这么多人,他忽然感觉有些委屈。


    阿焰到底去哪了?他只想和他划船赏莲。


    另一边,双目含情的白衣男子也极受各家女子的瞩目。经过数年的经营,苏安晏掌握了大周多半的财富,这观莲宴的请柬价格炒得多高,他都是付得起的。他参加观莲宴的目的很简单——


    抢走阿焰身边的女人……男人也不是不行。


    “苏公子,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温柔风趣的男子,今年的莲花开得格外的好,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苏安晏微微一笑,施展幻术:“你先上船等我,我随后就来。”


    反正能送走一个就送走一个。


    如此这般,古锦月送男子,苏安晏送女子,两边人都心神恍惚,刚好成对,速成了一对又一对的“情侣”,连谢夫人都惊呼怎么大家都这么热情了?


    “凛儿,你看,别人家的公子怎么就这么主动,你在这里快站了一上午了,也没见到喜欢的?”谢夫人看着不开窍的儿子简直痛心疾首,“那相府小姐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应该和她去赏一会儿莲花,感情嘛,不是相处出来的吗?”


    谢夫人鲜有这么言辞恳切的时候,谢凛看到自己的娘亲满脸担心,而且迟迟没有等到想等的人,暂时松了口:“听娘的安排。”


    “真是娘的好儿子,那你和游小姐赶快上船吧。”


    岸上的人越来越少,古姑娘和苏公子还是没能找到他们想找的人。


    小皇子,你到底去哪里了呢?


    苏公子盯着空荡荡的岸边,再看看热闹的湖心,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焰一开始就在湖心?”


    此话一出,古姑娘脸都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缓慢复健,争取日更……


    第79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二十天


    薛焰还真跑了。


    他本无意打扰其他女子,所以提前来到了赏莲宴,偷偷划起自己一个的小船,泊在了最偏僻的地方,连莲花都没有几株,靠在浅水岸边,也不管其他人如何热闹,双手交叠于头下做枕,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睡起了大觉。


    他打算把这场观莲宴睡着敷衍过去,最后露个面就行。


    睡觉好啊,大太阳底下睡觉没烦恼。


    “喵~”


    薛焰睡得半梦半醒,耳边忽然传来几声陌生的猫叫,胸口还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石头,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只毛发雪白的紫眼猫咪,尖尖的耳朵,圆圆的杏眼,还有湿润的小鼻头,明明是奶呼呼的甜美长相,却因为它此刻全然盘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眼对眼,多了几分高冷感和霸道。


    “这里怎会有猫?”


    薛焰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猫吧,来得也正是时候,他正觉得有点无聊了。


    “小猫咪,你是不是跟着哪家小姐来的?你是不是走丢了?你主人呢?”


    他把软乎乎的小猫咪抱在怀里,那小家伙竟然也不怕生,任由他抱着,还用毛脸蛋蹭了蹭薛焰的衣襟。


    “喵~”


    小皇子身上的香气好闻极了,淡淡的灵草香味,闻着就觉得舒心,平时不能做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就能偷偷做个彻底。


    然而薛焰也是这么想的。


    “小猫咪,你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他早听闻猫蛋蛋乃是猫中一绝,手感极佳,奈何前世今生都没有机会养猫,好不容易自投罗网了一只,怎能不摸个舒爽?


    裴猫猫:“?”


    “算了,这个问你做甚,我自己来摸摸便是。”小皇子笑眯眯道。


    “喵啊——”


    薛焰翻过小家伙的身子,让它仰躺在他怀里,这只小猫果然不凡,唧唧和蛋蛋都是猫中霸主,猫中极品,应该是很名贵的猫吧?


    戳戳。


    捏捏。


    弹弹。


    裴猫猫:!!!


    小猫咪彻底炸了,忍无可忍地炸了,毛茸茸的猫爪子一巴掌拍开薛焰的禄山之爪,长条的尾巴亦是用横扫千军的气势掠过薛焰的鼻尖,气呼呼地跳出他的怀抱,坐在小船边上,独留一个充满怒意的背影。


    “你还生气了?嗯?”


    薛焰挪过去用指头戳了戳它的脖子,又被猫尾巴一下子拍开。


    这性子真是个不好相与的,倒是有些像那个人了……


    “哎呀,这里怎么有人啊?”


    一声娇俏的声音传来,薛焰和猫寻声望去,竟是个陌生的姑娘,身着红衣,面容娇艳,正睁大眼睛惊讶又惊喜地看着薛焰,穿着打扮倒不似京城人士,身后划船的也不是哪家的公子,而是青衣的贴身侍女。


    “小姐,那人似乎姿容出众,气质不凡,看衣着……应该是宫中的五皇子殿下。”那侍女眼尖。


    原来这姑娘是洛将军的二女儿,那洛将军虽比不上谢凛一家战功显赫,但也是在朝中武官中数一数二的。洛小姐也是随着父亲一起回京述职,对京城男子奢华浮夸的做派,有些瞧不上眼,故而和薛焰一样,选择躲避人群,远离热闹,和侍女一起找寻冷清的角落,意图混过去。


    她早听闻六皇子相貌不凡,福泽深厚,可总没放在心上,想着大抵是因为人家是皇子,所以大家才都夸大了他的长处,把五分的东西说成了十分。


    可如今一看……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在她的人生中,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扑面而来的灵气和美貌眩晕了眼睛和脑袋!


    她若是个女贼,定然把他抓回去做自己的压寨相公。


    “原来是五皇子殿下,能在这里相遇,看来,我们之间还真是有几分缘分。我叫洛燕婉,是洛将军的……”


    薛焰对她有印象:“噢,我知道你,洛姑娘。”


    为什么薛焰会知道洛燕婉呢?那还不是因为她在梅贵妃眼中是个不错的儿媳人选,经常听她提起。梅贵妃总觉得自家儿子性格并不强势,以后自立家门了,难免被人欺负,特地想找个剽悍点的王妃呢。


    一个是仙人下凡似的深宫皇子,一个是古灵精怪的将军小姐,这不谱写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来,正是浪费了这般好的良辰美景。


    “喵!”


    小猫咪倏忽暴怒,两只小爪子抱住薛焰的小腿,似乎是担心他下一刻就要离开自己的这条船,跑到别人的船上去了。


    薛焰一把把它捞起来,抱在怀里顺毛抚摸,低头时几缕碎发掉落,勾勒出精致漂亮的下颌线来,好看得教人移不开眼。


    “怎么了?一下子这么激动?走丢了还这么不听话,真是不乖。”


    洛燕婉看他这么喜欢怀里的猫,又听他说这猫是走丢的,心里一下子大胆地生出一个主意来。


    “五皇子殿下,那猫叫环环,是我的,看来您很喜欢他,这真是他的福气。”


    薛焰听了抬头看她,笑道:“竟然是姑娘的猫啊。”


    也是,附近除了她们没有其他人,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只猫吧?


    虽然有些舍不得这小家伙,但毕竟是别人的猫,薛焰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强拿着不放,于是只能把那猫抱着递给洛燕婉。


    “喵喵喵!喵!!”


    谁知那猫竟暴躁地挣扎起来,它对薛焰竟还称得上温柔的了,对待那贸然认宠的洛姑娘一点情面不留,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


    “这猫、这猫疯了!快放开!放开我!”


    两只猫爪怼着对方的脸一顿乱挠,吓得洛燕婉尖叫得连连后退,竟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洛姑娘!洛姑娘!”


    薛焰顿时就反应过来环环根本不是洛姑娘的宠物,但话说……


    这猫也太凶悍了吧!


    “殿下、殿下,我害怕!快救救我!”


    洛燕婉脸色苍白地在水中挣扎。


    侍女知道小姐自小在外长大,分明是会泅水的,如此求救,当然是为了……


    “奴婢求求殿下,出手救救我们家二小姐!”懂事的侍女扑通跪下。


    薛焰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把猫一丢(裴猫猫:?),直接跳入水中,把落水的少女抱在怀里,拉着上船。


    “多谢、多谢殿下搭救……”洛燕婉抬起一双盈盈眼眸,湿透的身子在薛焰怀里发抖。就算知道这猫不是她的,瞧她这么可怜,薛焰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薛焰无奈道:“洛姑娘,你要小心啊。”


    洛燕婉趁机靠在他的肩膀,红着脸低低嗯了一声。


    这凡间的女人好生狡猾!!


    原来不止是妖是魔,就算是人都这般有心机!


    裴猫猫彻底怒了,浑身上下的猫毛统统炸开,隐有蓝紫色的电光闪烁,眼神愤愤地望着那对落水鸳鸯,嗷呜一声咬住了薛焰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这几章为什么这么安排,主要是处理一下谢凛的感情线,然后升温一下小皇子和师父的感情。观莲宴完了,就去大草原,和分焰见面鸟~~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


    第80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二十一天


    洛燕婉的落水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毕竟能来观莲湖宴的客人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一个出了问题都不得了。


    “阿焰,你怎么在这?洛燕婉,你也在?”


    谢凛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薛焰与洛燕婉贴得极近,两人笑着说话,十分亲近的模样,他与洛燕婉也是认识的,可看到眼前他们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的画面,第一感觉竟不是高兴,亦不是喜悦,而是没由来的一股怒气,怒气涌上心头之后,又是一阵心空荡荡的失落。


    他的表情太过失魂落魄,薛焰本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都生出一阵莫名的心虚感。


    “这位洛姑娘不慎落水,我救她上来,你们来得正好,她的衣裳湿了,快带她去岸上更换吧,免得生病。”


    听到他这番解释,谢凛心中忽然又好受许多,本来看洛燕婉面目可憎,现在再一看,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谢凛忽道:“苏姑娘,男女有别,洛姑娘如此跟着我们也不方便,你送她回去如何?”


    苏姑娘便是刚才谢夫人硬塞给谢凛的尚书小姐,她脾气好,人也贴心,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谢凛这个心有所属的榆木疙瘩,见那位洛姑娘一身狼狈,心有不忍,点点头,算是答应帮这个忙了。


    洛燕婉怎么舍得离开心仪的五皇子,眼巴巴地望着薛焰:“殿下,我……”


    “喵!”


    裴猫猫猫爪一拍,整个船都在摇晃,大有山摇地动之势,薛焰险些又被颠下去。


    “好了不气,好了不气。”


    薛焰就是再傻也看出来这猫是谁变化出来的,裴准这人怎么还越来越幼稚了?


    竟然变成一只猫……


    还别说,人形的样子像个冰雕,做起猫来,实在是很可爱啊。看看这毛茸茸的小脑袋,湿润润的猫眼睛,还有粉嫩嫩的小肉垫。


    既然变成猫,就是自己送到他的手上了,不要怪他心狠手辣,辣手摧猫。


    薛焰一把将裴猫猫捞进怀中,对着毛茸茸的猫脑壳就是一顿狂搓,揉得裴猫猫几乎睁不开眼,偏生又害怕身份暴露,什么都不敢做,喵喵呜呜地在他手下“受折磨”。


    “洛姑娘,你们先走吧,我还要为这猫找寻它的主人。”


    薛焰现在是能够使用法术的,一转眼的时间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烘干了。


    听到他说再为小猫寻主,洛燕婉自知刚才为了接近五皇子撒的谎已经被对方发现,五皇子殿下还算给她保留了几分体面,没有直接说破。


    “嗯,多谢五皇子殿下搭救。我先和苏姐姐回去了。”洛燕婉感激道。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谢凛和薛焰两个人。


    噢,还有一只裴猫猫。


    “阿凛,我对那位洛姑娘是无意的,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呢?反正都是一起来的,我看那位苏姑娘秀丽脱俗,体贴入微,与你是良配啊。”


    薛焰一边说着,一边还是不肯放过怀里的裴猫猫,废话,平时都是被裴准拿捏,今日有机会折腾折腾他,也真是无趣的观莲宴中一个意外的惊喜了。


    揉脸,挠下巴,捏耳朵,扯唧唧。


    挑战小猫咪的极限。


    看看他什么时候翻脸无情,忍不住变回人身。


    “她?我对她全然没有兴趣,都是我娘……盛情相邀,我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要说平日里最讨厌什么,谢凛最讨厌的便是浪费时间,习武、看书和与手底下的将士们比划,总是要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才好。可现在,盯着小皇子在那里笑闹着玩猫,心中竟然如此享受。他从来知道他生得好,小时候看得出未来令女子神魂颠倒的好长相,可没想到的是就连他自己,也会沉沦在这美色当中,不可自拔。


    小皇子听到他的话,转过头笑着瞧他,盈盈杏眼,睫毛纤长,鸦羽似的墨发被盛夏阳光镀上层耀眼的金辉,唇边笑意似兰苞初绽,让他不自觉就怔怔看痴了。


    “那你也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我看那姑娘是真心喜欢你,不要辜负了别人的美意。”


    不要辜负别人的美意?


    他就这么不在意他,要把他往别人怀里推?


    谢凛不善地眯起眼睛,这一瞬间小皇子原本漂亮又招人的笑变得有些刺眼了。


    他终于明白,他于他,怀着什么心思。


    不轨的心思。


    “阿焰,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那些女子吗?我谁都不想要。”


    谢凛眼中暗光一闪,他身形高大,颇有压迫感,活像要吃人的恶狼,还偏生小心翼翼收敛爪牙,害怕吓到了自己的猎物。


    薛焰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倏忽生出危险的预感,连怀里的猫都不揉捏了。


    “……为何?”他懵懂道。


    谢凛伸出手,抚摸上那张他珍藏心尖八年之久的容颜,满腔的爱意犹如汛期的潮水,快要溢出来了。


    “因为你。”


    薛焰睁大眼睛:“我?”


    “喵!”


    裴猫猫就要冲上去对谢凛拳打脚踢。


    “别闹,听他说完。”


    薛焰低声呵斥,拍了拍他的脑壳。


    裴猫猫怂了:“喵呜呜。”


    “阿焰,我喜欢你,并非是兄弟之间的喜欢,而是你站在我面前,我想亲亲你,抱抱你,也不想要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少年郎炽热的爱意一如当空的骄阳,沐浴在这样赤诚的感情之下,薛焰应该觉得温暖而可靠才对。


    可问题是……


    “我……”


    不能接受谢凛的感情。


    他知道了谢凛的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他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但他身边这么多前世的故人,他如果答应他,谢凛很有可能被迫回想起鬼王的前世,再次失去这幸福的一切。上一世他不为众人所理解,为众人所背叛,这一世就安安稳稳做他的谢小将军,不要再涉足人族以外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早就没有当初裴焰那般热烈的感情去回应别人的喜欢了。


    “喵喵!喵喵喵!”


    看薛焰竟然犹豫不绝,裴猫猫气得不行,气得抓狂,气得冲过去直接给了谢凛一爪子。谢凛是在战场上杀敌惯了的人,对于杀意本能地还击,反手就把飞过来的白猫扔了出去。


    “哗——”


    薛焰:“……”


    竟然,真的,扔进水里了?


    那可是裴准啊!


    裴准也能被一个凡人扔进水里?想想都好笑。


    谢凛也没料到飞过来刺杀自己的竟然是只猫。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把它救上来。”他有些慌乱道,生怕自己冲动的行为惹小皇子不喜。


    一场好好的表白被折腾成了救猫大戏。


    可惜扔猫容易救猫难,谢凛下了水,在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那只猫,那真的是只猫吗?跟只鱼一样,一落水就没影了。


    他哪里知道裴猫猫一下了水就蜷成一团沉了底,只要没找到他,谢凛的表白还能继续不成?


    薛焰猜到了裴准的打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故意大声说:“算了算了,不就是只猫吗,不要了算了,我们回去。”


    “喵!”


    实在可恶,他人身是万中无一,猫身也应当是猫中极品,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


    于是谢凛就眼睁睁看到一只肚皮向上的猫缓缓从湖底浮上来,两只猫爪护在胸前,表情安详,静静漂往薛焰的方向。


    谢凛:“……”


    怎么回事,有点诡异啊。


    “这猫儿……真是太调皮了,方才它与你玩闹,你不要生气。”薛焰把他从水里捞出来,裴猫猫睁开眼睛,立刻缩在他的怀里,盯着谢凛喵呜喵呜地叫唤,好像在说就是这个坏人欺负他。


    谢凛讪讪道:“我怎会生气,只是刚刚我所说全是我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在前面撑船。”薛焰知道他想说什么。


    看来今天是不能继续表露心意了。谢凛无不遗憾地想。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还能徐徐图之。


    “我开始划船了,你坐稳着些。”


    身量高挑的朱服少年郎在船头乘船,白衣的小皇子坐在后面逗弄手中雪白的猫咪,菡萏盛放,粉白交错,倒也如诗如画。


    “你呀,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调皮了?”


    薛焰双手架着小猫的前肢,把它像玩偶似的拎起来。


    “喵……”


    打断了谢凛的表白,裴猫猫心情愉悦地摇着尾巴。


    “啊——”


    船身忽然一抖,出于惯性,薛焰的身体向前倾倒,偏偏他手里又拎着小猫的身体,脸埋在小猫毛茸茸的腹部,来了一次深层的洗面。


    “阿焰,刚才那里有块石头,你没事吧?”


    薛焰坐正身体:“我没事,只是……”


    裴猫猫被薛焰埋了一次之后,整个猫羞涩到爆炸,已然尾巴摔在他的面上,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咦,竟然有些可爱。


    薛焰摸摸鼻子,不由得唇角一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写到分焰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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