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被柔弱美人缠上之后 > 完结+番外
    第61章


    照鸿胪寺卿看来, 一个?公主?抵十万两白银,其实是很不?值的。毕竟云国能用这位公主?来和亲,大约是并不?在?意她?的,所以她?恐怕也成为不了云国国君的掣肘, 无法带来更多的后续利益。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思量——新帝登基已经数月, 按理来说在?登基三个?月时, 就应该大选秀女充盈后宫, 绵延皇家后嗣。


    可皇上一再拒绝大臣的请求, 皇后娘娘也一直未能有孕,宫里别说皇子了?,便?是一位公主?都没有诞生, 他们这些人心里愁啊!


    所以虽然知晓云国这位公主?不?值十万两白银,可他也觉得可以促成和亲一事。毕竟只要这位公主?入了?皇上的后宫, 那皇上大约也没有了拒绝选秀的理由。


    “皇上, 既是云国送了?公主?前来,便?是向我们元陵低了?头的意思, 这倒是不?好拒绝了?。”鸿胪寺卿这话有些?冠冕堂皇了?。


    楼珏扫了?他一眼,“那依张爱卿的意思, 同意和亲,便?也同意了?云国不?上交十万两白银?”


    张启明被她?如?此直白的话问得一愣, 偷偷观望了?着她?的神色, 却敲不?出情绪起伏时, 他有些?胆寒地低下了?头:“或许可以和云国谈成五万两。”


    这样一来, 既往皇上后宫塞了?人,又能再从云国手中捞些?好处, 就更不?亏了?。


    闻言,楼珏没拒绝, 笑了?笑:“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张爱卿你去办。”


    和亲而已,皇室宗亲里还多的是未成婚的少年人,可不?一定是要把人安置在?她?的后宫之中。


    ……


    宫里下了?旨意,在?两日?后为云国公主?和使臣举办一个?宴席,邀请朝中四品以上大臣携家眷参加。


    这下子,京城里的人才知晓云国竟有和他们元陵联姻的念头。而且看着情况,皇上大约是不?反对的,那如?此说来,大选秀女的事恐怕再过不?久就要被提上日?程了?。


    一时之间,向往入宫侍奉皇上的贵女们纷纷让人赶制了?时下最?新的衣裙珠钗首饰,盼着在?宴席上大放光彩,能给皇上和皇后留下一个?好印象。


    换了?牌匾的护国大长?公主?府内,碧沁苑的正殿里已经开始烧起了?地龙,暖烘烘的温度,隔绝了?屋外的萧瑟秋风。


    铺得松软的软榻上,孟溪梧看完了?表姐给她?递来的手信,随意丢到了?一旁,抬眼看去,穿着单薄的少女倚靠着案桌,微微低头,正细细看着放在?桌面上的账册,素手轻抬,又翻过一页。


    察觉到孟溪梧的目光,颜吟漪抬头,歪了?歪脑袋,“怎么了??皇上给你交代?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孟溪梧拿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头,语气中有些?无奈,“不?算什么事,就是云国想要和我们元陵和亲,大约是要把人塞进她?的后宫里,不?过她?说让皇室宗亲的男子去娶这位云国公主?,想着让我帮忙挑选一名?合适的和亲人选。”


    这件事还挺难办的。毕竟是云国公主?,与她?成亲的人身份不?能太低,可也不?能接触到什么权势。


    头疼,真的头疼!


    “那你心中可有适合与之成亲的人?”颜吟漪索性放下了?账册,同孟溪梧谈论起了?这件事。


    孟溪梧两手一摊:“没有。”


    其实她?不?太想接下这件事,甚至她?并不?赞成用和亲来解决边境冲突。


    以往元陵和云国从未联姻,虽然偶有摩擦,但到底也只是小打小闹。而这一次不?过是因为叛贼楼璟,云国便?挥兵侵略,直到主?帅被俘虏,才勉为其难地想要献上公主?谋取和平。


    而这和平的时日?能撑多久?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没必要牺牲一名?女子,来成全两国和谈。不?如?银钱马匹这些?物资来得实在?,毕竟边境的摩擦怕是以后也是少不?了?的,一名?女子既不?能左右云国国君的想法,还会因为她?云国人的身份而在?元陵有颇多限制。


    不?过虽说朝中臣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现在?思量更多的是往表姐的后宫里塞人。且在?他们看来,牺牲一名?女子,就能换来短暂的和平,还能让皇上松口选妃,一举两得呢!


    “我听人说,这次云国公主?前来,是要给皇上当后妃的。”颜吟漪眨了?眨眼,眸中晕开了?疑惑的涟漪,“他们若是知晓皇上让你帮着挑选和亲的宗亲,怕是会闹起来。”


    孟溪梧懒懒地靠在?了?软枕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案桌上轻轻叩响,“可皇上才不?管他们的想法,她?不?愿封妃,但也想把云国公主?留在?元陵当做一个?人质,虽说或许云国国君不?会因为她?而有太多顾虑,但至少在?百姓的视线中,他也得稍稍顾及一下这位为国和亲的公主?。”


    所以,虽然她?并不?赞成和亲,但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接下这样的差事。


    ……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收到邀请的大臣携着家中亲眷,在?暮色来临前,赶往了?布置一新的皇宫。


    华灯初上,觥筹交错,永和帝和皇后姗姗来迟,刚免了?一众人的礼,坐在?下首的云国使臣站了?出来,说有云国宝物献给皇上皇后,得到了?永和帝的允准后,便?拍了?拍手。


    袅袅丝竹声响起,众人的目光顺着使臣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辆板车缓缓而来,其上放置着一块绯红色的圆形物件,里面彩灯旋转,没一会儿便?映照出一抹婀娜多姿的人影来。


    长?袖一甩,腰肢轻盈,这抹人影随着乐音开始翩翩起舞,翩跹间犹如?月下仙子,长?发如?瀑,与飞扬的轻纱缠绕,腕上银铃小巧,随着乐音发出空灵清脆的声响,朝周围弥漫开来。


    元陵一向保守,极少见到如?此大胆展示自身的舞姿,好些?大臣已经看呆了?,直愣愣地盯着那块绯红的圆球。


    云国使臣左右打量着众人目光,最?后偷偷望了?一眼上首的永和帝,只是她?面色平静,并未瞧出什么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圆球里的女子身影旋转着,长?长?的水袖向上一甩,圆球忽地炸开,漫天的粉色花瓣像是落下的雨滴,影影绰绰之间,一名?容色姣好的女子显露人前。


    “元陵陛下,”云国使臣稍稍低垂着头,介绍了?女子的身份,“这是我云国明月公主?,听闻陛下年少有为,英武不?凡,特意随我等前来,与陛下结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众人安静了?下来,纷纷看着已经轻移莲步缓缓而来的明月公主?。


    “明月请元陵陛下安。”这位公主?仪态端正,声音轻柔,倒是没有了?方才跳舞时的妩媚妖娆。


    朝臣们又悄悄拿眼观望着楼珏,那热切的模样,只怕是楼珏只要说一声让这位明月公主?入宫,就能立马站出来让她?大选后妃了?。


    顶着众人窥视的目光,楼珏搁下手中的杯盏,淡淡一笑:“朕在?登基之时,便?说过此生后宫仅有皇后一人足矣,不?会再纳后妃。”


    无视掉朝臣们的错愕惊异,她?继续说道:“既然云国有诚心要与我元陵联姻,那便?看一看皇室其他还未娶亲的宗亲。”


    不?等楼珏示意,在?下首一直保持沉默的孟溪梧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地朝她?左手边端坐着的男子递了?个?眼色。


    男子微微颔首,起身行了?礼,清朗的声音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皇上,臣今日?一见明月公主?,惊为天人,颇为喜爱,若是公主?不?嫌弃,不?知可否与臣成亲?”


    这人是太上皇亲堂兄的嫡次子,弱冠时已经被封为荣郡王。因着他们这一脉性子淡泊,故而到这位荣郡王时,在?朝中已经没有太多权力,只是有个?爵位在?的闲散富贵人罢了?。


    这是孟溪梧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选,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合适,更因为他恋慕乳母的女儿,而他母妃一直不?同意,所以他的亲事一再耽误。这一次孟溪梧找上他后,只同他讲了?一句“你娶了?云国公主?后,我会帮你从中说和,让你光明正大地将?心爱的女子纳为侧妃”,他略一思索后,便?爽快地同意了?。


    他的母妃看不?上乳母的女儿,别说正妃了?,便?是侧妃也不?肯给她?,就这么拖着他们两个?人。所以清河郡主?的提议对他来说简直犹如?及时雨,虽然只是侧妃,到底也比现在?无名?无分要强得很。


    而且那名?云国公主?是个?敌国人,他将?她?娶回来好吃好喝待着便?是,即便?对她?冷落几分,旁人也不?会因此说什么。毕竟他要真的和她?亲密无间,恐怕头疼的就是旁人了?。


    荣郡王站出来,接下联姻的事,不?仅是云国的人怔愣许久,连元陵的朝臣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人都以为云国公主?入皇上后宫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郡王却跑出来参了?一脚。便?是荣郡王的父亲母亲都战战兢兢的,连忙丢下手中的碗筷,跪在?了?殿中间,拼命为荣郡王找补,“皇上,犬子这是失心疯了?,他是在?胡言乱语,他并未想过要和皇上抢女人……”


    楼珏并未在?意,只是抬了?抬手,让人将?荣郡王的父亲母亲给扶了?起来。


    而荣郡王咬了?咬牙,再一次请求皇上赐婚。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楼珏淡笑着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堂弟勇敢追求心爱之人,朕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她?转头看向已经呆滞在?原地的云国使臣,问:“既是联姻,便?以和为贵。朕这个?堂弟对明月公主?十分喜爱,不?知明月公主?能否嫁与他?”


    她?这话的意思,云国使臣和明月公主?都已经听懂了?。只要能联姻,那么人选是谁不?重要。而如?今另一位皇室宗亲想要求娶明月公主?,那她?身为堂兄,也不?会再夺人所爱。


    到了?如?此地步,云国使臣有些?气馁,还想再争取一下:“尊贵的元陵陛下,可我朝明月公主?要与陛下联姻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改变联姻人选,恐怕公主?的清誉有损啊。”


    第62章


    周围的朝臣有些踌躇, 想劝上几句,但见永和帝面色意味不明,心下不安,生怕说错了话, 惹得皇帝不满, 便又垂下了头, 保持着?沉默。


    最后联姻一事, 在永和?帝的督促下, 还是成了。只不过和云国预想得不太一样,和?亲的人选变成了元陵皇室宗亲荣郡王。


    另外的银两也算是谈妥了,由十万两变成了五万两, 其?余的财物倒是没有变动。


    所以,对于云国来说, 这?一次和?谈, 算是亏大发了。


    不过他们战败,连主?帅都被俘虏了, 也?只能咬紧牙关,答应了元陵这?一系列的要求, 好以此来换取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安宁。


    为?了昭告天下元陵和?云国联姻,荣郡王和?明月公主?的婚礼举办得很?是隆重, 荣郡王府也?十分上道, 在门口的街道上大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吹吹打打了几日, 让所有人都知晓荣郡王府对这?位和?亲公主?的尊重。


    如此一来,便是云国人知晓了, 也?没办法再愤懑地说上一句“公主?受委屈”了的话。


    只不过关上门来,荣郡王府内的日子过得如何, 普通人也?不会随意去打探。


    ……


    暮色昏沉,从?热闹喜庆的宴席上离开,孟溪梧上了马车,坐在了颜吟漪的身旁,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手炉,靠在了软枕上,合眼养了会儿神?。


    “怎么了?”安静了片刻,颜吟漪瞧见孟溪梧缓缓睁开了眼,便为?她揉了揉额角,“是慎王妃不好说话吗?”


    慎王妃,是荣郡王的母亲。


    方才孟溪梧趁着?前?院热闹一片,去了一趟后院,同慎王妃提起了荣郡王那名?心爱之人。


    “堂婶没说什么,略微思量便同意荣堂兄纳那名?女子为?侧妃。”孟溪梧顺势倚靠在了颜吟漪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轻叹一声,“我只是看着?婚宴喜庆,想着?要明年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成婚礼了。”


    此刻的她总感觉心口堵得慌。当初若是母亲并未中箭而亡,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站在最前?面,主?持着?她和?漪漪的婚事了。


    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母亲离世,她和?漪漪的婚事也?被搁置了下来,明年出了孝期,才能举办。而到那一日到来时?,母亲却再也?看不到了。


    或许人之一生终究会有遗憾相伴,可这?样的遗憾太过沉重,她几乎承受不住。


    身旁的人轻轻颤抖,肩头一片温热湿润,颜吟漪察觉到了女人心中所想,缓缓挪动着?身子,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柔的手掌,像是缕缕温柔的春风,一遍又一遍拂过怀里瘦削的背脊,“阿梧,你要记得,无论如何,母亲她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的。”


    在此之前?,颜吟漪几乎从?未主?动谈及护国大长公主?的死亡。只是已经过去了数月,或许时?间的安抚还无法让孟溪梧心中的悲痛尽数散去,但她觉得也?是时?候让她慢慢走出来了。


    若她一味沉溺于过去的痛苦,恐怕大长公主?在天有灵,也?难以安息吧。


    孟溪梧压抑着?,指尖攥住了少女的衣襟,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


    肩头的湿润像是一团灼热的火焰,笼罩在了颜吟漪的心头,感同身受的她忍着?心底的酸涩,将头枕在了女人的头顶,脸颊在柔顺的发丝上轻轻磨蹭。


    她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聆听着?黑夜中马蹄踩在街道上滴滴哒哒的声响。


    ……


    眼见着?和?亲公主?和?荣郡王的亲事已成定局,和?谈也?几乎到了尾声,朝臣们才回味起当初永和?帝那一句“朕此生仅有皇后一人足矣”的话,顿时?就将目光放在了空荡荡的后宫之中。


    一脸好几日上早朝时?,都隐晦提起了大选秀女的事。不过他们的话语没太直白,楼珏也?就装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敷衍了过去。


    如此一来,文武大臣都快要急死了,私下里商议了许久。一开始打算找宫里的老太妃劝说皇上,可一众老太妃也?清楚她们并不是皇帝的生母,在皇上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也?不想因为?此事而消磨掉皇上对她们的敬重,便悄无声息地拒绝了大臣们的请求。


    最后这?些大臣思来想去,竟将主?意打到了同永和?帝交情颇深的清河郡主?身上。


    又是递帖子进大长公主?府,又是在当值时?请求见上孟溪梧一面……总之这?段时?间,孟溪梧被这?群人烦得连门都不想出了,索性连夜写了一封奏折命人呈到了楼珏面前?。


    在一旁磨墨的少女探着?身子,垂眸看完了那一页纸张上的字迹,轻轻笑出了声,“也?亏得皇上和?你相熟,不然看到你这?封奏折,怕是气得要大骂你了。”


    孟溪梧吹了吹半干的墨迹,视线在上面犀利的措辞上一扫而过,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和?清韵堂妹你侬我侬,顾不得朝臣们让她广选后妃的心思,倒是让我这?个闲人帮她先担待着?,真?是可恶!”


    其?实她也?知道,楼珏表姐也?很?是头痛,只不过她还没想出合理的解决法子,才由着?底下的臣子如此瞎闹着?。


    自从?大长公主?逝世后,颜吟漪已经极难见到孟溪梧如此鲜活的神?色了,不免有些欢喜,按捺下心中情绪,她失笑道:“若你不想理会,不如明日咱们去青柳山的庄子上赏雪吧。”


    去年和?孟溪梧一同前?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颜吟漪心中一阵柔软,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柔情,“已经入冬了,大约青柳山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雪了,庄子里正好适合围炉煮酒了,只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下陈姨做的一整块猪肘子?”


    听着?她的描述,孟溪梧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伤痛在这?一刻散了不少,她的嘴角不由得地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好啊,寻个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去青柳山的庄子里歇几日。”


    “不过得等我帮着?皇上解决了选秀女的事之后。”


    颜吟漪见她终于笑了,心中慰藉,朝她欢快地眨了眨眼,“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些天就收拾一下要带的行礼,等你做完了要做的事,我们就出发。”


    少女眉眼弯弯,眼底映着?璀璨的光晕,孟溪梧心中的欢喜和?期待慢慢滋生,沉默片刻,她抬手搂住了少女,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这?些天辛苦你在府中操持,才没让底下的人乱了套。”


    “谢谢你,漪漪。”


    眉心的灼热宛如滚烫的光,撞进了少女的胸口,她抱住了女人的腰,与之紧紧相贴,两颗孤寂的心亲密挨在了一起,“我们之间,不用道谢。”


    ……


    任谁也?没想到,令朝臣们头痛不已的选秀一事,竟然被清河郡主?在早朝时?当众提起。


    晨光熹微处,众人神?情恍惚,脑瓜子嗡嗡嗡的,在听到清河郡主?说着?选秀二字时?,顿时?精神?抖擞,从?方才的昏昏欲睡中清醒了过来,稍稍抬起头,默默打量着?上首永和?帝的神?色。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清河郡主?并不是提议广选秀女,而是肯定了永和?帝的做法,并说起了另一件事。


    “……皇上既然下定了决心,此生唯有皇后娘娘一人,不再选秀充盈后宫,臣也?觉得如此极好。如今女学已经开办,一些女子正在接受同男子一样的教养,那往后也?不会仅有出嫁生子这?一条路。”


    孟溪梧语气沉着?冷静,一连串的话语说完,完全不容周围的臣子置喙,“女子科举一事,之前?已经被提过了,不过如何施行,一直处于争议之中。不如今日就把?这?件事一起解决了?”


    “另外,除了科举,若有女子想做其?他行当,也?无不可……”


    清河郡主?慢条斯理地说完,朝堂上的臣子们惊讶地愣在了原地。虽然他们知道清河郡主?自小就有些离经叛道,长大了甚至还别?出心裁地“娶”了一名?女子为?妻,如此大胆,但他们也?没想到她还能造出这?么多的幺蛾子来。


    女子科举?!还要容许女子可以从?事其?他行当?!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不可理喻,倒反天罡啊!


    回过神?来的众臣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先是谴责了清河郡主?的糊涂大胆,又固执死板地请求永和?帝三思,不能违背祖训,做下此等荒谬之事。


    孟溪梧盯着?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看着?上面折射出周围臣子怒不可遏的面容,闭了闭眼,然而耳畔仍旧是他们叽叽喳喳的争吵和?指责,闹得实在是心烦。她又抬起头来,微蹙眉头,朝四周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


    “女子科举一事,是家母生前?也?赞同的事。”她的目光很?平静,但还在吵闹不休的众人却是被骇了一跳,紧紧闭上了嘴,不再随意发言。


    清河郡主?的母亲,可是为?国捐躯的护国大长公主?啊!如此令人敬重又怀念的人,即便他们再有什么指责,脑子里清醒过来后,他们也?无法再冲清河郡主?乱言了。


    沉默片刻,有些老臣还是支支吾吾地继续丢出了自己的观点。


    “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不能违背的啊!”


    “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便可,在外抛头露面实在是不妥啊……”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的眉头紧紧皱着?,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永和?帝发话。


    但他们心里也?清楚,清河郡主?能在朝堂上提起这?件事,恐怕皇上是知晓的。


    果不其?然,在他们殷切的期盼中,永和?帝淡声开口:“清河表妹所说,便是朕心中所想,不知诸位爱卿还有何异议?”


    她的音调不高,听起来十分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见底下的人面色犹豫,那几名?古板的老臣甚至眼含泪光,似乎在无声地谴责她这?位皇帝有悖祖训。


    她敛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似无奈,又似纠结地说道:“朕上位时?,朝廷已被楼璟一党祸害得乌烟瘴气,好不容易清理了许久,如今朝堂上只剩下你们这?些忠臣。朕以为?无论如何,诸位爱卿都会与朕一条心,勤勤勉勉地为?元陵发光发热。”


    “可……朕第?一次做下如此大的决定,诸位爱卿不支持便罢了,竟还想谴责朕。”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语气都变得低沉了许多,“朕只想着?选拔的人多了,选择面也?就更广了……对元陵、对百姓来说,做实事的人也?能选得更加仔细些了……”


    或许是从?前?楼珏刚登基时?,气势大开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这?会儿瞧见她当众流露出些许的失落来,众人心中一紧的同时?,也?感到有些惶恐。


    即便再有反驳的心思,也?悄无声息地咽了回去。


    这?一日早朝直到快要午时?才结束,顶着?稀疏的日光,朝臣们三三两两走出了皇宫大门。


    扎堆的人们低声议论着?,有人在想如何劝诫皇上,有人在思索女子科举的可行性,还有人犹豫不定,打算先回家问问家中女眷,是否想要走出门看看。


    ……


    寒冷的冬季悄悄来临,漫天的飞雪簌簌落下,再一次为?整座城都铺上了一层明晃晃的白。


    后面几日,也?有一些臣子上奏折请求皇上重新考虑科举的事,但楼珏没有理会他们的要求。因为?她向来倚重的表妹递了密信进宫后,便带着?那位妹媳躲出了京城,去青柳山逍遥自在了。


    将那封厚厚的密信看完,楼珏低声暗骂了一句,便也?苦兮兮地缩进了自家皇后暖和?的被窝里,哭诉着?大臣们的逼迫,又控诉着?表妹撂下她一人来面对这?些风风雨雨……


    说着?说着?,最后反倒是被褥晃荡,床榻吱呀呀地响,夜色迷茫时?,还换成了皇后在幽微烛火中低声哼唧。


    ……


    风雪里的寺庙,显得格外静谧,红漆高墙掩藏着?白茫茫的一片中,偶有几枝干枯的枝丫被积雪压弯,晃了又晃,在墙角处投射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袅袅轻烟,钟声阵阵,几方佛陀金身高大悲悯,目送着?来往的人群。


    将香烛供奉在一处牌位前?,穿着?素净的少女双手合十,闭眼静心。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看向了身旁的人。


    女人也?恰好睁开了眼,转过头去,便撞进了她浅淡的目光里。


    “一晃眼,都过去一年了。”孟溪梧感受到身后寒风的吹拂,下意识抬手拢紧了少女身上的绯色披风。


    “是啊,都一年了。”颜吟漪顺势握住了女人微凉的手,放在手心暖和?,回头看了一眼那刻着?父亲名?讳的牌位,一时?之间有些怅然,“我刚才同爹爹说了我和?你已经成亲的事,我和?你不仅是伴侣,还是相互扶持的亲人了。”


    第63章


    “也不知?岳父会不会对我不满意, 毕竟你到了京城来,又瘦了不少。”孟溪梧牵着少女走了出去,看着雪色中面色愈发泛白的人,她?的?语气里有许多?愧疚, “到底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颜吟漪笑了笑, 有些无奈:“你将我照顾得很好了, 是我自己饭量不佳, 每顿用不了多?少而?已。”


    走在飘扬的?飞雪中, 她?撑开了油纸伞,遮在了她?们两人的头顶。脚下的积雪厚实,踩在上面时, 总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过我念了陈姨做的那个肘子已经很久了,今晚肯定能多?用些晚膳。”她?笑意盈盈地说着, 欢喜的意味也感染着身旁的人。


    一路行来, 满山都已变成了冰冷的?白,唯有头顶的?碧色油纸伞是天地间的?一抹亮色。相?依偎的?两人一步一步走下石梯, 垂落的?衣裙在微风中飘荡,浅粉和月白交织, 绘出泛着徐徐温情的?画作。


    半山腰处的?庄子已经打扫一新,门口处站立着等候的?小厮婢女。一瞧见缓步而?来的?人, 便簇拥着迎了上去。


    穿过回廊抄手, 进入后院的?暖阁里, 轻烟袅袅中, 两人都感觉暖和了不少。


    解下厚重的?披风,倚靠在了垫得绵软的?软塌里, 两人舒服地眯了眯眼。


    “郡主?,夫人, 晚膳已经备好了。”杜若掀开门帘,搓着手来到了已经躺下假寐的?两人身边,低声说道:“温泉池那边还在打扫着,等用了晚膳就可以去泡着了。”


    晚膳很丰盛,她?们心心念念的?大肘子盛了满满一大盆,那甜香的?酒也搬来了两罐。


    敞开了肚皮吃了许久,孟溪梧丢下了筷子,满足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半阖着眼,抚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好久没吃这么高兴了啊!”


    颜吟漪差不多?用了小两碗饭,慢条斯理地啃食了一大块肘子,此刻她?也学着孟溪梧的?姿势,向后倚靠着,眯了眯眼,听着耳旁吹拂而?过的?夜风,感受着这一刻的?舒适与安宁。


    “郡主?,夫人,温泉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现在要过去吗?”杜若低着头进了屋。


    孟溪梧吃饱喝足,懒骨头犯了。倚靠在软椅上不想起?来。一旁早已漱了口的?少女回头,便瞧见了女人这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不由地失笑:“刚入冬你就懒得动了,日后天气更冷了,你岂不是连房门都不想出了?”


    孟溪梧狭长的?眼稍稍虚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撒了个?娇:“最近太累了,今日又爬了会儿山,脚软了。”


    女人语调轻缓,尾音上扬,缱绻柔情被微风吹散,如烟如雾般,笼罩住了无奈失笑的?少女。


    “那我拉着你。”颜吟漪伸出手,拽住了女人绵软的?手,指腹在上面轻轻磨蹭着,调笑道:“你这不仅是脚软了,连手也软了啊。”


    闻言,孟溪梧半阖的?眼一瞬间瞪大,静静看着俯视着她?的?少女,忽地站起?身来,薄唇轻抿,拉着反应不及的?少女就往后院的?温泉池赶了过去。


    直到跨进暖阁,合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一众奴仆的?视线,孟溪梧转过身来,一把?掐住了少女细软的?腰肢,将她?抵在了门口,熟练地找到了那一抹温热的?唇,迫不及待地印了下去。


    “阿梧……唔……”唇齿被撬开,颜吟漪脑子还晕乎乎的?,下意识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可按住她?的?这人竟顺势将舌尖探了进来,在里面攻城略地,只叫她?几乎招架不住。


    自从孟溪梧领军从京城离开后,一直到现在,快大半年的?时间了,她?们两人都没有好好亲密接触过。


    也是今日气氛正好,颜吟漪还调笑了几句,一时上头的?孟溪梧压抑不住汹涌而?来的?欲.念,这个?吻激烈异常,像是倾泻着缠绵爱情,每一次舌尖的?触碰,都能让人背脊一颤,低吟出声。


    手指擦过系在腰间的?丝带,轻轻一扯,便丢在了一旁,微曲的?手顺着敞开的?衣襟游移,像是点?着了炙热的?火,两人都止不住地轻颤。


    珠钗流苏掉落,散开的?乌发披在了脑后,随着身子晃荡而?摇摆不停,在凌乱的?衣料上来回磨蹭时,总能发出窸窣的?声响。


    颜吟漪反手紧紧抓着木门的?门闩,骨节泛白时,她?忍不住扬起?了满是汗珠的?头,也不知?是额上的?汗水滚落,还是眼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着眼前的?微光斑驳,跳跃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一只脚支撑了许久,她?有些没力气了。想要抱住埋头苦干的?女人,可她?的?手刚松开门闩,就脚下一滑,差点?栽倒。


    还好女人技术拽住了她?,本以为能结束了,可女人又扶着她?跌进了冒着水汽的?温泉里。


    “噗通——”水花四溅,低吟婉转。


    荡开的?波澜向四周扩散,漂浮在水面的?长发如海藻一般,在两人身旁交织纠缠,浮浮沉沉。


    不远处的?蜡烛燃了大半,融化在了托盘里,又汇成了一小滩的?烛泪。


    不知?过了许久,精疲力尽的?颜吟漪半趴在池边,脑袋也软趴趴地搁在上面,荡漾的?温泉水淹没着她?背脊以下的?身子,白中泛粉的?肌肤上还挂着颗颗晶莹的?水珠。她?轻轻一晃,便随之?滑落,砸进起?伏不停的?水面。


    “阿……阿梧……累了……”她?的?眼角眉梢处染着春意,红肿的?唇一开一合,吐出的?话语又轻又软,像是寸寸飞雪,落入孟溪梧的?心尖。


    手指一顿,呼吸一颤,孟溪梧默不作声的?抬起?头来,眼里含着少有的?侵略意味,像是盯紧的?猎物的?猛兽,嗓子沙哑的?问道:“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困了吗?”


    颜吟漪掌心向下,撑在了湿润的?池边,稍稍转过身子,水下的?脚尖勾住了女人的?脚踝。


    “你今日……和以往不太像,”她?仰着头,可怜巴巴的?搂住了女人的?后颈,“乖阿梧……饶了我吧……”


    她?能听到女人沉重的?喘.息,还感受到女人指腹的?灼热。这一切都令她?沉迷不已,可时间过去太久了,脚下发软的?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好阿梧,天色很晚了,我们该歇息了。”又是柔弱无助的?求饶。


    孟溪梧眉梢微挑,眼神含笑,“我还发软吗?”


    颜吟漪:“……”


    是她?错了,不该捉弄她?的?。


    可再怎么后悔,她?也只能含泪受着这样旖旎的?后果。


    尖少女委屈可怜地垂下了眼眸,孟溪梧笑了笑,搂着她?走出了温泉,收拾妥当后,抱着四肢无力的?她?回到了卧房里。


    搁在窗台边的?蜡烛已经被吹灭,昏暗的?夜色弥漫,齐齐躺下的?两人在被褥下相?拥。


    颜吟漪闭上了眼,已经在酝酿着睡意,可一只手从她?的?手腕处擦过,似有图谋。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一把?按住了孟溪梧,扭头瞪了她?一眼:“不许胡来。”


    做坏事被发现,孟溪梧没害羞,反倒是愈发凑近了少女,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清甜气息,瓮声瓮气地开了口:“我没干嘛啊……”


    颜吟漪轻哼一声,不欲再理。可按在掌心的?手腕轻轻用力,便要挣脱开来。她?索性转过身子,面对着一丝睡意也没有的?女人。


    斟酌半晌,她?开口转移了女人的?注意力:“阿梧,我们在这里待上数日,京城那群大臣会不会逼迫皇上选妃?”


    她?对此事不甚清楚,但也知?道孟溪梧在京中时,为皇上分担了许多?。这下孟溪梧随着她?离了京,也不知?皇上是否会怪罪孟溪梧撇下她??


    说起?这事,孟溪梧耸了耸肩,“我让人带进宫的?那封信里已经写?了如何应对。”


    当然,她?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至于用不用,全在于楼珏表姐的?心意。


    那群大臣想让表姐选妃,无非是想塞人进宫,争夺圣宠,若后妃能诞下皇子,便也有了争夺下一任继承人的?目标,距离臣子能触及到的?最大权力又更近了一步。


    所以争权,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但若是女子科举当真举行,且设立更多?女子官职,那么能塞入后宫的?女眷说不定也可以通过为官这条路来为他们争取更大的?利益。


    故而?,孟溪梧在心中提了可以设置女官的?职位。


    如此一来,朝中臣子或许能有一大半的?人不再反对。


    只是皇室宗亲的?人大约还是想让表姐纳妃。而?他们的?目的?,是想让皇室能有更多?血脉诞生,能有继承大统的?皇子出生,让楼家能永世传递下去罢了。


    这就更简单了。


    孟溪梧提议楼珏在众多?皇室宗亲里挑选一名继承人。不过现在只是先将风声放出去,再观望、思虑一段时间。


    那在这段时间里,宗亲们得知?了皇上想在他们的?后代之?中挑选储君,必然不会再将心思放在皇上广选后妃之?上。


    毕竟,人人都有私心。从前从未想过要染指皇位的?人,到了此刻,大约也想为自家后辈博一个?好的?出路来。


    所以,面对皇位的?诱惑,再无私的?人,大约也想自家后辈好好表现,让表姐能挑选出来,成为储君。


    至于劝诫皇上纳妃诞育皇嗣?那还是不提为好。


    孟溪梧的?声音在夜色里十分浅淡,颜吟漪本来听得昏昏欲睡,但现在却是有些惊讶了。她?努力睁大了困倦的?双眼,借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嘴角含笑的?女人,迷迷糊糊地问出了心中疑惑:“那皇上会同意你的?这些提议吗?”


    孟溪梧提她?拉了拉被角,“不知?道。”


    “但我想,她?大约是会同意地。”


    毕竟表姐和清韵堂妹与她?和漪漪一样,都是同行伴侣,无论如何都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她?和漪漪还好,众人都知?晓和接受她?们的?身份,怎么也不会想着让她?们生孩子。


    但表姐和清韵堂妹就不一样了。在外人眼中,表姐是男子,是元陵的?一国之?君,不能没有后嗣继承皇位。


    那她?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怎么也得弄出个?继承人来。


    而?她?的?提议恰好帮表姐解决了这个?烦恼。甚至那些等待着被挑选后辈的?宗亲,还会帮着她?平复底下人的?催促,帮着她?在朝中和民众里撒布出一个?好的?理由来……


    所以,对于表姐来说,这怎么都是不亏的?。


    不过提议已经给表姐了,那她?现在也只管和漪漪在山庄里悠闲度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京中现在情形如何,她?们都不想去理会了。


    而?依孟溪梧所预料那般,在她?和颜吟漪上了青柳山的?第二日,楼珏也没理会朝臣们的?反驳,直接就在早朝上同他们商议起?了可以设立女官的?职位。


    姿态强势地将此事敲定下来后,她?又慢慢悠悠地来到了站成了一排的?宗亲面前,问问这位王爷的?孙女多?大了,那位郡王膝下有几个?女儿……诸如此类奇怪的?问题,直问得宗亲们和朝臣们一头雾水。


    问完了最后一人,楼珏挥了挥明黄的?衣袖,声音沉着地道出了另一件事:“朕不纳妃,又担心皇后身子虚弱,生育时会有危险,所以不打算和皇后绵延后嗣。但若无皇嗣,恐怕你们也寝食难安。所以朕便打算从各位宗亲的?后辈中挑选一人,记在皇后的?名下,封为元陵储君。”


    此言一出,数位宗亲和大臣们目瞪口呆。甚至有些还没睡醒的?臣子悄咪咪往后看了一眼天色,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怎么?”楼珏挑了挑眉,遮在眼前的?珠帘轻晃,“可有人有何异议?”


    朝臣们回过神来,发觉自家君主?不是在开玩笑,便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劝阻。


    而?宗亲们则纷纷摇头,还生怕楼珏收回这个?旨意,连忙跪地谢恩,表示一定会将府中小辈好好教导,送到皇上面前,供她?挑选出合适的?储君来。


    甚至瞧见一些老臣面露疑虑,宗亲们果然立马帮着楼珏义正言辞地劝说着,细数着这件事对大家的?好处。


    这倒是省了楼珏不少精力。


    如此,设立女官和挑选储君的?两件事,就这么诡异又平淡地实施了下去。


    解决了堆积在心头的?大石块后,楼珏狠狠松了口气。一下了早朝,便脚下飞快地去了孟清韵的?宫中。


    一如往常一般,孟清韵已经命人摆好了早膳。一眼望去,她?爱吃的?菜式都放在了她?的?位置前面。


    “夫人……”楼珏来到孟清韵身旁,苦兮兮地一把?抱住了她?。


    周围伺候的?宫人不敢随意乱砍,忙悄无声息地撤了下去。


    “今日这是怎么了?”孟清韵敛眉,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又和大臣们吵架了?”


    她?自从入宫后,谨守本分,操持着后宫大小事宜,却从未把?手深入朝堂。所以朝中的?事,她?若是不想打探,便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入她?的?耳中。


    倒没想到,今日楼珏一下朝回来,就古怪异常。


    “没有和他们吵架。”楼珏轻咳了两声,随即又舒展眉眼,笑道:“解决了后嗣的?事,所以从今往后,他们都不会再催我选妃了。”


    本来这件事她?就该再昨夜告知?孟清韵的?,可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在事情成功之?后再向孟清韵道出,这样一来,也不至于让她?先是生了希望,后来若是没成功,岂不是要失望极了?


    即便她?有极大的?把?握,也要等到完完全全成功后告知?于清韵,和她?分享这样的?喜悦。


    用膳途中,楼珏絮絮描述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还是清河表妹的?法子好啊,如此一来,堵住了他们的?嘴,又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也就没人再盯着我的?后宫,也没人再拿你无法生育皇嗣的?事来说道了。”


    “那等堂姐和她?夫人回京,你可要好好答谢她?们。”孟清韵在后宫之?中待得久了,考虑得倒是比以往还要周全了,“堂姐的?性子,向来不爱这些礼尚往来的?事,所以你就将答谢礼给她?的?夫人便是,想来她?也会更高兴的?。”


    楼珏点?头:“明白了。”


    可一想到那两人如今在京外悠闲得很,她?又有些羡慕,“有时候觉得表妹和她?夫人那样相?处,或许会更好。”


    至少能被众人接受她?们的?女子身份,也不会对她?们指指点?点?,关?于婚姻的?一系列琐事也找不上她?们。


    比如现在,清河表妹留下书信,便能带着夫人一同出京游玩,不用理会这些恼人的?事。


    而?她?还得矜矜业业处理政事,清韵也要操持着后宫,时不时接见求见的?命妇们,打理着一些还未成亲的?宗亲们的?后院琐事……


    “你在想什?么?”孟清韵一把?扣住了楼珏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而?后那双丹凤眼轻轻挑高,“觉得无法与我同清河堂姐她?们那般,光明正大地以女子之?身相?守?又或者是觉得将我禁锢在四四方方的?皇宫里,很对不起?我?”


    楼珏没说话,只是那样的?神态显露了她?就是如此想的?心思。


    孟清韵拧眉,想了想后,目光落在那张被挤压得变形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她?平静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活法。有人爱自由,向往山川河流。但我不同,我倒是觉得将权力握在手中,才?能更称心如意。”


    “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在宫里待着,处理琐事很劳累。这种手握大权的?滋味,是真的?很美妙。”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颇为蛊惑:“而?且,和你在一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觉得劳累。”


    楼珏:“……”


    怎么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已经将面前的?女人打横抱起?,往偏殿大步走去。


    “好,好,好!原来我从来没让你累过,那看来今日……”余音缥缈,剩下的?话语听不大真切了,随之?散在了凉风里。


    ……


    女子官职设立得差不多?了,科举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同男子科举一般,分院试、乡试和会试,只是目前女官职位较少,所以选拔的?人也不多?。当然女子能科举的?消息一放出去,每个?地方报名参加院试的?女子也只有几名而?已。


    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折,细数了人数后,楼珏虽然感到欣喜,但身上的?担子又沉重了些,毕竟这件事终究还是道阻且长啊……


    女子科举一出,虽然地方上还有人固执地认为这不合常理,但仍然有一些女子学堂涌出,稀稀拉拉的?女子也开始进入学堂学习往常男子才?能学到的?知?识,不再只是出嫁生子一条路可走了。


    ……


    明年开始院试,太清书院里念了许久书的?学子们摩拳擦掌,都表示想明年下场试试。


    孟溪梧和颜吟漪拎着大包小包的?厚礼去看望吴大嫂和乐乐时,便问了乐乐的?意见。


    毕竟这丫头跟着颜吟漪学了几个?月,又在书院里念了一年多?的?书,她?又一向钻研刻苦,所学的?知?识大约是够考过院试的?。


    不过如今已经稳重了一些的?吴知?乐摇了摇头,表示明年她?暂时还不下场,“……一来我年岁还小,不急于一时,二来很多?学识我囫囵吞枣,理解得还不够透彻,也许能考过院试,但我的?目标不仅仅是如此。”


    见此,一旁的?吴大嫂眼含热泪,又欣喜又自豪。


    而?孟溪梧和颜吟漪也颇为赞同,拍了拍吴知?乐的?小脑袋,毫不掩饰地夸赞道:“乐乐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了。这很好,以后也要保持哦。”


    到底还是小孩子,被人一夸,小妮儿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啦!”


    ……


    随着各地院试时间确定,楼珏本打算将这件事交给孟溪梧来把?控。但孟溪梧连忙摆手,直呼不可。


    楼珏黑了脸:“你又想撂挑子?”


    孟溪梧嘿嘿一笑:“等过了年,我要和漪漪回一趟昌平,所以我没时间啊。”


    这件事她?已经和颜吟漪商议了许久,毕竟漪漪的?父亲埋在昌平,而?她?们回京后,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去在他坟前上一炷香了。


    好歹也是成了亲的?,怎么也得亲自去一趟昌平,讲这件事告知?于颜大人吧。


    大殿里空旷安静,只听得永和帝沉重的?气息,而?后她?重重冷哼,“去去去,赶紧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孟溪梧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飞快行礼告退,“那妹妹我就先回家咯~”


    楼珏看不得她?这副悠闲自得又碍眼的?模样,再次冷哼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狼毫,一笔一划地在厚厚的?奏折上写?下批注。


    ……


    临近年节,京中张灯结彩,挂满了喜庆的?红绸福字,各处洋溢着过年的?欢喜。


    冰天雪地里,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艳丽的?色彩十分夺目。


    缩在烧着地龙的?暖和屋子里,孟溪梧手指黑棋子,敛眉思索着,下一步应下在何处。


    然而?下一瞬,对面少女的?白子落下后,她?瞳孔微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不下了!不下了!”见是必输的?局,她?索性丢开了棋子,愤愤不平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太厉害了,我还是在你手下走不了几步。”


    颜吟漪轻笑出声,也放下了刚拿起?的?白子,缓缓倚靠在了软枕上,毫不走心地宽慰道:“别灰心,你的?进步还是很大的?。”


    孟溪梧轻声哼唧,命人撤下了棋盘。拿起?呈上的?贡橘剥开来,递了一半给颜吟漪,“不学了,反正怎么也赢不了你。”


    咽下香甜的?橘子,颜吟漪倒了一盏清茶搁在了孟溪梧的?面前。


    “别生气嘛,虽然你下棋不怎么样,但你还是有很多?比我好的?地方。比如骑马、写?奏折、打雪仗,还有……”


    随着她?的?话轻声说出口,对面的?女人不自觉翘起?了尾巴,眉眼稍稍舒展开来。在听到她?顿住时,有些好奇地探过身子,竖起?了耳朵,“还有什?么?”


    颜吟漪浅笑嫣然,眸中碎光点?点?,不知?不觉间就能让人溺毙其中。


    “比如……”


    她?弯了弯腰,凑到女人耳旁,婉转低柔地吐出了撩拨的?话语。


    孟溪梧:“……”


    浑身一颤的?她?发觉耳尖滚烫,眼里时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少女如此直白,她?哪里还肯放过她?,一把?抓住了少女搭在案桌上的?手腕,抚过寸寸白嫩的?肌肤,她?微微侧头,便含住了少女绵软的?唇。


    “所以……你喜欢吗?”她?轻松地撬开了少女的?牙关?,柔软的?舌尖探入,在湿热的?唇齿里来回游走,挑动着少女最为脆弱的?地方。


    她?们已经亲密了很多?次,所以她?熟悉颜吟漪每一寸肌肤,知?晓哪里才?能让她?浑身颤栗。


    “当然……喜欢……”颜吟漪抱住女人的?后颈,一开口就气息不稳,尾音还不自觉地上扬,娇媚得好似深海的?海妖,迷惑着来人的?神智,将其拖入更深的?海底。


    一小方案桌本规规矩矩地被放置在软榻中间,可此刻它上面的?杯盏都被拿开,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少女洁白的?玉臂搭在上面,拽着被包裹住的?桌角,青筋冒起?,显得分外用力且克制。


    如云般的?乌发散落,在案桌上来回飘扬,发梢擦过毯子上皮毛,滴滴汗珠顺势掉下,在柔软的?毛毯里渐渐浸湿了一小团水渍。


    乌云密布,天色暗沉,大约又要下大雪了。


    守在门外的?杜若无奈望天,默默驱散了周围来往的?奴仆,将这一方小天地留给了那对卿卿我我的?小妻妻。


    ……


    新年来临,宫里宴席不断,过了正月十五,热闹了许久的?京城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选了个?天气甚好的?日子,孟溪梧携着颜吟漪一同进了宫,辞别了帝后,便坐上马车,领着一众府兵,踏上了去昌平府的?官道。


    年前时,文竹就已经命人在昌平购买了一座四进的?院子,日日都有人打扫,所以她?们一去昌平,便不用住在客栈或是驿馆,在那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赏夜景,看日出,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进入昌平的?地界。


    这个?时节已不大寒冷了,褪去身上的?披风,两人换上单薄的?衣裙,用过了午膳,便兴致高昂地出了府,在街道上逛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时,两人来到东街街尾的?一个?小商铺外,看着里面忙碌的?掌柜和掌柜娘子,她?们快步走了进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掌柜以为是来挑选布料的?客人,正要好好招呼,就听到自家夫人惊喜地唤道:“漪漪?!”


    颜吟漪看着圆润了不少的?好友,一把?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在信上你总说自己过得很好,可我一直不信,很是担心你。不过这会儿亲眼看到你后,倒是放心了。”


    她?和于府的?庶女是好友,当年她?求了她?的?帮助偷摸进于府,一直想感谢她?。可自从于府被抄家后,她?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也是在她?和孟溪梧的?婚事传开后,才?收到了她?的?来信。本想派人将她?接去京城,或是给她?足够的?银钱去过她?想过的?日子,哪知?她?在信里说她?过得很好,不必为她?担心,拒绝了她?的?帮助。


    所以这一次回昌平,她?不仅是要去给父亲上一炷香,还要来亲眼看看好友。


    “夫君,这是我未出嫁时的?手帕交,那是……”于小姐将颜吟漪的?身份介绍给她?的?丈夫,只是在介绍一旁的?孟溪梧时,有些为难,思虑片刻,只说道:“那是她?的?妹妹。”


    又将自家丈夫介绍给颜吟漪认识后,她?便拉着她?的?手去了后院,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所以当初你被他救了以后,便瞒下了你的?身份,只说你是当初城外失去了爹娘的?孤女?”颜吟漪惊叹道。


    于小姐点?了点?头:“所以我也无法将你和郡主?的?身份告知?与他,免得他知?晓后,惶恐不安。”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没有了从前的?荣华富贵,但丈夫待她?极好,衣食不缺,嘘寒问暖。与从前比起?来,她?已经是很幸福的?人了。


    颜吟漪彻底放下了担忧的?心,与她?话了许久的?家常,最后一起?用了晚膳,才?与之?告别。


    “我和阿梧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若你得空,我们可以再来与你煮酒烹茶。”


    于小姐看着她?们两人交握的?手,知?晓好友也过得极好,便也宽了心,咧开嘴笑道:“随时欢迎!”


    告别了许久未见的?友人,颜吟漪脚下都轻快了不少,她?和孟溪梧并?肩行走在夜幕笼罩的?街道,看着周围灯火交织,来往的?人群热闹非凡,完全不似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真好!”


    孟溪梧侧头,在一片灯火中静静注视着她?,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那明日我们再出来逛逛?”


    颜吟漪面上还很欢喜,然而?听到她?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还是歇息几日吧,我的?腿都快酸了。”


    “今晚我给你揉揉?”孟溪梧保证自己这话没有任何坏心思。


    可颜吟漪不信:“你要是给我揉,明日我就不只是腿酸了……”


    暖色的?光晕里,少女眸光浅浅,似乎在苦恼,又似乎有些期待。


    孟溪梧凑到她?耳旁,低声呢喃:“那夫人放心,我一定轻轻的?。”


    第64章 番外一


    已?是盛夏时节, 炙热的阳光穿过云层,掀起?的热浪阵阵袭来,燥热异常, 唯有层层叠叠的树荫下还有一丝清凉。


    树影摇晃, 遮挡着池塘边方方正正的凉亭。亭子里的石凳上斜坐着两名女子, 一靠一躺, 手中?的团扇摇个不停, 些许微风带来了夏日里难得的凉爽。


    石桌上摆放着冰镇过后的瓜果?,散发出清淡的甜香。颜吟漪拿了一小?块,放在了躺在自己腿上的女人嘴边。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中秋了,皇后传了信来, 提醒我们该回?去了。”


    自从来到昌平府后,她?和孟溪梧两人已?经在此处待了数月的时间了。从暮春之际离京, 到现?在的盛暑时节, 在外游玩了小?半年,眼看着就?要初秋了,也难怪皇上皇后两人催促着她?们快些回?去。


    如?今孟溪梧一年孝期已?过,宗庙那里再次提起?了她?们二人的婚事。毕竟当初她?们只是在婚书上写下了名字,还未举办婚宴, 到底是还不太?圆满。


    不过她?们现?在还在外游玩,所以一切事宜都是皇后和宗庙在打理?,目前已?经定下二人的婚期——钦天监定下的好日子是十月初十。


    虽然看着还有差不多两三个月的模样,但皇后担心她?们又在路途上耽搁, 掐着点回?京。便?连着下了几道催促她?们快些回?去的书信。


    孟溪梧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从颜吟漪的身上爬了起?来, 又柔弱无骨地?倚靠在她?的肩头,就?着她?再次送来的甜果?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味道充盈着唇齿,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那就?收拾收拾行李,我们三日后回?去吧。”


    成亲礼是大事,早些回?去也好跟着安排。


    两人收拾了行李,又去颜海林的墓前上了一炷香,在第三日用了早膳后,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一路往北上,初秋的凉爽渐渐袭来。等到她?们二人抵达京城时,已?经褪去了单薄的纱衣,换上了略微保暖的衣裙。


    一晃数月过去,街道还是热闹非凡,一如?往日熟悉的模样。


    “皇上和皇后交代了成亲的事,大概就?会让我们回?府了。”坐在马车里,孟溪梧略微曲着身子,眉眼板正地?给侧卧在身旁的少?女揉着腿,“等回?了府,就?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赶了一个月的路,没怎么?休息,颜吟漪的身子虚弱了不少?。


    前几日骑了马后,大腿内侧更是被磨得红了一大片,隐隐有些血丝,孟溪梧心疼得不得了,想让她?在下一个城镇歇一歇,找个大夫看看,但她?数着日子,想早些回?到京城,便?忍着咬了咬牙,让孟溪梧加紧赶路,等回?去了再找太?医瞧瞧就?是了。


    不过后面几日坐着马车,孟溪梧又日日帮她?按腿、擦药,身子倒是没前几日那么?虚弱了,腿上的擦伤也好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红肿疼痛了,便?也能先去宫中?向皇上皇后请安,不至于失了礼数。


    大约是念及她?们二人一路上奔波辛苦,皇上特意准许马车驶入后宫。


    未到九月,宫墙外仍旧姹紫嫣红,绿意盎然。午后的阳光倒是没了盛夏时节的灼热,拂过的微风里添了一丝初秋的凉爽。


    马车一路驶到了皇后的宫里,孟溪梧扶着颜吟漪下了马车,踏进正殿,便?瞧见了等候多时的楼珏和孟清韵。


    “这都八月底了,距离婚期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重逢的喜悦里,楼珏一把拍了拍孟溪梧的肩,又有些不忿地?说道:“你们倒好,自己的婚事不上心,累的我和清韵帮你们操持了许久。”


    听?到这控诉,孟溪梧理?直气?壮得很:“表姐你这人不厚道啊,之前让我快些帮你解决了朝中?那些大臣催你选妃的事,就?放我一个长假。”


    说到这儿,她?轻哼一声:“怎么?这会儿又数落起?了我和漪漪在外游玩了许久?”


    她?可算是明白了,恐怕是清韵堂妹被累着了,表姐心疼,就?来控诉她?。


    闻言,楼珏咳嗽了两声,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回?来了就?好,接下来的事,宗庙那边会和你们商议着办。”


    一阵寒暄之后,孟溪梧和颜吟漪没在宫中?留下用晚膳,坐上马车便?回?了府。打算好好歇息几日,再着手准备即将到来的成亲礼。


    ……


    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风清气?爽,高悬的日头驱散了秋季沉寂了多日的暗沉。


    京城各处红绸遍地?,街道两旁的枝干上也挂满了通红的灯笼,欢快的喜乐自远处传来,吹吹打打,马蹄阵阵,好不热闹。


    清河郡主成亲,长公主府早已?准备好了嫁妆和聘礼,单是这些便?有百抬。更别提宫里的皇上皇后又特意添了妆,数百抬贴着双喜字的箱子被人两两抬着,一路走来,竟看不到尾。


    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眼瞧着十六人抬的喜轿缓缓而来,纷纷扬起?了头,朝前张望着。


    “这轿子真是好看啊!遮挡的料子一看就?是上品,绣着的凤凰竟是栩栩如?生啊!”有人啧啧称奇。


    “据说这喜轿是宫人们历时半年做出来的!那当然是极好的!你看那轿顶上的大珠子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


    “那可是东海夜明珠,上贡给皇上的!皇上又赐给了清河郡主,给她?镶嵌到了喜轿上!便?是在白日里,也是好看得很呢!”


    华丽喜庆的轿子缓缓而过,周围的人发出阵阵惊叹和艳羡。


    跟在轿子后的婢女们一路行来,将喜篮里的喜钱撒向周围的人群,又惹得众人欢喜惊呼,掂量着分量不轻的喜钱,便?眉开眼笑地?一个劲儿说着吉利的话。


    在这声声祝贺中?,孟溪梧撩开眼前的珠帘,侧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同色系的珠帘也挡住了她?娇艳的脸,但那若隐若现?的绯红却是怎么?也挡不住少?女的欢喜娇羞。


    “坐了快半个时辰的轿子了,你的腰有没有酸痛?”两人都穿戴着繁复的喜服,头上戴着满是珠翠的喜冠,有些不大好贴近了说话,孟溪梧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便?察觉到笨重的头冠让她?有些转不过头去了。


    颜吟漪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有点。”


    “不过快到府里了,等回?去了就?可以歇下这些头饰了。”


    临近黄昏,在京城街道绕了一大圈地?队伍终于停在了大长公主府外,由婢女领着,两位新娘子手执红绸两端,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两人都没了最亲近的长辈,而孟溪梧又不愿孟子谌坐在上首,便?请了宗亲里颇有名望的明王来主婚。楼珏和孟清韵也为了给她?们二人撑场面,亲临了大长公主府。一时之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人眼中?都是热切的光。


    成亲繁杂的礼节在唱和声中?完成时,已?暮色来临,碧沁苑外铺开了大红的锦绸,从屋门口,一直延伸到正殿外,亭台楼阁,房檐屋角,都挂上了红绸裁剪的喜花,红色的灯笼里散发出盈盈的微光,和着淡淡微风,衬得周围一派喜气?洋洋。


    踏进布置一新的喜房内,丫鬟奴仆们说着喜庆话,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欢喜。杜若扶着两个新人坐在了软榻上,得到了孟溪梧的示意后,大手一挥,“今日郡主和夫人大喜,府内所有人都赏三个月的月俸,以示庆贺!”


    说完,便?领着她?们退出了房间,十分有眼色地?合上了房门。


    周围安静了下来,幽幽的夜风悄悄拂过,案桌上燃着一对大红喜烛,浅浅碎光蔓延开来,落在面色绯红的少?女身上,氤氲着暧昧的涟漪。


    孟溪梧十分迅速地?除掉了头上的凤冠,又解开了罩在外面的喜服,只着一件浅粉的里衣,一身清爽后,来到了也在解着衣扣的少?女身边。


    她?接过少?女拿下的凤冠,搁置在了妆台上,“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方才在席间,因着脸上涂了脂粉,嘴上也抹了口脂,便?没用几口菜肴,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


    好在厨房里还温着吃食,杜若吩咐了婢女端了些进屋,两人简单用了些,便?让人撤了下去。


    今夜风光正好,孟溪梧不愿多耽搁,一看到颜吟漪搁下了碗筷,嘴角稍稍飞扬,拉着她?就?去了偏殿。


    殿内的浴池放满了热水,氤氲的水汽像是一层薄薄的烟雾,在幽幽烛光里跳跃着让人难以自持的暧昧。


    “忙了一整日,出了些汗,我们好好清洗一番吧。”孟溪梧此刻还有些理?智,十分正经地?宽了衣,解了带。


    一抬头,瞧见少?女白嫩的脸颊在水雾里愈发粉嫩娇俏,她?凑了过去,眼里满是惹人心惊的灼热,“怎么?这么?慢?那让我来帮你脱吧。”


    虽然两人已?经亲近了多次了,可一想到今夜是她?们的洞房花烛夜,颜吟漪仍旧羞得满脸通红。


    女人滚烫的呼吸扑洒在了脸上,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后,默不作声地?垂下了脑袋,试图掩下自己的羞赧。


    却不知衣衫褪去,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柔美的锁骨暴露在孟溪梧的眼中?,是有多诱人,多么?地?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指尖勾住挂在后颈的细长带子,轻轻一扯,描着百合盛开的绯色肚兜便?被人丢在了一旁。


    被水汽熏染得粉嫩的指腹搭在了凹陷的锁骨里,从左到右,自上而下,反复摩挲。


    颜吟漪不自觉颤抖,脚下发软。两手环住了早已?贴过来的女人腰际,将自己的身躯靠在了她?的怀里,“……有点冷,我们去水里,好不好?”


    少?女的嗓音好似被水汽浸湿,尾音轻颤,像是荡开的涟漪,惹得孟溪梧捏着她?圆润的肩的手一紧。


    第65章 番外二


    屋内的烛光浅淡, 明灭不定?,暖色的光似乎模糊了视线,混淆着感官。脑海里空白一片, 逐渐被欲.念占满, 几乎让人呼吸停滞, 难以抗拒。


    女?人的手指拂过少女饱满圆润的耳垂, 沿着挺翘的耳廓擦过, 根根骨节缠绕住散落的发丝,缕缕湿发在指缝里摩擦,温热的触感真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温泉水温正?好,缠绕的躯体陷了进去, 一瞬间被温暖包裹,两人舒坦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低哑嗓音中似乎有温泉水的灼热, 徐徐升腾,只?剩满室的旖旎。


    “……还冷吗?”水里气泡翻涌,在粉嫩的肌肤上开出朵朵绚烂的花儿,女?人捞起?少?女?单薄纤细的胳膊,指腹轻柔按压着, 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无尽的欲.望。


    只?是稍微触碰,少?女?已有些招架不住。在女?人滚烫的气息灌入口中时,她不由?地嘤咛两声,瘦弱的手划出?圈圈波澜, 攀在了女?人的颈后,微微仰头, 满头乌发垂落在浅色的温泉池水里,像是摇摇晃晃的海藻, 衬得白嫩的肌肤愈发细腻光洁。


    “怎么不说话?”女?人按住雪团,另一只?手感受着少?女?乌发穿过指节的轻柔触感,一开口,便是浅笑调侃。


    颜吟漪本就意识模糊了,这会儿听得女?人拖长的尾音像是小勾子一般,又忍不住轻轻颤抖。


    她扭动?着腰肢,脚下踩在了池底,有了踏实感后,才试探性地踢了踢女?人的小腿,“不要……戏弄我……”


    “哪有?”孟溪梧闷声笑了笑。


    水汽氤氲中,透过昏沉的烛光,她半阖着眼,看向了眼尾泛红樱唇红肿的少?女?,“这样?……才叫戏弄。”


    随着水波愈发晃荡,少?女?拱起?了瘦弱的背脊,一双手紧紧抓着女?人的肩头,唇齿间溢出?极淡的闷哼后,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地从绯红的眼尾滑落,在如瓷的侧脸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落入水中,荡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夜里的风很凉,吹在干枯的枝干上,泛黄的叶片随之?掉落,铺得整齐的石子路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檐下红灯笼里散出?的光如雾一般笼罩着,给这寂静的夜色添了几分幽幽温情?。


    杜若守在院门口,估摸着时间,看了看天色,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郡主?和夫人是否要让人伺候着穿衣梳洗。毕竟为了不打扰她们二人的洞房花烛夜,她将所有伺候的奴仆都遣散到了院外,自己又站得极远,根本听不到屋内的动?静,若是郡主?有吩咐,她也?是没法立马回应的。


    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烛火摇晃的里屋,犹豫片刻后,决定?再等一会儿。


    屋内,温泉水面趋于平静,池边湿了一大片,顺着缭乱的脚印看去,屏风外那张小小的软榻上已被人占据。


    湿润的长发搭在软榻边,还在滴水的发尾随着少?女?身躯起?伏,而在地面划过数道交错的痕迹。


    曲起?的脚在被褥里按下一个深凹的坑,青筋鼓起?的大手紧紧扣住了落在外面的脚踝,无论少?女?如何挣扎,女?人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不……不……”少?女?反手抓着脑袋下松软的枕头,止不住地呼气,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哪里还能反抗?


    月亮越爬越高,又躲进了一片厚厚的云层之?后,像是羞红了脸的少?女?,竟是连看也?不敢看了。


    杜若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在把掉落的枯叶数到第七十二片后,她再次侧身看向后面的屋子。


    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慢慢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总算是能听到一些动?静了。


    可入耳的却是不可描述的哼哼唧唧,她又连忙退了回去。涨红着脸揉了揉耳朵后,又抬眼看了看天色。


    “这次……怎么这么久?”她有些纳闷,低声呢喃着。


    从前她伺候过郡主?和夫人,可从没有一次有这么久的时间啊……难不成?因为今夜是郡主?和夫人成?亲后的第一晚,所以格外得……卖力?


    也?不知郡主?和夫人会不会在里面待一整晚?罢了罢了,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还是老老实实候着吧。她深深叹息一声,坐回到了台阶上,继续等着屋内的吩咐。


    掉在地上的腰带被人捡起?,一圈一圈地缠在了少?女?的腿弯处,另一边被系在了软榻一角,在腰带的缠绕下,少?女?动?弹不得,只?能曲着腿,忍受着女?人发丝扫在肌肤上的酥麻痒意。


    她揪着女?人的发根,想用力按住,却发现四肢无力,哭声都低弱了不少?。


    沐浴后的清冽淡香萦绕在口鼻处,孟溪梧探出?舌尖,感受着阵阵甜香的气息,如云如雾,浅尝辄止,令人心醉。


    “阿……阿梧……”颜吟漪咬着唇低声轻呼,弱弱的尾音轻颤,好不可怜,“我……我冷……”


    掌心下的膝盖却是凉了一些,孟溪梧这才抬起?头来,眼圈红红地看着少?女?涣散的眼神,一开口,便是醉人的沙哑,“那我们回卧房?”


    少?女?看到了女?人眼中的旖旎风光,闷哼一声后,摇了摇头。可一想到这会儿她们还在偏殿,这里只?有一张小榻,不可能睡下她们两个人,便有点了点头。


    今夜她累极了,只?想好好睡下了。若是……若是阿梧兴致还好……她也?不能再由?着她胡来了。


    孟溪梧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点头,便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从温柔乡中起?身,拿起?一旁的干净衣衫,简单地披在了身上,又为颜吟漪穿上小衣,抓起?宽大的毛毯直接裹在了她的身上。


    裹严实后,她弯下腰,一手穿过少?女?的腿弯,一手绕过少?女?的后颈,将她打横抱起?,脚下稳当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守在院门口的杜若从睡梦中惊醒,扭头一看,便看到了自家郡主?抱着夫人走了出?来。


    她的眼神在她们两人穿着凌乱的衣襟上快速扫过,便又低下了头,快步迎了上去,“郡主?,夫人,寝殿已经收拾妥当了。”


    颜吟漪羞红了脸,不自觉地将脑袋埋进了孟溪梧的怀里,根本没有勇气和杜若搭话。


    孟溪梧则是淡淡扫了一眼身侧的人,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抱着少?女?回到卧房门口,就着杜若推开的房门,大步踏了进去。


    “让小厨房再准备一些热水,待会儿吩咐底下的人送来。”说完这话,她用脚勾住房门,再踢了踢,便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朦胧夜色。


    杜若:“……”


    这都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了,郡主?居然说待会儿还要热水?!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映在木窗上的人影,眨了眨眼后,又走到了院门口,将郡主?的吩咐交代?了下去。


    颜吟漪被孟溪梧放在了床边,拿开裹在身上的毛毯后,露出?了嫩得掐的出?水的脸蛋来。


    她面色绯红,唇红齿白,眼眸里荡漾着浅浅微光,似嗔似怒,却又柔情?似水。


    孟溪梧哪里受得住她这样?幽怨中又带着媚意的眼神,解开了身上的外衫后,便迅速爬上了床,准备将其扑倒。


    然而颜吟漪死死地按住了女?人滚烫的手,婀娜的身躯在被褥里稍稍翻滚,便远离了女?人不少?的距离。


    “漪漪……?”孟溪梧有些错愕。


    颜吟漪抵着她的手,不许她胡来,义正?言辞地问道:“已经很晚了,你不困吗?”


    孟溪梧感受到了少?女?的拒绝,一时之?间,感觉有些心碎:“不困。”


    颜吟漪咬着下唇,轻哼一声:“可是太晚了,再不睡的话,明日就不能早起?进宫去向皇上和皇后请安谢恩了。”


    孟溪梧是皇家亲封的清河郡主?,她们的婚事也?算是先皇御赐的。所以在她们成?亲之?后的第二日,理应是要进宫去谢恩的。


    而且孟溪梧带着颜吟漪去拜见皇上皇后,也?是有将颜吟漪正?式介绍给皇族中人认识的意思。


    所以明日入宫这件事还比较重要,可不能因为胡来而耽搁了。


    孟溪梧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她刚才还未尽兴,这会儿估摸着时间后,觉得还可以再胡来一次,便又反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像一条蜿蜒的蛇一般缠了上去,可怜兮兮地哀求着:“漪漪,我很快的,不会耽误明日一早入宫的事……所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女?人哭哭唧唧的,泛红的眼眶里大约是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在烛光下泛着惹人心疼的碎光,看起?来十分可怜。


    颜吟漪却是冷笑一声,一把按住了女?人探过来的手,狠狠捏了捏:“不许装可怜。”


    孟溪梧:“……”


    啊……被看穿了啊!


    她眨了眨眼,打算换另一种攻势,将脑袋凑了过去,在少?女?绯红的耳垂处轻轻吹了一口气,“怎么嘛?漪漪难道不喜欢吗?”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一扫而过,留下了淡淡的清香,少?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还想再拒绝时,却发现自己又浑身无力了……


    孟溪梧顺势含住了少?女?小巧饱满的耳垂,舌尖轻轻舔舐,又惹得少?女?背脊一颤。


    她闷声笑了起?来,“看来漪漪是喜欢的嘛……”


    话音落下,她的吻密密麻麻地在少?女?白嫩如瓷的肌肤上留下数道惹眼的红痕。


    夜似乎还很长,轻柔的晚风拂过,厚厚的云层再一次遮挡住了害羞的圆月。


    ……


    第二日一大早,杜若就敲响了正?殿的房门。


    “郡主?,郡主?夫人,该起?床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等着你们入宫呢。”


    孟溪梧从睡梦中慢慢苏醒过来,刚要翻身,却发现身上似乎压了个人,她稍稍抬眼看了过去,满身红痕的少?女?还睡得十分香甜。


    “郡主?,夫人?”杜若再一次敲响了房门。


    这一次惊醒了颜吟漪,她脑袋还很昏沉,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漪漪,该起?床了。”孟溪梧倒还好,虽然有些困,但精力还不错,已经没有了睡意。


    颜吟漪嘤咛一声,想要睁开眼,可是浑身都痛,还困得不行,根本起?不来。


    “阿……阿梧……”她趴在女?人的身上,语气还有些含糊不清,“我……我起?不来……”


    孟溪梧抱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们条换了一下位置,从床上起?来后,快速穿戴整齐,这有才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少?女?的侧脸,“那我帮你穿衣服?”


    颜吟漪嘟囔着,慢慢虚开了眼,“好啊。”


    孟溪梧轻声笑了起?来,拿过一旁的衣服,太气了少?女?的手,开始为她穿上衣服。


    在经过许久的伺候之?后,颜吟漪总算是梳妆好了。


    在屋内用过了早膳,两人便坐上了马车去了皇宫。


    已进入宫里,皇后就领着她们二人,先去宗庙上了香,算是正?式将颜吟漪引荐给了皇族的人认识。


    从此以后,颜吟漪就是清河郡主?孟溪梧的妻子了,而清河郡主?孟溪梧也?是颜吟漪的夫人了。她们的名字会永远记在一起?,永不分离。


    第66章 番外三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炎炎夏日, 蝉鸣阵阵,一道稚嫩的童音打破了?山庄里?的寂静。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约摸有七八岁的小女娃,她?正弯着腰, 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 目光不善地盯着仰卧在树荫下的小小少年。


    少年听到身侧的动静, 拿开了?遮在脸上的摇扇, 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小女娃似乎不认得她, 警惕地打量着她?。


    不过她?倒是猜到了?这名小女娃的身份——能在姑姑的山庄里?自由行走,且年岁在七八岁的小娃娃里?,也就只有姑姑夫家?里?的那位孟小姐了?。


    虽然此刻她?被?打扰了?,心中的烦闷挥之不去, 她?倒也还保持着储君的仪态,直起身来后, 向小女娃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楼珏, 和清河表妹一同来山庄里?避暑的。”


    年岁不大的孟清韵虽然没进过宫,不曾见过太子?是何模样,但也是知晓太子?的名讳的。


    这会儿听?这人道出姓名,又听?她?唤清河郡主为表妹,便也知道自己?方才唐突了?这位刚失了?生母的太子?殿下。


    她?垂下了?脑袋, 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臣女不知是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阳光从茂密的叶缝里?投下,在小女娃粉嫩嫩的脸蛋上映出了?交错的阴影, 长而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若不是正上下摇晃, 楼珏还当真被?这小丫头一板一眼的正经模样给?糊弄了?过去。


    她?歪了?歪脑袋,自下而上望进了?女娃滴溜溜乱转的眼眸里?。


    “我?知道你, 你是溪梧的堂妹,叫……”她?在脑海里?搜寻着,没一会儿便想起了?她?的名字,“叫孟清韵,对?吧?”


    这倒是轮到孟清韵惊讶了?,方才故作的端庄稳重散去,那睁大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惊慌,“殿下不可……不可如此唤臣女名字。”


    她?可时刻谨记着家?中长辈的训诫,她?已经年满八岁了?,须得谨记男女大防,而女子?闺名不可从外姓男子?口?中说?出,不然被?人听?到了?,会被?认为自己?德行有亏的。


    楼珏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方才阳光有些刺眼,她?有些失神,忘记了?自己?对?外还是个男子?身份。


    她?垂下了?脑袋,向身前的人道了?歉。


    随即心中的苦涩再次盈上心头,她?失去了?继续与这位孟小姐闲谈的兴致,合上了?手中折扇,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擦肩而过,风卷起了?半束的长发,散在脑后,似乎连背影都孤寂了?不少。孟清韵的脑海里?才忽地闪过今日听?到婶婶同堂姐说?的话,太子?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似乎是皇后娘娘刚刚过世,婶婶不愿见太子?因母亲去世而在宫里?闷着难受,便带她?出宫来散心的。


    烈日骄阳下,灼热的光落在了?少年肩头,将她?单薄的身影包裹。分明是行走在阳光之中,却让人感到分外寂寥落寞。


    不过刚刚八岁的孟清韵还不太能懂这份落寞,只是想着她?刚失去母亲,不好?同她?再计较方才闹出的不愉快来。


    ……


    穿过抄手回廊,徐嬷嬷踏入了?昏暗的里?屋,来到了?枯坐在窗边的女人身旁。


    一低头便瞧见了?女人手里?握着一枚玉佩,目光涣散,似乎在思念着什么。


    徐嬷嬷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殿下,方才太子?在后花园与孟小姐遇上了?,不知发生了?何事,太子?倒是开口?同孟小姐说?了?话。”


    自从皇后娘娘仙逝,太子?殿下便封闭了?内心,将自己?锁在宫里?,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垮掉了?。最后还是她?家?殿下不忍,特意向皇上请了?旨意,将太子?带出宫来,又让郡主陪着太子?多日,才让太子?从屋子?里?走出门来。


    今日大约是看着天气好?,太子?用了?午膳,便孤身去了?后花园,一个人静静坐在树影下,虽还是满身寂寥,但瞧着也是比之前添了?些人气。


    “太子?难得肯与人说?上几句话,不如殿下将孟小姐留下?”徐嬷嬷提议道。


    楼修蕴握住了?玉佩,感受着上面?的温润,语气极淡地说?道:“那你去问问清韵是否愿意留在庄子?里?待几日。”


    徐嬷嬷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低声问:“那驸马……?”


    驸马今日便是带着孟小姐一同前来的,说?是孟小姐有些想念郡主这个堂姐了?,他正好?闲来无事,就带上她?来。可实际上是驸马自个儿想亲近长公主,才扯了?这个幌子?来。


    徐嬷嬷知晓自家?公主的心思,猜测她?不会让驸马留下。


    果不其然,还在揣测时,耳畔传来了?长公主愈发冷淡的声音:“让他回去。”


    ……


    留在山庄里?的孟清韵这几日没怎么见到清河堂姐,倒是与太子?殿下又碰上了?几次,没有了?一开始的生疏,两人相熟了?不少。


    毕竟在楼珏眼里?,孟清韵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然经常故作正经端庄,但小孩子?的心性十足,爱闹爱笑,和她?相处着,倒是感觉轻松不少。


    尤其是看到那一双阳光下璀璨的眼眸弯成了?一道弯月,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时,她?总是如沐春风,藏在心底的阴暗和自卑似乎都少了?许多。


    “呐,这是堂姐带来的棉花糖,很甜的,你也吃一口??”孟清韵笑眯着眼,将手里?浅粉色的棉花糖递到了?楼珏面?前,又拍了?拍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自动地将楼珏划入了?自己?人的范围,便也没在她?面?前继续装模作样地保持着长辈们耳提面?命的世家?贵女仪态,倒是轻松自在了?不少。


    棉花糖又香又软,楼珏现在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此刻也没压抑天性,自然地接下了?,放在嘴边浅浅尝了?一口?。


    好?甜。


    “喜欢吗?”孟清韵歪了?歪脑袋,“喜欢的话,下次再让堂姐给?你带。”


    楼珏此刻倒有些茫然了?,“清河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这是很奇怪的事。仔细想想,清河表妹似乎极少和孟清韵一同前来,两个人总是不自觉地错开,一前一后来和她?说?话。


    孟清韵笑了?笑,“堂姐今日有事,让我?把棉花糖带给?你,就领着庄子?里?的侍卫出去了?。”


    说?到这儿,她?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像个大人一样重重叹息一声:“不过,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和堂姐都不会一起出现在你面?前吗?”


    “其实不是我?们不一起出现在你面?前,是我?们私下里?就很少碰面?。”


    她?无奈地两手一摊,老成持重地说?道:“我?家?哥哥做了?堂姐不高兴的事,而且因为大伯,堂姐也对?我?们孟家?有些疏远,所以我?和她?虽是堂姐妹,但几乎没什么交情?。”


    所以那一日大伯说?要带她?来山庄时,她?一开始是抗拒的。只是爹爹和娘亲似乎很想让大伯和婶婶重修旧好?,便没管她?的心思,将她?的行礼打包上,就让大伯带走她?了?。


    楼珏明白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孟清韵也只是伤感一瞬,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随即兴致高昂地问楼珏,“我?昨日在庄子?后面?的小溪里?发现了?好?多鱼,待会儿我?想去捞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女孩儿兴高采烈,嘴角的弧度像是沾染着最和煦温暖的光,楼珏受其感染,浅浅一笑后点了?点头,“只是我?从来没捉过鱼,我?会不会拖你的后腿?”


    孟清韵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表示:“我?也不太会!不过庄子?里?的赵大叔会,他会教?我?们的。”


    ……


    在楼珏年少时,她?父皇母后皆在,受尽恩宠,即便有时候因为太子?身份而受到许多限制,但到底是幸福着长大的。


    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的母亲会忽然身死,甚至父皇还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义正言辞地要废了?她?。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父皇看她?的眼神,再无一丝从前的疼爱宽和,冷静到让她?发怵。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沦,永远沉溺在失去母亲和被?父亲厌弃的悲痛之中。可上天似乎还是眷顾她?的,让她?来到了?孟姑娘的身边,像是感受到了?一束光,照耀在了?身上。


    她?感觉自己?在慢慢活过来。


    在孟清韵的鼓励和陪伴中,她?重新振作起来。半年后,便主动向楼修蕴请辞,回到了?宫里?。


    她?想明白了?,既然当初父皇答应了?母后临死前的请求,那在父皇还在时,她?就不会被?废除太子?之位。


    在这段时间里?,她?要做好?一切准备,即便日后父皇驾崩,她?也要排除万难,登上高位!


    之后的一两年,她?忙着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不忘与孟清韵私下里?通书信。也好?在有清河这个懵懂无知的中间人在,她?们的来往便从未暴露在人前,免去了?许多烦恼。


    ……


    今年元宵没过多久,二月二皇室祭礼,因着兴安帝身子?不适,朝中便有人请旨,由皇子?代劳。


    大臣们商量许久,最后觉得太子?殿下前去最为合适。


    兴安帝思索片刻,便也同意了?。又点了?一众重臣和侍卫护送,楼珏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步一步踏上了?前往京郊护国寺的路。


    此次行程仅有两天,按理来说?,跟着的人也多,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楼珏在出发前夜就已经收到了?姑姑的密信,信上写了?楼璟在她?这一次出京后的谋算——


    在夜里?时让人纵火将她?烧死,若是没死,至少也要将她?烧残。


    得知这一消息,她?心中并无太大波澜。毕竟自从母后离世后,楼璟那一脉的人在私底下就开始有各种小动作。一开始她?还有些不解迷茫和痛苦,可后来在姑姑的开解下,她?也知晓有些事不是可以用对?错来分辨的。


    身处皇室的权力漩涡之中,她?想要登上那个位置,楼璟必定?也不甘心屈居于人下。所以你争我?斗的事,难以避免。


    当天夜里?,在冷眼瞧着楼璟派来的人在她?的屋外倒油纵火后,她?抬手一挥,隐在暗处的人在渐大的火势中,一下子?拿下了?那两名纵火之人。


    最后祭礼并未完成,她?这个太子?就以伤重为由被?抬回了?京城。


    依着姑姑她?们的谋划,接下来楼璟派人纵火的证据就会一五一十地呈递到父皇面?前。


    可她?万万没想到,父皇的心当真会如此狠。暗中杀了?纵火之人,又按下了?其他物证,将楼璟摘了?个干干净净。


    对?她?却是只有一句话——


    “好?好?养伤便是。”


    或许她?之前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可在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抱有希望了?。


    原来在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天,疼爱她?的父亲也死了?。


    第67章 番外四


    不过好在她还有姑姑, 有表妹,还有清韵。


    她虽未真?的受伤,但为了做好这出戏, 硬是在东宫内躺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 不知?真?相的清韵分外关心她, 那?由表妹递进来的信明显多了许多。


    捏着那一封封写着清隽小楷的书信, 上面?字字都写满了对她的担忧和关怀, 这个时候她总能感?受到一抹春风般的温暖。


    ……


    只不过,楼珏很清楚,她只是把清韵当做是和清河一般的妹妹来看待。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清韵及笄礼之后, 向来胆大的清韵会毫无保留地对她表明心意。


    少女的心事懵懂又羞涩,所有的情?意都汇聚在笔尖, 写下?难以言说的缱绻爱恋。


    楼珏说不震撼那?是假的。她抚着起伏不定的心口, 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酝酿着,等待着喷发?出来。


    她看着远处溶溶的月色,开始回忆着这些年来的相伴。或许……或许她对清韵也是欢喜的。只是她年长她许多,考虑得更多,那?些密密麻麻的思绪都被藏在了心底, 让她以为见到清韵时的愉悦都只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罢了。


    可是,她忘了,在清韵眼中,她是男子啊。


    所以所谓的“姐妹之情?”不过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而已。


    如今得知?清韵对她的情?意, 她心中虽然有隐秘的欢喜,但更多的是愧疚, 而且还又难受得紧……


    她只是一个占着太子之位的女子,手中的权势并不足以在父皇驾崩后登上那?个位置,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能带给清韵什么。


    自由?幸福?美好的未来?


    她都不能保证。


    更重要的是,若是清韵知?晓了自己是一名女子,或许……会收回对她的喜欢,而产生恨意呢?


    坐在庭院里的楼珏面?色平静,但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她对面?的孟溪梧又喝了一口清茶,有些不解:“表姐,你的棋艺向来比我好,怎么这次还想了这么久啊?”


    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楼珏该落子了。


    夜风在凉亭里拂过,楼珏从繁杂的思绪中回神。


    “不下?了。”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白玉棋子丢在了一旁。


    孟溪梧感?到好奇,也丢开了棋子,细看着楼珏的神色,问:“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楼珏斜眼看她,思索片刻后,没打算将心中的烦恼讲出来,只是似是而非地问道:“如果有一个人?骗了你,那?你还会和那?个人?继续相处吗?”


    孟溪梧眯了眯眼,一针见血地问出了口:“你骗了谁?”


    楼珏:“……”


    “你只管说有什么后果就是。”


    见她有些急了,孟溪梧也没再打算调侃几句,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她的想法:“那?要看是怎么欺骗的,如果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且对我并未造成?什么伤害,我是会选择原谅的。”


    凉风吹过,脑海里清明了一瞬。楼珏低下?头,默默低喃着:“迫不得已的理由?”


    她这应该算是迫不得已的理由吧?毕竟自小扮作男子,非她所愿,如今也无力?更改。


    可至于“并未造成?伤害”这一点,她有些拿捏不准。


    “表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一整日都心神不宁的。”孟溪梧好奇得很,拿手在楼珏面?前?晃了晃。


    只是楼珏心神恍惚,满脑子都是和孟清韵的事,哪里还能分出心来应付孟溪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后,便打算起身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外,孟溪梧更加茫然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可惜她的疑问无人?解答,她自己也参不透原委。


    ……


    距离收到孟清韵表明心迹的书信那?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楼珏将注意都放在了朝堂之上,暗中发?展着自己的势力?,试图以忙碌来麻痹自己。


    只是在收到孟清韵邀约的信纸时,她到底还是从麻痹的状态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信上字迹一如往常,只是不再如从前?那?般絮絮叨叨写满整页的纸。寥寥几笔,总感?觉透露出书写之人?心中的烦闷和无奈悲切。


    楼珏轻叹一声,仔仔细细地将信纸折叠,放入了铺满了书信的木盒子里。


    或许这件事,逃避是无法解决的,总该要去面?对。


    夜里灯火如明珠流转光华,热闹的街市上行人?来往,孩童们手执花灯,前?后追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笑声清脆悦耳。不远处有烟火绽放,漆黑的天际被绚丽的火光照亮,映衬在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欢喜的笑容再一次被放大。


    上元节是个好日子,不仅没有宵禁,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贵女也能被允许出门游玩。


    在数月前?,孟清韵便憧憬着这一日的到来。她以为自己和楼珏相伴多年,情?谊非比寻常,才鼓起勇气写下?那?一封表明心意的书信。


    提笔写下?时,她的脑海里闪过往日甜蜜的种种,也羞怯地想着未来的欢喜。比如上元节这一日,她想要和楼珏一起赏花灯、猜灯谜、在护城河岸边的清音阁外一同放下?写满祈福的河灯……


    只是可惜,她并未收到楼珏的回信。满腔的期待热情?在枯燥的日子中消磨殆尽,她想了许多,但最后还是决定再争取一次。若是楼珏当真?对她没有半点情?意,也不愿与她在一起,那?她便彻底放下?这份情?,听?从父亲和母亲的安排,与旁人?联姻。


    踏进清音阁前?,孟清韵将贴身侍女留在了门外,整理好发?饰衣襟,轻呼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楼珏已经先?她一步进入了房中,正背对着她,坐在案桌旁。


    大约是为了掩藏她的太子身份,这会儿的她并未如以往一般穿着玄色的蟒袍,头顶也未用玉冠束发?。白玉的簪子斜斜地插在脑后,只挑起一半的长发?,挽了个发?髻。


    天青色的衣料在昏沉的烛光中隐隐闪着星点,柔软的绸缎看起来比从前?的衣袍少了些生硬。


    “殿下??”孟清韵看着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背影,缓缓走了过去。


    她的心中起伏不定,总觉得今晚的楼珏不似往常。


    听?到她清浅的声音,浑身僵硬的楼珏握了握拳,迟疑着转过了头去,“你来了。”


    她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原本的嗓音清冽如溪流,缓缓敲击在了孟清韵的心头。直到这一刻,孟清韵才瞧见楼珏有哪里不同。


    面?前?的人?容貌熟悉,但细看之下?,似乎少了从前?的那?股男子的阴柔之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清韵。”


    再一次听?到楼珏毫不掩饰的嗓音,孟清韵惊讶地呆愣在了原地。


    少女的反应在楼珏的意料之中,她愈发?局促不安。从案桌旁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孟清韵,可在她那?呆滞又惊疑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


    她移开了视线,在脑海里重新组织语言,慢慢开了口:“你的书信,我收到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最后软弱还是占据了上风,我像个懦夫一般麻痹自己,不敢给予你回应。”


    “如你所见,我,楼珏,其?实?是女子。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我不清楚你喜欢的是否只是身为男子的我,但我清楚这件事得给你一个交代。”


    “我是女子,无法给你光明正大的喜乐安定,无法让你拥有寻常人?心心念念的儿孙满堂,甚至可能因为我的女子身份,会让你感?到欺骗与受伤。”


    “所以我不愿再对你瞒下?去。”


    楼珏一开始还犹豫不定,此刻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后,倒是坦然了许多。


    即便孟清韵就此恨上了她,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又或者因为欺骗而感?到悲愤,要去揭发?她的身份,她也能承受。


    总归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不会伤害任何?人?,也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更何?况,她并不认为孟清韵会去揭发?她。


    她认识的清韵,不是这样的人?。


    河岸边爆发?出阵阵欢闹声,一个接一个的河灯被放入泛着涟漪的河面?,缓缓流淌到远方,点亮了这一片天地。


    闪烁的彩光映照在了木窗处,透过模糊的糊纸,在安静的屋内洒下?一片光辉。


    外面?是五光十色的世界,屋内是沉寂了许久的角落。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压抑克制着内心的不安浪潮。


    等了许久,未曾听?到少女的回答,楼珏闭了闭眼后,抬眼看了过去。


    端庄的少女默默地看着她,眼里却不是她预想的厌恶和悲愤……窗外河灯的光在少女水雾般的眼眸里折射着,盈盈水光中,显露的是让人?难以忘却的惊艳和欢喜。


    楼珏:“……?”


    孟清韵已经在她愣神之际,快步上前?,丢弃了世家贵女的仪态,一把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近距离细细打量着她。


    “原来你穿女装,竟如此貌美动?人?。”孟清韵由衷地感?叹道。


    楼珏的双眸一瞬间睁大,有些不明白孟清韵的关注点为何?是这个。


    “傻子,我很久之前?就知?晓你是女儿身了。”在楼珏巨大的震惊中,孟清韵浅浅一笑,又吐露了另一个更炸裂的事。


    “有一次在庄子里,你来了月事,在换月事带时,我不小心撞见了。”


    只不过那?时候孟清韵还不足十岁,尚不知?那?是什么,却也贴心得没对任何?人?提起。直到她自己也来了月事后,才琢磨出来,也就更加三?缄其?口,保持着沉默了。


    这下?子楼珏更是惊讶得不知?所措了,“你的意思是……是你喜欢的本就是……本就是女儿身的我?”


    孟清韵一扬眉梢,忍不住抬手捏住了她光洁的下?颌,眼里满是沉迷,“你长得好看,性子又好,而且又知?晓我本来的脾性,我自然是欢喜的。”


    她没说的是,知?道楼珏是女子之后,这份欢喜就愈发?明显了,终日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日日期盼着长大,与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如今人?已在她眼前?,又恢复了令人?惊艳的女子装扮,原本深邃的眼眸还秋水盈盈地看着她。她心中难耐,再也无法克制汹涌的情?意。


    “那?你呢,对我可有喜欢?”


    到了此刻,楼珏没有继续掩藏,轻轻点了点头:“自然也是欢喜的。”


    孟清韵再次勾起了嘴角,就着捏住的下?巴,缓缓靠近,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脸颊处,愈发?勾起了她酥酥麻麻的感?觉。


    在日思夜想的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孟清韵闭了闭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和愉悦。


    不同于她的享受,楼珏整个人?僵直了身子,连呼吸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她从未想过,清韵很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也从不曾知?道,即便得知?她是女子,清韵还对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意。


    第68章 番外五


    “傻子, 快呼气。”孟清韵试探性地咬了咬还在愣神的人的下唇。


    第一次亲吻的楼珏脸色涨得通红,偏过头去?,便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你要学会在亲吻时呼气, 不要憋着, 不然?会很难受的。”一旁的孟清韵撩开了她垂落在脸颊处的长发, 露出了她绯红的脸蛋。


    女子容貌昳丽, 大约是太过羞涩, 英气中多了几分粉嫩的娇柔。孟清韵的指尖抚上这张桃红的脸,眨了眨眼?后,到底是忍住了再次亲密的想法。


    谁知楼珏却是扭过头来,欲言又止地踌躇半晌, 最后低声问道:“你……你怎么这么会?”


    孟清韵:“……”


    “我可能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吧。”


    她?才不要说,在知晓了楼珏是女子后, 她?满腔的少女情?怀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在幻想着未来时,还在私底下让侍女偷偷给她?寻了许多女子的那种话本子……


    她?细细观摩了许久,理论?经验丰富得很!


    “我不信。”楼珏轻哼一声,扯过了少女的衣袖,将其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低头含住了那张正一开一合的唇。


    这次知道要换气了,慢慢熟练了一些,最后竟是无师自通,拿柔软的舌尖顶开了少女的贝齿, 攫取着唇齿间的清香气息。


    孟清韵震惊于楼珏的领悟力?,想要将主导权拿在手里, 可在楼珏的攻城略地之下,她?竟然?软了身子, 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唔……”


    发丝凌乱时,沉迷其中的楼珏总算是放过了方才还在说大话的人,稍稍抬起?头来,迷离的目光却被唇间溢出的一根丝线给吸引了过去?。


    丝线盈盈泛白?,在幽暗的屋内泛着晶莹的光,看?起?来极为惹眼?,又暧昧之际。


    意乱情?迷的少女轻轻低吟,探出舌尖,粉嫩的软肉在嘴角处一舔而过,将丝线拉得更长。见乌发散落的女子呼吸一滞,她?轻咬下唇,白?嫩的手臂像是水蛇一般缠在了露出的脖颈上,微微一压,就?将女子往自己的面前压了过来。


    方才的激吻,已经让她?的衣襟在不注意时散开了许多,现在只需稍稍低头,便能将领口里的风景尽收眼?底。


    楼珏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双眼?,慌忙别过了头。可少女丢掉了故作的端庄后,整个人都散发着迷人的妩媚,被啃咬得红肿的唇瓣像是春日里开得娇艳的桃花儿,被风一吹,便飘摇着落在了肩头。


    孟清韵将她?的害羞看?在眼?里,轻轻一笑后,在她?纤细的颈间印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迹。


    衣衫有?些碍眼?了,素手一扯,天青色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搭在了臂弯处,雪白?的里衣敞开,露出了微凸的锁骨和大片的白?嫩。


    孟清韵一寸一寸地往下看?,最后将手停在了束得紧实的胸口处,圈圈缠绕的白?布裹在上面,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劲,缠了好几圈后,再无一丝女子本该有?的起?伏。


    少女眼?中的滚烫欲.念尽数散去?,只余下难言的怜惜。她?缓缓抚过满是褶皱的布料,轻声开了口:“这样?……会不会很疼?”


    楼珏呼吸沉重,一把握住了少女绵软的手,嗓音有?些低哑:“已经习惯了,不疼了。”


    那就?是以前很疼了。


    孟清韵心中是说不尽的心疼,她?垂下眼?眸,动作极轻地扯了扯布料,“我可以看?看?吗?”


    楼珏:“?”


    耳尖瞬间泛红的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孟清韵抬起?头来,目光澄澈,没有?一丝旖旎,“我想看?看?,可以吗?”


    最后楼珏还是没能抵挡住少女的撒娇,解开了缠在胸口处的布料。


    因着要勒得很紧,使其平坦,所以楼珏平日里缠得时候并不会太注意角度,长年累月下来,原本白?嫩圆润的雪团被挤压得很局促,形状并不大好看?。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也不知是想掩盖不好看?的地方,还是想掩盖住自己忽然?升起?的自卑感。


    绷紧的手臂被人握住,稍稍一带,便被移开。楼珏垂下眼?眸,不安地咽下喉间的苦涩,“是不是……很难看??”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雪团上感受到一抹灼热。


    不带一丝情?.欲的轻吻,无端让人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楼珏呼吸轻颤,低垂着头,薄唇轻抿,静静凝视着身前的少女。


    窗外微风徐徐,漂流向远方的河灯弥漫着斑驳的光,照亮了心中灰暗的角落。


    “唔……还是很好亲。”柔情?似水的少女抬起?头,眼?波流转,蛊惑人心,“那我……再摸摸?”


    楼珏:“……”


    方才的情?绪尽数散去?,什么自卑、什么感动,统统不见了,只剩下哭笑不得的羞赧和无奈。


    面对着如?同小色猫一样?的少女,她?失笑般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哼一声:“哪有?你这样?的小馋猫啊?”


    “那你就?说允不允许嘛?”在楼珏面前,孟清韵十分会撒娇,神?态娇嗔,轻颤的尾音也像个小勾子一般,在心尖挠出酥酥麻麻的感觉来。


    楼珏无法,再一次拜倒在了少女的娇怯和引诱之下,轻轻叹息一声,抚上了少女的手背。


    ……


    经过多年的筹谋,楼珏在她?姑姑的帮衬之下,已经在暗中有?了对抗兴安帝和五皇子楼璟的势力?。


    只是因着兴安帝明里暗里对楼璟的偏爱,她?只能暂时收敛锋芒,隐藏实力?。


    最近兴安帝的身子不大好了,在强撑了几个月后,最后还是听?从了丹师的建议,将朝政的事放下,安心养病。


    至于监国的人选,虽说有?些固守的老臣提了太子楼珏,可兴安帝只是摆了摆手,选了五皇子楼璟,代为打理朝政。


    一时之间,五皇子一脉大为振奋,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准备在朝中为五皇子好好效力?。而其余官员也从兴安帝的态度中,琢磨出了他?对于下一任继承人的选择。


    太子殿下她?啊,恐怕是难得圣心,无缘九五了。


    广宁长公主在思索了许久后,让楼珏以为父祈福为由,暂避于京郊的国寺。看?似退却,实则避免与?京中炙手可热的楼璟发生冲突。


    楼珏便也在长公主的安排下,领着一众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如?此一来,京中更是众说纷纭,一些朝臣面对五皇子楼璟时,也愈发上心了,完完全全将他?当做了储君来对待。


    楼璟也十分得意,在兴安帝的暗中授意之下,逐渐把控朝廷。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前两年做下的不值一提的事,竟给他?埋下了祸端——


    昌平府为防止夏季汛期时河水冲垮堤坝,朝廷特意拨了修筑河堤的银钱送往昌平,而这其中大多都进了他?的口袋。


    他?底下的人本来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好了,但没想到今年昌平发了大水,当真冲毁了河堤,洪水漫延,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他?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件事,但担心他?贪了那笔银两的事被父皇知晓,从而惩罚他?,便命令底下的人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务必要解决好,不能让消息传出昌平。


    只是,消息还是被长公主府得知了。


    他?那偏心的姑姑倒没张扬出去?,只是私底下让清河表妹去?了一趟昌平府,既然?如?此,那就?由不得他?心狠了……


    ……


    国寺内的日子枯燥且乏味,不过楼珏时不时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也还算能打发时间。


    但她?没想到楼璟会如?此猖狂,竟然?贪污朝廷银两,还为了压下这件事,而派人去?追杀清河表妹!知道这件事后,她?第一时间就?准备回京,但却被姑姑的人按下,让她?稍安勿躁,暂时不要回京。


    毕竟京城的水快要搅浑了,她?此时不在京中,反而是好事。


    如?此,她?也只能忍下担忧和焦躁,在国寺里待着,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在暗中与?姑姑继续谋划。


    还好后来表妹平安归来,不过听?人说她?似乎带了个女子一同回京,朝夕相对,黏黏糊糊的。


    她?心下好奇,本想一回去?就?见见这位很有?可能是表妹意中人的女子,但她?回京的消息被泄露,楼璟十分大胆地派了刺客来暗杀她?。


    不过表妹来得及时,助她?灭了楼璟派来的一众刺客。松散下来时,闲谈之间想要与?表妹打趣打趣那位女子,没想到却被表妹把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来,并且道出了清韵她?父母在为她?相看?的事。


    听?闻此噩耗,她?玩笑的心思散去?,也顾不得向来迟钝的表妹为何一眼?看?破她?和清韵的关系了,只恨不得飞快回京打探消息,阻住清韵嫁给别人。


    然?而她?回京后,刚与?清韵通了书信,还没有?其余动作,楼璟这小子就?按捺不住了,他?为了能娶到周太傅家的嫡女,打消周家和孟家想要结亲的想法,就?在宫宴上给清韵下了药,还指了秦巍这个草包去?,妄图毁了清韵的清白?。


    在看?到意识模糊又哼哼唧唧胡乱撕扯着衣衫的清韵后,楼珏第一反应是心疼。将人抱在怀里,感受到少女浑身的滚烫,她?怒不可遏,打定主意要给楼璟和秦巍一个教训。


    可脑海里的谋划还没成型,怀里的人就?拉下她?的脖子,火热的粉唇印了上来……


    “清韵……不可……”她?挣扎了一下。


    可清韵抱得很紧,不允许她?挣开。


    滚烫的温度在唇边缠绵,柔软的小舌像是滑嫩的蛇,四处游移,慢慢引诱。


    楼珏知晓清韵这是被人下了药,不愿在这个时候做下伤害彼此的事。只能忍着酥麻的痒意,狠狠一拉,将自己脱离了清韵的束缚。


    “你现在不清醒,我让人煮了解药送来。”她?三下五除二?地将孟清韵的双手交叠,禁锢在了头顶,又费力?地压住了缠上来的双腿,将人按在了柔软的小榻上。


    低头看?着娇.喘.微微的少女,楼珏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所有?不安分的想法,低声安抚道:“待会儿喝了解药,你想怎么亲就?怎么亲,好不好?”


    “……不好。”孟清韵虽说意识不清醒,但到底还保留着一丝清明。她?本就?对楼珏垂涎了许久,从前也只是搂搂抱抱,难得亲吻一次。这会儿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还一副极力?克制的模样?……


    别说楼珏忍得住,她?自己就?早已忍不住了。


    单手勾住楼珏白?皙的脖子,一手撑在榻边,稍稍使力?,向上仰着头,便轻而易举地再一次含住了这张气息微凉的唇。


    ……


    在宫宴上发生了孟清韵被下药的事后,楼珏自然?是要对楼璟和秦巍下手的。不过在她?沉沦温柔乡中时,她?的表妹已经连夜帮她?处理好了。第二?日一早起?身后,便得知了秦巍和楼璟身边侍卫的□□之事。


    宫中秽乱,算是大罪,虽说并未直接牵扯进楼璟,但也对他?有?影响。只是兴安帝太过偏心,又有?文贵妃从中斡旋,最后楼璟毫发无损。


    对此,楼珏心中感到憋屈,和孟溪梧私下里商议之后,便命人又在暗中散布了许多五皇子和秦巍这对表兄弟的缠绵情?事,将京中之人议论?的中心放在了楼璟身上。


    并且在得知了文贵妃和楼璟打算快些娶亲生子来洗清身上的“断袖”嫌疑时,知会了周太傅以及户部侍郎两家,打乱了文贵妃和楼璟的计划,最后只让他?纳了个侧妃。


    但楼璟自然?知晓这件事背后有?楼珏从中作梗的嫌疑,便拿了秦巍这个废物的命,来谋划诬陷楼珏的事,将“断袖”的名头安在了楼珏的头上。而兴安帝一扫之前对儿子的维护,直接下令禁足了楼珏,不让任何人探望。


    到了这个时候,楼珏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她?不会再因为父皇的态度而伤心悲痛,只是目光浅淡地看?着姑姑给她?递进来的密信。


    万幸之前她?和姑姑在暗中纠集了不俗的势力?,尽管她?人在禁足,但也还能密不透风地处理着宫外的事。


    尤其是在得知清韵的父亲孟少卿愿意站在她?这边后,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不是因为臣子对储君归顺的安心,而是……心上人父亲对自己信任与?庇护的感激。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事情?总是往往不尽如?人意。


    楼璟不知是否是察觉了孟少卿的倒戈,竟然?悄悄散布了清韵失去?清白?的事,想要以此来报复孟少卿,更是以此断绝了孟家和周家的联姻。


    虽然?断了联姻的结果让楼珏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但她?更不愿清韵被人如?此议论?!


    在多日没有?收到清韵的书信后,楼珏开始慌了。她?不顾自己还在禁足,偷偷隐藏身份出了宫,央求孟溪梧助她?见清韵一面。


    去?的时候满心担忧,在瞧见被摆在一边的匕首白?绫和毒酒后,楼珏更是心疼和气恼。


    她?的清韵因为她?而受到了如?此大的羞辱和折磨,最后倒还反过来安慰她?。她?的心里是真的很疼,无力?的疼。


    因着清韵被诬陷的事,孟少卿倒是毫无保留地站在了她?这边,暗戳戳地和长公主府有?了联系。


    眼?见着大势所趋,而楼珏也不想让楼璟继续祸害人。便和姑姑商议着,把昌平府真正的证据递交到了兴安帝的面前。接下来的时日里,虽然?兴安帝还保着楼璟,但对于那群贪墨的罪臣倒是没有?手软,一个接一个的抄家下了狱。


    日子飞快溜走,楼珏本想在解了禁足后,就?去?请求父皇为她?和清韵赐婚,但没想到清河表妹比她?先了一步,向父皇请求迎娶颜小姐为妻子。但更令她?错愕的是,父皇还真同意了这门婚事。


    直到听?说那颜小姐的名字都已经上了皇家玉牒,就?写在清河表妹的旁边后,楼珏那颗心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想着等秦巍被毒杀的事一了,就?去?请求赐婚。


    毕竟父皇都同意了清河表妹和颜小姐的婚事,大约也是能接受她?和清韵的吧?


    但她?还是高估了父皇对她?的容忍度——一听?说她?要求娶清韵,父皇脸色大变,分外冷漠,斥责她?身为女子,却从不安份,现在还妄想以太子的身份迎娶正妃。最后还想打消她?迎娶清韵的念头,想把她?指给护国公李家那个病病歪歪的世子。


    或许他?说李家能护住她?的话是真的吧,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父皇大约从未看?清过楼璟,竟以为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又嫁了人后,楼璟就?再也不会为难她?了。


    但这怎么可能?!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清韵,她?都要奋力?抗争。


    直到额角一阵疼痛,眼?前有?血雾散开,她?眼?里的哀求和期盼才慢慢散去?,只余下痛彻心扉之后的漠然?……


    不过好在她?受了伤得到了好处,那楼璟果然?是禁不住挑拨的,一听?父皇可能会给她?赐婚一位门第更高的正妃后,就?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入了宫,助她?成功求娶了清韵。


    这人的性子是不会变的,所以后来楼璟也是禁不住挑拨,堂而皇之地造了反,让父皇彻底看?清了他?温润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副阴狠的面容。


    楼璟被囚禁那一日,她?去?见了兴安帝。


    “你还会怨朕吗?”这是父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大礼,“父皇安心在行宫养病,儿臣会守好元陵江山的。”


    有?了她?这句话,旁边低垂着头的宫人纷纷上前,收拾着行李,连夜就?将太上皇送出了皇宫,免得碍了她?的眼?。


    而她?自己,则永远都不会再去?见他?一面了。从前的渴望、孺慕、无奈、难过……统统都随风散了,不会再在她?的心里掀起?一丝波澜。从今以后,她?楼珏就?是元陵的下一位帝王,永和帝。


    但这只是预想之中的事,并没有?让人有?太多的期待和惊喜。让她?期待的是另一件事——她?和清韵策划了许久的大婚。


    漫天五彩斑斓的焰火中,周围欢呼声阵阵,楼珏终于和孟清韵以帝后的身份相携着,站在了千灯楼上,接受文武百官和京中百姓的朝拜。


    满心欢喜下,楼珏遥遥瞥见清河表妹在和那位颜小姐咬耳朵,那腻腻歪歪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嫉妒。


    不过,她?的目光一转,与?身旁的清韵静静凝视着彼此时,眼?中倒映出来她?自己眉开眼?笑的模样?来。


    也是满脸幸福和甜蜜,足够让人艳羡。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成亲可比清河表妹成亲早呢!所以现在应该是表妹在底下羡慕着她?了吧~


    比如?现在,她?牵着清韵软软的手,就?要光明正大的入洞房了,想想就?浑身通畅,四肢发软了呢嘿嘿嘿……


    第69章 番外六


    乌云低垂, 山林苍茫。


    细密的雨线如帘幕般笼罩天地,蜿蜒的溪流勾勒出青白的线条,远山的翠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然而如此闲逸景致中, 却是一派肃杀气息。


    一队两辆马车的队伍被模样凶残的劫匪抢杀, 看那周围护卫抵挡不住一二的模样, 便知这队伍要护送的人大约并无什么身份。


    只是这几年流年不利, 种下的庄稼大多颗粒无收,很多怕饿死的百姓只得揭竿而起,离得近的就抱成了一团,组成山贼, 专门在占据的山头下的官道和小道上隐藏着,若有过路的人?, 便要打劫一番。


    所以, 不论是否富庶,这些山贼都不想放过一个铜板。


    尤其是这座山头的贼匪,离京较远,人?数众多,已经截杀过好几次车队, 无论是商户的还?是底层官员的,到现在?都没有官兵来收缴他们,倒是更加养大了他们的胆子?。


    眼见着护卫快要灭完了,此?次劫掠的山贼头子?抬了抬手, 示意另一队人?马迅速冲进马车,抓紧时?间将财物抢出来。


    “二当家的!有两个女人?!”灰衣山贼拿刀划开?车帘, 定睛一看,竟看到幽暗的马车里有个女子?战战兢兢地瞪着他, 双手大开?,呈保护的姿态挡在?了另一名模样俏丽的女人?前面。


    那二当家的闻言,在?马背上直起了腰,下巴一抬,鼻梁上的刀疤就耸了一耸,“把?人?带到爷的跟前来。”


    那山贼嘿嘿一笑,拿刀指着那两个女人?,吹了个口哨:“不想死的话,就快点下马车。”


    听二当家的意思,应该是想把?人?收入房中的,所以他这种小人?物也就只能看看,调戏一两句了。


    虽说他不敢直接上手触碰这两个女人?,但见她们都蜷缩在?角落里,他也犯了难,立马横眉冷竖道:“不要给脸不要脸啊!快点下去?!”


    挡在?前面的女人?瞧出了贼匪眼中的精光,心想着这一次怕是难逃死劫了。她重重喘着气,忽然一把?向前推,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挡下贼匪。


    泛着冷光的利刃划破了她的手掌,但她顾不得疼痛,狠狠压住没反应过来的贼匪,往后喊道:“小姐,你快跑!”


    可她到底只是个世家后院里的小丫鬟,力气哪里比得过刀尖上舔血的山匪,更何?况马车外?还?有山匪的同伙,即便是逃出马车,也会被?抓住。


    果不其然,见马车里有异动?,周围的山匪围了过来,见自家兄弟费力挣扎时?,便也顾不上要留下女人?性命了,举着长?刀就要劈过去?。


    直起身子?的另一名年岁稍小的女子?见此?,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将手中胡乱摸到的滚烫的茶壶扔到了山匪的头上,又狠狠一脚将那人?踹到。


    做完这些,她已经筋疲力尽,还?好反应过来的年长?女人?一把?抱住了她,试图冲出去?。


    可惜山匪倒下时?手中长?刀不小心砍在?了马屁股上,马吃痛,受了惊吓仰头嘶鸣后,便撒开?马蹄朝前奔去?。


    山路崎岖,并不平坦,马车晃个不停,本就在?马车外?的两个女人?抓不稳,就这么摔了下去?。


    还?好一开?始的速度并不快,两人?倒地时?只感觉到擦伤的疼痛,并未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势。


    只是她们还?没松一口气,后边的山匪已经追了过来,拿着刀齐刷刷地指着她们,不许她们再逃跑。


    年长?女人?护着身子?抖个不停的人?,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贼匪,一时?之间天旋地转,悲戚地同怀里的人?低语道:“小姐……我们怕是……跑不掉了……”


    她只是个南家的丫鬟,为了小姐死不足惜。可小姐还?要上京议亲,怎么能落入这些人?的手里?!


    若是没了清白,小姐只怕也没法再活下去?了……


    南竹萱浑身僵硬地缩在?丫鬟秋梨的怀里,惊惧的双眼在?围过来的山匪看去?,他们眼里的东西让她不寒而栗。她明白自己和秋梨一旦被?抓上山去?,迎接她们的恐怕是她们无法承受的。


    可她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从府里离开?,能上京去?寻外?祖父,她还?没做完她想做的事,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可上天不长?眼,她和秋梨今日大约是寻不到生?路了。


    那便……那便在?死之前先拉几个垫背的吧。


    南竹萱控制住抖动?个不停的双手,缓缓摸下了自己头上的发簪,盯着靠过来的人?,一旦他们松懈下来,那她就用发簪狠狠扎过去?!


    “嘿嘿嘿,二爷,你看这两个女人?模样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小的,身上穿的也好看,像是个官家小姐诶!”有山匪拿刀尖挑起了秋梨的下巴,看了看后又往她怀里护着的人?看去?,顿时?就眼前一亮。


    山匪以打劫为生?,手上自然是有些功夫的,南竹萱的反抗在?他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刀背劈在?女人?皓白的手腕上,他轻松地就打掉了她拿在?手里的发簪,将沾了尘土的手伸了过去?。


    不愿受辱的南竹萱紧紧抓着秋梨,闭了闭眼后,颤抖着身子?,准备咬舌自尽。


    “嘭——”利器相接的声音刺耳,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马蹄声。


    南竹萱下意识睁开?了眼,看到了蜿蜒的官道远处赶来了一队人?马,马蹄溅起污泥,摔打在?了两旁的杂草绿叶上。


    “妈的,什么人??!”山匪头子?低头看了一眼被?打掉在?地的大刀,心中气恼,扭头看向来人?的方向。


    来的大约有二十几个人?,为首的人?一身玄色衣衫,长?发高?束在?头顶,随着向前奔来而拉成一条直线,气势昂扬得姿态几乎晃花了山匪头子?的眼。


    他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个女人?,虽然浑身煞气,但模样太过美丽,让他心中盘旋的气恼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一次带下山的有三十几个兄弟,刚才一阵混战后,只损失了一个人?,所以他有自信也能拿下正赶过来的一队人?。


    他招了招手,示意兄弟们先将那两名女人?扣押起来,再随他去?拦下飞驰而来的人?马。


    可他估计失误,那群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竟然十分勇猛,在?听到为首女子?冷声轻喝一句“杀”后,便如洪水般将他和他的兄弟们包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的兄弟们尽数倒下,他也被?砍下了一只胳膊,从马背上跌下,混杂着泥泞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尽力睁开?眼,恍惚之间看到一双黑靴踏着泥水,来到了他的旁边。


    “你们山上还?有多少人??”女子?的声音很清冽,像是清晨露水从嫩绿的枝叶上划过,沁人?心脾。


    可山匪头子?再不敢起一丝一毫的邪念,只是费力地梗着脖子?,忍着伤口处的疼痛,大吼道:“想让我出卖兄弟?你做梦!”


    楼修蕴的注意力被?另一边瑟缩城一团的两名女子?吸引了过去?,她瞥了一眼身后的副将,便踩着泥泞的路,朝女子?那边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副将继续审问?的声音,她没有理会,稍稍弯了弯腰,将手递到了两名女子?的面前,“此?处山贼已经剿灭了,你们安全了。”


    嗓音有些冷淡,但在?南竹萱听来,便如天籁一般。正要感谢这人?的救命之恩,可身后方才还?护着她的秋梨却一下子?软了身子?,向后倒去?,吓得她立马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可冰凉的触感让她身躯一颤,慌忙侧身看去?,“秋梨?!”


    楼修蕴见此?,索性在?旁边蹲下,帮着粉衣女子?扶住了这名叫秋梨的女子?。


    指尖摸到了手腕处微弱的跳动?,又简单检查了一下秋梨的伤势,没一会儿便得出了结论:“别担心,这位秋姑娘只是昏睡了过去?,只要将血止住,服了药后,大约明日就能醒过来。”


    只是现在?还?下着小雨,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不然受了凉,感染了风寒,会加重伤势的。


    好在?她们的马车还?有一辆勉强能用,楼修蕴帮着粉衣女子?将秋梨送了进去?,又让陈仙这个军医给秋梨看了看。


    雨点打在?马车棚顶,噼里啪啦,愈发急促了。


    南竹萱缩在?一旁,静静看着圆脸女子?给秋梨处理伤口,又将目光往外?投去?,穿上了蓑衣的高?挑女人?已经重新坐在?了马背上,正在?对另一名男子?说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女人?稍稍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眼眸大约是沾染了雨水的水气,显得有些朦胧,看不清里头的神?采。


    即便是第一次相见,她却依旧猜出了女人?的身份来——


    元陵朝虽然已经风雨飘摇,但皇室的广宁公主骁勇善战,在?平定了边关?战乱后,如今在?外?四处剿匪,威名在?外?。


    再看这人?虽然眸光冷淡,似乎有着肃杀之气,但通身气派矜贵,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孤傲,想来……她便是传说中武力与智谋都不输儿郎的广宁公主了吧?


    雨下得大了,接连赶了两日的路,方才又拼杀了一阵,楼修蕴想着让亲兵们休息一晚,顺道给那两位寻些药草来,便派人?去?找一处合适的地扎帐篷了。


    马车内的视线过于炙热,她稍稍扫了一眼,便拉着缰绳,来到了马车外?,询问?着还?清醒着的那名女子?,“二位可是要上京?”


    这女子?一看就是世家贵女,而带着一众护卫在?外?行走,必定是有要紧的事。


    楼修蕴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弟弟写来的信,说是他们的父皇终于从寻仙问?道中分出了一丝心力来,嘱咐皇后为几位还?未成亲的皇子?选妃,只要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要入京参选,务必为皇子?们选定合适的正妃、侧妃。


    这个消息一出,一些京外?的官家小姐便在?家中护卫的护送下启程前往京城。


    想来这位贵女便也是如此?。


    只是她大约在?家并不受宠,所以在?如此?世道下,家中给她准备的护卫并不多,仅仅只有二十人?。


    也不知她是谁家的女儿。


    楼修蕴如是想着,目光仍旧冷淡,并未流露出分毫情绪。


    “小女子?是江南盐运使南家嫡女,要去?京城外?祖父家中做客。”因着皇上要为皇子?们选妃并未下明确的旨意,所以大家都没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来说,南竹萱身为闺阁女子?,自然更不会将嫁娶之事挂在?嘴上。


    “不知……不知您可是广宁公主?”虽然有所猜测,但南竹萱还?是要确认一番。


    楼修蕴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意思,点了点头后,很是自然地承认了。并且她还?从南家小姐明澈的眼眸中看出了哀求的意味来,略微思索,便读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上挑的眼眸晕开?一丝笑意,楼修蕴问?:“南小姐是要问?我会不会回京?能否和我一道?”


    被?人?看穿了心思,南竹萱抿了抿唇,掩下心中蔓延的羞耻之意,落落大方地轻轻点头:“殿下也看到了,臣女的护卫都没了,只有秋梨还?在?。单凭我们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京城的。所以……所以若是殿下恰好要回京,能不能带上我和秋梨一起?”


    这一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楼修蕴本就是要回京城的,所以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且若她记得不错的话,江南盐运使南家的岳丈家是皇商明家,明家富庶,又忠心耿耿,颇得父皇的圣心。


    所以这位南小姐恐怕会在?这一次选妃中十分受人?看重。


    她得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去?京城,如此?有了这份恩情在?,或许明家会比较关?注她的皇弟也说不定……


    如此?,心思各异的人?一同踏上了回京的路。过了一日,昏睡的秋梨醒了过来,从南竹萱口中得知了楼修蕴的身份后,便彻底放宽了心。


    有着两名伤员,一众人?马走得并不快。如此?走了十来日,还?未到京城。


    深秋时?节,寒风阵阵,越往北上,气温愈发寒冷了。


    这日途经一处山脚,周围高?大的林木上忽然跳下数十名瘦弱的男人?,大喝着向车队袭来。


    可看到人?数差距过大后,这些人?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为首的清瘦男人?有些不甘心地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才不情不愿地挥手,让小弟们让开?了道路,“算了,今天爷高?兴,就不打劫你们了。”


    楼修蕴拉住了缰绳,俯视着退到了两边,快要消失不见的山匪,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兵不许放过他们。一路行来,她已经随手剿灭了几波规模不算大的匪徒,所以这一遭也打算顺手灭了他们。


    而清瘦男人?见此?,忙从草堆里跳了出来,慌张地大喊道:“大人?别杀我们!我们山寨里的人?都没杀过人?!我们不是坏人?!”


    楼修蕴挑了挑眉,朝副将使了个眼色,便把?这里的事交给了她来处理。


    没有杀过人?的山匪她也见过,大多都是被?迫做此?生?计的苦命人?。所以若当真如这人?所说,那她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剿灭他们。


    最后在?副将的主导下,这山上盘踞的山匪都被?招安了,划到了楼修蕴的军队里。


    而这群山匪一听说他们的上司变成了广宁公主,顿时?摩拳擦掌,十分兴奋,表示一定会好好效力于殿下。


    清风徐来,烟雨朦胧。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南竹萱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车帘,神?色意味不明。


    “小姐,公主殿下她还?真如传说中那般,很有威势呢!”身子?好了许多的秋梨递了一杯热茶给她,眸中还?有一丝艳羡的光晕,“那么凶神?恶煞的山匪,一听说殿下的名头,就缴械投降了……”


    南竹萱眉眼低垂,默不作声。


    是啊,广宁公主确实就是皇族中名望最高?的人?,所以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其庇护之下,才能好好地活下来,甚至有了和四皇子?争斗的实力。


    只是可惜了,她的父亲暗中是四皇子?一脉的人?,在?她离家之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在?四皇子?面前失仪,所以……她注定是要给四皇子?做侧妃的。


    恐怕等回了京,她最好就不要再与广宁公主有太多来往了,免得被?四皇子?知晓,胡乱揣测他们南家是否有一身侍二主的嫌疑。


    ……


    楼修蕴收了百来个人?入军营后,又带着南家小姐一起,先往京城赶去?。


    不过她隐隐察觉有些怪异,似乎南小姐对她的态度冷冷淡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热络了。


    虽然有所察觉,但她并不在?意,想着将人?送回京就分道扬镳,至于这份救命之恩……她总会从明家身上拿回来的。


    又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京城城门外?。


    周围人?声愈发吵闹,南竹萱估摸着应该快到城门口了,便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身黑色长?袍的女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乌发被?.干练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耳后飘摇。


    女人?一挑眉梢,也朝她看了过来,“南姑娘有事?”


    南竹萱捏紧了手中裹住的车帘,声音轻缓地回道:“臣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和护送之情,待臣女回了外?祖家,必定送上谢礼,至于殿下要什么答谢……也可同臣女说,只要是臣女力所能及办得到的事,臣女绝不推辞。”


    “不过……”说到这儿,她平缓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清澈见底的眼眸深处有些许祈求,“不过待会儿臣女是否可以和殿下在?城外?分别?臣女……臣女不想太引人?注目。”


    主要是广宁公主的这张脸太过招摇了,怕是一入了城,大家都知道广宁公主回京了。若殿下当真将她护送回外?租家,恐怕旁人?会对她有所议论,如果再被?有心人?打探,恐怕她在?外?差点被?山匪劫走的事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


    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第70章 番外七


    而另一个没说出口的理由, 便是这些?日子一直在思量的事了。


    她是南家的女儿,若无意外,会嫁给四皇子, 成为?南家和四皇子之间的纽带。


    四皇子和?七皇子私下里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而广宁公主便是七皇子的底气, 所以她最好不?要与广宁公主有太多来往。


    楼修蕴不知她心中所想, 但也点头同?意了, 反正人已?经到了京城,算是安全了。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本以为?她们之间除了之后送了谢礼后就再无交集,但楼修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来得?如此快。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来得?有些?早,才?十月就已?簌簌落下, 过了一夜便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楼修蕴早早准备好了祭奠的东西,在一个清晨, 带着?弟弟楼知行出了京城, 朝着?京郊的护国寺而去。


    当年他们的母妃死于宫斗,没有葬入妃陵,只是在护国寺供了个牌位。


    眼见着?又一年祭奠的日子临近,他们也要去护国寺住上几?天,这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惯例。


    踏进护国寺, 被方丈领着?去上了一炷香后,闷了许久的楼知行就要外出踏雪寻梅。


    “姐姐,山腰处那片梅林开了红梅,景致很好, 你也一起同?去吧?”


    楼修蕴也不?拘着?他,摆了摆手放他出了寺庙。


    “殿下, 暗桩探知到了丽妃要为?四皇子择安国公嫡孙女为?正妃,户部侍郎嫡女、江南盐运使嫡女为?侧妃……”副将冷寻见周围无人, 侧身在楼修蕴的旁边低语着?,“若如了丽妃和?四皇子的意,恐怕四皇子又要增添许多助益了。”


    楼修蕴怔愣一瞬。


    江南盐运使嫡女……?难不?成就是那一日在官道上救下的女子?


    想到她的身份背景,皇商明家富可敌国,又深受父皇信任啊,看来丽妃他们也眼热得?很,想要打明家的主意呢!


    “留意着?丽妃他们的动静就行。”不?过楼修蕴并未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也不?是丽妃想要那位南小姐为?她儿子的侧妃,他们父皇就会同?意。


    父皇虽然沉迷仙道,但还有些?理智,不?会在大事?上昏头。


    明家是父皇的心腹,掌握着?元陵大半的财富,父皇他是不?会让明家和?哪一位皇子扯上关?系的。不?然的话,明家正经的嫡庶女也不?会早早就许了不?起眼的人家。


    ……


    处理事?宜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在禅房里坐着?看了一下午的各方密信,再抬眼已?是暮色四合。


    楼修蕴捏了捏眉心,打发着?一整日的疲劳,“七皇子回来了吗?”


    侍女摇头:“七殿下还没回来。”


    估摸着?要用?晚膳了,楼修蕴念及弟弟的还有些?贪玩的性子,怕他忘了时间错过了用?膳,索性起身离开了禅房,打算亲自去寻他回来。


    走?到屋外,寒意愈深,清冷的风裹挟着?片片雪花迎面?而来。石板路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在凹凸不?平的地方积蓄了浅浅的水坑,晃荡的水面?倒映着?月光冷辉,夜又深了几?许。


    踏着?石阶走?下,约摸两刻钟后,楼修蕴来到了山腰处那片梅香沁人的梅林里。


    夜色虽已?来临,但此处还有一些?人在月光下赏梅。她随意避开了这些?人,又吩咐身后跟来的两名侍女分开去寻楼知行。


    往梅林深处走?去,刚拐过一个角落,便听得?身侧一阵响动。


    侧头看去,高?耸的红墙下,在簇簇梅花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那人眼眸水亮,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祈求她。


    楼修蕴眉梢微挑,倒是没开口,侧耳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急促脚步声。


    “……刚刚就是那儿有声音,这丫头恐怕是藏在那儿了!”一道压低的声音逐渐趋近,听起来有些?许愤恨。


    “也不?知这死丫头想要攀什么?高?枝!我给她相?看的人竟是一个都看不?上!”


    另一道稍显年轻的女子声音接着?传来:“表小姐是官家小姐,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终日和?银钱打交道的俗人……人家心气高?,怕是盼望着?入宫去当皇子妃呢!”


    两人议论得?话不?知是谁,但听着?挺刻薄刺耳的。


    “以为?她爹是盐运使又怎么?样?不?是个京官,也只能去当皇子的侧妃!”年纪稍大的女人又开了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哪有我给她挑的人家好?一去就是做正头娘子的!”


    盐运使?嗯?听这话,两人议论的到好像是身侧的少女——南小姐。


    楼修蕴借着?清淡的月光再次偏头向她看去,少女原本白嫩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泛白的唇紧紧抿着?,像是感受到了羞耻和?难堪,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下意识地避开了。但下一瞬又看过来,眼里的祈求越发明显,似乎是让她不?要暴露了她在这儿?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大约是瞧见了楼修蕴的背影,妇人和?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你是谁?!”


    楼修蕴侧过身子,扫了两人一眼,没有答话,又看向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佯装是趁夜赏梅的人。


    没有得?到回应,妇人又见她脸生,不?像是寻常接触到的富贵人家小姐,便心中一阵不?快,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女儿家少在晚上出门,小心坏了名声。”


    楼修蕴还是没有理会。


    妇人也自持身份,不?打算与?这位“不?懂事?”的小辈计较,轻嗤一声后,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粉衣服的女子?”


    楼修蕴的眼角余光飘到了躲在墙角的少女身上。嗯,是粉色的衣裙。


    “看到了。”看到少女瞳孔一瞬放大,似乎呼吸都停滞了,她的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她胡乱指了个方向,打发了夫人和?其侍女。


    周围再一次静了下来。


    “她们走?远了,你可以不?用?躲着?了。”楼修蕴挥开了被雪压下的枝干,露出了一身风雪的少女。


    虽然她没问为?何要躲在这儿,但南竹萱从墙角站了起来,来到了她身边低声道谢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原因,“那是臣女的舅母,今日臣女和?她一同?来护国寺,她……她要我与?其他人相?看,我不?愿,所以才?……如此狼狈。”


    南竹萱也不?知为?何,这样令人羞耻难堪的事?,本该是烂在肚子里的。可面?对广宁公主那清淡的目光时,心中的难堪就愈发明显。索性就一股脑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后,默默垂下了头,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衫。


    这下倒轮到楼修蕴愣住了。印象中南小姐似乎极为?守分寸,也有些?不?喜和?她走?太近。怎么?这会儿反而主动解释了方才?的情形?


    “抱歉,让殿下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也又看到了……臣女这样难堪的一面?。”


    楼修蕴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她的意思,浅浅一笑:“无妨,南小姐不?必担心,我不?会将今日发生的事?说出去的。”


    梅香扑鼻,月色清幽,落下的雪似乎大了些?,两人身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南竹萱拂去肩头的白雪,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脚踝隐隐作痛。随即想到方才?自己胡乱躲藏时,似乎崴了一下,不?知有没有伤着?。但这会儿有些?走?不?稳路了,她只好扶着?一旁干枯的枝干,慢慢试探着?往前走?。


    “你怎么?了?”楼修蕴见她皱着?眉,走?路有些?踉跄,十分好心地扶住了她的手臂,“脚痛?”


    南竹萱点了点头,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殿下不?可,臣女可以自己走?。”


    楼修蕴稳稳扶着?她,从棵棵梅树周围穿过,“天色太晚了,得?赶紧回去了。”


    如此,南竹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雪下得?更大了,原本湿润的石阶铺满了一层积雪,脚步踏上松软的雪层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安宁的天地间留下一串蜿蜒的脚印,没一会儿又消失在了忙忙白雪之中。


    护国寺的门口近在眼前,南竹萱想着?方才?舅母瞧见了广宁公主的模样,所以她不?便再和?公主殿下一同?入内了。不?然舅母发现了端倪,怕是会想到自己刚才?是故意躲着?她的,又要逮着?她一通说教了。


    “多谢殿下,不?过已?经到这里了,臣女就不?劳烦殿下了。”


    楼修蕴也是要进去的,也不?介意再多送一截路,“你的脚痛,还是我把你送回去吧,左右我也没什么?事?。”


    南竹萱的脸上挂上一个合适得?体的笑容,“那便多谢殿下了。”


    既然广宁公主坚持,那她也不?客气了。若是被舅母认出了公主,那她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刚刚就是在和?公主一同?赏梅。说不?定这样一来,还能借公主殿下的势,让舅母稍稍忌惮,不?至于又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给她安排相?看。


    然而,等公主将她送到禅房外时,舅母似乎并未在黑夜中认出公主。木门合上,眼看着?心急火燎的舅母又要开口训斥她,她扯动嘴角,轻声说道:“方才?那位是广宁公主,侄女并未不?顾名声乱跑,只是同?公主赏了会儿梅,谈论了一番诗词而已?,舅母若是觉得?侄女不?顾礼义廉耻,那便也是在说公主的不?是了。”


    果然,欺软怕硬的舅母一听公主的名头,就不?敢再多话了。那张开嘴一开一合,不?知说些?什么?的尴尬,让她看起来像个丑角。


    南竹萱简单行了个礼,打发了她这位眼界不?高?的舅母。


    ……


    第二日一大早,再次为?逝去的母妃上了一炷香后,楼修蕴就要带着?楼知行回京了。


    只是今日这小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神思倦怠,茶饭不?思,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侍女们还在收拾行李,楼修蕴直接招了楼知行身边的贴身小太监来询问,“七皇子怎么?了?昨夜不?是说他平安回了禅房?”


    广宁公主问话,小太监不?敢隐瞒,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实情。


    原来是楼知行在昨日外出踏雪寻梅时,遇上了一名姑娘,一见倾心,可又不?敢唐突了人家姑娘,便不?敢派人在寺庙内四处打探姑娘身份。本想着?今日再去梅林瞧瞧是否还能碰上,可哪想到今日就要回京了,便有些?伤感。


    楼修蕴想了想,这些?日子来护国寺焚香听禅赏梅的高?门大户数不?胜数,也不?知弟弟这是看上了哪家小姐。


    虽然弟弟还未弱冠,但前些?日子父皇已?经有了为?皇子们选妃的念头,那也该为?弟弟考虑着?。本来之前她心里有几?个人选,不?过若弟弟喜爱的女子身份合适,那便也一同?娶进皇子府里。


    毕竟当年母妃离世,外祖一家也被贬去了遥远的通州,难以扶持她们姐弟。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她在武学上有天赋,带兵打仗积攒了许多战功,恐怕无人拥护下,她们姐弟早已?被吞噬在了权力漩涡之中。


    楼修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发了人私下里去探知昨日和?楼知行遇上的世家贵女都有哪些?。


    如此,又同?楼知行讲了些?四皇子那边的情况,适时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


    回到京城,再一次忙碌了起来。楼修蕴派人打听皇商明家的主母是否带着?表小姐回了府,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又从库房里挑了些?膏药,让人给南小姐送了过去。


    她可还记得?,那一日夜晚,南小姐的脚似乎是受了伤。虽说明家富庶,但见那位主母见不?得?南小姐好的模样,大约是不?会给她用?上好的去疤药的。


    让人去送药后,楼修蕴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但她没想到,因为?她这个小小的举动,倒是又救了南竹萱一次。


    明家富得?低调,并不?是寻常商户那般金碧辉煌,反倒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布置得?很是雅致。


    只是这一方雅致的后院内,传出了阵阵刺耳的声音:“……儿媳自问对萱儿已?是极好了,为?她挑得?都是比眠儿好的人家,但她自己心气高?,看不?上,儿媳也不?知该如何为?她挑选好夫婿了……”


    果然,一回了府,咋咋乎乎的明家主母就开始向明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告状了。


    “……她为?了不?相?看,还耍小性子,深夜外出,也不?知是见了什么?人,有了底气与?儿媳分辨,气得?儿媳当天整宿睡不?着?……”


    明家主母之后又朝南竹萱打听了广宁公主的消息,但都被南竹萱敷衍了过去,再加上之后再没瞧见广宁公主邀约南竹萱外出,她便揣测那一晚和?南竹萱赏梅的人不?是广宁公主,恐怕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毕竟公主殿下尊贵,他们明家再如何富裕,也只是个商人,宫宴都极少被邀请参加,又怎么?会和?公主扯上关?系?而且即便南竹萱她爹是盐运使,但到底不?是京官,也并不?值得?公主殿下与?她结交。


    所以,她才?不?信广宁公主会深夜送南竹萱回去,必定是南竹萱这个小贱人胡乱扯了公主的名头来吓唬她的。


    “胡言乱语!”明老太太一杵拐杖,将主母刘氏还要再说出口的话都给吓了回去,“萱儿乖巧懂事?,不?会与?人在外行走?,你身为?萱儿的至亲舅母,以后不?可再说这样不?得?体的话。”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刘氏眼皮子浅,是见不?得?萱儿嫁得?比眠儿好,才?会在萱儿的婚事?上如此折腾。


    看来还是得?她来为?萱儿相?看了,且要尽快定下来,不?然宫里的旨意下来了,他们就不?好再为?萱儿挑选夫婿了。


    毕竟她和?老头子可是知道远在江南的女婿是个不?着?调的,在暗中攀附四皇子,还想着?把萱儿嫁给四皇子为?侧妃。虽为?皇家媳妇,但到底也只是个妾室。再加上他们明家始终效忠皇上,那是更不?愿萱儿嫁给四皇子了,免得?将整个明家都压在了四皇子身上,那可就背离了明家多年来不?参与?夺嫡的祖训了。


    见婆婆又在维护南竹萱,刘氏心中更加愤恨,但这会儿她也不?敢再插话,只喏喏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想着?等出了这道门,她就派人在暗中宣扬南竹萱一个闺阁女子,深夜独自外出,坏了她的名声,看看那家世家子弟还敢娶她?!到时候无人可嫁,她再敲打敲打南竹萱,从她嘴里撬出那晚与?她私会的狂徒是谁,若身份低微,就勉为?其难把南竹萱嫁给他,若身份高?贵……南竹萱坏了名声,去做个妾也是抬举她了。


    可她的计划还未实施,门房就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广宁公主府上有人前来拜访。


    刘氏惊讶极了,眼睁睁看着?广宁公主府上的女官仪态得?体地问了老太爷老太太的安,又将一块木盒交给了南竹萱,说是广宁公主惦记着?她脚上有伤,特意给她送来的伤药。


    无怪刘氏诧异,之前南竹萱被楼修蕴在京外救下,之后又送回京城,这件事?只有明老太太和?老太爷两人知晓,他们为?了外孙女的名声,也没有四处宣扬,只是低调地派了人给广宁公主府上送上了厚礼,之后又谨记不?与?皇子公主来往的祖训,再没提起这件事?。


    所以这会儿广宁公主派了人来,其实不?仅刘氏惊讶,就连明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很意外。不?过在得?知护国寺那一晚,南竹萱是和?广宁公主赏梅后,便也明白了公主遣人来的用?意。


    心下稍安后,明老太太和?气地让管家给女官塞了厚礼,又好言好语地将人送了出去。


    回到屋内,明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刘氏,“听到没有?萱儿是同?广宁公主一同?在外赏景,你以后万不?可再拿这件事?胡诌了,免得?坏了公主的名声,还连累我们明家!”


    刘氏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儿媳哪里敢乱说……”


    见她这副模样,南竹萱本来压抑的心里忽地升起了一抹畅快,很是隐晦,但足以让她从连日来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捧着?木盒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命侍女在外守着?,自己则十分小心地打开了盒子。


    两个白瓷瓶齐齐躺在了盒子底部,一张折叠好的纸张铺在最下面?。她从中抽出,打开来看。


    上面?的字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所写的簪花小楷,笔锋稍厉,行云流水,瞧着?像是广宁公主这般长时间握剑的女子所写。


    认真读来,原来是讲解这两瓶药膏的用?处的。


    公主殿下她……还真是善良又心细呢。


    南竹萱将纸张重新?折叠好,放在了木盒底下,又拿出一瓶与?她有用?的药膏,放在了妆台上。合上的木盒则是珍而重之地收进了旁边的柜子里。


    过了几?日,明家收集了许多合适的相?看对象的画像,摆在了南竹萱的面?前。


    她并未看过去,低头沉思片刻后,在她外祖母的轻声的介绍中,说出了她父亲的想法:“外祖母,孙女在上京之前,爹爹已?经同?我说过,他想让我和?四皇子接触,在选妃宴时努力争取,成为?四皇子侧妃。”


    明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声音停顿了许久,随后叹息一声,看着?她疼爱的外孙女,问道:“那你呢?你也想嫁给四皇子为?侧妃吗?”


    南竹萱一阵恍惚,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老太太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你瞧,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入四皇子府,那你为?何不?想自己争取?”


    为?何不?争取?因为?她还有个不?足十岁的亲弟弟啊。


    父亲和?继母以弟弟作为?要挟,让她务必成为?四皇子的人,至于是正妃、侧妃、还是侍妾都无妨,只要能让南家和?四皇子紧密联系在一起就行。


    所以为?了弟弟能平安长大,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去做自己不?想做的。


    而且四皇子是皇家人,她若是能争取到侧妃之位,再好好与?四皇子相?处,或许能利用?四皇子的权势逼迫父亲和?继母放弟弟出府。


    “萱儿,朝堂的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明老太太说得?极为?隐晦,只希望南竹萱能听懂,“你父亲糊涂,早早就想站队,可他有没有想过,若最后……不?是四皇子,那南家要如何自处?你又能否保住一条命?”


    她抚着?南竹萱柔顺的发丝,语重心长地继续劝道:“还有,瑞哥儿毕竟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子,那继室这么?多年来都只生了个女儿出来,大约以后也没法再生儿子了。所以瑞哥儿作为?南家唯一的男嗣,你就更不?必担心你父亲会对他不?好了。即便那继室再不?愿,也不?会让瑞哥儿记恨她,毕竟日后你爹去了,她还要仰仗你弟弟过日子……”


    这些?道理,南竹萱也懂,但她不?敢赌父亲对弟弟是否真心爱护,更不?敢去赌继母的心意。


    而且,她也不?愿草草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她希望自己能拥有不?被人践踏的权力,希望自己和?弟弟都不?再被人当做是随意摆布的棋子,毫无怨言地受人驱使。


    当然她也知道,成为?四皇子侧妃,其实也是连接南家和?四皇子府的棋子。但四皇子这个执棋人,是她经过思量后,愿意选择的。


    见她不?再言语,明老太太慢慢合上了摆在眼前的画像,“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好好在家准备着?,大约再过几?日,宫里要设宴的消息就会传下来了。”


    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目光茫然的少女,“若你遂了心意,你外祖父和?我会为?你好好筹谋的。”


    他们明家,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钱多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无法帮衬萱儿太多,但大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大约也是能保得?萱儿平安的。


    ……


    腊月时节,整个京城都置身于冰雪世界中,柔和?的日光晒不?化成堆成堆的积雪,屋檐下的冰棱折射出朦胧的碎光。


    一阵寒冷的冬风拂过,带来了宫里刚下的旨意——


    小年那一日,宫中设宴,邀请各家官员携带着?家中女眷入宫赏御花园的雪景。


    虽未明说这是为?各位皇子举办的选妃宴,但各家贵女都知晓,好在前些?日子已?经为?着?这个宴席做足了准备,这会儿倒也不?算太过紧张。


    宴席并未什么?新?意,毕竟各家贵女才?是主角。沉迷仙道的皇帝只露面?一会儿,就借机遁走?,把这里的一切都交托给了皇后打理。


    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对这场选妃宴也不?怎么?上心,便随意打发了皇子和?贵女前往御花园游玩。


    冬日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并不?多,只是白雪茫茫,添了几?分苍茫之感。


    众人的心思也不?在赏景上,自然是听从了皇后的意思,纷纷离席,踏进了御花园中。


    楼修蕴坐在一旁,用?了几?口菜肴,喝了几?口果酒,便瞧见自家弟弟也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什么?。


    前些?日子她遣了人去寻找在护国寺与?弟弟相?遇的贵女,但多日来都还没有个结果。这会儿看他慌张得?很,恐怕是担心那位贵女被其余皇子看上?


    “御花园风大,你披上披风再去。”她没有阻止,命人取来披风披在了楼知行的身上,轻声叮嘱着?:“我也为?你瞧了几?位贵女,但这件事?到底还是要看你的意思,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若是合适,我会为?你去向父皇请旨赐婚的。”


    闻言,楼知行笑了起来:“那我要去御花园赏景了,姐姐要同?去吗?”


    这么?多年来,为?了护着?他,他的姐姐身为?皇家公主,却至今还未议亲。若是今日有姐姐看得?上的儿郎,他也要帮着?姐姐去说道说道。


    楼修蕴不?知他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又坐在了软垫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这果酒好喝,我多喝几?杯。”


    ……


    宴上还在吃菜喝酒的人少了许多,有认朝着?广宁公主的方向看了几?眼,踌躇半晌后,鼓起了勇气上前去敬酒。


    几?杯酒下肚,楼修蕴脸色变得?过于粉嫩,原本深邃的眼眸蕴满了水花,倒映着?五彩的宫灯,使得?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看着?有人战战兢兢地向她递了酒,她轻掀眼皮,目光平常,却又有一分冷漠,“本宫有些?醉了,就不?喝杨大人的酒了。”


    这人本就是鼓足了勇气上前的,这会儿还没说话,就听到广宁公主的拒绝,他吓得?浑身一颤,讪讪一笑,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


    其余人见此,虽然还有些?心痒难耐,但都不?敢往广宁公主那边凑了。


    月上枝头,冷风拂过,楼修蕴捏了捏额角,打算回府歇息了,明日再问弟弟看中的贵女是谁。


    刚站起身来,副将冷寻冷不?丁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低声回禀道:“殿下,御花园里出事?了……”


    好在楼修蕴在宫里布置的暗桩足够多,所以御花园里发生了大事?后,第一时间知晓的人便是她。


    一瞬间酒醒之后,她已?经随着?冷寻出现在了御花园一处极少人出没的宫殿外。


    “人就在里边,四皇子指派的人也被我们的人扣下的,已?经打晕了关?在偏殿里……”冷寻推开了殿门,看了眼公主的神色后,又低头继续说道:“七皇子他……他大约是不?知晓此处发生了何事?,随意闯入这里才?会……”


    房门被推开,走?进内室,混乱的一幕映入眼帘。


    楼知行躺在软榻上,冒出的汗浸湿了衣衫,让他看起来浑身犹如浸泡在水中。脸色也染上了通红,半眯着?眼,哼哼唧唧个不?停,一看就是中了药的模样。


    若不?是有小太监按压着?他,恐怕他逮着?个人就要扑上去。


    再看另一边的拨步床上,垂下的床幔遮挡着?里面?的风景,但细细看去,也能看到里面?躺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


    女子在床上扭来扭去,时不?时发出几?声柔媚的低呼,看着?也是中了媚药的样子。


    楼修蕴先去看了自家弟弟,想要问他些?什么?,但他已?经意识模糊,再不?服下解药,恐怕就要压制不?住了,她便打消了问话的念头。抬了抬手,让冷寻先把人带回他的宫殿里去。


    至于床上的女子……她也打算让人先给她服下解药,便送到她的家人身边去,再将此事?简单告知就行。


    可她刚要踏出内室,身后的拨步床上传来了很是熟悉的女子轻.吟,这是……南小姐的声音?!


    她立马扭头走?了过去,掀开了床幔一角。


    仰面?躺在床上的少女面?色绯红,眼眸半阖,凌乱的发丝铺在脑后,耳侧几?缕乌发被汗水浸湿,贴在了粉嫩的脸颊上。


    楼修蕴从未见过南小姐如此……如此模样,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幽香拂面?,待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抓起床尾的被褥,盖在了少女那露出了些?许肌肤的身子上。


    想了想后,她索性将她从床榻上抱起,离开了这间宫殿,又低声吩咐了人前去明家报信,只说是她广宁公主与?南小姐很是投缘,今日便留了南小姐在公主府里留宿。


    如此为?南竹萱安排好,让她没了后顾之忧,便将人带出了皇宫,来到了公主府里。


    心腹太医给南竹萱看了看,有了定论后,就去开药煎药了。


    屋内烧着?地龙,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中了药的少女呼吸急促了起来,大约是失去了神智,一个劲儿地撕扯着?衣领,想要将其褪去。


    楼修蕴挥退了留守的贴身侍女,让她先打些?温水来。


    屋内没了旁人,她轻轻拍了拍少女泛红的脸颊,“南小姐?南小姐?你清醒清醒,待会儿得?喝药了。”


    可南竹萱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觉得?有蚊子在耳旁嗡嗡嗡飞个不?停,恼人得?很。她重重喘着?气,嘤咛几?声,伸出手在周围胡乱拍打着?,试图将蚊子赶走?。


    少女褪去了素日里的端庄得?体,娇憨得?好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嘤嘤嘤哭泣时,连声音都染上了香甜软糯的意味。


    楼修蕴:“……”


    少女挥着?手臂,四处拍打,从她的手指上擦过,灼热的温度太过烫人,似乎在冬日里点了一把火,热得?她也出了些?汗。


    她只得?褪掉外袍,散了些?温度,如此才?能清醒地守着?这位还在乱来的少女。


    等了许久,太医熬好了药,让侍女端了进来。楼修蕴松了口气,让侍女伺候着?南竹萱喝下汤药,又让人给她简单擦洗一下,换了身她没穿过的衣衫。


    折腾了大半宿,迷迷糊糊的少女总算是安稳地睡了过去。看着?她脸上的红润褪去,白皙的肤色如冬日白雪一般好看,楼修蕴放低了呼吸声,拉过被褥,盖住了少女的手臂和?肩头,放下床幔,熄了蜡烛,缓缓走?出了这间偏殿。


    第二日醒来,楼修蕴神清气爽,在后院的演武场里练了会儿长枪,又沐浴了一番,用?了个早膳,才?听到侍女来报说南小姐已?经醒了。


    踏进偏殿,少女已?经穿上了昨夜已?经清洗干净的衣裙,梳好了发髻,正端坐在饭桌旁,小口小口地用?着?早膳。


    听到门口的动静,南竹萱抬眼,瞧见一身清爽的广宁公主走?了进来,朝她安抚一笑后,坐在了她的旁边。


    “昨夜的事?,想必徐沁已?经告诉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没有出事?,而且你外祖那里,我也派了人去知会,说是你留在了我的府上,要与?我谈论诗词歌赋。”楼修蕴闻着?早膳的清香,一时又觉得?有些?饿了,便拿起了筷子,和?南竹萱一同?吃上了饭。


    “多谢公主。”南竹萱已?经知道了昨夜之事?,也知道了又是广宁公主救了她。


    低头喝了一口热粥,见公主吃得?欢快,一蒸笼的小笼包都快吃进了她的肚子里,便默不?作声地将另一笼包子往她的面?前推了推。


    “公主,我能否在公主这儿多留几?日?”南竹萱现下并不?想回到明家。昨夜四皇子既然指使旁人给她下药,要让另一人来毁她清白,那便是不?愿娶她的。所以她之前的谋划都全打乱了,得?重新?想想以后的出路。


    而她还没想好出路之前,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大约又要给她相?看了,并且……四皇子的计划没成功,恐怕还要在她身上花心思。


    所以孤立无援的她或许留在广宁公主府里,才?是最安全的。


    楼修蕴想了想,没拒绝。左右就是添一双碗筷的事?,并没有什么?影响。


    之后几?日,南竹萱就这么?留在了楼修蕴的家里。


    一时之间,京中闲来无事?的人都得?知了皇商明家的表小姐很得?广宁公主的欢心,多日来都在公主府内与?公主作陪,如此深厚的交情,恐怕是要借着?公主飞上枝头,成为?七皇子的侧妃呢!


    这消息不?知是从何传出的,不?过两三日就已?经在京城内传开了,就连明家也多次派了人询问南竹萱的意思。


    可她虽不?认识七皇子,但也知晓七皇子和?四皇子是不?对付的。从前父亲想要她攀上四皇子的高?枝,即便这件事?极少为?人所知。经历了昨夜之事?后,她不?愿再入四皇子府,但也不?会和?七皇子牵扯上什么?关?系。


    或许她的外祖母说的对,远离皇家说不?定还能保住这条命,只是她的弟弟……


    楼修蕴在查探了几?日后,终于揪出了在背后放出流言的始作俑者。


    站在他的面?前时,她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为?何要这么?做?”她拧着?眉,对楼知行质问道。


    没错,放出流言的人竟然是楼知行自己,这真是令楼修蕴难以想象,自己庇护了多年的弟弟,竟然已?经会在暗中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了。而他如此做,仅仅只是因为?——


    “你想得?到南小姐?”


    楼知行鼓足了勇气,大大方方地向自己的亲姐姐表示了自己对南竹萱的喜爱,“她便是我的心爱之人,在护国寺一见,我就决定此生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原来在护国寺和?楼知行遇上的贵女就是南竹萱啊,原来她就是弟弟心心念念的人啊。


    楼修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弟弟,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前些?日子宫宴上,你是否知道四皇子要给南小姐下药,你进入那间房,是否是想……趁机浑水摸鱼,毁了南小姐的清白?”


    难怪那一晚,冷寻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是在找到七皇子时,那名四皇子派去的人不?知怎么?的已?经被打晕了过去。


    原来打晕了他的人就是楼知行啊!


    若是当时她去得?晚了,说不?定弟弟就真的得?手了,南小姐失了清白,就不?得?不?嫁给他了!


    不?知为?何,楼修蕴心里烦闷得?紧。她盯着?眼神飘忽的楼知行,咬牙低声怒道:“你有想过南小姐的意思吗?你只管你自己的心意,那你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做,就是坏了她的名声,逼着?她成为?你的人?!”


    楼知行见姐姐发了这么?大的火,有些?害怕。不?自觉缩紧了脖子,“姐姐别生气,我……我没有真的想强迫她……我只是不?愿意别的人碰她,又看她实在是难受,就……就一时糊涂了……”


    好一个一时糊涂啊!


    楼修蕴竟不?知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已?经学会了和?她耍心眼子!


    “我当时不?知道姐姐和?萱萱认识,不?知道她是你的手帕交……以后我不?会再糊涂了,我会好好待萱萱,不?会辜负她的……”楼知行越往后说,声音便在楼修蕴愈发震怒的目光中逐渐变小。


    “我说过,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如此想,就能办到的。”楼修蕴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自己愤怒的心绪,“还有南小姐,她若是不?愿意,你无论如何也不?能逼她,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楼知行对自己有信心,他虽然如今在权势上还比不?过四皇子,但他的模样和?姐姐一样,都继承了母妃的优点,长得?是极好的。而且他再对萱萱好些?,宠着?她,护着?她,她一定能对他倾心。


    “那姐姐你会帮我吗?”他希望楼修蕴能帮帮他,得?到心上人的欢心。


    楼修蕴别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冷风阵阵,风铃轻响,滴滴答答,扰人心神。


    “除夕那晚,你约南小姐去花灯集市,若她同?意去,我便将她带去护城河边的听雨楼里等你。”


    ……


    除夕夜市悄然来临,无数花灯漂浮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上,像是点点星光散落人间。


    静谧的楼阁里,点着?幽幽檀香,袅袅轻烟盘旋,茶盏被一双素手拿起,轻轻摇晃,倒出脆绿清澈的茶。


    描得?精致的茶盏被推到了女人眼前,清浅的嗓音漂浮在茶香烟雾之上,“殿下,喝杯茶,润一润嗓子吧。”


    楼修蕴收回了盯着?窗外花灯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茶盏以及搁在旁边的玉手之上。


    “南小姐,你之前认识知行吗?”自从得?知南竹萱愿意在除夕之夜见一见楼知行以后,楼修蕴便一直想问一问她到底是如何想的。毕竟若她当初没有理解错的话,其实南竹萱是不?太想和?她与?楼知行扯上关?系的。


    可惜,踌躇许久,她终究没有问出口。直到今日,眼见着?楼知行就要到了,她没忍住心中越来越浓郁的疑惑。


    南竹萱浅笑着?摇了摇头:“臣女对七皇子殿下没有印象。”


    她知道广宁公主真正的疑虑是什么?,索性谈起了她心里的想法:“殿下,你该知道的,四皇子殿下对臣女用?药,想要让人毁去我的清白,无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我都没让他得?手。他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大约是会因为?这一次失手而对我怀恨在心,更不?会放过我了。”


    “而我小小一介女子,在京中又没有背景,若无法寻得?一个长久的依靠,恐怕难以从四皇子的手里逃脱。”


    楼修蕴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思考,反复不?解。


    “可是如今你在我的府上,我能护得?你周全。”


    南竹萱看着?面?前的人,看了许久。


    “可是殿下,你无法长久地庇护我。”


    楼修蕴直起了身子,“怎么?会?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知晓你是本宫的手帕交,感情很是深厚,四皇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来招惹你。至于以后……你就更不?用?担心他会有权力抹杀你了。”


    这话说得?有些?直白的,但陷入沉思的南竹萱并没有听进耳朵里。她慢慢抚摸着?桌上的杯盏,沿着?杯口划了一圈又一圈,低声喃喃道:“是啊,我们是闺中好友,你可以庇佑我一时。但若是我出嫁了,寻常的夫家恐怕无法护住我,甚至还有可能被四皇子指使来害我,而殿下你终究是外人,如何能对别人的家事?插手?”


    所以她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七皇子,成为?皇家人,成为?广宁公主的亲姑嫂。


    她受欺辱惯了,受人胁迫惯了,现在她只想为?自己和?弟弟考虑。至于其他,她无法去面?对。


    正好七皇子殿下似乎对她有意,约她在今日一同?放花灯。她便就此应下,之后再徐徐图之。


    楼修蕴还想在说些?什么?,房门却被人敲响,随即传来了楼知行带着?欢喜的声音,“皇姐,我买了许多花灯,待会儿用?了宵夜后,一起去护城河放吧?”


    门被推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楼知行踏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厮,将带来的菜肴放在桌上后,十分有眼力见地鱼贯退了出去。


    “这位便是皇姐的至交好友,南姑娘吗?”楼知行压抑着?心中愉悦,仪态十足地来到了另一侧坐下,嘴角挂上练习了许久的笑,刻意压低了嗓音介绍着?自己,“你好,我是楼知行,在家中行七。”


    楼知行的目光火热,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如娇花的少女,眼里泛起的爱意汹涌,若不?是还有楼修蕴在此处,恐怕他就要克制不?住,一把握住思念了许久的心上人的玉手了。


    南竹萱压下心底涌起的不?舒服,浅浅笑着?,不?失礼数,又温婉动人,“七殿下安好。”


    楼修蕴感到一阵饥饿,垂下了眼眸,盯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菜肴,默不?作声地拿起玉筷,夹起一根绿油油的青菜放入了嘴里。


    嚼了许久,似乎怎么?都咬不?断,还没什么?味道,大约是盐放少了,待会儿得?去楼下的厨房里,找厨房师傅说道说道,这道菜做得?不?好,得?多放一些?盐……


    楼修蕴不?自觉放空了自己,没有在细听周围两人在闲聊些?什么?。


    后来好似那两人饱了腹,相?约着?要去楼下的护城河边放花灯,也邀了她一起去。她没有其余想法,跟在了她们的身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看着?前边并肩的两人,飘散在身后的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一缕一缕交织在一起,缠缠绵绵,温柔多情。


    楼修蕴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唤住了前边的两人,“知行,南小姐,方才?我没用?几?口,还有些?饿,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楼知行一想到接下来那就是他和?南竹萱的二人相?处时间了,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起来,朝楼修蕴眨了眨眼,向她表达了感激后,就要转身继续往前走?。


    而南竹萱则愣在原地,仰头看着?拾阶而上的广宁公主,明明背影一如往常那般洒脱恣意,可不?知为?何,她却就是看出了一抹落寞来。


    心中堆积的难过再也压制不?住,在楼知行唤她时,她勉强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那我们去吧。”


    或许有些?事?,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多想。毕竟她能力不?够,无法做到随心而为?,她不?该、也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来。


    ……


    有了看望楼修蕴这个由头在,楼知行往公主府跑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在南竹萱的刻意亲近下,他看向她的眼神再也压抑不?住爱意,已?经好几?次向楼修蕴提起,要迎娶南竹萱为?他的侧妃了。


    而楼修蕴则以现在大事?未定的理由,让他先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待尘埃落定后,再风风光光将南竹萱娶进门。


    而楼修蕴自己,懒得?看到府里的两个人花前月下、腻腻歪歪,终日在书房里处理着?棘手的政事?,加紧了对四皇子一脉的打击,步步相?逼,如今已?经到了快收尾的阶段了。


    又过了几?日,得?知了朝中事?情进展的楼知行再一次向楼修蕴提起了他和?南竹萱的婚事?。


    “所以你只想娶南小姐为?侧妃?”


    楼知行不?明白自己的姐姐为?何要如此问,以他和?南竹萱的身份地位来说,侧妃已?经是他能给南竹萱最高?的位份的,待日后他登上皇位,再封南竹萱为?贵妃,那便再无不?妥了。


    楼修蕴埋头看着?手中的书册,声音平稳,语气淡然,“你也知晓,南小姐与?我是至交好友。”


    “所以你如果要娶她,得?让她做你的正妃。”


    楼知行有些?为?难:“可是姐姐,你之前不?是说帮我看好了礼部尚书家的嫡女做正妃吗?”


    楼修蕴抬起头来,“你也知道那是之前说的了?”


    “现在不?一样了,你要娶萱儿的话,她就只能是正妃。”


    想到自己的姐姐难得?有入眼的手帕交,想着?那便给姐姐一个面?子,楼知行沉默片刻后,同?意了这个要求。


    “好了,单单我同?意了还不?行,你去问问萱儿的意思吧。”楼修蕴揉了揉眉心,语气稀松平常地打发了还杵在这里的人。


    等到人走?后,空旷的屋内只剩下她一人。轻叹一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桌上摆放的书册翻开的那页,直到夜幕降临,都再未被翻过去。


    ……


    春日来临时,宫里发生了几?件事?。


    先是颇得?圣宠的四皇子被爆出为?皇上进献的仙师是骗子,奉上的仙丹也是掺了毒药的药丸。如此大事?被揭露后,清醒过来的皇上命人捉拿了四皇子,最后又从四皇子的宫殿里搜出了写着?皇上生辰八字的巫蛊人偶,上面?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


    巫蛊事?件一出,四皇子再无翻身的可能了。皇上直接下令诛杀了四皇子和?丽妃,以及一众与?四皇子牵连颇深的朝臣。


    一时之间,朝野动荡不?安,弥漫着?惴惴之气。


    在众多朝臣下狱时,皇上又颁布了一道圣旨,赐婚江南盐运使南家的嫡小姐南氏为?七皇子正妃,择日成婚。


    这道圣旨没有任何意外,便也没在人心惶惶的京城内掀起太大的波澜。


    四皇子一脉倒了,朝中势力被清洗,而皇上的身子早已?亏空,没再继续服用?那些?所谓的仙丹之后,精神一日一日地垮了下午,最后在初夏时驾崩了。


    有广宁公主的支持,七皇子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下一任的帝王。


    他定了七日后,将先帝葬入皇陵,便举行登基大典,一并在登基当日迎娶南氏为?后。


    夏季总是能让人心情舒畅的时节,澄碧的蓝天没有一朵软绵的云,耀眼的日光落在头顶,已?经有了一丝燥热的意味。


    远处钟鼓声响,宦官唱喝,朝臣跪拜,迎接着?元陵新?帝和?新?后的到来。


    一身龙凤喜服的帝后相?携着?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底下无数官员和?百姓。


    楼知行终于心愿达成,自得?又兴致高?昂地朝下面?的人招了招手,颁发了他上位后的第一道旨意——


    广宁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忠心不?二,封为?广宁长公主,食千户,赐虎符,统领三军。


    听到广宁公主的名号被提起,已?经被封为?了皇后的南竹萱有些?头晕目眩,定了定神后,向皇亲国戚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了一身大妆的女人。


    只是她站在高?台上,她处在台阶下,距离太远,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神色。


    ……


    新?帝刚登基,朝堂还有些?不?稳,各州府也陆陆续续冒出了一些?还未剿灭完的山匪。


    兴安帝还需要重用?广宁长公主,便将虎符交给了她,让她领兵去各处剿匪,务必不?能让这些?逆贼形成影响朝廷的势力。


    楼修蕴接了旨意和?虎符,领了一万兵马,在京城百姓的夹道欢送中离了京。


    高?大的城墙上,一袭宫装的明艳女人从凹陷之处往下看去,马蹄阵阵,扬起了无数黄沙,挡住了那人挺拔的背影。


    “娘娘,风大,咱们回宫去吧。”秋梨扶着?女人,不?知站了多久,才?与?她慢慢走?下台阶。


    ……


    广宁长公主不?愧是连先帝都器重的将领,离京不?过大半年,就已?经将各州府的叛贼剿了个干干净净,赶在元宵前回到了京城。


    宫中设宴,元宵欢庆,又为?广宁长公主接风洗尘。


    出行在外许久,楼修蕴似乎憔悴了不?少,她褪下一身戎装,换上合适的宫装,坐在了帝后的下首。


    听到太监的唱喝,她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清亮的目光看向了殿门口。


    然而下一瞬,她一时不?察,酒杯差点从手中掉落,撒出的酒水冰冷,落在了手背上,却浸湿了她的心底,


    鹣鲽情深的帝后相?扶着?上前,来到上首坐下,瞧见楼修蕴呆滞的目光,兴安帝哈哈大笑,轻轻抚着?皇后已?经显怀的肚子,“皇姐离京在外,还不?曾知晓,梓潼已?经有孕五个多月了。再有四五个月,皇姐就是当姑姑的人了。”


    “如今战事?平息,皇姐也不?必在外奔波,吃尽苦头了,不?如在朝中好好择一位驸马,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


    兴安帝之后的话,楼修蕴再未听进去,她只是沉默又克制地看着?南竹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知想些?什么?,又缓缓抬头,看着?脸蛋圆润了不?少的女人。


    女人容色依旧昳丽,眸中含笑,并无伤怀,只是里面?夹杂着?的复杂情绪,她有些?读不?懂。


    楼修蕴捏着?酒杯,在兴安帝的声音落下后,高?举杯盏,朗声祝贺道:“臣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之后,楼修蕴上交了虎符,又在兴安帝的催促之下,择了朝中没有什么?声望十分低调的孟家长子为?驸马,举办了一场寻常的皇室婚礼,就这么?将自己变成了孟家妇。


    心思繁杂又情绪低落的她本想就这么?和?孟家长子好好过下去,可惜孟家长子是个奇葩,日日都要缠着?她,她懒得?应付,在诊出喜脉后便搬出了孟府,重新?回到了她的公主府内。


    彼时皇后产下的长子已?经快一岁了,早早就被兴安帝赐了名,封了太子。


    眼见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楼修蕴抚着?日渐圆滚的肚子,再一次陷入了帐然若失的情绪之中。


    后来女儿出生,看着?小小的一团快速长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楼修蕴沉闷的日子才?有了些?许波澜。


    日日为?干了坏事?的女儿擦屁股,日日教导女儿不?可胡来,又时不?时牵着?她入宫与?皇后和?太子说说话,似乎这样清闲平淡的日子过着?……也不?错。


    但上天终究是不?曾眷顾她的。


    变故是出在太子十二岁生辰那一日。


    太子楼珏是女子,这件事?楼修蕴很早就知晓了。但兴安帝不?知道,所以在看到太子似乎是来了月信时,他无比震惊,即刻命人搜了太子的寝宫,甚至连皇后的寝宫都没有放过。


    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楼修蕴都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兴安帝身边的掌事?太监透露,似乎从皇后的宫里搜出一些?……不?好的东西,皇上认为?皇后的心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有别的思慕的人。


    无法容忍的兴安帝就此冷落了皇后,并且打算废了太子,恢复她女儿身的身份,只给她一个公主的名头便可。


    楼修蕴心中一惊,匆匆入了皇宫。


    在面?对当了多年帝王的亲弟弟时,她为?了保全南竹萱和?她的孩子,第一次在楼知行面?前屈膝,弯下了脊梁,用?广宁长公主的名义为?皇后和?太子做担保……


    可惜这并没有令兴安帝改变心意,让他改变心意的是皇后的逝世。


    南竹萱点燃了她所处的宫殿,连同?她一起。


    等到侍卫将她救出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请求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不?要暴露楼珏的女子身份,也不?要废除她的太子之位。


    等到兴安帝颤抖着?答应后,南竹萱从兴安帝的怀里用?力的仰起头,在一片模糊之中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人。


    这人似乎还是多年前英姿飒爽的模样,低着?头看向她时,眼里的光就像是天上的点点星子,简直让人深陷其中,就无法自拔。


    从来都是她护着?她,她帮着?她。


    如今,也该换一换了。


    从公主归来那一日起,她身为?皇帝的枕边人,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多年来她吹着?耳旁风,降低着?皇帝对公主的猜忌,原想着?如此过完一生便罢了。


    可惜,那个木盒子被皇帝发现了。


    虽说她先一步撕碎了那封留有公主笔记的纸张,可搁置在里面?的白瓷药瓶以及那一封封她多年来难以纾解而偷偷写下的密信,都让皇帝疑心不?止……


    她无法将爱意诉说,自然也不?能让皇帝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猜到那个人是公主。


    唯有一死,大火烧尽一切,皇上就再无得?知的机会了。


    当年……或许是她错了。


    若不?是非要为?了在偏心的父亲面?前挺直腰板,非要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权势,非要向世俗妥协,或许她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能过上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可惜,她不?会再知道了。


    就像她不?敢问出口的话,将随着?她的死去而彻底湮没在了这场大火里。


    ……


    自从皇后南氏逝世,后宫之中发生了极大的变动。太子楼珏失去了圣心,几?乎是由广宁长公主抚养长大。


    而她也争气,在多年后的夺嫡中胜出,登上了皇位,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或许让她感到最不?甘心的事?,便是亲姑姑广宁长公主的离世了吧。


    当年广宁长公主为?了营救边关?将士,被逆贼楼璟射中一发毒箭,缠绵病榻多日,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但对于楼修蕴而言,她算是解脱了。


    在这世间多留了数十载,她从未有一刻是幸福开心的。


    南竹萱死去,带走?的不?仅是那些?密密麻麻对她的书信,还有她这个人。


    从离宫的秋梨口中得?知了南竹萱在后宫多年来的煎熬后,她后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看清自己的心,没有勇敢将爱意毫无保留的展现,更没有拥有抵挡一切世俗的勇气……


    她啊,这一辈子,终究是不?甘心的。


    现在她快死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多年未见的人影。那人就俏生生地站在床边,低着?头看着?她,眼里是年少时的懵懂羞涩。


    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一问,若是当初她没有将她推到楼知行的身边,再勇敢一点,牵起她的手,同?她说会处理好一切,只求她能在自己身边,这样……她们是否能在一起?


    可直到少女逐渐消失在漫天星河里,她的手也缓缓垂了下去。


    直到最后,


    她都再未牵起少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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