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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佑元年,年终岁尾,汴梁城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汴梁城外,灵动俊俏的少年郎仰着头看着城门,发出没有见识的声音:“哇!”


    很多第一次见到汴京繁华的人都会如此惊叹,行人见怪不怪,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这些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苏景殊也无暇在意路人的反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终于见到了活的《清明上河图》,北宋的汴梁城和后世的开封城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他还没看够呢。


    穿越之前,他对两宋的印象只有一个字:怂。


    打了胜仗还要花钱买平安,窝囊到这个地步的朝代不多见。


    穿越后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他对两宋的固有印象略有改观,但是“怂”这个标签依旧没变。


    是的,他是个穿越者,上一刻还在家里吹着空调打游戏,下一刻就变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孩。


    没有被高空落下的花盆砸,没有被刹车失灵的豪车撞,没有被进水短路的电脑电,更没有咒骂苍天被天打雷劈。


    一点征兆都没有,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刚出生的小婴儿什么都听不清,除了吃就是睡,等他能从身边人的闲话中搜集信息时,距离他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这辈子听到的第一句话:滕子京已至巴陵。


    没错,就是那个“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的“滕子京”。


    但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不会不熟悉这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不得了不得了,他这一穿竟然穿到了北宋。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他家在眉州,他爹叫苏洵,两个哥哥一个叫苏轼、一个叫苏辙。


    对,就是史书上很有名的那三个。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他爹他哥是“三苏”,只知道爹姓苏,娘姓程,两个哥哥一个叫和仲一个叫同叔,还有个姐姐叫八娘。


    家里本来有七个孩子,大哥景先和前头的两个姐姐都已夭折,等到他出生,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二哥名字里带“仲”,三哥名字里带“叔”,按理说轮到他应该带个“季”字,但是却跟了早夭的大哥的名字走。


    他本来就叫苏景殊,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小的他一直以为他二哥叫苏和仲三哥叫苏同叔,他们家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家庭。


    他爹苏x常年不在家,提及“滕子京已至巴陵”后便出门游学,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娘亲和姐姐八娘外加几个雇来的短工。


    哥哥们?哥哥们出门上小学了。


    这年头京城有宗学太学国子学,还有内小学京小学和国子监小学,京城之外的则是乡学县学县小学以及多如牛毛的私塾、义塾和蒙学。


    身为一个脑容量小的可怜的奶娃娃,哥哥姐姐每次过来他都睡的昏天黑地,清醒的时候基本没有。


    奶娃娃的生活非常快乐,无忧无虑万事不愁,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一定是最安逸的梦。


    安逸的生活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既来之则安之,根据穿越定律,再穿回现代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反正他在现代无牵无挂,这辈子父母双全还有什么不满意?


    赚大发了好吗!


    虽然亲爹自他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


    但是见没见过不重要,人活着就行。


    小小的他快快乐乐的长到四岁,直到那年夏天祖父病逝,远在外地游学的父亲千里迢迢赶回老家守孝,他们全家也从城里搬到城郊过上了躬耕于田亩之间的乡村生活。


    然后他的金手指农场经营游戏就被激活了。


    穿越之前他正在家打游戏,因为没有生活压力,所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发展爱好。


    农场经营游戏的基础是什么?种地!


    所以他在田地里激活金手指没毛病。


    都说两宋是百姓幸福指数最高的时代,他的金手指是经营类游戏也没毛病。


    早知道会穿越他就玩战争策略类的游戏了,人在北宋,谁还没个大一统的小目标呢?


    年幼的他遗憾不已,不过金手指这东西能有就很不错了,他不挑。


    农场里没有千军万马,但是有种类丰富的水果蔬菜美味佳肴,试问谁能在北宋的夏天吃上饱满圆润皮薄多汁的无籽大西瓜?


    攒够经验解锁西瓜后的他可以。


    上辈子辛辛苦苦肝成大佬,人生重启游戏也要重启。


    农场经营游戏开局很简单,小麦、玉米、喂鸡、养牛,外加一个饲料厂和乳品厂。


    动物和生产设施不能动,他能拿出来的只有仓库里的东西。


    这样也好,家里就那么大地方,凭空出现几头奶牛太突兀,别说拿不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他也没法往外掏。


    郊外的宅子出门就是农田,单纯的种地就很不错,不知道系统出产的小麦产量多高,要是玉米种出来,爹娘会不会以为这是没见过的小树苗?


    然后,小小的他就被一脸震惊的亲爹给从地里拎回去了,“夫人!景哥儿刚才趴地上吃草!”


    小小苏:丧了吧唧.jpg


    爹,您还能再眼瘸点儿吗?


    总之就是,他的种田初体验糟糕透顶。


    因为地里原本的麦苗和杂草没拔干净,他撒下去的种子和原有的麦苗混在一起,神仙来了都分不清。


    深呼吸,不着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他有的是时间做实验。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爹怕他闲着没事儿干再跑出去啃草,索性直接把他开蒙读书的时间给提前了。


    两个哥哥已经过了启蒙的阶段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因为他们两个天赋太好,附近已经找不到能教导他们的老师。


    他们爹年过四十还没考中进士,但是范进中个举都疯疯癫癫,他们爹身为多年不中的老举人,教导儿子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哥哥们很有自制力,不用盯着也能学的很好,于是需要盯着的只剩下年方四岁的他。


    安逸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不过没关系,他的天分也不差,大不了拿出上辈子小学初中高中加考研的气势来学习。


    两宋是文人的天下,不管将来长大后要干什么,身上有功名都没坏处。


    守孝期间很多事情都不能做,闭关学习的日子很枯燥,人闲着就要找事干,他爹也不例外,闲着闲着就要给儿子正式取名。


    然后他的两个哥哥就成了苏车把子和苏车轱辘印子、啊不、是苏轼和苏辙。


    他爹苏x,大名苏洵,也就是《三字经》里提到的“二十七,始发愤”的“苏老泉”。


    ——名人就在我身边,小丑竟是我自己!


    吓的小小的他猛干了两碗饭才稳住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两个哥哥成功改名,小小的他还是叫苏景殊,兴许是车上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字,也可能依旧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就是他娘程夫人知道后不太高兴,当晚就关起门来把他爹臭骂了一顿,要不是他自己说不用改名,这会儿可能就要叫苏轲苏辂苏轺苏轸苏车轮了。


    亲爹自己科举不顺,两个哥哥的科举之路却是难得的顺遂,要是礼部试也能顺顺利利,俩人在功名上就能压他们爹一头。


    如果史书没出错,哥哥们的确能在功名上压老爹一头。


    家有神童的确让人羡慕,家有三个神童……当爹的发愁啊。


    光阴似箭,转眼间一年又一年。


    田园耕读很能陶冶情操,苏景殊感觉咸鱼如他都快被熏陶出了读书人的高雅情操。


    老爹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在家窝了七八年早就心痒难耐,九月份两个哥哥解试放榜,月底他就带上两个儿子启程进京赶考。


    美名曰:带儿子感受各地风土人情。


    只能说,他二哥苏轼后半辈子仕途不顺还能那么会吃会玩,他们家老爹功不可没。


    苏景殊从只会吐泡泡的奶娃娃长成琼枝玉树少年郎,十几年下来对亲爹亲哥的滤镜碎的差不多、咳、也没碎那么多,总之就是,他爹他哥在他眼里都从神坛上走下来了。


    因为这样那样原因,他们家这次要举家搬迁进京。


    爹带着两个哥哥先走一步,三个人没一个关心家里的产业要如何安置,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娘亲最可靠。


    等他娘处理好家产,他和姐姐嫂嫂又在家修整了几日,这才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他爹他哥怎么走的他不知道,反正他和家中女眷乘着驴车走的非常快乐。


    车队从眉州出发,沿途欣赏山光水色,走了两个多月终于见到汴京的城门。


    可喜可贺,喜大普奔,“想念高铁”四个字他已经说累了。


    小小苏在眉州生活了十几年,大宋怂归怂,百姓的日子却还算安稳。


    后世关于两宋的槽点数不胜数,但是有一点不能否认,那就是:有钱。


    他们这一路走的很安稳,路上没有撞见过山贼野匪,遇到押送财物的镖局时镖师还会顺便看护他们一程。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郎站在城门外,看着活过来的东京汴梁城心情激荡,好一会儿才回到暂歇的茶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娘程夫人已经和隔壁桌的客人唠起了家常。


    隔壁桌是母子三人,形容憔悴的妇人带着两个面黄肌瘦孩子,一眼便能看出家境不太好。


    苏八娘看到弟弟回来,附到他耳边用气音说道,“这位秦娘子是均州人,她的丈夫三年前进京赶考,不料一去三年音讯全无。均州那边连年灾荒,她的公婆相继去世,家中生活困难,万般无奈只好带上一双儿女进京寻夫,也是个可怜人。”


    苏景殊歪歪脑袋,感觉这个剧情有点耳熟。


    旁边,心地善良的程夫人已经开始邀请可怜的母子三人进京同住,“秦娘子,我们也是初次进京,家中女眷多,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若放心,可将孩子们交由我们看顾,也好出去寻你夫君。”


    妇人眸中含泪,“香莲谢过夫人。”


    苏景殊:!!!


    就说这个剧情有点耳熟!


    秦娘子,香莲,秦香莲啊!


    救命!


    他穿的不是正经北宋吗?


    怎么忽然变成了包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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