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早晨,思齐宗整个宗门都沐浴在日光之中,天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地下郁郁葱葱、书声琅琅,本是难得美好宁静的一天,却被一个乞丐的到来尽数破坏。


    “……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如何能发现的了我们思齐宗的?”


    “莫不是护山大阵出了什么问题……”


    “听说是那乞丐天赋奇绝,天生与仙道有缘……”


    “……此言当真?”


    一路上,四处可见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今天让整个宗门都轰动的事件。


    步思帷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心中暗自揣度着那个陌生的乞丐。


    不过总角之岁的孩童脸上却总带着一股子沉静的味道,乖巧而听话,叫人看了喜爱又心疼。


    身为修仙世家嫡出的长女,步思帷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大量的学习内容,家族内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配得上世族荣耀的门面,可谓是辛苦至极,但即便如此,年少的孩童心中总还是保留了几分天性的。


    就好比现在,她没有如那些弟子般去揣度那个陌生人的来意,也没有去在意那些有关天纵奇才的猜测,而只是暗暗兴奋地想:


    如果那位真的天赋异禀,是否说明她会拜在宗主的门下,那又是否说明,她将多出一个嫡系的小师妹?


    步思帷师承思齐宗的宗主付询,付询眼界广、性子严,这思齐宗又是修仙界第一大宗,因而他对收徒的要求极为苛刻。


    非天赋异禀者,不收。


    非心存纯善者,不收。


    非知礼节、明进退者,不收。


    这三条规矩下来,能入付询法眼之人只余寥寥。


    而在那些寥寥的人中,也就只有出身名门、品行兼优的步思帷最终入了付询座下。


    修仙界讲究嫡庶有别。庶系的同伴终究是庶系,无论她们再怎么敬仰步思帷,终究与嫡系宗主一脉出身的步思帷在心中隔了一层厚障壁。


    而步思帷,步思帷并不在意嫡庶,只是希望有一个能够与她说说心里话的闺中密友罢了。可就整个宗门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大背景来看,她想达到这个目的,非找嫡系师姐妹不可。


    是而她期待与这个据说“天纵奇才”的、她未来可能的小师妹见面。


    她想。


    或许她们可以一起去学堂、一起挑灯夜读、一起练剑、一起尝试很多步思帷以前一个人从无法做到的事情,或许她们俩会如一对真正的姐妹一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而不是同家族中的庶妹、山门中的旁系对待步思帷一般貌恭而距远。


    孩童的心中被期待所塞满,就连脚步也不自觉快了许多。


    正殿就在眼前,但还没等她步入正殿行礼,掷地有声的语句就传入她耳中:


    “领受宗主好意,只是弟子已决意要入无情道。”


    一听见这句,步思帷的心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无……情道?


    她?她不肯跟着师父修剑道吗?


    步思帷的脸一下变得苍白,身子摇晃了两下,终究是没承受住自己的师妹梦破碎这个打击,一不小心磕在了正殿的柱子上。


    也正是这一声响,让付询注意到了在正殿之外的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


    付询一副中年模样,留须,一双浓眉皱起,身上散发出一种身居高位者常有的压迫感,混合着他淡淡的修为上的压制,足以让整个正殿内一片寂静。


    他喝道:


    “怎么到了正殿不进来行礼,反而在门外逡巡!教与你的礼数难不成已尽数忘却!”


    他这一声喝,将整个殿内长老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步思帷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带着审视,如同无形的利剑一般扎在步思帷的身上,带来稍许刺痛。


    但步思帷没有在意这些,她只是端庄地走进门内,施了一礼,跪下说道:


    “弟子听闻有一天赋异禀者因着机缘来到我们思齐宗山门前,想来是天道之赠我思齐宗以礼,思及平日宗门上下的品格终于得天道认可,一时喜不自胜,不禁失了分寸,脚下踉跄了半分,还望师尊责我以牢记此刻失礼。”


    步思帷额头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虽看不见诸位师长的面容,但她也能感觉到室内的气息骤然轻松了半分。


    果不其然,付询的口气舒缓了下来:


    “念你仍怀稚童心性,此次便这样算了,责罚……就罚你抄写三遍《行己论》吧,小惩大诫。我同你父亲都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以后切记时刻端正己身,牢记一言一行都与宗门和家族的荣辱相挂钩,起身吧。”


    步思帷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


    “是。”


    然后站到了付询的身后。


    这时她才有机会打量这位她本来可以拥有的小师妹。


    她叩着首,看不清面容,步思帷只能瞧见她破烂的衣衫和不卑不亢的姿态。


    “我问你,”


    付询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你是否真的想要修无情道。”


    能让刚刚被驳了面子的师父这般温柔,也不知道这女孩的天赋到底是有多高。


    步思帷在脑内快速思考着。


    如果被孟易觉听到了的话,她只会回她一句:


    “呵呵,我的天赋是你们整门、啊不、你们整个六界最高的!专门造出来修炼的身体见过没?见过没!很好,今天给你开了眼界了,感谢我吧!”


    但很明显孟易觉根本没有在意刚刚的那个小插曲,更别提听到步思帷的心声了。她只俯着首回答道:


    “这是弟子父母的遗愿,他们一生追求无情之道不得,只愿女儿能继承他们的遗志,以光耀门楣。”


    这一番话说的情深意切,着实把各位仙长都感动到了。


    怎会有如此孝顺的孩子,为了自己那任性的父母竟然甘愿抛弃这么好的根骨选择那几乎等同于送死的无情道。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孟易觉偷偷翻了个白眼。


    嘿!男主能用遗愿,我也能用啊!我不仅要用!还要用的比他更孝顺!


    咋样啊,我这么孝顺,你们还反对我修无情道是吧?


    宗主付询此时心中满是纠结。


    好不容易遇上个好苗子,结果对方的傻父母竟然让对方去修无情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谁不知道无情道虽进益快,却最易道心不稳,稍有闪失便毁于一旦。


    如果将修仙者的修炼过程比作筑楼,那无情道一定筑的是豆腐渣工程,地龙稍翻翻身就会倒塌的那种!


    修仙者最惧的便是道心不稳,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回归原点、爆体而亡事小,最怕的是堕入魔道、遗臭万年。


    想当年,他们思齐宗有位雪落尊上,其道心之稳,杀妻证道,可最终还不是落的陨落的结局。直到如今,那位雪落尊上的封雪峰仍旧大雪纷飞、无人居住。


    这无情道,实属不是能够如此轻率便决定的!


    但也不好劝阻,毕竟这是人家父母的遗愿,有言道,百善孝为先,他们作为长辈不好对小辈的孝道指指点点。


    但要说真舍了这孩子去修无情道,付询却又实在是舍不得。多好的苗子啊这是!全身的根骨、经脉都仿佛为了修仙而生的!付询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副身体,更不用说这孩子本身就仙缘辽阔,不然何以解释她在体内没有灵力的情况下都可以发现被宗门大阵隐于山中的思齐宗。


    唉,不好解决,不好解决啊。


    付询摸着自己的胡子,忧心地叹了口气,也没记得让一直跪着的孟易觉站起来。


    此时孟易觉已经在心中骂了千遍万遍了:x的老登西!我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女孩子!从来就没下过跪!你竟然还让我跪这么久!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胡子都拔光!


    正当付询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父母之遗愿,的确不得不考虑,但想必你的父母也十分爱你,你不妨也为自身考虑考虑,先了解一下各种道类,再做决定也不迟。”


    付询眼睛一瞟,他家老二,付问——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满脸慈爱地看着孟易觉,刚刚那一番话正是出自他口中。


    好样的!解了哥哥的围!


    付询向付问投去几分赞赏的眼光,付问心知肚明,那双小眼睛笑的都眯起来了。


    “你师叔说的不错,况本门暂且没有修无情道的尊上,你不妨先拜在本座门下,本座尊重你的孝道,准你不先预学剑道,待你淤泥层成之后,再决定是要学无情道还是剑道也不迟,可好?”


    虽用的是问句,但宗主端的是个陈述的语气,甚至没等到孟易觉的回答就唤了身旁的步思帷上前来:


    “思帷,你是师姐,记得多多提携你师妹一把。最近这几日,就先让她同你一道住吧,从后日开始你便领着她和众人一起在基础学堂上课。”


    步思帷知道收徒这事大概是成了,喜悦地应了声是。


    付询点点头,又摸着胡子补充道:


    “你的小师妹远修仙界久,不通各类常识,你作为师姐,理应多帮扶帮扶。”


    他在“帮扶帮扶”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步思帷一瞬间便理解了师父的意思。


    她恭敬地低着头,又应了声“是”。


    就算付询不讲,她也会和小师妹反复念叨无情道之害的,毕竟,如果小师妹修了无情道,先且不说她还能否是自己的小师妹,自己就连见她一面恐怕都会变得很难,更别说成为闺中密友了。


    她可是听说了,那些个无情道可都是封心锁爱,非必要不接触人的。


    不行!决不能让小师妹成为那样的人!


    她在心里暗下发誓道。


    而此时的孟易觉还不知道她的师姐已经盯上了她,她甚至都没给她这个名义上的师姐一眼,只是一直在心里骂付询:淦!装的想问我的意见,结果还不是【哔——】的自己决定了!真【哔——】的牛!


    不过在外人看来,她依旧是恭顺地跪在地上就是了。


    两小孩走后,付询的脸瞬间就拉下来了。


    他随手指了在座的一个长老,说道:


    “去,查查那孩子的来历。”


    天下讳无情道深,但也不代表没有以无情道做目标的家族,其中以隐世不出的纱维谷为甚。


    纱维谷擅用毒,若是让他们的虫子混进来,整个山门都会有危险。


    但是,纱维谷又怎么可能以那么好的苗子为饵呢?


    付询对此表以怀疑,所以平心而论,他更倾向于相信,孟易觉真的是茫然无知地经受了父母去世这一事件,又茫然无知地正好叩开了思齐宗的山门。


    而且……如果她真是纱维谷来人,又为何非要言自己要修无情道?跟着他付询学剑道不是更易博取信任一些?


    话虽如此,付询也不得不以小心为上,毕竟……大家虽都包裹着这层有礼的外壳,但内在……还指不定是什么腌臜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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