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早晨,少年弟子们所在的山峰上一片鸟语花香,此刻却无人享用。


    所有人都在乖乖地坐在学堂之中听先生讲着课。


    孟易觉的手托着下颌,状似认真地听着先生讲课,其实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看蝴蝶。


    想看蝴蝶。


    想看蝴蝶到不得了。


    生于钢铁丛林的孩子很少见过那么大、那么艳丽的蝴蝶,自然会对其产生好奇,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岁的孟易觉也不例外。


    但即使心里这样想着,孟易觉的视线也没有从先生保养得当的脸上挪开半分。


    这是受义务教育时习得的神技之,“假装很认真在听课”!


    “孟易觉,”


    先生在叫她,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她正在溜号。


    “能请你为我们大家解释一下何为‘道’吗?”


    先生的目光满是慈爱,就像前世孟易觉常看见的,老师看优等生的那种目光。


    被一年来的好吃好喝喂胖、喂高了的女孩站起来,张嘴便是精炼的知识点:


    “‘道’是为修仙者求仙的方向,‘道心’是修仙者求仙的基础,对待‘道’,需做到从一而终,对待‘道心’,需做到诚实无欺。‘道’有许多,若是剑道,便是以剑通道,丹道、阵道等亦然,此类道依托外物,讲究物我合一……”


    少女的话语十分流畅,任谁也不会猜到此时她内心的想法其实是:


    又来了,催着我选剑道的人。


    其实孟易觉挺无语的。


    那位付询宗主虽是给了她时间,说是要让她好好思量、自由选择,但实则他的态度、周围人的态度,无不在让她选择剑道。


    好吧,她其实也可以理解,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他们的确是为了自己这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好,但是……


    孟易觉不好说些什么。


    主要是她态度表现的已经这么明显了,那位宗主还没放任她自生自灭,究其根本到底是因为对方太善良,不愿放弃每一个走歪的孩子,还是单纯因为孟易觉这身极适宜修仙的筋骨呢?


    孟易觉不置可否。


    除了这个麻烦以外,其实还有一个麻烦……


    一双手突然撑到孟易觉的桌子上,孟易觉抬眼。


    果然,又是他。


    少年急匆匆地说:


    “喂,孟易觉!已经下课了!和我去演武场!”


    孟易觉看了他一眼,回道:


    “我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去演武场,也不喜欢和人比武。”


    这小子是宇宙意识给她看的那本小说,不是,世界指南里的男主。


    对,眼前这个一双大眼睛圆瞪瞪的小男孩,就是那本书里头无比缺爱、心思深沉、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主。


    季星成,出生于尚武的边境地区中的一个小家族,自幼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表现出了对于仙道和剑道的强烈热爱,也正是这份热爱,让他硬生生走过了无数山河,最终走到了思齐宗门前,跪求宗主收他为徒。


    那本书里有写,他小时性子刚烈单纯,恃才傲物,后经历了一系列挫折与打击才变成了那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孟易觉看着眼前少年俊秀昳丽的脸庞,完全想象不出他左拥右抱,在家中给天下人设绊子的模样。


    这小子刚进这学堂就把学堂里的人七七八八给挑战了个遍,就跟个武痴一样。


    整个学堂,现在就只剩下孟易觉和步思帷没被他挑战过了。


    看他这个样子,大概是打算先挑战过孟易觉再去挑战步思帷吧。


    孟易觉已经接连几天和他说的明明白白了,她不接受挑战,可这小子就是锲而不舍每天都来邀她去演武场。


    这下子原本并不引人注目的孟易觉也在他的影响下被迫加入到了整个班级的讨论圈中了。


    “……他又在试图邀请孟师妹去演武场了吗……”


    “谁不知道孟师妹最讨厌的就是去演武场了……”


    “呵,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般不知礼数,就连师姐也不叫,也不知宗主是如何看上他的……”


    嗡嗡的声音从四周传入孟易觉的耳中,吵人的紧,而孟易觉眼前的季星成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执着地看着孟易觉。


    “如果我不跟你比,你就天天来烦我是吗?”


    “对!”


    少年回答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他都来请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姐这么多天了,他就不信打动不了她!


    季星成暗暗地开始在脑内准备一会比武时应该用到的技巧。


    “你是傻/逼吗。”


    这句话一出,整个学堂内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你……你说什么?”


    季星成都傻了,他虽然的确是那些弟子口中所谓的小门小户出身,但好歹也是个有传承的家族,家风根本不允许他接触这些粗俗的用语。


    “我是说,你是傻/逼吗,听不懂人话?”


    眼前面容精致的女孩一脸淡然的吐出这个词,完全没有觉得这个词配不上她的身份。


    学堂里滞留下来看热闹的孩子们也傻了。


    同窗一年,他们虽不怎么与孟易觉有过私下里的对话,但平常听她在课堂上发言那也都是温文尔雅,怎么……怎么就突然……突然就爆出来此等粗俗之语,让他们听着就感觉耳朵受到了污染。


    周围围了一大圈的学生们脸都红透了,不是羞涩,是恼的。


    但碍于孟易觉那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面色,他们也不好轻易插入两人的对话之中。


    “你……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还用……还用……这么粗俗的词……”


    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季星成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他自小便展现出了极佳的修仙天赋,在家里那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家人连一句重话都不肯对他说,就连他一意孤行地要来思齐宗,家人们都得忍着血肉分离之苦,为他打点好行装和奴仆。


    怎么会有人……会有人敢对他说出这种话?!


    “你不傻吗?天天追着我讨打?和你说过这么多遍了,我不想比武,可你就是听不进去,你不傻吗?天天像个捶着胸口找打的猩猩一样,真不知道你是人还是猴子。”


    这下小男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你……你这个……”


    过关的素质教育让他最终憋红了脸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


    “还有你们,”


    孟易觉环视了周围或讶异或愤怒的面孔一圈:


    “天天都没事干吗,在这对别人指指点点,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跟他比武,输了以后就只能背地里说别人坏话了吗?”


    身为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季星成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这也就养成了他初期骄傲自大的性子。但俗话说的话,飞得越高,摔得越狠。


    季星成的经脉较常人要大上数倍,初期打通经脉时很是轻松,意思也就是说,在第三层(目尽层)之前,他都会进步神速。但一旦进入第三层(目尽层),他就会因为灵力很难完全充塞经脉而陷入修炼缓慢的境地。


    然而这样并非没有好处,长久的累积会让他的地基更稳。身子被灵力所滋养,变得更为强健,经脉广阔,灵力储备也更多,他的战斗力会比其他人也都要强上数倍。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他在进入第三层后修为停滞,不仅丧失了以往的荣耀与骄傲的资本,还被人肆意欺凌,甚至于他的师尊——付询都觉得此子已前途尽失,从而随意寻了个借口,将他逐出自己门下。


    在那段被人瞧不起、只能被赶去做杂役的日子里,他的内心逐渐变得封闭、深沉、充满恨意。


    在那段日子里,只有正宫,也就是他的大师姐步思帷对他仍如往日一般温柔,季星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步思帷。


    但步思帷对待他如对待寻常师弟师妹并无二异,他的内心又进一步在嫉妒和痛苦中变得极度渴求爱意和关注,疯狂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嗯,之后,他就变成那个鬼样子了。在终于熬过了奠基的第三层,进入到需要灵活变通的第四层(活水层)以后,他身上的灵力优势和性格上忍辱负重、精于算计的特点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将天下运于掌中,四处燎起复仇的烈焰,那是他在脱离悲惨处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至于要做的第二件事,那就是在步家面前装小乖乖天才,娶到步思帷,再用在孟易觉看来非常离谱的理由搜罗天下佳人。


    但如今的季星成,不过是个空有一身美貌皮囊和一往无前冲劲的单纯孩子罢了。


    步思帷刚从先生那里回来就看见这般骚动,她急忙挤上前来,却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小师妹被欺负了,反而像是师尊刚收的那个小男孩被欺负了。


    他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而坐在他面前撑着脸的孟易觉还是往常那般,看上去稍微有些困的表情。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一幕以后步思帷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便走到两人之间,问道:“这是怎么了?”


    “呜……她……师姐……她……”


    季星成一心想忍着哭,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步思帷拿出自己的手帕为他擦了擦眼泪,又去问其他围观的人:“这是怎么了?”


    可是其他的学生们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这时步思帷才注意到了已经放学了的学堂内所有人聚在一起时又不说话这般尴尬的氛围。


    “这是……怎么了?”


    步思帷干咽了一下唾沫,本能地意识到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她终于转向另一位当事人——孟易觉,带着些许怀疑的口吻问道。


    见到步思帷终于问了自己,孟易觉无所谓一般地开口回道:


    “他讨打,被我骂哭了。”


    步思帷一瞬之间陷入到沉默之中。


    这……


    原来孟易觉会骂人啊?


    但她也不好问到底骂了什么能让一个走了十万八千里来到思齐宗求道的男孩哭成这样。


    而此时在她身后的季星成终于调整了过来,张口就是:


    “你……!我要和、和你比、比武!”


    还没放弃啊。


    这应该算是他的优点了吧。


    孟易觉瘫在椅子上,没去看哭的狼狈的少年,只是抬头望向天花板。


    半顷后,她终于把目光放到了季星成——以及正帮他收拾脸的步思帷身上。


    孟易觉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比武可以,但你要先打过她——”


    步思帷顺着那根手指看去,结果发现——


    小师妹啊!你这指的不是你师姐吗!你确定要把这烂摊子甩给你师姐吗!


    沉静良久的人群终于有了些许骚动。


    步思帷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确定地指着自己。


    孟易觉点了点头,看向季星成。


    在从没碰过壁的少年心中,孟易觉和步思帷都是他要比的对象,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分别呢?于是他非常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一句:


    “好!”


    步思帷:????


    步思帷: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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