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三兽一人之间无比安静,安静到就连雪从松针上掉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飞总比跑的快,因此那只名叫“小咪”的猫头鹰总是飞着飞着就在某一根树杈上面等一下它们三个。


    两只松鼠造出来的幻境被孟易觉强行突破,灵力消耗巨大,根本跟不上她们两个。


    孟易觉将两只小松鼠捞到怀里,一边抱着它们一边小跑着跟上小咪。


    这里……就是妖怪窝吗?


    眼见着周边的各类动物越聚越多,无论是谁都能意识到自己是正在走入妖怪们的内部。


    少女好奇地探头探脑,那些动物们也好奇地探头探脑。


    它们早就从老大那儿听说了这个莫名其妙说要在封雪峰上久居的女孩,据说还是个修无情道的。


    在外围探头探脑的动物大多道行较浅,它们出生时雪落尊上就已陨落,即使从小听着长辈们所叙说的悲伤故事长大,也依旧对无情道仇恨尚浅。


    对这些有着敏感嗅觉的妖兽来说,这个女孩……虽然她是修无情道的,但身上味道终归是好闻,闻着便让兽有种想要摇尾巴的冲动。


    更有胆子大的三两只兽,悄咪咪地在小咪二百七十度巡视下鼻头耸动着靠近孟易觉,成功得到了两条风干过后的肉脯外加顺毛服务。


    “咳咳咳!”


    小咪愈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孟易觉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它屁股上灰灰短短的尾羽。


    这猫头鹰……生病了就赶快去治啊!都百年道行了还有这么严重的喉疾吗!


    费力从嗓子眼里挤出咳嗽声的小咪并没有想到它在修无情道的傻x心里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可怜的没有兽医治的嗓子坏掉的名字还叫小咪的小猫头鹰”,如果它知道的话,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破口大骂:


    你奶奶的!这是我威慑小辈的方法!你是装的还是真听不懂啊!啊?!


    “咳,到了。”


    名字非常柔软的猫头鹰抛下冰冷冷的一句话,便扑棱着翅膀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两只小松鼠也从孟易觉温暖的怀中着急地蹦出。


    孟易觉茫然抬眼,洞穴中央赫然是——呃,一只,白毛吊睛大虫?


    白虎慈祥地眯着眼睛——天知道她在继在松鼠脸上看见大义凛然之后,又是怎么在一只老虎的脸上看见慈祥的。


    巨大的毛茸茸挥了挥它那同样巨大而毛茸茸的爪子,说道:


    “请坐吧,不必拘束,人类的修士。”


    声音恰是孟易觉在林中所听见的那位,只是更女性化、更柔和了一点。


    孟易觉看了看好像是专门留给自己的那个白虎面前的树墩墩,毫不客气地就坐了上去。


    ……她好像听见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传来的一声冷哼?


    “人类修士,我已经知道了你来的意向,我代表我们封雪峰众灵欢迎你。”


    白色大猫这样说着,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


    孟易觉看到了眼睛一亮,立马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白色的大爪子。


    焯!这是真大啊!


    孟易觉的小手甚至没有它粉红色的肉垫大!但就是这样……才刺激啊!


    少女的手指还趁机捏了捏那爪子,看着玉白色的爪子露了点小尖尖出来,孟易觉内心不知道有多激动!


    大猫!太可爱了!


    毛毛:……其实我伸爪子只是我讲话时候的爪势习惯,现在说这句话的话这人能放开我的爪子吗?


    直到黑暗中传来某个熟悉的咳嗽声,孟易觉才后知后觉地放开了对方的大虎掌。


    好险,再握的久一点就要变成骚扰了。


    “如您所见,封雪峰目前有众多妖兽居住,不知道您对妖兽看法如何呢?”


    “嗯?很可爱?”


    孟易觉茫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谁知道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那只白虎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它终于开口:


    “那么,欢迎你来到封雪峰。”


    砰——!


    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


    黑暗中有什么在闪着光,有什么在发着狂:


    “你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她可是无情道!无情道!你竟然!让无情道污染她最后的安息!”


    “安静。”


    白虎的声音好像带着什么魔力一般,黑暗中的疯狂瞬间被平复了下来。


    “她只有十几岁,她也不是梁旅落。”


    “可……她是无情道,你不会忘记……”


    “是,我知道。”


    白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虽然不知道它们在讲什么,但孟易觉朦朦胧胧感觉到这是在决定自己的归属。


    呵,她就说无情道名声就算再差也不会差到那种地步,估计是那位雪落尊上做了什么事,才让这里的生灵就算在她死后一百年依旧痛恨着无情道吧,它们口中的“梁旅落”估计就是那位雪落尊上的名讳了吧。


    “采采那时也才十几岁,告诉我,你不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下手的对吧。”


    “……”


    “你只是有些太冲动了,小咪。”


    “我知道了,毛毛,我认同你的看法,但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说罢,白虎转头看向正在心中因这两个霸气名字偷偷捂嘴笑的孟易觉,这时孟易觉才发现,这白虎竟然是罕见的异色瞳。


    一金一蓝两只眼睛凝视着孟易觉,美丽的色彩中带着孟易觉看不懂的悲伤。


    “一次机会,无情道。”


    白虎这么说道。


    “嗯?”


    孟易觉歪头,表示疑惑。


    “请管束你的行为,如果你有一颗善良而温暖的心,山上的生灵是会愿意接受你的。”


    意思就是说,如果我没有,你们就不接受我?到那个时候我要怎么办?是被你们暗暗【咔——】掉?还是被赶下山?


    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转转,孟易觉表面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表面只是极为正常而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得到了回应,毛毛扭头,朝着自己的伙伴说道:“大白,小黑,九九,你们带着她去那个……那处居所吧。”


    黑暗中走出三个身影,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首先是一只通体全白、有着碧绿色眼眸的娟秀狼狼,一脸“我很美丽我很高贵”的模样,这一定就是大白。


    然后是一只大部分浓黑、偏偏穿了四只小白袜子、脑门上一块菱形白毛、尾巴后面拖着一点点小白尾巴尖的……呃,狗?看它情不自禁晃来晃去的小尾巴和那智慧的眼神,虽然它跟在美丽小狼旁边,但八成是一只狗,大概是小黑这个名字所指代的对象。


    至于第三只,那就更好认了,一只白狐,那身段、那媚的不要不要的小眼神、那蓬蓬松松的大尾巴,看来这就是九尾。


    好家伙,看到这三只动物以后,孟易觉觉得她已经完全摸清楚这边动物的取名风格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仿照着取个成百上千的名字。


    这样吧,以后毛毛这边万一有哪位生了孩子,就请孟易觉去取名,孟易觉保准“大黄”“小黄”“汪汪”“咕咕”给他们取个开心,坚决不取类似于什么“乌云踏雪”“银瓶拖枪”这样的复杂名字,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向诸位证明她有一颗善良而温暖的心呢?


    三只小动物围到孟易觉的身旁。


    大白嗅了嗅孟易觉,一脸坚毅地走到了她的前方,一副要给她引路的样子。


    小黑蹭了蹭孟易觉,原本就压抑不住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在孟易觉拿了两片肉脯给它吃以后,它更是直接拜倒在了孟易觉裙下,就差翻肚皮打滚了。


    九九……九九很直接,三下两下,踩着小黑的脑袋就蹦进了孟易觉怀里,把自己围成一团就开始睡觉。


    这样的话,其实一开始,毛毛就只用指给自己大白一狼不就够了吗……


    顺着九九稍微有些粗糙的毛,孟易觉不自觉开始思维发散。


    ……


    等到三兽一人走后,洞穴内才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良久,才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思齐宗方面已经开始怀疑了,他们不可能扔着一位曾经的尊上的居所不顾,就算有着匿息阵,无法探查峰内情况也一样。这个小孩,是被他们派来试探的,如若她出了什么问题,下一步来的,必定就是思齐宗门内那些大能。”


    在白虎回完这句话后,洞穴的黑暗处迟迟没有声响,直到好一会,才有一道完全不同的声音响起:


    “……她可是无情道,我们很害怕无情道。”


    “我也害怕,”


    身躯庞大的白虎低声承认自己的懦弱,它蜷曲身子,如同小猫一般,如同那时温暖的火炉旁,它还是某人心爱的、疼爱的小猫一般。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温暖的炉火,也没有了温柔的抚摸,现在只剩下了冰冷的死亡与黑暗。


    “但是你们的鼻子也闻出来了,她有着好闻的味道,如果采采的安宁一定要被打扰,那么……至少要是个……”


    “我们从不相信无情道,你能确保,她居住在这峰上以后,就一定不会引来那些家伙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它,带着焦躁。


    “我不能确保。”


    白虎摇了摇头。


    “那就修改她的记忆……”


    那道声音愈发焦躁。


    “没用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巨大的头颅被疲惫地搭在了前爪上。


    “我们只能试试,况且……我用真知眼看过了,她的确是怀抱着纯净的目的上山来的。那些试探,都与她无关,或许她是被人当作工具了吧。”


    连黑暗都为这句话静默了片刻。


    “……明明,根骨那么好?”


    “是啊,谁知道呢,根骨从来都不是唯一,人与动物从来无异,人类不仅奴役动物,也奴役比自己弱的其他人类,在那些人类眼中,乖巧听话才是唯一。”


    疲倦地趴着,白虎闭上光芒璀璨的眼睛。


    曾经有人夸过它的这双眼睛,在它眼睛上亲了一遍又一遍,说着天真的话语将小小的它举起来,又将它抱入温暖的怀中。


    一百年了,它大部分时间都做着梦,做着火炉旁的梦,做着无忧无虑、被人宠爱的梦,做着一睁眼就能看见少女的明媚笑容的梦,做着少女带着它奔跑在雪地上找寻一朵雏菊的梦。


    但那个梦总会变成灰沉沉的坟墓,变成那个人比冰还要坚硬、冷淡的眉眼,变成它无能为力的愤怒,变成它找到的最后一束雏菊。


    它被雪压得丧失了生机。


    白虎端坐在简易的墓碑前,它们的爪牙刻不出太好看的形状。


    它将那一小朵黯淡的明黄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痕迹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朵花。


    时间过了很久。


    就连黑暗也在做梦。


    就连黑暗也在悲伤。


    就连黑暗也在咒骂着。


    梁旅落,你怎么敢,死得那么轻松、那么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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