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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  ? 第91日


    ◎风吹山角晦还明。◎


    温霁才第一次知道, 张初越哭是没有声音的。


    只是睫毛一眨,眼泪会掉,他的瞳仁本就生得黑, 眼睑狭长内褶, 看人时多是淡漠藏深, 此间就像那乌井中忽然泛起水,不知多浅,不知多深。


    不像她,泪珠子还没掉就先哭出声。


    他将照片递给她, 垂下的眸光微抬,望入她眼中,对她说:“祝你, 海压竹枝低复举, 风吹山角晦还明。”


    温霁听不进去,一上飞机就开始哭。


    空姐好心来问,她只摇头,拿了人家一大包纸巾。


    照片没有拍差, 男人拢着她左肩压到怀里, 几乎让她侧着身子朝向镜头笑, 但眼睛是红的, 在拍立得的调色里对比度异常的深, 有种拓出来的效果, 而张初越也笑, 只是头微低,看着她。


    他穿着衬衫西裤, 笔挺的一个高大男人, 这复古的一帧说是八九十年代的画风也有人信。


    温霁看着又想哭, 他才没那么老。


    漫长的数十小时旅途,落地后便是陌生的城市,她给张初越发信息说到了,并联系上了他给的接头人。


    是位身材宽胖的大姐,西方人热情,给她准备了一个钥匙扣,温霁晃了晃问这是什么,她说是当地的荧光护身符,张先生让她给温霁,晚上走夜路不怕被人撞。


    温霁看着那扣子,上面是个英文单词:Y。


    她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怀疑他故意挑的Y是“越”的开头首字母。


    她按着语音转文字,给张初越发短信。


    识别出来的字样是:【你的wife已收到。】


    她发出去后看到一愣,眼瞳紧接着一涩,泪都要流干了。


    不能再跟他说话了,否则密西西比河都没她流的眼泪多。


    国内时差比这里早了十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张初越那儿已经半夜,但他立马回了她的消息,说:【注意安全。】


    在完全陌生又是异国的环境生存需要勇气,温霁抵达公寓后,屋主是对白人中年夫妇,热情地向她介绍二楼卧室,那是一间朝南的阳光房,开窗即是草坪幽幽。


    她收拾好行李,给张初越拍住所,发定位,报备:【我现在洗个澡然后睡觉,倒时差。】


    她要倒的何止是时差,还有张初越。


    心里总是褂着个人哪里能吃好睡好,她一到就感冒了,发烧,什么病毒都闷在身体里,像一种情感在物理环境上的戒断。


    日日想着他给她发消息,手机划开又关掉,屏幕白兮兮,什么也没有,后来她烧到脑子都要坏了,跟他赌气:【我得认真学习了,社交软件要卸掉,以后我就给你写信吧。


    这样好了,像以前他出任务一样,知道联系不上就不会半夜惊醒看手机。


    而且,也该轮到她出任务,他找不到她了。


    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温霁烧得糊涂,又不敢叨扰房东夫妇,更怕传染,但跟张初越说清楚后,她那焦虑的感冒倒是在她喝了一杯金银花水后好了。


    原来真是上火。


    恋爱的本质,就是这世上多一个牵肠挂肚、为他身体紊乱的人。


    病好之后,温霁也联系上了这儿的留学圈,一切按部就班地办理手续,并且多亏她在乡下长大,动手能力强,甚至能给一些娇滴滴的公主们装家具。


    凭这门本事混了不少饭吃。


    当然也有人说谁娶了她就幸福了,这时圈子里的其他单身男士就起哄,接着便有男生单独约她吃饭,开着跑车,出入西餐厅。


    她去到的时候才知只有两个人,对方点了不少菜,温霁说:“太浪费了。”


    “餐前菜,主食,热菜,甜品,汤,酒,凑个好数八样,这是最基本的。”


    温霁看着对方衣着光鲜,勾了勾唇,将她的婚戒戴了出来,去握高脚杯。


    果然,男生的视线落在她无名指上。


    温霁说:“我丈夫是个不喜欢浪费的人。”


    “所以给你买这么廉价的戒指?”


    他笑,梳了不知多少摩丝的油头都似在讽刺人。


    温霁掌心托腮:“他一无所有我也嫁。”


    男孩装腔地给她倒酒:“多少人出来了就不回去了,何必拘泥于从前,你现在有更多的选择,自由了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温霁觉得他这句话颇有道理,她以前跟张初越结婚是为了各自前程,现在离婚也是,如今有了自由,他是不是能有更多选择?


    于是吃过饭后,她给对方转了饭钱,并让他把自己送到一家珠宝店。


    对方挑眉笑:“你应该脱掉你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我送你一样新的。”


    温霁指尖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指环:“以前他让我戴,我害羞不肯,现在分开了,又巴巴戴着,不过你说得对,这款式确实老土,不如你进去给我挑一枚男款,我送给我老公。”


    男人心思明显想泡她,却被她玩了一晚上,最后温霁下了车,他脸色铁青地说:“不知好歹。”


    圈子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爱让人捧着,温霁这种朴素不招摇的姑娘偶尔或许是他们的前菜,但她戴婚戒,跟人说她是乡下来的,靠老公出钱才能来留学。


    一时间对她的兴致缺缺。


    直到她第二学期拿了全额奖学金,并加入顶尖的计算机芯片智能实验室,那圈子里的人也就更约不到她了。


    温霁很忙,日夜兼程,只有周日才终于抽出时间去医院。


    拿着报告出来时,惨白的门一掀,有人迎面进来,她刚好抬着手压左耳,没提防撞了一下胳膊。


    “sorry!”


    温霁脱口而出,抬头,蓦地,对上一双缓缓惊愕的眼。


    “喜儿?”


    温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桓宇的前女友。


    她也认出自己了,但第一句说的却是:“你生病了?”


    她看了眼报告单,又看了眼喜儿身上的白大褂。


    “这几天左耳一直蒙着一层雾,说话有回响,耳鸣。”


    两人走到后门楼梯的台阶上,那儿能抽烟。


    温霁说着,朝喜儿伸手要了一支。


    她微愣,旋即抬了抬手:“张初越知道得心疼了。”


    温霁跟她平高,手一抬就接住了烟,道:“没什么事,医生说是扁桃体出血肿大,导致左耳腔空间挤压。”


    “咔嚓!”


    烟头有星火舔上,香烟一下弥漫,喜儿坐在台阶上:“你这是熬夜问题,十一点前睡,保准没病。”


    楼梯狭窄,温霁与她并排坐着,一层层铁台阶中空,底下是草坪。


    李喜儿给她递了矿泉水瓶,温霁认得这个牌子,一瓶上百,她拿来点烟灰。


    “你学医的,够知道抽烟有害健康,能做到吗?”


    李喜儿吐了口烟圈,一层雾蒙在她精致立体的五官上,她画了妆,更惊艳夺目,此刻眯了眯眼,转眸看她,说:“但我耳朵没事。”


    温霁呛了口烟,喜儿笑了:“这圈子还真小。”


    “不小了,来了快一年才见到你,我刚来那会去参加聚会,怎么没见到你?”


    在异国他乡,多个朋友多条路,有人脉关系牵连,她才算立了些脚跟,但喜儿比她早来,应该更熟悉人际交往。


    她指间一枚细长的香烟抽到一半,说:“以前倒是呼朋唤友,后来我家里出了点事,


    弋?


    就不去了。”


    温霁微愣。


    她说:“呵,也没多大事,我就是觉得丢人。”


    温霁没问下去,小声讲:“许桓宇喝得大醉在我们家门口睡着了,他更丢人。”


    听到这段话,喜儿顿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倒是愿意跟她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喜儿吗?”


    “欢喜的小孩。”


    这回轮到喜儿抽烟呛出声了,眼睛冒水花,莹莹动人:“因为我爸想要个儿子,所以叫我喜儿。”


    温霁怔了怔,说不上话,喜儿继续道:“后妈进了门,弟弟就比我小半岁,说这个弟弟多亏我这个名字才带来的,后来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又想起我这个女儿,要我去联姻,我才没那么傻,出国啦。”


    温霁垂眸抽烟,看着那火星一直靠近,就要烧上唇,好烫,眼睑也要化出水。


    “你喜欢许桓宇。”


    温霁转眸看喜儿,她点了点头,眼神望着远方出神:“但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温霁知道许桓宇帮不了喜儿,所以,喜欢就只能是喜欢了。


    很多时候,停留在这一刻也是好的,没必要拥有。


    一支烟抽到底,喜儿拍了拍手说:“好啦,你也别那么拼,否则另一只耳朵也要出问题。”


    温霁摸了摸左耳,说:“我是离婚出来的。”


    喜儿瞳孔扩了扩。


    温霁把水瓶拧好,对她微微一笑:“所以必须得混出个样子来。”


    否则,无以弥补她这样大的牺牲。


    但在外国人的地盘想要争取机会,谈何容易,得有胆子,得能用英语吵架,还得要有运气。


    而且,还要有时间。


    温霁拿到直博通知书的时候,用她的奖学金给张初越买了一块表,寄回国的还有她的信件。


    他看到录取通知书自然就明了,温霁不敢跟他电话说她还要再读。


    怕他生气,又怕他不生气了。


    想说你可以不等,又怕他真的不等。


    想要摘取命运果实,总是得伴随巨大的牺牲,才能换来一点可能。


    喜儿因为逃婚避开了留学圈的露面,温霁因为忙碌也无心去社交,于是两人成了见得最多的私下好友。


    熟稔到见个面就坐下来吃饭,一个看书一个刷手机,温霁不吃贵餐,不剩菜,喜儿跟着她,日常花销倒是省了一笔,但在别的地方花钱了。


    “这个宴会都是行业大佬,不装置一下自己不太行。”


    喜儿手头上还是有些人脉,给温霁推了一个内部邀请函,她看了眼,忽然想起件事:“你打算几时回国?”


    喜儿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宴会你到底去不去?”


    温霁点了点头,说:“你想清楚打算再告诉我。”


    两个人处久了都有了些革命友情,尤其是在国外,文化上通融,民族情绪同仇敌忾,有一次在喜儿的怂恿下跟她去了趟欧洲,看着那些古堡和遗迹,不禁感慨发达国家的人民生活水平。


    哪知喜儿却冷笑三声:“还不是靠战争血腥积累起来的,这条铁路还是我们祖宗捐的钱呢。”


    温霁叉着腰说:“就是,应该对我们国人免费开放,还有这个,这个,通通应该刻上我们的名字!”


    喜儿捂着嘴笑:“让他们知道,这里都是我们造的!”


    温霁坐在大理石台边晃了晃脚,有白鸽飞过,她对喜儿说:“那你现在还想回去吗?”


    喜儿扭头看她:“你总是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你自己有犹豫,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她仰头看天:“我当初只打算读一年,但没想到又留了下来,现在不敢做计划了,人算不如天算。”


    “你现在自由了,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不一定要回去。”


    这句话有些熟悉,温霁咬了咬手里的冰激淋木勺,想起刚来花旗国时遇到的那个示好男生,他也说“你现在自由了,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跟张初越结婚没你和许桓宇的相遇这么浪漫,父母安排的相亲,他需要娶,我想还恩情。”


    喜儿双手撑在身后,深呼吸空气,眯着眼睛说:“那你现在看了三年的世界,又离婚了,应当确定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温霁从前的婚结得仓促,老公也不是她选的,谁又说得准是不是非他不可,命中唯一。


    她还记得刚动心的时候,又觉得他肯定是对妻子才这样,娶谁都一样。


    作为新时代女性,这种为了父母心意而结婚的婚姻模式她最应该反对。


    但如今离了婚,那她的选择就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任何解释和言语去证明的——


    她说:“我一毕业就回国。”


    *


    六月的夏季,树上的果实熟透。


    这个国家的四季与国内一样,摘果实的时候,也和温霁一样。


    她拿到了博士头衔,院士为她拨穗,对她说:“Congratulations.”


    她微笑道:“Welcome to China.”


    喜儿拿着那台当初给许桓宇拍照的好设备给她留影,温霁忍不住道:“想不到有一天我能享受你男友的待遇。”


    其实喜儿这么多年,不乏有追求者,却都一直独身,温霁一开始以为她还想着许桓宇,但她既然都想通了爱不在于朝朝暮暮的拥有,那就是犹豫要不要留下。


    温霁说:“我拿到了国际邮轮的船票,终点是香江,你要不要回去不需要做决定,就当是不玩白不玩。”


    “你哪儿来的船票?”


    “托你的福去参加宴会,老板直聘,人事部送的。”


    温霁眨了眨眼皮,喜儿也没问她年薪,只是抽了一张她手里的船票:“王家卫的电影里说,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我跟你走。”


    温霁忽然眼眶有一些热,觉得她变了许多,从遇见那一日在后门台阶里抽烟就感觉到了。


    她在许桓宇身边时不是这样的。


    “那余光中还写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喜儿扯唇笑:“行啊,温博士,快回去娶张初越吧。”


    温霁拿博士帽拍了下她胳膊。


    旅游轮渡航行周期有半个月,所谓近乡情怯,温霁的心思都变成了那窄窄的船票,薄得一扯就碎,什么风景都装不下。


    喜儿晃着红酒杯说她:“你还不如买张机票直达北城,还晃什么邮轮啊。”


    “那别人送的,别浪费嘛。”


    喜儿忽然一脸认真看她:“三年没见了,张初越他还跟以前一样吗?”


    提到这个名字她就紧张,就僵硬地笑:“三年,又不是三十年,当然还是跟以前一个模样啊。”


    喜儿微歪了歪头,疑惑道:“我是说,单身吗?”


    温霁一下抓着手指,她就是怕这个。


    从拿到博士学位开始,她就给张初越发了信息,说坐邮轮回去,大概半个月。


    半个月时间,够他准备了吧。


    她不言不语,喜儿也就不再追问。


    “滴滴滴滴滴——”


    这时船舱里忽然响起警报,把本就心如纸薄的温霁吓得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广播紧急寻人:“请问船舱内是否有医生,有孕妇需要援助!”


    喜儿嚯地起身,温霁跟着她一起往主厅的服务台过去。


    夜晚的船舱一路亮着黄灯,钩花地毯吸着匆匆脚步声。


    船舱里有医务室,温霁在门外等着,没一会就听见喜儿的声音:“不行,羊水破了,要引产。”


    温霁头嗡地一下。


    “我们没有生产设备!而且不可能整艘船加速驶向埠口!”


    “这是人命!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胎位如何,万一难产或者胎儿窒息,所有人都负担不起!”


    温霁压住心跳,忽然抓住一个出去的船员问:“可否联系小型船艇,让孕妇立即上岸送去医院?”


    这时里面的航运长突然转眸看她:“我去联系。”


    “贸然转移孕妇风险极高,但从羊水破漏到生产还有一些时间,太太,现在宫口开得还不算大,为了助产也需要孕妇走动一下,让胎儿顺位。”


    喜儿一连几串话把所有人都安排好,温霁扶着那孕妇上担架,说:“太太别怕,这位医生叫喜儿,一定让你有个欢喜的小孩。”


    她话一落,对面的喜儿蓦地抬头看她。


    温霁此刻给孕妇掖好被子挡住腿,她不会医术,但能给孕妇一点需要被遮挡的照顾,一抬眸,看到喜儿望着她。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喜儿点了点头,敛下泛红的眼眸。


    邮轮上有应急船艇,从这儿开到埠口不过二十分钟,在孕妇产前开宫口的时间范围内,并且船艇内有下沉船舱,保证孕妇不会受风。


    时间紧迫,众人抬着孕妇往船舱内送,温霁连忙铺好干净的软垫,邮轮里也有全科医生,虽然不是专业妇产科,但能协助喜儿照顾孕妇。


    温霁只管在旁边烧热水。


    把毛巾和设备全部烫熟消毒。


    船艇在水面颠簸,孕妇一阵阵的疼喊在船舱内回响,温霁强迫自己镇定,却还是背对着产床,不敢去看。


    现在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与这个孕妇的性命绑在一起,喜儿忽然后悔,眼睛煞时红起:“阿霁,我怎么叫你也一起来了。”


    温霁往铁壶里倒水,心脏砰砰地跳,她看到喜儿的手上都是血,船舱腥味漫延,温霁说:“宝宝吉人自有天相,知道我们那么多人救他,一定会平安出世的。”


    她这句话仿佛是对孕妇说的,那么多人围着紧着,若是生不出来,她对不起太多人。


    一声撕裂的疼痛哭喊声后,是一个婴儿的啼鸣。


    船舱里的所有人都一时僵愣住了,似一场世纪之战后突然的静音,筋疲力竭后的情绪真空。


    温霁手里有刚消毒过的毛巾,眼疾手快地递到喜儿面前,所有人都在不敢相信中说不出话,只有这个婴儿一声声的啼哭欢呼自己的降生。


    忽然,温霁手中一重,她递过去的毛巾没有被接走,而是被放下了一个婴儿。


    她脑子轰地一下,喜儿折起毛巾裹住婴儿,说:“母女平安,没让妈妈受多久的罪,是个让人欢喜的小孩。”


    温霁鼻尖眼眶瞬间酸了起来。


    她不会抱小孩,就木站在那儿捧着,也要跟着小孩一起哭,忽然,船舱的头顶传来脚步声,发动机停止了运行。


    下一秒,船舱顶的方型铁盖让人揭开,一道夜灯照了进来。


    温霁蓦地抬头,对上一道俯身探来的眼眸。


    昏暗的光影上,他轮廓深邃得像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说:


    越哥:谁能解释为什么我老婆怀里抱了一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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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宋·陈与义《观雨》,比喻柳暗花明,人生终得拨云见日,理想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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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  ? 第92日


    ◎滚烫。◎


    黑色的皮靴上是浓墨的冲锋束腿裤, 腰带扣窄腰,对襟黑衬衫被挺阔的身躯撑起,干练的长款防风衣坠下, 立领处衬出一张冷冽如利刃般的脸。


    “嗷呜!”


    突然一声犬吠把温霁吓得心腔一震, 她几乎条件反射地躬身护住怀里的婴儿, 不让她被光亮所刺。


    几乎同时,金属牵狗绳让道大掌拢住,往后扯,避开通向船舱的洞口。


    “头儿, 血腥味好重。”


    驯犬员手里的牵引绳被上级往后一带,只听他侧身沉声:“把人带上来。”


    夜晚的埠口亮着灯塔,夏季的海潮涨满, 被灯光照得温温热热地起伏, 水褶一泛,船身倾斜。


    有道火苗在黑夜中擦亮,烟蒂随之燃起。


    狗吠声响亮,男人拧起的眉棱往后瞥:“把它带走。”


    狗叫不停。


    温霁抱着孩子随喜儿上了岸, 浑身都在抖, 喜儿和邮轮上的全科医生身上都不干净, 孩子只能由她托着。


    “左手微抬托着宝宝的脖子和头, 右手护住屁股和腿, 对, 别紧张, 她又不会吃你,一会联系妇幼医院给孩子做全身检查。”


    听着喜儿的话, 温霁心微定, 现在上了岸, 孩子也出生了,还怕什么。


    只是一抬头,仿佛不远处有道狼眸盯着她看。


    一错身,眼前的海关特警将她视线挡住,暗影憧憧,她心跳噗噗地震,仿佛那加速的船艇马达还未停歇,余韵一直震到她心底。


    到了最近的公检楼,来往都是黑色警服装束的公政人员,神情严肃,把温霁往小房间里带。


    一根烟抽到底又换了另一根,烟盒嘴往指腹里抖,手也在抖,下属拿着文件夹走过来,说:“头儿,没法审,这位温小姐说要马上带孩子去医院做检查。”


    井然有序的公检楼被这不速游艇陡然弄得兵荒马乱,下属看到向来冷静的上级此刻连打火机都连擦了两下,还是没点出火。


    他立马掏了自己那支火机,擦亮给他点过去。


    烟蒂的火苗映在男人深硬的眉骨上,他说:“送他们去医院,马上。”


    下属得了首肯,连忙冲回大楼里,夏夜海边风浪潮湿,连眼瞳也是湿的。


    温霁跟着喜儿和孕妇坐上了救护车,身边还有审讯人员陪同,温霁怀里的婴儿已经放在妈妈怀里,她此刻得空,视线往窗户外望。


    “你好,请问这儿是不是有位叫张初越的人?”


    温霁小声提问,对方严肃着脸说:“抱歉,我们不能泄漏公职人员的隐私。”


    温霁:“……”


    到了医院,孕妇顺利进入产检科,宝宝也有喜儿在看着,温霁才放下心来,全科医生说他需要尽快回到邮轮,例行的审讯就在医院里做。


    开了间临时办公室,加上医院的检查报告,方便验证实情。


    深夜开游艇闯进不对外开放的埠口,这罪可大可小。


    审讯员拿着文件夹出来时,忽地在转角处看到一身挺立的长影,吓了跳:“头儿,你怎么来这了,这种事由我们来办就行,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对方从他手里抽走文件夹,翻过几页,最后在姓名一行里停顿,写着:温霁。


    他盯着那一页看,审讯员了然,说:“这位温小姐还没审,您要亲自来?”


    “吧嗒”


    文件夹被递了回去,他问:“孩子在哪?”


    “保温箱。”


    男人喉结滚了两下,拇指指腹碾过中指,烟瘾又犯了,他说:“你们去审。”


    “成。”


    “查一下孩子他爸。”


    这句话利刀磨石,刺耳低哑。


    保温箱里的小婴儿举着肉肉的小手,干净又粉白,右下角贴了一个名牌,性别女。


    女孩。


    是个女孩。


    这么小,怀胎也要十个月才能生。


    那就是一年前,博士在读的时候。


    这时有护士过来,看到男人温和地问:“是宝宝家属吗?现在宝宝的妈妈正在接受审讯,需要等她出来才能让你们带走哦。”


    “情况怎么样?”


    护士听出他嗓音里的艰涩,宽慰道:“各项指标正常,您别担心,是个很乖的宝宝。”


    张初越拢紧的五指松了又紧,青筋攀在手背上狰狞,说出来的话尽量压低:“请问这有便利店吗?”


    “有的,在一楼出门左拐,亮蓝色灯牌的地方。”


    剃须刀被从货架上抽走,洁面皂,纸巾两包,一一刷过收银机。


    洗手间的镜子前水龙头哗哗流过,刀片并不是张初越惯用的那款,他剃得从未有过的仔细,缓慢。


    细腻泡沫打湿又流走。


    温霁擦干净指尖上的水珠,把尿检管拿回检验窗口。


    “护士你好,请问这儿有商店吗?”


    “有的,在一楼出门左拐,亮蓝色灯牌的地方。”


    温霁微微一笑,下楼往商店过去,买了包纸巾,身上还有血腥味,她需要洗个澡,但日用品都在船上,在报告没出来之前,她得留在这里等结果。


    指尖在日用品区划过时,忽然让亮面的纸盒引去注意。


    她还记得张初越的喜好,挑的是弹性最强,套身最薄的那款,三个加的大号。


    以前都是他掏的钱。


    温霁出国后跟一对白人老夫妇生活在一起,见识西方夫妻的生活模式,经济共同平分承担,对爱人会热烈地直接表达,毫无负担地快乐。


    电梯前等了许多人,温霁不占资源,往安全通道上走,手去摸电话,给喜儿打过去:“毛巾给你买到了,那里只有干净的病号服卖,你勉强穿个蓝白条纹衫吧。”


    边说边往楼上走,忽然鼻尖嗅到一股烟味,仰头,看见几级台阶的拐角平台处,立了道高大肃穆的长身。


    窗户投来月影,暖黄的灯罩在头顶,温霁心脏在踩楼梯的时候砰砰砰砰地跳动。


    现在要窒息而去。


    楼梯灯在寂静的分秒里熄灭,温霁两条腿在颤。


    像坐在他身上时,被狂颠到离魂索魄那样的颤,那会黑夜罩住了她,把矜持全都脱掉,只管与他一起神驰攀峰。


    “头儿。”


    防盗门被猝然推开,温霁心脏陡地一赫,整个人恨不得立马藏起来,连同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羞耻也全都在光里藏起来。


    “温小姐说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有烟蒂被碾在指腹里碎落的声音。


    灼灼滚烫,下属继续道:“体检报告出来了没问题,她说要坐过来的船艇回星月邮轮。”


    这么急着走,明知道他在这儿还要走。


    张初越掀门,丢了句话:“那就不妨碍她的公民自由权。”


    温霁脚下的高跟鞋忙往上走,哒哒哒却追不上,这时跟在后面推门进去的审讯员看到她,微微一讶,然后笑:“温小姐,现在您可以和您朋友回去了。”


    “我要找张初越。”


    他干什么看到她不过来!


    “请问您是他的?”


    “太太!”


    审讯员一听,顿时笑了,温霁在他的笑声里皱眉,听见他说:“温小姐,一年里要来认我们上级太太的姑娘没一千也有八百,一开始我们还义愤填膺,到底谁这么狠心能做到始乱终弃,后来发现都是追求者,抱歉啊,这个真不方便,船已经在埠口了,有人会送你们回去。”


    温霁听到他这番话里的信息量,没一千也有八百?


    还只是一年!


    她天天戴婚戒,他追求者天天逮!


    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转身哒哒哒往楼下跑。


    审讯员见怪不怪地往里走,看到同事正在跟张初越汇报,走过去调侃:“头儿,你真是魅力无边啊,刚刚那大美女说是你的太太,追人也不打听一下,您都离婚了,哪儿来的太太,多冒昧啊!”


    张初越视线一顿,瞳仁蓦地转向他。


    “嘟嘟嘟嘟嘟~”


    防风衣里的手机震动。


    电话那头的风声伴随浅浅碎落的抽泣:“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下属继续道:“那小婴儿和她妈妈要留下来……”


    还没汇报完,眼前一阵烈风刮过,下属俱都一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走!”


    张初越腿长,防火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几道暗影迅速跟在他身后。


    门诊大楼的台阶上亮着刺眼的白光,一道纤细的倩影背身站在那儿。


    黑色的百褶连衣裙只到膝盖上三寸,束腰修身,两条直且匀称的白腿晃在光里,身上的打扮唯一有颜色的,是盘在她头发上的丝带。


    水墨蓝,将长发挽在后脑勺上,露出一截皓颈。


    “阿霁,我们得尽快回到邮轮了。”


    喜儿跟温霁说话时,忽然看到她身后暗漆漆的空地上闯来一道长影,神色一愣。


    高大的暗影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他们忽然察觉不对,打头的人猛然煞住了车。


    温霁一侧身,她站在光里,他站在夜里。


    张初越看到温霁穿了高跟鞋,她以前从不穿高跟鞋,也从不穿黑色的裙子,她只喜欢亮颜色的。


    草坪边的灌木丛投下一簇簇影子,温霁走过去,听着他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不敢看他,就只是侧着脑袋,指尖背在身后:“那么多年,你外出的时候,我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


    刚才那通电话属实冲动,挂断后眼眶就一下化开了水雾,她管他是不是在执行任务,她让了那么多年了,还不够他的工作满意吗?


    “做那么多次,让你怀孕的风险我一点都不愿冒,如今你却说不知你孩子的生父是谁。”


    沙哑的嗓音落入耳膜,似夜里一阵压抑的海风。


    温霁眼瞳一点点愕然:“什么?我、我孩子的爸爸只能是你,除非你……”


    她指尖扎进手心:“你有别人了?到底是三年,不是一年半载,你要守不住寂寞我能理解,但是你刚才为什么不认我?我要是不打电话你是不是就不跟上来了!张初越你混蛋!”


    男人扯了下唇,深眸凝着她的脸:“我就守在你女儿旁边,你能跑去哪儿?现在我跟你没名没份,我怎么认她?入学都得有父母结婚证,明天八点半,民政局的号我让人拿。”


    作者有话说:


    温小霁:哦,追都不用我追了?那我只好借一下别人的女儿了,毕竟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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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  ? 第93日


    ◎【二更合一】鞭辟入里地灌输。◎


    温霁被张初越说得一愣, 黑夜里睁着一双乌黑泛水的眼睛看他。


    男人压了压喉结,眸光沉敛,嗓音在缓过之后又压低了几度:“我还有事, 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温霁就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明天八点半, 民政局见”。


    “那、那你等、等我一下, 我、我要跟同伴说一句……”


    门口,喜儿和大夫正在不远处翘首,等着温霁回来上船。


    她踩着高跟鞋的步子有些不稳,像天平忽然左右一晃, 她晃到喜儿的跟前,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明天要跟张初越领证。”


    喜儿瞳孔放大到了极限。


    全科医生因为温霁刚才协助过他的工作, 此刻微笑道:“恭喜, 那你还回邮轮吗?”


    他又抛了个问题过来,她有些木愣:“我去问一下我未婚夫。”


    温霁跑回来,张初越双手环胸站在树杈边,耐心告竭的样子, 浓眉紧缩, 垂眸迎她。


    “我行李都在船上, 而且公司有个宴会要在邮轮上进行, 我可能领完证后要到下一个埠口上船, 可以吗?”


    “邮轮停靠的时间地方发给我。”


    温霁点了点头, 又去找喜儿他们。


    喜儿听着温霁转达张初越的意思, 忽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有种你家大人不让你晚上跟我们出去过夜的意思啊?”


    温霁被她说得愣了一下,喜儿掖了掖她从医院商店里买来的临时病号服, 穿出了一副风中俏佳人的气质, 朝她眨了眨眼皮:“那我们船上见咯, 他最好是办完事真把你送回来。”


    “你们回去小心。”


    喜儿潇洒地摆了摆手,一如当年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她站在餐厅门口醉酒扬手那般。


    张初越还站在那儿,像是等她,但又不迎过来,温霁心里想着他怎么会误会那个孩子是她的?


    难道不知送他们过来的游艇里有孕妇刚生产过?


    温霁想解释,但解释完了是不是没有立马结婚的理由了?


    而且,他当那孩子是她跟别人生的,也愿意要……


    “头儿!”


    忽然,不远处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朝张初越喊了声,温霁站在不远处,他便硬着头皮往上级走过去:“这起意外入境事件审完了,结案报告您回所里看过签一下字就行。”


    温霁听见这人说的话,张初越没避着,只见他略一点头:“辛苦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就……”


    话未交代完,忽然感觉风衣角让人轻拉住,眼眸一转,看到温霁捂着嘴巴打哈欠。


    “我明天上午有事,下午回所里签字。”


    张初越交代完,留下属一愣一愣的脸庞。


    郭旭东跑回堆在不远处抻脖子的同仁们,见鬼似地说:“头儿请假了!”


    “我靠!”


    “他不是铁人吗,宇宙爆炸了他都能继续干!”


    “刚才从船上来的姑娘说是他太太,我还笑,现在她拉着头儿的衣服,一句话没说,头儿明天上午就不来了!”


    众人一起见鬼。


    “阿嚏!”


    温霁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夜里始终较白日有一些寒,张初越垂眸,等着她要衣服,谁料她从裙兜里掏出了纸巾,连带着还有其他零散东西,夜里银光一闪,他大掌几乎比他理智反应更快——


    拢住了她手腕。


    细了。


    温霁挣了挣手,急着要抽纸巾,偏过头去擦鼻子,他的手仍不松,还拢得更紧,她已然有一些吃痛:“你轻点……”


    没有不要他牵的意思,只是他这力度也太没分寸,似要弄折她手腕。


    温霁擦完鼻子带了点鼻音,说话倒有软糯的娇气,手要将纸巾塞回袋子,就听他冷呵了声:“别跟我说这盒玩意是你们邮轮上发的。”


    随身带着套,三年没见,这出个国真让她开放了!


    张初越太阳穴青筋暴起,几乎要捏碎她骨腕,温霁此刻把掌心摊开,夜里光线昏庸,她刚才又急着检点尊容,哪里还去注意自己都掏出来了些什么!


    她此刻张了张唇,挣手腕的力道也更用劲了,恨不得赶紧把东西藏回兜里,男人不松手,就看着她慌张,耳红。


    温霁恼了,另一只手把那盒物证抽出来:“才不是发的,我自己买的!”


    话未说完后脖颈就让张初越另一道大掌拢上,心脏陡然贴着心脏,后背煞时抵上不透光的院墙,她瞬间被埋进他宽大的胸膛里,几乎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久违的,热烈的,宽阔的,硬挺的……


    温霁身体用力失控地喘了下。


    他气息就落在她耳尖,沉又乱:“我不管你结婚前私生活怎么样,结婚后还是像从前跟我做夫妻时一样。”


    最后那句话就像火球滚进她耳膜,将她浑身一烫。


    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更何况,时间境遇环境截然不同。


    温霁在他起身时忽然双手攥住他风衣襟,男人轮廓立体的侧颜对上她视线。


    “那你呢,一年一千八百个来认当你的太太,你还干净吗?”


    她声带不自觉轻轻地颤,张初越托着她后脖颈往上迎,唇也迎,若即若离,他视线往下扫,一寸寸勾过那殷红的花瓣,微张着,呼之欲出。


    “你当我什么人都要?”


    他的气息坠在她的眼睫,令她轻轻抖颤。


    张初越拢住她后脖颈的指腹在陷,不过是方寸间的接触,让他想起她在山上时经常低头看书的画面,窗边的光照在她脖颈上的模样,微不可察的透明细小绒毛在光里跳跃,生动,撩人。


    “我眼光挑剔,学历要读到博士,海归背景,嫁给我是因为——我是她见过的世面里最好的那一个。”


    咚!


    温霁心脏被捶鼓。


    眼瞳在深夜里睁睁地看着他。


    这些条件……她都符合呢。


    张初越又说:“我不喜欢异地,最好家在一个城市,能过农村生活。”


    最后,他眼瞳深看了她一眼:“还要是我喜欢的。”


    温霁耳膜嗡嗡的,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是嗡声:“确实,够挑剔的。”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血管都扭成麻花了:“第一次见面相亲的时候,你也没那么多要求啊。”


    张初越盯着她看,像要把她看穿洞了:“不然我离婚后为什么单到现在?”


    温霁大脑皮层在尖叫!


    他说他一直单到现在!


    她脸颊滚烫,面上又要强迫自己冷、冷静,已经不是十八九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她必须表现得见过世面!


    手里捏着那盒刚才买到的安全套,说:“我的要求挺简单的,出国那么久,就想着家里这一口。”


    说完,她把东西塞到他外套兜里,眼神尽量坚定:“刚才在便利店买的,比三年前涨价了。”


    张初越的瞳仁在硬。


    他不淡定的话,那她就淡定了。


    温霁火上焦油:“你给我找个地方洗洗澡。”


    *


    医院附近有许多旅馆,深夜入住形形色色的人。


    温霁进电梯的时候看到有一位老太太推着轮椅,两夫妻是体面人家,不仅表现在衣着和酒店上,而是身边没有子女陪同。


    或许是不想麻烦,或许是没有小孩,温霁只垂了下眼,不敢看太多世间辛苦,却在电梯关上的时候,看到张初越伸手抬了下老人家的轮椅,说:“距力有些不平衡,推得吃力了。”


    温霁微愣,顺着他视线望去,见他半蹲下身去调零件,长风衣要碰到地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捏起他的外套衣角,他目光没有看她,而是扫了下衣服,继续调扭矩。


    耳边是老太太和老先生的道谢声,电梯上到三十楼,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为他们省下漫长力气。


    张初越站起身,电梯先到老人家的楼层,男人长手压在门边,似乎不需要老太太说好,便能观察到她推出去时轮椅到底吃不吃劲。


    从前就是,她香皂用完了,不肖说,他就会给她买。


    温霁心里滋滋漫出无限的软。


    “叮~”


    三十三楼到了。


    温霁跟着他出电梯,门卡一转,她心思也在转,然而却见他长腿定在门外,没有进来。


    她抬眸,听见他说:“有事电话。”


    温霁眉尖一蹙,脱口道:“电话什么?我就洗个澡的功夫,一会还要去医院,你进来等。”


    张初越被她提醒“医院”,倒是忘了还有个她抱起来如珍宝的小孩。


    眼眸敛下:“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坦白?”


    温霁一愣,什么?


    他发现她撒谎了!


    男人喉结低滚:“我出去买包烟。”


    “不许抽了!你今天已经抽了八根了!”


    张初越勾唇,淡冷声:“还没结呢,我先抽个够。”


    温霁皱眉:“你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


    张初越不想谈,到底是个坏习惯,别人三年再见博士加身,他倒成了个烟鬼,只道:“我这种人没什么文化,无聊不抽烟干什么?”


    温霁一愣。


    就在他抬腿要走时,温霁忽地扯了下他衣角,说:“那结婚后,你可以不抽了。”


    张初越眉骨一压,温霁几乎是心疼又难忍地仰头看向他,眼里不知怎么饱满了水,对他轻声落:“你有人可以干了。”


    他曾经无数次在进门后把她推到墙角,连同衣服裙子一起推上去。


    如今如果没有那段他对她空白的三年,如果婚姻还在,他何至于被她这样撩拨的时候,连动她一下都要揣摩。


    “这世上多的是吃了不付帐的人。”


    张初越做人有底线:“你当我随处发情?”


    温霁这会都想对他吹口哨了。


    难道他以前不是?


    所以现在这个有着钢铁意志一般的男人,是未婚状态的张初越?


    她倚在墙角看他笑:“我忽然不想明天结婚了,你这样子也挺可爱的。”


    下一秒,张初越就钳着她肩膀进了房。


    吃痛感让她真实地感知到,她回来了。


    张初越就站在她面前,不是做梦。


    温霁忽然眼睛就湿了,两条胳膊去找他的肩,听他喉咙吞咽的声音,性感又隐忍:“再不去洗,我就把你扔到民政局门口,你去那儿守一夜,冻到你清醒为止。”


    温霁讲:“那结婚的好处,你总得对我鞭辟入里地、灌输进来。不然现在的你我也喜欢,怎么办呢?”


    张初越大掌去托她下巴,温霁又小声讲:“你知道当妈妈了要哺乳,不然没一会儿就涨奶了,得喂。”


    看着他在那儿忍,温霁就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底线里探,不是要合法吗,不是要正人君子吗?不是要证明自己能管下半身吗?


    那你管你的,我说我的。


    结婚之后,她肯定没这样的机会,毕竟话还没说完,张初越就开干了,她哪里还有机会呻诉。


    “你这博士,读的是人类交流学吧。”


    张初越大掌往她腰上掐,隔着衣料在顶。


    温霁媚眼泛丝,红润润地勾勒春水秋瞳:“张初越,我饿了,想喝粥。”


    烧火棍烫好了,温霁说她要吃别的。


    张初越看着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变本加厉:“听说鱼头豆腐粥对奶水好。”


    “哗啦啦~”


    浴室里的水声在流。


    温霁听到外面有手机震动的声音,穿好衣服出去,看到张初越手机的来电提醒:【郭旭东】。


    男人的名字。


    温霁用的是张初越车里的备用洗漱包,在他出去给她半夜买粥之前,温霁把他手机扣下来了,说万一他逃婚怎么办。


    这个理由让他无法反驳,手机给她了。


    “叮咚~”


    门铃声响。


    温霁过去给他开门,张初越把粥递了过来,好似她这儿是洪水猛兽,一步都不肯踏进来,扔了个借口:“我要去洗车。”


    “我吃完就要去医院了,你送我过去,我看孩子,你洗车。”


    听着是多么温馨的一家三口。


    张初越脸色铁青。


    酒店的灯光永远打不亮,昏昏暗暗的橘黄,温霁左手扶着半湿的头发,另一道手拿勺子搅动热粥,轻吹一口,刚要抬头递给张初越,蓦地发现他坐在对面看她。


    四目相视,他眼神一避,最先躲的那个人,掩饰最深。


    温霁眼眸微眯:“我胖了还是瘦了?”


    眼睑里的光泛动,他说:“就你这吃饭速度,能胖到哪去。”


    温霁被说了还有些高兴:“那就好,喜儿说我屁股大了,你知道外国人的餐饮高脂高糖,我一回国就想吃点清淡的。”


    说着,温霁见他脸色更沉了,忙补充道:“当然,不清淡的,粗糙的我也吃,是家乡菜就行。”


    张初越起身去洗手间了。


    喝过粥后,温霁头发吹得差不多,时间显示半夜四点。


    真难熬,她打了个哈欠,说:“我可以走了,商场几点开门啊,我得去买身干净衣服,这样拍结婚照好看。”


    张初越扫她身上一眼,故意道:“十点后,那就等到下午再去领证。”


    温霁一听,蹙眉道:“那算了,之前我结过,门口一般有收费化妆和租衣服的。”


    张初越看了她一眼:“这儿走去医院三分钟,手机给我。”


    温霁怕他下属又找他,说:“你不会是要半夜找下属加班干活吧。”


    张初越双手扶腰,被她气得胸口压着起伏,块头儿藏不住地撑起衬衫:“温霁,你什么时候见我找人加过班。”


    她小声道:“我啊。”


    张初越现在收拾不了她,扭头扯着气去找他的爱车洗澡了。


    温霁在医院帮船上意外生产的孕妇妈妈看了下宝宝,回来后对她说:“好可爱啊,您真有福气,真幸运。”


    躺在床上的太太有精致的美人尖,笑时温温婉婉:“温小姐,这次谢谢你和你朋友,我才怀孕七个月,根本没想到在船上会羊水破了。”


    “我们那儿都说七个月的早产儿,人小鬼大特别聪明,对了,您联系到家属了吗?”


    刚生产过的太太还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先生已经派人来照顾了,他很快就到。温小姐,这个送给你。”


    太太给她递了张名片,微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向我开口。”


    温霁忙摆手:“不需要不需要!您现在照顾孩子要紧,报什么恩呀,船上任何人遇见都会帮忙的。”


    “我想我们以后还能联系。”


    她这番温柔说服的话,让温霁无法拒绝,接过名片,那是一张烫金的卡纸,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


    温霁听说她有人来接应看护,心里就松了口气。


    送佛送到西嘛。


    等她在保温箱旁边看孩子才到七点的时候,张初越就来敲玻璃门了。


    要不要这么早。


    “爱车洗好了?”


    温霁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抬眸看他。


    语气里有些戏谑。


    “手机给我。”


    张初越身上没有了通讯工具,浑身不自在。


    温霁说:“民政局的公职人员才八点半上班,你七点就受不了了?”


    张初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领完证给回我。”


    温霁没说话,走在前头。


    张初越眼眸微压,看着她纤细如韧枝的背影,似明白过来什么。


    开口道:“结婚后我会跟上级申请调动,以我现在的权限,出差可以减免。”


    温霁终于勾起了唇。


    太阳明媚,连花儿都在对她笑。


    都是结过婚的人,对民政局的流程熟悉。


    领完证后出来,温霁抬手迎着光看自己的结婚照:“新版耶,听说现在离婚要有三十天冷静期哦。”


    张初越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已经在查看消息了。


    温霁说:“欸,现在能载我去商场买衣服了吧,这儿这么偏好像也没商场,不然市场也行,还便宜点,对了,我想给宝宝挑个礼物。”


    张初越一听她“宝宝宝宝”的就来气:“你以前叫的是她吗?”


    温霁觉得他莫名其妙:“干嘛,才领完证,要在民政局吵架啊。”


    张初越长腿往驾驶座迈过去,一步顶温霁两三步。


    她现在当然理所当然坐副驾咯。


    到了市场,温霁下车,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挑,他没好脸色:“我要处理工作,你买个够。”


    话一顿,又气饱饱地把皮夹抛给她。


    温霁接过,高高兴兴地钻进早市里。


    “喂,越哥,结案文档发您邮箱了。”


    张初越给郭旭东打过去电话,一边外放一边操作屏幕:“我刚领了结婚证,到时候给我跟人事部报备一下。”


    电话那头的郭旭东说不出话,张初越语气平静:“忘了你还未婚,不知道流程,那你问问谁弄过这套功夫,到时候我请大家吃饭。”


    郭旭东“啊”了声:“哦、我、我去办公室挨个问,那这工作您先别忙活了,祝、祝您新婚快乐……”


    耳边是郭旭东在问同僚结婚报备的事,有人奇怪:“头儿不是结过婚吗,他是我们这儿最熟悉的了,离婚流程一整套呢……”


    “呸!头儿听着呢!”


    郭旭东震愕地嘘声,忽然,耳边传来一道连名带姓的沉怒声:“郭旭东,这艘船艇是有孕妇在里面分娩了?”


    “啊?是、是啊,不是孕妇□□,确确实实是分娩,我们昨天审完了,医院出的报告。”


    张初越看着那份结案陈词震怒:“怎么没人告诉我!”


    “啊!”


    电话那头众人开始慌张:“你没说吗?”


    “不是你说的吗?”


    “当时没审完我说什么?”


    “头儿让我们自己审啊。”


    “他什么时候弄错过啊?”


    “难道是我们弄错了?”


    ……


    郭旭东战战兢兢握着手机问张初越:“头儿,那个,这问题严重吗?”


    张初越翻着那电子报告看了无数遍,放大缩小,里头温霁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协助孕妇分娩并将新生儿安全送抵医院……


    张初越这辈子做事,从来没弄错过。


    从来没未审就先入为主,从来不会不敢进那间审讯室,从来不会紧张到烟蒂火烧手,从来没想过会在她抱着那个小孩的时候,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她。


    “吧嗒”


    后排车座门被突然拉开。


    有姑娘风风火火地进来,身上带了股茉莉花香,她一把扯下他挂在车椅后背的外套,盖在身上,说:“我要换衣服,你把车窗的电动帘子拉上。”


    午后的树影荫蔽,无人问津的老巷边停着辆窗户暗闭的车。


    男人靠坐在驾驶座上,听着身后有拉链声响,窸窸窣窣的衣料声,而后是高跟鞋被踢到地毯上。


    他说:“你知道骗婚怎么判刑吗?”


    温霁侧躺在后排长座上,刚洗过的车敞亮干净,她盖着张初越的外套开始脱腿上的裙子,闻言无所谓道:“无期徒刑?死刑反正是废除了吧?”


    张初越拧开矿泉水瓶。


    唇裹住细小流水的瓶口猛灌,而后手肘推开驾驶座的车门。


    剩余的水在他指间流尽,他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硬挺地闯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温小霁:呜呜呜真的判了死刑,要死了……-


    来晚啦,二更合一,留言的小可爱发骗婚无期徒刑小红包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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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  ? 第94日


    ◎盲人摸象。◎


    温霁的脑袋刚从裙子的衣领里卡出来, 好似这衣服换得有多艰辛,气还未喘匀,迎面一道烈日灼息堵了上来。


    张初越的舌头和嘴唇都被水洗过, 凉的, 一碰到她的热就“滋”地一下, 水珠疯狂地跳动,蒸发,最后散出一片雾。


    温霁在这片雾里呻出了她多年未再听过的吟。


    唇腔被他舌头汹涌地搅过,一道手腕被他牵扯地往他肩上带,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风衣在扭动间滑落,一下堆到沙发下。


    张初越完全占据了后车厢的所有空余。


    他太大了。


    忽地,风云搅弄自她唇中抽离, 似听到“啵”的一声, 紧紧塞在香槟酒瓶口的木塞被拔开一般,内里涌起了无数的甜酒气泡。


    温霁就是那瓶气息乱撞的香槟。


    此刻歪歪斜斜地倚在座位边,他在看她。


    昏暗的车厢里只有呼吸声,在方才突如其来的吻下急喘不停, 她想缩一下腿, 让他好坐下, 可他那道大掌却去握她的脚踝, 伸直搭在沙发上。


    从锁骨往下, 要套进去的裙子还堆在脖子上, 难怪, 难怪她才被吻一下就喘不停了,就是被这衣服箍到了脖子。


    她抬手去碰衣服, 打算脱掉, 却听他哑声道:“让我再看看。”


    温霁一怔。


    他以为她要穿么。


    车厢里的光线很昏, 他能看见什么?


    只是一道轮廓而已。


    人有五感,眼、耳、鼻、舌、肌肤。


    他的舌头刚搅过,还未吻出劲儿,就被掉在地上的衣服引去了旁的注意。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在她身上做。


    看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晒黑了还是捂白了……看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温霁感觉到他的五指拢她的肩,摩挲着她的肩头,似在丈量尺寸,就像他的归属地一样,每一寸都要揣摩过。


    盲人摸象。


    温霁安静地呼吸着。


    张初越的手是洗过的,温霁感觉到凉,每带过一路都留下残存的水珠,而后,他会俯身下来吻走,像一个礼貌的绅士,如果他不咬的话。


    小小声的一道吃痛,令他神经在抖。


    他松开了唇,又用手去拭,太久没见了,他竟也会礼貌地说:“揉一揉就不红了。”


    温霁让他揉,一张脸涨红,身子埋在了沙发角里,后背抵在冷膈的车门上,一低头就会看见他做案的手,只能偏过头去。


    以为他会接着咬另一边,谁知又礼貌地收了手,继续丈量她这香槟酒瓶。


    手上的水珠也在那一番揉拭里擦干净了潮湿。


    葡萄酒为了窖藏和永葆风味,会在瓶身最底下设计出一个凹陷的豁口。


    看酒人会从此处仔细观赏成色,小心翼翼的两道长指陷入,向上掰看。


    温霁眼瞳在幽暗处煞时慌迷,“小、小心点……”


    他们不是在家里,是在车上,温霁忽然害怕,那种不安全感将她悬悬浮浮地抛起。


    男人还在低头看,执意摸清内里藏着的秘密,丝毫不在意她有多紧张。


    “初越,会洒的……会洒的……”


    刚擦干水的手,又倒了一汪琼浆玉液。


    不过才碰到那酒瓶子底下的圆点罢了。


    瞧她此刻的模样,每一寸肌肤都在紧绷着,他不愿意松手,而是捞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盖住她腰间。


    温霁沉沉晃晃地想起从前看过的电影,手持枪器的凶徒总是用衣服包裹着手,掩人耳目,而后威胁弱者顺从他的话。


    “离婚后,谈过吗?”


    他问。


    温霁的指尖哆嗦着抓住衣服,此刻逃脱一般地挣扎,可她越挣扎,狭小的车厢里,他就越有【手段】让她服软。


    事实证明,温霁连声带都是软趴趴的,哪里还有多余的劲去回答。


    她双腿想蹬他,才抬起又发抖,绷直,最后整张脸埋进沙发后背与坐垫中间的缝隙,把她埋进去吧。


    她的脸面已在最后那道叫声里丢尽了。


    张初越抽了两张纸巾,白皙的手帕纸遇水即融,他给她擦干净,说:“坐回副驾去。”


    温霁窝在沙发里角哭。


    张初越俯身把她脑袋掰过来看,泪珠一滴没有,声带倒是夹得他头皮发麻。


    一张脸蛋绯红起潮,不知是被洒了酒水所致的,还是真的生气。


    他说:“我就该没脾气?那孩子是谁的,你昨夜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一样看?”


    温霁没力气穿衣服,只是在风衣底下把胸衣拢了回去,上面还有红牙印呢!


    她双手抬起:“你现在得开始学怎么给小孩穿衣服了,我先给你练习一下,把我的左手穿进袖子里。”


    张初越一股气堵在心口,又涤涤荡荡地落下,像一颗石头坠到了心底,安稳了。


    他把她从风衣里掏出来,侧身坐到他腿上,伺候她穿衣这种事是从前事后的日常,他做惯了,但三年过去,这种久违的陌生竟让他有些手疏。


    温霁有耐心,也不催,就软趴在他怀里,细细地呼吸:“内裤不能穿了。”


    他准备工作不到位,顾得了要先洗净手,顾不了要挡住水。


    他说:“你坐的那艘游轮下午三点靠岸。”


    他把她裙摆掖好,垫在他腿上,又是百褶裙,长度不过膝盖,够她两条腿自由活动的。


    温霁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腰,他一道手臂横在她后背,几乎盖住了一片,她像个玩偶陷在他怀里,说出来的话却比三年前厉害了:


    “要不要跟我走?”


    温霁感觉到,张初越不止是胸膛胀起来了。


    “读了个博士回来,嚣张至极。”


    温霁听见他的话就想笑,但她此刻余韵犹在,浑身软绵绵的:“刚才不是问我谈了几个?船上有我的好友,张先生审人的手段那么厉害,什么事情你问不出来?”


    当初离婚说是为了前程弄假,但那证是真的。最致命的是,第一次的结婚是各有所需,谁能保证自由之后,遇到了更喜爱之人。


    不过好在,张初越心里宽慰,她回来了。


    想了想,又自己想通了:“我不在意过程。”


    人回来了就好。


    温霁却支棱起脑袋:“你不跟我去,让我自己回船上?”


    她言下之意也不可能为他留在这边防地区,她现在硬气呢。


    张初越掐她腰肢,温霁就跟着迭声,他下巴陷进她脖颈间吸:“在车上,我怕收不住,刚才你脑袋就险些撞到车门了。”


    审问的时候还以为他真的有火气,没想到还顾着她不会撞到。


    温霁心里小小原谅他一下,还点头:“毕竟三年没开张,还不知道枪头好不好使。”


    话一落,张初越就堵着她嘴巴嘬。


    温霁一开始想笑,紧接着又被他那股劲嘬得浑身骨头发酥,连着大脑皮层也麻,牙齿磕着软唇,温霁呜呜地叫唤,他才收了唇,眼眸凝视:“你说半个月后才回国,实际是在邮轮上漂,自己不按日子来,反倒要我将就你的时间。”


    温霁也冤,气鼓鼓道:“你什么暴脾气,明知道我跟你结婚后别说出国了,出省都要报备,我还没坐过邮轮呢!现在玩了,以后就不想了。”


    话一落,张初越瞳仁凝窒,看她被吻得粉润润的唇,红媚媚的眼,一颗心被她撬开,哗啦啦流出水,想泡她。


    他哑声道:“早想好回国后要跟我结婚?”


    温霁没吭声,从他腿上下来,张初越这次不让了,直接道:“我申请的回调时间是两天后,现在结婚了,我可以直接请上婚假,想去哪玩?”


    她嘟囔道:“画饼,你先让我玩完这趟旅程吧,我不喜欢半途而废,就算中途下了船也要回去。”


    就像跟他结的婚,就算中途离开了,也要回来。


    她不喜欢人生的截断,她追求圆满。


    张初越没说好还是不好,但手就是不从她腰上松开。


    两个人僵持不下,温霁提醒他:“没时间了……”


    “怎么没时间。”


    他说:“你刚才讲了,骗婚的人,无期徒刑,你准备在我这儿坐好一辈子的牢。”


    温霁美眸一瞪:“为什么是我在你这儿坐牢,为什么不是你!”


    张初越把她腰往腿上压,倾身道:“坐牢了。”


    温霁脸颊猛地一红,推他:“你说什么说,又不见你行动!你不会不行了吧~”


    她本意是激他,谁叫他衣冠楚楚的,而她刚才却一塌糊涂。


    然而她说完,张初越竟然没吭声。


    温霁蓦地一愣,瞬间一颗心被挖没了,双手捧着他的脸:“张初越,你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喉结微滚,避开她目光:“反正你有女儿了,我认了她,以后也不算无后。”


    “张初越!”


    男人现在把她从腿上挪下,道:“走吧,我送你去坐邮轮。”


    温霁不肯走了,一说出话眼睛也是湿的:“不要,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初越深眸凝望着她:“再不走,邮轮的下一趟就到香江了。”


    温霁用力摇头,双手扒拉着他肩膀道:“那还有三天才到,你不是两天后放假吗?我陪你……”


    她话一落,张初越继续掀门下车,温霁不肯他去开车,人却被他拦腰横抱出来,温霁风向直接调转,挣扎道:“我不走!张初越我不走!”


    “嚷这么大声,别人以为我强抢民女回家。”


    张初越劲臂仍抱着她,却是锁了车,把她往巷子里带。


    树影一下划过她脸颊,张初越心里叹:“怎么不听话?”


    温霁被他用风衣裹住,听见这话心里又被揉碎:“张初越,现在是谁在骗婚!”


    “确实有这方面的骗婚量刑,我看过了,有期徒刑。”


    温霁脑子轰地一下,完了完了!


    男人把她放落地,手仍圈着她腰,眼前是一个铁闸门拦着的老房子,温霁懵然,不愿意接受现实:“我不信!”


    张初越把门推开,南方小镇的屋子门檐很低,他进屋要低个头,手自然挡在她头顶上,温霁整个人心思混乱,毕竟张初越这人也心机极重,但又被眼前的房间引去了她的注意。


    这时风衣外套让他捞走,男人手伸进衣袋里,往浴室进去的时候从里面捡出了一盒套。


    温霁才想起来是她买的!


    糟了糟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温霁觉得自己做了场噩梦,已经无暇参观张初越这间卧室了,四四方方的像个工人宿舍,连床也是铁的。


    “张初越……”


    她喊他,回应的是花洒流水声。


    温霁隔着门说:“你能不能别逃避问题,我们、我们一起面对……我没有嫌弃的意思……但这种事它医学上也有误差,你别气馁,我不相信……”


    “嘎吱”


    浴室门被拖开。


    迎面一道赤坦的胸膛,上面还有水珠在滑,男人影子铺在地上,俯身时如一头野兽叼食美人颈项,在她耳边很沉,很缓地说:“信不信的,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温霁水瞳一怔,下一秒,掩盖窗棂的白幔被风猛地一掀,也掀动了她雪白的百褶裙摆。


    作者有话说:


    越哥:一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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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  ? 第95日


    ◎蟹礼。◎


    将一只螃蟹拆卸剥壳总是要按步骤来。


    铺到洁白霜布上, 纤细的腿里也藏了肉,不可放过地掐住,双手托着往两侧压下, 这时便会露出腹肉了。


    最美味的膏脂都藏在那洞天内, 扶着铁锹捣入窍穴, 汁水涟涟往外清溅。


    得享蟹礼的人,不论攀登多难,也甘愿为这一顿饕宴而费劲心机,等待多时也肯。


    铁锹一遍遍地刮过, 张初越垂首望向温霁,额头滚烫汗珠,勤力着依然不忘问她:“想我了吗?”


    温霁的手背铺在白布上, 根根如削葱, 指甲上泛起淡粉色,养得很好,他想,膏脂也丰美。


    “你知我学业繁重……”


    他也重重地一挤。


    温霁的指尖像那碎壳的螃蟹, 颤抖地又拢又松, 又垂又摸, 答他:“每日还要出入实验室……”


    他也频繁地出入。


    不说话地盯着她看, 就是要听那句答案。


    温霁被他逼得接近缴械, 恼羞成怒:“张初越你这个骗子……”


    骂的刹那她便开始抑制不住地发颤哭了。


    说:“想。”


    *


    浴室里的手机在下午两点准时响起。


    他们还未吃过午饭, 从领证到回来, 从张初越把她拽下车到关上房门,足足过了三个小时。


    温霁发昏。


    翻来覆去, 不是躺着便是趴着, 那枕头被她抓碎揉碎, 垫在腰下腹下,最后她的指尖被他牵着去抓他的后背。


    电铃一响她便惊慌,坐在他腿上被他抱着,他不肯松手。


    夏季的沿海城市,令人浑身是汗。


    他要这样抱着她进浴室过遍水。


    温霁瘫成泥,两条腿缠不上去,最后无法,他把她放回床,拉过被子罩住,他则往浴室过去,似未要歇战的意思。


    白纱幔的窗帘将房间的光照出圣洁的白色,温霁在这片光里看到他后背盛满红枝。


    是公事,温霁听见他边走出来边拉开老木衣柜,从里头拿出通黑色的制服。


    温霁忽然想起再遇时,他也穿着一身周正凛然的制服,可惜今日他直接从浴室出来,没有给她剥衣服的机会。


    他走过来俯身看她,温霁被子拢上脖子,事后骂他:“骗子。”


    三个小时,他说他不行?


    全是蛮劲!


    但第一次那会,谁说她没有通体舒泰的通仙感……


    一顿饭尚因为胃部容积有限而停止,但欲.壑难填,它没有底洞,反而因为刺激而变得更加贪婪、横生。


    他的手来摸她的脸,拨她黏在唇边的发丝,力道很轻,这时又怕弄断了头发,刚才却恨不得将她骨头都抽走。


    “我下午五点收工。”


    温霁冷笑,实则有气无力,哼出来便成了娇软:“你趁早送我回船上。”


    张初越听她这话似有所悟,转身从地上捞出她的裙子,温霁迷迷糊糊,以为他要去给她洗衣服,毕竟这种事他做惯了。


    然而谁知道他竟从兜里掏出了小小的卡包,里面夹了两张卡,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


    男人长指翻开,将她身份证收进他贴胸口的暗袋里,狭长的眼眸微侧,露出锋凛的下颚轮廓,说:“放心,我会送你抵港。”


    *


    南方高大的老树一丛丛倒映着烈日的光辉。


    玻璃门被推开,空调落来,隔出一个温差。


    一道长臂将手中的红色喜袋放到迎门的办公长桌上,众人抬眸一愣,尤其郭旭东,张着唇说:“头儿,这是啥?”


    “拿下去分了吧,文件都拿到我办公室签,过两天我请婚假。”


    三句话,在整个机关掀起轩然大波。


    一个下午,全体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顶头上司也被安排工作,他望着张初越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的喜糖,最后落在他递来的笔上。


    “你在这里几年,做事最拼,效率最高,行事最稳,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年轻又单身的男人最能冲锋陷阵,不过我现在要提醒你一点,把你戴的那只陀飞轮腕表收下去,这不是我们这种公职人员可以张扬的奢侈品。”


    张初越双手环胸,一道宽胸前反光着一只夺目矜贵的金属表,他气定神闲道:“太太送的,没办法。”


    上司没好气地给他签了放行条。


    办公室门一拉,外头就候了几个毛头小子,以郭旭东为首,神色闪闪躲躲,张初越开口挑他来问:“还有什么事?我这班上到明天就走。”


    “头儿,你真要调回北城去?”


    张初越眉心一凛:“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我请个婚假也能被以讹传讹,未审先定是大忌。”


    有人小声问:“那您这婚假是多久?我们没结过,不太清楚这一项福利。”


    “加上我之前的加班条,一个月请满。”


    众人瞳孔地震。


    整个机关上下,谁不知道张初越二十四小时待命,如今竟要消失一个月!


    不过郭旭东安慰大家:“又不是要走,只是请个假,而且头儿结婚是好事,大家高低聚一场。”


    张初越手里握着电话,点开温霁的聊天框,没信息,怎么,回国后连社交软件也不用了?


    抑或是还未醒来。


    如此一想,他此刻随意搪塞下属:“我回去问她意见,你们好好当差,别回来让我动手。”


    众人顿时唯唯诺诺。


    张初越的“动手”肯定不是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的意思,而是真的会对他们动手。


    此人出了名的脾气暴躁猖獗,但架不住技术一流,都敢踹上司的办公室,又是中央派来的,很多人都说他在基层绕一圈就回去升官了。


    不过张初越做什么事都不奇怪,除了下午五点钟,他准时下班要走。


    郭旭东最后一个文件死皮赖脸地要他签,张初越说又不是明天不来,但他哭着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板跑路,都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啊!”


    张初越签字又不是一笔带过的事,文件过他的手都得看完,今日送过来的多有纰漏,让他们全部改过,明日再签。


    以前说走便走,现在仿佛拖家带口,心情烦躁。


    出来一看时间,五点一刻,更烦躁了。


    开车先是去市场。


    斩了最新鲜的卤鹅,小城镇的师傅手艺精巧,片片切得薄厚均匀,比日料店的菜色都精致。


    又去买了两份胡椒猪肚汤,白胡椒辛辣,猪肚处理洁净,白花花地浮在浓汤里,他带回了家。


    宿舍是老城以前的国有单位楼,虽老但也检点,院子没人住,他图清净,就要了这间房子。


    长腿迈上二楼,铁门拧开时他收着劲,一进屋,先是闻到浅浅的茉莉花香,他今日饿鬼投胎,都没来得及觉察她手里戴的那串茉莉花环。


    还是在去市场的路上看到有老太太在串,他想到温霁手腕里好像戴的是这么一束,做的时候让身体烘热,香得彻底。


    于是他又买了一串回来。


    原本那串散在地上,全是被他抓着她手腕往上抬的时候揉碎的。


    张初越心里一叹,真是要命。


    这点情趣也忘了拿来逗弄她。


    不过无妨,大把机会。


    宿舍是单间,没有卧室,一进屋就是床,倒是有个吃饭的餐厅,挨着门边,他把打包的晚饭放到桌上,先是走到床边看她。


    睡得恬恬静静的,就露一张脸蛋出来,像面包房里新鲜出炉的白蛋糕一般饱满,三年了,也不知是怎么过的。


    但养成这样,微不可察地一喟:“辛苦了。”


    转身去阳台时,没注意温霁的眼睫轻轻转醒。


    阳台有个小洗手盆,他洗过手去打开洗衣机,临走前把衣服扔了进去,想着回来晾晒,然而盖子一揭,里面是空的。


    再抬头,一件白色的软烟罗胸衣藏在他宽大的衬衫后面,被晚风一吹,小荷才露尖尖角。


    温霁把他的衣服晒了。


    他又往厨房里过去,刚要烧壶水,发现壶里满当当的,指腹一碰,还有余温。


    这时客厅里有声音响动,张初越背着她倒水,没有马上转身,那种热烈的情感像一团火,转身就要将他吞没。


    塑料袋被扒拉出声,张初越听见温霁说:“拿盘子和碟子出来。”


    “不用,有一次性餐具。”


    温霁确实看到袋子里还配了塑料勺和木筷子,此间揭开餐盒,扑鼻而香的味道撩动食欲,她说:“这么好的美味,应该用漂亮的餐具让它身价倍增。”


    张初越拿着茶杯出来,说:“我不常做饭,没有。”


    温霁微微张唇,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洗过澡了,只穿了他的黑色衬衫,领口开了两粒纽扣,锁骨似湖水泛光的一道涟漪。


    “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温霁早就饿了,闻言就“唔”了一声,汤还烫舌头呢,温霁夹了块卤鹅肉送进嘴里,好吃到她闭着眼睛轻轻晃着身子。


    张初越的澡洗得快,等他出来,鹅肉和汤才去掉一点,温霁把饭盒往他面前推,说:“卤鹅肝,入口即化,比我在国外吃的米其林都美味!”


    张初越喉结滚动,望着她说:“吃不完再给我。”


    温霁说:“肯定吃不完,你快点动筷子。”


    也好,张初越心里想,一起吃完,节省时间办事,拿起筷子问她:“下午睡饱了吗?”


    温霁微点头:“这儿好凉快,不用开空调,风吹一吹我就昏迷了,可能是昨晚太累了。”


    又是轮渡又是救人。


    张初越敛眉:“那看来中午的事并不算太累。”


    温霁夹猪肚的筷子差点打滑。


    抬眸看他,发现他依然望着她,一双眼睛直白,就是要看她,反倒她在闪躲,才见面不过二十四小时,还未了解谈心,她说:“你快点把汤喝了,不然冷了!”


    张初越听她的话。


    温霁吃饱了,就坐在桌对面看他,本来是要等他吃完再收拾,可等着等着,目光就落在他眉宇上,黑了,眉眼跟被刀斧打磨过一样,变得更硬更挺,还有……更壮了。


    明明成年后那树根不会再长了吧,还是她的错觉?


    或是因为路途久未有人进入变窄了,相对就显得他更壮了吗?


    “我来收拾,你去洗漱。”


    温霁说:“才几点啊,我还没来过这里,想出去看看。”


    张初越收拾好桌面往厨房进去,水龙头在流,没吭声。


    温霁发觉张初越好像比以前更沉默了。


    因为沉默,所以第一次见面也没说话,没有问她怎么会在那艘船上,就当她抱着的那婴儿是她的小孩。


    他以前从不犯这种错误。


    温霁进浴室洗漱,其实她下午已经洗过一次才睡觉的,这会刚转身要出门,见他进来,门没有关,于是侧身给他让了位置。


    “你对这座城市需要了解什么?看什么?你我三年没见,你该看的不是这里与你无关的街道。”


    温霁被他无端低声说了一句,转眼,手腕让他套来了一串茉莉花环,他今天揉碎了她的,赔回来。


    她往外走,忽然想出来回怼他的话:“那到底是你生活过的啊。”


    回应她的又是水声。


    温霁抬头晃了晃手腕上的花环,嗅了嗅,沁人心脾。


    呆了一会,刚要去拉阳台的窗帘往外看,腰肢就让人揽住,一道长臂横亘,将她抵坐在他腰上,耳边一道哑声:“我不想看街道,更对你生活过的地方不感兴趣,我见你就足够。”


    温霁浑身被他这句话说软,双手往后去勾他脖颈,他抱着她坐在床上,也让他坐进去。


    她小小声哭出来,对他说:“那你现在在我背后做什么,你也看不见什么啊……”


    疯了一般,哪里会去想如何做才能更恩爱,更甜蜜,更快活,他只想拥有她,狂占她,唯有强烈的冲击才能证明当下的真实,他气息坠坠如铁石,嘬弄她后脖颈,说:“我家阿霁,浑身是宝。”


    作者有话说:


    温小霁:每一个部.位都有多种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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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  ? 第96日


    ◎轻舟已过万重山。◎


    中午时候的那点前菜根本不够张初越满足, 他甚至还未尝到滋味,入夜才是正餐。


    在浮萍一般的异乡里,他呆了不知多少日, 从未想过在这里扎根, 直至温霁到来。


    温霁此番也说不出话, 双手紧紧抓着他前臂,听见他问:“回来了,想在哪扎根?”


    她扭了下腰,旋动, 张初越喉咙低沸,将她紧箍在怀中,温霁此刻侧身, 双手得以抱拢住他的肩头, 泣咽碎碎:“那你呢?”


    他不肖说,直接一手揽住她腰,把人往软褥里扔,自始没有离开她, 奋力一抵, 对她道:“十三妹在哪, 我就在哪处扎根。”


    温霁沉湎在他的情话里, 但张初越的言行从来不是温柔型, 她需得在他硬直的态度里挑拣出一些喜爱的证明。


    最后抱在怀里哄自己, 连带着对他包容, 无限地容他攻陷。


    半夜不知几点时分,温霁睡得沉沉, 手里的茉莉花环被碾碎, 艾艾可怜地低垂, 一如她躺下时依然软得垂在枕侧的脖颈。


    张初越没有开灯,只是揭了被子看她,在车里没看够,白天的时候没看够,夜里一点星光,再让他摩挲。


    温霁被一蹙火撩过,软软地哼了声,他俯身下去咬她的唇,像小猫小狗舔舐的声音,温霁被吻得抽不上气,由他压着得逞。


    双手抓过他后背,哀求饮泣:“我还未认真看过你。”


    夜半时分睡意朦胧的温霁,更乖顺。


    他低头,身高差距,两头对不准,抱着的时候下巴便会蹭到她毛茸茸的长发,温霁怕被他压头发,以前发过脾气,后来没办法,自己知道扎起来了。


    他叹,是舒喟,是快意:“不必用眼睛看,现在就让你度量。”


    这一度量就是一夜。


    温霁耗尽气力,他起来去上班的时候,她依然在床上睡觉。


    万事开头最重要,以前两人还在上学,从来是张初越把她从床上弄醒,现在工作出入社会,她仍然起得比他要晚。


    以后恐怕也是如此。


    恕她有心无力去做一个好太太。


    这一觉睡到十二点,如果不是张初越带了午饭回来,香味最先唤醒她的嗅觉,她大约还能再睡。


    温霁从浴室出来,长发散在肩上,看他摆了一桌子的塑料餐盒,刚要拿一次性餐具,就听他说等等,转眼,他从厨房里洗净了新的餐盘,将打包回来的菜一一分到白瓷碟上。


    温霁微怔。


    一碟炒菜心脆甜嫩绿,一条清蒸鲈鱼剔成薄片雪白滑口,还有一份清炖牛肋排,菜色丰盛,温霁饿得来不及问,也懒得等他了,便每样菜都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就开始吃起来。


    张初越把小椰子里的雪蛤炖蛋白奶放到一边,等温霁吃饱再尝。


    她抽空问他:“你倒是有情调,吃了正餐还有甜品。”


    张初越讲:“这些都是当地美食,吃了就当来过了。”


    温霁连连点头:“真的好好吃啊,你在这里工作岂不是幸福死。”


    “那你在美丽的发达国家不幸福?”


    温霁吐苦水:“一点都不幸福。”


    张初越这时候笑了,好像自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笑,坐在面对阳台的餐椅上,光线簌簌落在他眉眼,竟有种难得的沉稳舒意。


    她问:“你笑什么?”


    他摇头,就只是笑,而且随之笑意愈深,温霁被他传染了笑,皱着眉头问他:“你快说!”


    她的话一点都不像笑话,一定是想到什么让他这般。


    “你快吃。”


    温霁催:“你快说!”


    “你吃完了我跟你讲。”


    温霁于是用勺子在甜品里舀了几口,原本已经很饱了,但这味道惊艳,不甜,奶香椰香充盈,兼具雪蛤的口感和蛋白清的滑嫩,她竟一口气喝完了。


    张初越手肘搭在桌边:“在外面也这么能吃?”


    “没有!在那边都吃不下。”


    温霁本意是表达自己的矜持和对美食的挑剔,谁料张初越又笑了。


    温霁真的被他钓足了胃口,皱着眉头瞪他:“你知不知道只有自己笑,就好像把别人当傻子一样。”


    男人靠在椅背上整以暇地看她:“我在这儿确实吃得挺好,倒是你茶饭不思,这些不过家常便菜,你以前吃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快乐。”


    温霁眼瞳一怔。


    确实,这些还都是外面打包回来的外卖,比不上山上灶台做的农家菜天然,更跟自己做的有差,但这确实是她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可口的菜。


    此刻被张初越一说,她脸颊先是一热,而后理直气壮:“你若是三年不吃苹果,第一口吃到也会惊为仙果!”


    张初越微歪头看她,又是那种看破不说破的态度,还给她解围:“我明天休假,今晚同僚吃饭,你要真这么爱吃这些菜,就去这家店,吃个够好上船。”


    说罢起身收拾桌面,温霁看他高大背影愣了下神:“你跟我上船?”


    她没忘昨天还问人家要不要跟她走,没想到他真的……


    而且她当时知道张初越不可能抽身,所以就只是逗他而已……


    想到他要上船,就必然会遇到她那些朋友,最关键是她拿的这份offer工作地点并不在张初越这儿,此事还没解决。


    “我需要打电话拿船票。”


    “不用。”


    张初越做事向来妥帖:“我在航运司那边有点关系。”


    温霁呆愣。


    张初越洗完碗筷出来,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捞到怀里,温霁忙晃了晃腿,在他走到床边的路上说:“我要去洗手间洗漱一下!”


    他放她落地,知道她乐意做,他自然愿意等。


    中午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刨去吃饭只得一个小时,时不我待。


    他已脱了上衣,隔着门对她说道:“你放心,我想知道的,不用上船就能知道,你手机的键盘已经敲出火星了。”


    温霁一听,倏地掀开门,刚要开口,人就被他单手拎到了床上,温霁一呼声,脸也跟着红了:“我只是问喜儿……儿……”


    后面的声音不能入耳,温霁怯了半边脸,窗外的日头照着窗帘,好似被光偷窥着一般,令她总是胆战心惊,又去意迭迭。


    时间越是宝贵越令人珍惜,全神【灌注】一心一意,温霁的烦恼被张初越撞散,而后带出去扔了。


    临出门前还交代:“晚上来接你。”


    温霁下午睡到四点,醒了在床上发呆,想到那年薪以美金计算的工作,又想到张初越在床上的勤力,最后自己疏导,哲学家说了,活在当下。


    傍晚她接到张初越的电话,换好衣服下楼。


    在船上穿来的黑色连衣裙洗干净了,西服的剪裁风格,立领能遮挡她的脖颈,那儿被张初越光临过,她颇为心虚怕别人看见。


    长发也打理好垂到胸前。


    一下楼,男人已经双手环胸等在车边。


    “像来接女朋友的愣头青。”


    温霁注意到他把头发理了。


    张初越看她眼里的笑,有光眨了进去,三年没见,有股明艳感在她身上生长。


    又不大想去吃那顿饭了,不如两人独处,他还未探索完。


    张初越去牵她的手:“今晚开车,明早就到香江,临走前带你走一走这海边长廊。”


    温霁侧眸看他,张初越几时变成这样了,说家里不习惯用餐具,转头又买回来,说这沿海小城有什么可看,如今牵着她来散步的又是他。


    落日的金光漫在海面上,咸风湿湿,一艘捕鱼的竹船划过,温霁眼眸迎着光,远处山影重叠,她深吸口气,说了句:“轻舟已过万重山。”


    张初越扣着她五指的手劲收紧。


    到了大排档,换了制服的年轻男女们坐在一张大桌前,个个都是大好青年,温霁跟着张初越走过去,众人不由站起身,实属有礼貌地打招呼了。


    这让温霁想到在国外实验室的那段时间,导师带她到各部门转一圈,大家忙着手里的工作,几乎只是点头应付,唯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后来成了她的贵人。


    “嫂子请坐,今天头儿请客,您随便点。”


    郭旭东耍嘴皮,一句话惹得大家笑出声,而后去看张初越的脸色,见他竟然唇角微勾,也都松了口气,看来这顿饭可以放开笑。


    温霁听了不由看了眼张初越,请客居然是让下属来吃大排档!


    她不由微蹙眉心,说:“没想到外卖这么好吃的店是家大排档,我是吃了好吃今晚才订的这家。”


    他话一落,张初越敛眉看她。


    温霁眼神也悄悄瞪他一眼,这次就当是她替他背锅了,以后当领导总得犒劳好下属的。


    这时郭旭东开玩笑道:“肯定是头儿给你带回去的外卖吧,他经常来这儿吃,高档地方都不带我们去。”


    温霁微微一怔,目光不由打量这家大排档,锅气重,水缸里的海鲜还算活,她点了最贵的龙虾。


    一人一份石锅鱼翅,老板来下单的时候都“嚯”了声,温霁微笑:“第一次见面,我做东。”


    省得他们以为张初越的太太小气。


    这下人群兴奋了起来,哪里会给领导省钱,恨不得把工作上受的气都通过这顿饭吃回来,温霁还贴心地给他们叫了啤酒。


    虽然是大排档,但食材轮斤算钱,温霁要请客,张初越不拦,领完证那天就把卡给她了。


    酒过三巡,众人谈天说地,温霁也微笑应对,甚至摆出愿闻其详的认真态度,于是说着说着,郭旭东就开始敬酒,说张初越以前多不容易云云。


    张初越就要皱眉拦住他的话,谁知道温霁跟他敬酒,笑:“他怎么不容易了,这儿好山好水的。”


    这么一说,郭旭东就涨红着脸委屈了:“嫂子你不知道,我哥以前赚了钱都不舍得花,全攒起来寄给他的……”


    话没说完,他身边眼疾手快的人“唰”地站起身,全都堵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前妻”二字。


    张初越此刻一张脸铁沉:“你明天不用去保密部了。”


    “呜呜呜呜!”


    郭旭东呛酒:“全寄给他妈了,我哥可孝顺了!”


    温霁笑意微僵,张初越的妈妈给了她一百万离婚补偿费,她说过要还,他说不必,却替她还了。


    手里的酒涌过她唇舌,张初越抽走她的酒杯,说:“别喝那么多,虽然我明天休假,还是有人盯住你们。”


    前一句是警告温霁,后两句警告一班小的。


    下属们惊魂未定,连忙举杯祝他们白头偕老。


    温霁喝得微醺,张初越滴酒未沾,今晚还要送她上船。


    车身驶过旷野,两处不是山就是海,借着盏盏夜灯,她看着这寂寞的旅途,和曼哈顿的霓虹辉煌截然相反,而他在这里守了那么多年。


    被人笑话攒的钱全寄了出去。


    “前面的空地停下,我想看看海。”


    这儿是未开发的沿海线,温霁叫停了车。


    张初越侧眸看她:“舒服点了没?”


    他当她喝了酒晕车。


    温霁松了安全带,替他把手刹拉上,双手撑着他椅背,长腿跨坐到他腿上。


    车内没有开灯,昏暗中气息一下充盈狭窄的空间,温霁在摸他的腰带,张初越猛地拉住她的手腕。


    “喝醉了?”


    他嗓音沙哑,已经在变。


    温霁长发一垂,万千青丝掠过他脸,而后是低低的,小兽呜咽一般的哭泣。她哭时眼泪少,酸涩就足够涌动她声带,发出令张初越心软的声调,他磨了磨牙,说:“等我套上。”


    温霁低着头,张初越不让她看,就来吻她唇舌,她也懂事,会调座位靠背,会双手搂住他肩,然而她的哭声却不似中午时的婉转。


    将他舌头吸住的瞬间,她真的哭出了声:“我还不清了,张初越,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他动作戛然一顿,嚯然去寻她屁股,“啪”地拍一声,将她拍清醒。


    她条件反射地往他怀里贴近,紧着他,他喉咙低鸣,滚动,灼烫:“谁要你还,谁要你两清?你心甘情愿回来,到底是还债还是爱我?如果是还债,就给我下去。”


    温霁不肯,慌不迭地努力起来,哭腔满满地说:“二十五个小时,我说过的……我喜欢你……”


    他要咬她唇舌,却不舍得用狠劲,只得在旁的地方教训,嗓音哑至极:“阿霁,我爱你,你懂吗?”


    作者有话说:


    越哥:爱就是身体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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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  ? 第97日


    ◎新婚礼物。◎


    爱人无需计较。


    温霁在蒸腾的爱里几乎挥发升华, 灵魂体察到他的爱,穿破身体抵到最深处,她愿意全盘接纳。


    并给予他, 只给予他颤抖的和鸣。


    星空在澄澈的夜幕中灵闪, 如海面静谧, 车顶的天窗开了一角,将星光揽入。


    张初越揽着他的月光,直至她安宁入睡。


    副驾驶座的椅背被他放下,温霁侧身窝在那儿, 尚有时间,他不急着送她上船,不妨与她在这孤廖的海边入眠, 此刻也不孤廖了。


    星月邮轮在香江停靠, 此趟航行包括地面游玩,乘客得以在白天下船观光,再在入夜时分上船,这方小世界里同样精彩。


    跨国企业云襄资本包下整艘游轮, 为员工及其家属定制出行福利, 温霁刚签订合约, 就有了船票。


    彭老板说, 欢迎她上船。


    温霁在下午四点到达埠口, 之所以比预定时间晚, 全是因为昨夜她在车上不安分, 事后两人在海边的车上睡了一觉,她没理由苛责张初越, 毕竟也没让她上不了船。


    “我住在这个舱, 晚上有宴会, 需要准备一下,我已经找人给你定了船舱,你快去洗漱休息一下。”


    温霁一上船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张初越观察四周一圈,道:“何必多定一间,浪费钱。”


    她没好气地转身看他:“我跟喜儿住一个船舱。”


    张初越点头:“那好办,这么多天了,你应该让她单独占一个卧室,否则带着你,如何结交男伴。”


    温霁听他这话顿时愣得眼睛睁大:“要让许桓宇知道了来捶死你。”


    兄弟的感情哪有他的幸福重要,张初越说:“行李在哪?我过去提,已婚就要有已婚的自觉。”


    温霁:“……”


    她拉开船舱,喊了声喜儿,没人应答,她说:“应该是上岸玩去了,我跟她说一声,免得她回来以为东西被偷了。”


    张初越听到这话,许是良心发现,眉棱微抬:“跟许桓宇说一声么?”


    温霁拨号,头也不抬道:“她只是跟我来玩,不定回不回去,别说了。”


    他“嗯”了声,不忘补了句:“也不是谁都能等三年。”


    温霁在他经过自己去提行李箱时扫了他一眼,轻轻发了声:“噢嚯。”


    行李箱没锁,就摊在置物架上,衣服铺在里面,全是黑灰色,张初越眉头微凝:“怎么买这些衣服。”


    他伸手去叠,看到黑色的胸衣时动作一顿,温霁拿下挂衣架上的衣服盖住,说:“太太怎么穿也归丈夫管?”


    男人气定神闲地哄人:“自然不归,不穿才归我管。”


    下一秒,嘴巴就让道温软指尖抵住,低转眼眸,看到温霁涨红着一张脸接电话。


    船舱里的光线昏暗,但靠近小阳台有海边的水波,明亮地映在她饱满的脸颊上,温霁的肌肤像水波蛋,光照过去都打滑,有波光粼粼的灵动。


    张初越提着温霁的行李箱进了他的船舱,往置物架上一搁,说:“去洗洗手,吃饭。”


    温霁觉得他像带孩子:“我还要洗个澡,你也要洗。”


    两人互相吩咐,说罢她进了浴室,门刚要拉上,他便挤了进来,小小的浴室哪里容得下两个人,温霁皱着眉头看他,便听他落了句:“不是让我进来一块洗么?”


    最终温霁把他赶了出去。


    张初越没做够,她都弄疼了。


    三年没开张,一来快撑死了。


    温霁洗好澡后出来,看到张初越倚在阳台边抽烟,头等舱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小型阳台,可以直接欣赏海域,海面的蓝晕了金光,昏昏沉沉地镀在立体的侧颜上,温霁觉得他像尊雕塑。


    “咔嚓!”


    手机拍下了这张剪影。


    张初越机警,听到声音转眸,“洗好了?”


    温霁第一次给张初越拍照,“嗯”了声,干发帽裹住了头发,低头去行李箱找照片打印机。


    张初越说:“抬下头。”


    温霁依言照做,见他走过去,缠着尼古丁烟草味道的手托上她脸蛋,开始摩挲,力道轻轻重重的,温霁让他揉得心跳发快,避开说:“干嘛,我要干活了。”


    “像个小姑娘。”


    温霁脸是鹅蛋型,头发全裹上去的时候就露一颗饱满的头,加上皮肤白,嘴唇红,那双眼睛又清亮,张初越觉得她活到几十岁也是这般模样。


    打印机“呼”地一声,出来一张照片。


    温霁递给他看,说:“新婚礼物。”


    张初越垂眸,一张有他的剪影,很有诚意,又很随意,他道:“我能给你什么?”


    温霁忽地想起一句诗,心尖晃荡,说:“给过了。”


    张初越长臂撑在桌上,微弯身侧脸看她:“从领证到现在,我只给过十三妹。”


    温霁心里那点诗情画意被他下流的话染了色,抬掌拍他:“麻烦你多读点书!”


    他这几年面向往正气里长,被她拍了一掌还能理直气壮:“我说爱。”


    给十三妹的不就是爱么。


    太直白显得他一颗心很好俘虏,爱这种东西说太多就廉价了。


    张初越已经说了第二遍,他决定收嘴。


    温霁抽回给他的照片,说:“你快去洗澡,开了一天的车了!”


    话里话外的嫌弃,从多读点书的灵魂到快去洗澡的肉.身。


    张初越眼神淡扫她一眼,捞了备在车上的衣服进浴室。


    温霁从书桌上抽了笔出来,翻到照片背面,写了一段话。


    而后再翻到正面,盖好笔帽,拉上窗帘,在房间里换衣服。


    男人洗澡总是快,温霁换到衬衫,纽扣还一枚一枚往上扣,张初越看见,问她:“怎么穿正装?”


    他看到放在床尾的包臀西装裙,走过去,手拢住她肩头,低头凑到她唇边,没有扣纽扣的领口之下成了他的无人之地,自然占领住。


    温霁被他气息贴来,落了句:“你在房间好好休息,我晚上有个见面会。”


    气息一碰上就黏黏腻腻地纠缠,温霁差点被他压到床上,唇一避,他滑过她的脸颊。


    不愿松手,倒是低嘲一声:“我什么时候成了留守家夫了。”


    不乐意,但乖乖留在船舱。


    张初越看着她穿了黑丝袜,高跟鞋。


    靠在房间的椅背上伸了伸脖子,手去拿她的“新婚礼物”,一张纸那么轻,他伸手去拿笔,翻到背面打算做个记录,时间地点意义,结果却看到上面已经被人铺满了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照片拍的是张初越,这首诗抄的也是张初越,因为温霁在最后一行里写道:【我都收到了,张初越。】


    在沿海小镇那个傍晚走的街道,海面的落日,昨晚的月亮。


    他一个人走过很多很多次的轨迹,温霁替他写了出来。


    难怪让他多读书,原是博尔赫斯的诗。


    张初越扯唇笑,姑娘喝了三年洋墨水,都会念洋诗了。


    他倒不会写这些矫情肉麻的玩意,他的爱只会做。


    *


    宴会厅歌舞升起,琉璃灯光明瓦亮。


    一身高挺黑色长影往人群里走,穿得再暗也能惹来注意。


    温霁正手持香槟与人敬酒,集团内部的酒会,有人穿得颜色艳丽,而她的岗位职能并不是应酬,穿得体面即可。


    也有前辈好为人师,让她学习别的同事多姿多彩,这时有同伴笑:“温小姐惯着黑白灰,看起来更可靠,而且她性格内向安静,老板说非常适合当技术主管。”


    张初越坐在隔壁就餐区,听着这话恍惚以为说的不是他那位无法无天的太太。


    他眼皮一撩,看到她旁边站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普通话夹杂口音,听得他眉头皱,难为温霁还在旁边站着。


    他站起身,忽然听见有人唤了声:“张先生!”


    这个世上那么多张先生,温霁心里想,怎么偏偏是她那位张先生!


    她此刻穿着正装,在他面前就像扮大人,浑身不自在,但又要严肃。


    张初越看着温霁那张脸,小姑娘还化了点妆,看他时眼睛从下往上,颇有些正经。


    “我是艾森通的客户支持员,之前的发布会也邀请过您,在北城,您贵人事多,我可记得您。”


    张初越对他无甚兴趣,但他有职业病,记性好,道:“许先生。”


    他还记得姓名,对方显然惊喜,笑道:“你今天怎么肯拔冗前来,要不是全场女士都往你这儿看,我都没注意到你。”


    张初越的眼神越过他落在身侧纤细的身影上,同样是黑色着装,温霁的脸蛋像在发光。


    注意到他的眼神,对方微微一怔,而后笑出了声:“我们温小姐虽然年轻,但已经结婚了,我看您还是再在场上挑别的女伴吧。”


    说着,他还开玩笑地对温霁说:“你不知道,这位张先生桃花旺,听说几年前在我们展厅上就带走过女郎。”


    张初越在听到他那句“温小姐已婚”时通体舒畅,后面的话就不大满意,开口道:“带走的那位是我太太。”


    他的解释不大中用,这位许先生摆摆手笑道:“我知道,后来你又离婚了,诶,张先生,始乱终弃这种事我们很是同情,不过温小姐刚回国入职,对象又是同行业里的翘楚,两人在国外相识,不然我们都可惜她英年早婚。”


    话一落,温霁瞳孔蓦地睁大。


    张初越咬牙,逐字逐句:“国、外、相、识?”


    “是啊……”


    “许先生!”


    温霁陡地喊停了他的话,说:“不是国外相识!”


    “啊?当时面试你道自己已婚,而且在你面试的时候前来帮扶的不正是……”


    “不是不是!”


    温霁感觉张初越的眼神在盯穿她,慌不择路地解释:“那是我们实验室的助教,对我多有提携……”


    此话一出只觉越描越黑,温霁当初在国外念理工科,女少男多,不乏追求者来烦扰,刚巧遇到愿意替她解围的前辈,在已婚自居的前提下被流言围绕。


    “好了好了,那是你的隐私,不必解释,对了,张先生是机关内部人员,以后要打交道,你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许先生朝温霁和蔼道:“我记得行政已将名片给你了。”


    温霁是有名片的人,自然得沉稳,刚才她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位跨国集团的要员。


    捏名片的指尖在抖,忽然,手中名片让人抽走,张初越垂眸细看,而后勾了下唇,说:


    “我太太没有始乱终弃,我现在复婚了,还是跟她。”


    此时众人惊喜,要跟他饮酒祝贺,温霁看张初越,他职业涉及保密,到底该不该说她是他太太?


    毕竟当初在埃森通当迎宾小姐的时候,就曾被派去向他打听……


    一杯威士忌让他饮尽,男人将名片收进袋里,说:“告辞。”


    温霁打算回去跟他商量工作的事,问一问他能不能曝光关系。


    一场见面会见得心不在焉。


    宴席散尽,门口廊灯幽寂,照着男人的冷隽眉目,一缕烟蒂的星火自骨节分明的指间燃起。


    温霁刚要开口,见他推门进去,于是跟入,门一关,没一会儿就听见衣料被掀皱的声音,门角狭窄,两道手被他压在头顶,她随他挺动。


    张初越半明半寐的眼里映着她潮红的脸,嗓音压入:“国外那三年认了谁做丈夫?嗯?那位被你始乱终弃的前夫,温小姐现在想起来了么?该怎么补偿他?”


    作者有话说:


    越哥:我需深入地了解她没有我的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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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  ? 第98日


    ◎“太太会玩,嫌我命长。”◎


    要审问一个人就先攻破她的底线, 令她哭得支离破碎,最后才会求饶,说:“我的丈夫是行业翘楚……未来前途光明……那你呢, 你把我说得始乱终弃, 让我不敢相认……”


    那顿同僚聚餐, 众人说张初越被太太抛弃,她不敢承认,今日旁人又拿前妻笑话他,她更不敢承认, 思及此哭得抽抽噎噎,连带着张初越被她弄得绞紧。


    “嘴长在别人身上,刚才那人说的时候, 我不是已经替你澄清了么?”


    张初越低头哄她, 力道收敛,变成磨性子。


    温霁手被抬得发酸,胸口喘气起伏,如今只得一条腿站着, 细高跟颤颤巍巍地支撑着她, 温霁委屈:“你懂这个道理, 为什么还来质问我?难道刚才我没澄清吗……”


    哭得好生楚楚可怜, 一条丝袜都被扯尽。


    张初越喉结压了压:“你不跟我联系, 三年只得几封信。”


    “你现在来数我罪状……”


    温霁想推他, 结果被他顶上:“我跟你离婚再放你走, 难道以一个前夫的名义要求你每日报备?”


    “那我给你寄信,你有给我寄吗?你的工作性质我还不懂?别说寄信, 你的手机信息能发外网?到头来工作出了岔, 又让我多一条罪!”


    她火辣辣地生肺气, 张初越感觉到她在发烫,紧缩。


    张初越松了她的手,转去拢她腰,让她双手抓住他肩借力起伏:“我有罪,你要如何判都行,只一点,我不喜欢你与别人传这种谣言,你知道……你我都是弄假成真。”


    温霁蓦地一怔,紧接着心脏被他填满,充盈膨胀。


    起初,她本该清楚那只是各取所需的婚姻,没想到还是逃不掉,还是回国了,被他如今这样欺负。


    她下巴压在他肩上哭,碎得不成样子:“我没有……张初越……你不信我……你知道你太太有多少人追吗?我还巴巴地回来被你这样弄,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没说过’不’……”


    他胸腔一阔又一阔,积蓄三年的情绪总是需要一个豁口发泄,他占据着她,生怕她再逃跑:“是我小气,改日不如请你那位绯闻对象吃饭,我好当面答谢他对你的照顾之恩。”


    温霁这下一愣,他继续不停追上,让她无法思考:“我知你在国外不易,又要求学又要生活,总是难免有狂蜂浪蝶,既然别人把他说得这样好,我想也不是个小人。”


    温霁忙道:“不用,我已经答谢过了……”


    语调断断续续地往上攀,张初越垂眸抵她:“谢过了?”


    “嗯……我……我把邮轮的船票也送了一张……”


    “我都没有,你送他?”


    张初越奋力追:“那就是说他也在这船上,约出来见,否则船一返航,我今晚可就谢不出去了。”


    温霁陡地害怕了,他这个人能扛多久,温霁从前是领教过的,此刻忙道:“你这样就像……就像小孩在学校惹事了……家长要去报复人家……”


    张初越听到这话,蓦地动作一顿,温霁脚下的高跟微地站稳,整个人却不上不下了,抓着张初越的衣领喘气。


    他哑声问:“见不见?”


    温霁的眼神在闪躲,张初越忽地掐她下巴,将她骤然往门角里压入,惊得她叫出了声,哭着说:“见的,张初越……初越……见……”


    张初越心里想,他可真是贱。


    再生气也要让她先吃满足,才轮到他过瘾。


    温霁此间侧趴在床上,用被子拢住身子,说:“明天见行不行……我现在没脸见人了……”


    带着哭腔的余韵颤进张初越心里,她那杏眼桃腮似开了花般粉润,他也不想她这样去见人。


    “嗯。”


    说罢进了浴室,没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热毛巾,给她擦身子。


    温霁缩腿,他从被子里捞住,忽地眼神一落,看见后脚踝有一片红。


    她软劲轻挣,他说:“不是隔着丝袜,怎么也磨脚?”


    温霁没好气道:“那你还戴着套呢!”


    这句话颇有道理,张初越没反驳,细心去擦她脚踝,温霁紧张:“别碰脚底心!”


    她怕痒!


    “我一会去洗澡,不用你献殷勤!”


    张初越去旅行包里找药包,没一会儿就挑到了创可贴:“别碰水。”


    温霁此刻侧身坐着,抓着胸前的被子说:“你连这也有。”


    话一落,忽地意识到他之所以随身带着,是因为受伤的可能性高。


    想到这,眼眶又湿了,涩得她难受,他那点要求便依他了,说:“我约了明早邮轮早餐。”


    张初越低头给她贴创可贴的动作微顿,眉眼没抬,只是贴的时候轻轻吹了下她泛肿的脚踝。


    等温霁洗完澡出来,看到张初越在捡她给他拍的照片看。


    “这么欣赏自己的俊颜?”


    她打趣时,男人牵她的手,让她坐进他怀里,张初越先洗了,这会只围了浴巾,温霁忙坐开一些,道:“明早有约会!”


    她湿答答的长发泼在他胸口,凉凉的水珠透心头,他问:“怎么连照片打印机也有。”


    他们之间忽然变得有许多问题,比如他的创可贴,她的打印机。


    张初越是个心细的人,挑这个来问,是因为当初送她进边检的时候,合影是由拍立得打印出来的。


    温霁垂着脑袋说:“我刚到国外,见什么都新鲜嘛,就用手机拍拍拍,谁知道内存一下就爆了,手机死掉了,没办法,只能刷机了,里面的照片全没了。”


    张初越听到这话,忽地一怔,用干发帽给她擦头发:“我倒是忘了给你备一台手机。”


    什么都想到了,这个却忘了。


    又归咎到自己身上。


    温霁轻眨了眨眼,双手撑在自己大腿上:“你还有钱吗?”


    出国不是轻巧事,那会张初越刚参加工作,就一直往她账户里打钱,说是什么赡养费,温霁讲:“你的钱都在我这儿,我需要买自己会买,而且我不是修好了吗,幸好那张合影是纸质的。”


    张初越喉结滚了滚,轻扶了扶她腰:“给你把头发吹干。”


    温热的风烘着大脑皮层,令她浑身脱了疲惫,昏昏欲睡。


    张初越从身后拢住她,好久没这样漫长地一起陷入沉睡。


    在邮轮上度假令人暂时忘记陆地上的世俗烦恼,张初越一早醒来,挑了件得体的衬衫西裤,手腕上还戴了温霁送他的表,梳洗打扮,温霁看到他刮了胡子,头发打了腊,走出船舱像枚聚光灯。


    温霁说:“不是有休闲T恤吗?度假穿这么拘谨?”


    张初越此刻神色严肃,说:“你昨晚不也穿了正装?”


    提到正装她便来气:“全没了!”


    丝袜没了也就罢了,那条包臀裙被他从下往上翻,一条腿被捞起挂在他臂弯上,拉链头都绷开了。


    此刻男人丝毫不觉有错,还说:“你那双高跟鞋,高度合适。”


    温霁微怔,这时两人穿出走廊,落地玻璃窗的海面波光照在她脸上,红晕泛起。


    连手心也出了汗,让他牵着。


    “向嵘!这儿!”


    向荣?


    张初越眉头微凝,还欣欣向荣呢,他怎么不去找个欣欣啊?


    头也没转,只等人走过来。


    忽地见温霁从餐椅前站起身,手朝人伸过去,张初越下意识一拦,就看两道影子抱在一起,倏地起身,听见一道温柔女声:“阿霁,这位就是你丈夫?”


    张初越眸光一转,落在一张短发英气的脸上,耳钉闪耀,穿着牛仔上衣,朝他看来。


    多年的识人经验告诉他,对方是位女性。


    再多年的做事经验告诉他,绯闻对象可以是位同性。


    他气息沉沉又起起,双手拢拳又松开,听见温霁在耳边介绍,而后道:“向嵘,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拿?”


    可以找女性,她怎么不去找李喜儿!


    张初越眼眸盯着温霁看,温霁清了下嗓子,说:“你呢,想吃什么?”


    “水煮荠菜。”


    一字一顿,温霁瞪他一眼。


    温霁跟着向嵘去拿餐,两人挨在一块,她说:“我们三年没见了,他昨天喝了点酒,要我补偿他,我也不知道补偿他什么。”


    她有的都给他了。


    向嵘听罢,温柔笑道:“既然是喝醉酒,那就是酒后吐真言,送他一些浪漫惊喜吧?例如给他种一片玫瑰花园。”


    温霁听得一笑,笑着笑着便愣住了,张初越曾经给她种过一院子的红色虞美人。


    原来这就是浪漫啊。


    “向嵘,我想去洗洗手,有点油。”


    “快去。”


    温霁手背压了压眼睫:“你等我再过去,我老公不太会说话。”


    向嵘微笑。


    温霁的盘子里有一碟水煮菜,怕是给她那位要吃水煮青菜的男人夹的,而他此刻还坐在原位。


    等着太太送菜。


    向嵘眉心微蹙,端着盘子过去,说:“你太太去洗手间了,你应该替她拿东西。”


    张初越那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严肃沉稳,望着向嵘:“我太太说这几年多亏有你照顾,我该替她道谢。”


    向嵘虽然打扮中性,但性格却是温柔型:“她自然不容易,在实验室狼多肉少,要抢项目,在外面男多女少,追求者堵上门。她戴着婚戒说自己已婚,却不知离家在外求学的已婚女孩更是那些不需负责的男人眼中的香饽饽。”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面前的张初越眼瞳暗暗:“我有让人照看她,如果遇到麻烦她不需要独自应对。”


    向嵘微微一笑,刀叉切过牛排:“她感冒发烧都怕传染给人,又怎么会麻烦人。”


    张初越眉头深皱:“她感冒发烧?”


    “她说来了金山就不能空手而归,学到发烧很正常,而且自从跟我传了同性绯闻后,示好的异性减少,我也少了麻烦,你说对不对?”


    张初越都想笑了。


    被自己气笑。


    “向小姐这样洁身自好,看来国内也有爱人。”


    向嵘点了点头:“不然谁会拒绝那些一米八、九的金发帅哥?学习难,拒绝美色更难。”


    这时餐厅门口有道熟悉的小身影进来,看到向嵘和张初越坐在一起,忙小跑前进,说:“吃、吃吧!不用等我。”


    张初越看着她,忽然起身:“你们吃吧,我去抽根烟。”


    温霁有些疑惑,看向嵘:“你们聊什么了?”


    向嵘剑眉微挑:“我说我喜欢女孩子。”


    温霁轻“啊”了声,紧张道:“你别,他思想保守,会觉得我结交的朋友乱七八糟。”


    她说着有些鼓气,恐怕他去抽烟就是不想跟她们吃,人又非要见,于是给向嵘倒了杯水,说:“你男朋友不是要来接你么?我给他当了那么久的眼线,他也该谢谢我。”


    向嵘勺子搅动咖啡杯,掌心托腮道:“我男友像个女友,太黏了,让他学学你,乖一点。”


    温霁朝她挤眼,脸红。


    她这船票发了太多人,还有喜儿在船舱里没起床,温霁给她留言问要不要带早餐。


    送完早餐后往走廊里走的时候,看到张初越靠在栏杆边抽烟,一点烟蒂让风吹入大海。


    她把从喜儿那里抽来的玫瑰花送到他眼前,还自己配音:“噔噔噔噔~”


    张初越压眉,漆黑的瞳仁从玫瑰花滑到她脸上,嗓音还有尼古丁的灼烧感,说:“太太会玩,嫌我命长。”


    温霁“欸呀”一声:“那我这个妙策不是很好吗?喜儿跟我不是一个学校的,她又单身,我不可能耽误她啊,向嵘是我的贵人,我第一天去实验室的时候,只有她起身欢迎我。”


    张初越气笑了:“耽误?”


    温霁小声道:“一开始就是主动送些小礼物,希望她在实验室带带我,她长得又高又帅,人还温柔……”


    张初越打断:“你再说,花我不收了。”


    温霁把花往他兜里塞:“这样吧,你不是说要我补偿你么,那我每天给你送花!”


    张初越看着她,眼眶让海风吹得浮动迷情:“不是都离婚了么,在外面还说自己已婚?”


    温霁轻眨眼睑,把蔚蓝的光也眨了进去:“不像你,说自己被始乱终弃。”


    话未落,后脑勺便让他托住,吻下,唇与唇将海与天闭合,温霁心跳一紧,听见他哑声道:“够了,那三年还认我当你丈夫,就够补偿我了。”


    作者有话说:


    温小霁:那轮到我来算账了-


    来晚了一丢,留言的小可爱发补偿小红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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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  ? 第99日


    ◎“你衬我高,我衬你白。”◎


    温霁在张初越这道吻里迷神, 忽地想到这里是在屋外的长廊,总会有游人经过,下意识低了下头, 不让他亲。


    他过于高大, 来弯身找她的唇不易, 温霁总是用这个方法逃脱,听见他说:“不是挺开放的么,什么绯闻都敢传。”


    温霁抬眸瞪他一眼:“思想开放跟行为开放不一样!你收敛一点,注意点影响, 还有你的身份!”


    张初越勾了下唇,指腹贴着她下巴往上勾,说:“是, 张太太。”


    妻子的身份被他兜头盖下来提醒, 温霁脸颊一热,转身道:“我、我刚才跟喜儿约了一会去邮轮上玩,这船开到明天就结束行程了。”


    张初越靠在栏杆边,双手环胸, 海风拂过他的额发, 眼眸微眯:“我这几年没什么朋友, 许桓宇回派津城, 我们这个专业保密严格, 几乎没再见面, 比起来, 你们能他乡遇故知确实难得,去玩吧。”


    温霁抿了抿唇, 确实, 虽然她背井离乡, 但生活自由,张初越就只有一个人了,她心里对他产生了些怜悯与同情:“那我们一起去玩吧。”


    张初越眼眸斜她:“何必拖家带口,显得结婚后没有自由,你们两姐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温霁说:“不呀,带上你可以给我们拍照!”


    张初越:“……”


    邮轮的甲板上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湾,还有音乐、咖啡、鸡尾酒。


    各色游人穿着缤纷的沙滩风服饰在打卡拍照,温霁见到喜儿的时候,看到她身边正跟着个年轻高大的男生。


    张初越眉梢微挑:“你过去才是耽误人。”


    温霁顿时面色严肃:“船票是我给她的,总要负责她的人身安全,外面的男人能有几个好,我在国外实验室做课题,帮忙都是为了约我出去。”


    张初越在她这句吐槽里捡到了重点来听,手就去抓她胳膊:“你先跟我说清楚,再去找喜儿。”


    温霁无奈地抬眼瞪他:“说清楚什么呀,我都没去赴约。”


    张初越一双浓眉被阳光晒得压下:“我没约过人,说来听听。”


    温霁:“……”


    她双手叉腰,朝他咧唇假笑:“还挺光荣呢。”


    张初越扫了眼四周环境,几乎是男男女女结伴,没有落单的,手掌顺着她胳膊去牵她手,说:“现在确实挺光荣。”


    她的衣服还是深色为主,燕麦色的运动套装,丢在人群里也不显眼,只是脸颊过白,光一照就剔透无暇,他说:“站这儿,我给你拍张照。”


    温霁一听,忙四周看适合拍照的地方,就挑了个没人的角落,说:“镜头往上一点,能拍到旗子。”


    张初越的视角下温霁像个小矮子,不得不把手机往下举,她又说:“你把镜头朝你自己斜一点,这样显得我高。”


    一张照片拍完,他竟然有些出汗。


    温霁过来看,顿时脸一沉:“好黑!”


    因为背光,所以她整个人浸在影子里,而张初越还说:“不是你挑的地方么。”


    所以他知道这儿背光也不提醒她,拍成这样跟他无关,温霁简直想翻白眼,但又不能打击他,只好道:“那你挑个地方,我给你拍。”


    在实践中教他拍照技巧。


    谁知道张初越直接道:“不用挑了,就你刚才站的地方。”


    温霁:“……”


    行啊,她要是拍差了,他还能指责她。


    张初越站过去的时候,不是直愣愣地对着镜头,而是侧了下身,因着那儿有个框,他身材高大,塞不进去。


    就在他身影一侧时,原本背光的画面印入一道高挺的轮廓,海面的金光成了镀刻在他面容上的笔触。


    照片定格,温霁低头查看,男人走过来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她说:“喏,你自己看什么叫技术。”


    张初越扫了眼,道:“确实黑。”


    温霁:???


    “那你找喜儿给你拍去!”


    张初越“嗯”了声:“让她给我们拍。”


    温霁双手环胸不让他牵,走到甲板的栏杆边唤喜儿,张初越跟在她身后,听见温霁说:“我嫌他技术不行,他嫌我拍得不好,还是你来给我们拍吧。”


    喜儿这会正跟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聊天,闻言转过头来,接过温霁的手机笑道:“行,我给你们拍,就站在……这边吧,风往这边吹,刚好能拍出衣服和头发的自然感。”


    温霁高兴地往喜儿指着的地方走过去,张初越长腿没两步就跟上了,温霁刚站定,见他跟过来,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反应过来……


    没说让他一起来拍啊……


    这时喜儿指挥两人调角度,温霁的胳膊就让张初越揽住,她忽然僵了下,听见他道:“紧张什么,结婚证都拍过两次了。”


    温霁轻张了张唇,小声道:“没说拍合影。”


    他垂眸看她:“刚才不是你让喜儿给我们拍的么?”


    有时候……语言的表达确实有它的深意,但她只是顺嘴说嘛。


    “你嫌我拍得不好,你让喜儿单独给你拍。”


    “我单独拍确实不好看。”


    张初越的手揉了揉


    ?璍


    她微微内扣的肩头,道:“得有个对照物,你衬我高,我衬你白。”


    镜头定格,喜儿的眼睛从手机边抬起,说:“换个姿势。”


    温霁还是僵的,她跟男人合影没经验,张初越垂眸看她没动,便低声道:“床上那么多姿势,怎么到镜头前不会摆?”


    温霁听到,手伸到他后背拧他,但他肉实坚厚,哪里拧得动,张初越的手顺势贴到她腰上,把她往胸膛里压。


    胸膛坚硬,膈着她胸侧,温霁感觉到宽松衣服底下的右胸衣往中间堆,脸颊煞时红了,暗暗使劲推他,又不敢动作太明显。


    “好啦。”


    喜儿拍完两张,把手机递过去,说:“看看。”


    手机是张初越的,温霁不看,抓着喜儿往边上走,对方朝她眨巴眼睛:“有老公了还要我啊?”


    比起老公,喜儿才是最安全的。


    她说:“那个男生谁呀,我没有管你的意思噢,顺便问问等这趟航行结束后,你还要不要返航?”


    “我返航也是坐飞机,难得回国,四处逛逛吧。”


    说到这,喜儿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给温霁看:“这是那个男生给我发的照片,他家开宠物医院,或许我可以去看看。”


    温霁看还有照片,心里持怀疑态度:“也不知道真不真。”


    “那你下船后什么计划,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说到计划,温霁抿了抿唇:“工作报道,张初越说他请了一个月的婚假,我在想要不要延迟去,如果以后工作了,请假不方便。”


    喜儿微微蹙眉:“我看张初越跟你的工作地点不一样啊。”


    海风吹起头发,烦恼丝又压了下来,温霁掌心托腮:“我在接offer前有确认过工作地点,如果让他知道我没有问过他意见就定下来,张初越会不会生气?”


    这话让喜儿笑了:“你那时候是他太太吗?比起工作地点,你首要考虑的难道不是这家企业的发展前景吗?你都回国了,难道跟他的距离不比在国外近?还有,就他工作的那个边境,你能找到发财的机会?”


    温霁被喜儿四连问,心虚感少了一点:“那我找个机会跟他坦白。”


    他什么时候比较好说话呢?


    温霁眼神微转,看到张初越安分地站在不远处看手机。


    “我要跟喜儿逛逛船上的免税店,明天就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张初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那个黄毛男跟着吗?”


    温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黄毛男,转眼见喜儿去跟那个金发帅哥说话,无奈地瞥张初越一眼:“不跟。”


    女生逛街这种事,不带男生是对他们的赦免,他还不千恩万谢呢。


    “你的照片打印机给我用用。”


    温霁“嗯”了声,得张初越同意,就像自由出笼的小鸟朝喜儿飞去。


    回了船舱,张初越从她行李箱里找到了小型打印机,握在手里不过巴掌大,研究了下蓝牙接法,没一会儿就把刚才那两张照片打印了出来。


    海面荧光闪闪,缀在她的眼睛亮如星点,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认真又有些紧张地望向镜头。


    上一张合影还是三年前在边检拍的旧照。


    他坐在沙发上,过去与现在的记忆重叠在照片里,有种潮涨的失而复得漫上心头。


    “嘟~”


    忽然,手机屏幕上方亮起一条信息提醒,对方备注是【MY】。


    “嘟~”


    又是一条信息。


    他划开屏幕来看,先是发的一张照片,他眼神落去,瞳仁骤然一沉。


    一件白色如纱的小吊带堪堪兜在锁骨上,不过巴掌大的布料还点缀着立体的蝴蝶暗纹,生动翩跹。


    整片细腰全露,看得张初越太阳穴发紧,往下髋骨处更加离谱,两根细绳绑着三角形的布料,又是一个蝴蝶结,穗子缀在腿侧,显得肌肤白润饱满。


    张初越压着喉结把图片缩回,真是翅膀、硬了。


    这时瞥见温霁发来一句文字:【老公,你看这件泳装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越哥:勒胸,脱了-


    明天大概正文完结,然后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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