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现


    江随舟对复仇轻车熟路, 虽然局势有所改变,但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也同样知道云氏的弱点在?哪里。


    云氏掌握了?一道握有所有修仙者命脉玉元阵, 所有人在出生时便需要这样一滴血融在?木牌之?中,悬挂在?玉元阵里, 美其名曰, 一同镇压世?间凶煞,护佑万民安宁。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云氏老祖拿来掌控众人的把柄。


    中洲有几近千年的时间, 没有再出过几个澄明境,更?不要提修为圆满、接近飞升的因周境, 便是因为能够修炼到高阶之?人,必然得是云氏的心腹罢了?。而中洲之所以没有被其他几个大洲的大能联合屠戮, 只不过是因为晋阶因周境所需的阴阳三生果已然绝迹, 澄明境便是最高的修为境界罢了?。


    几大世?家绝不乏修炼天才, 却在这么多年来一直甘居于云氏之?下,便是因为这道玉元阵的缘故。


    他?也是后来才知晓, 谢氏之?所以满门被灭,便是因为云氏察觉到了?谢氏的动?作——当年父亲想方设法?瞒天过海, 将几个族中偏支的孩子血脉从玉元阵中悄悄换掉, 结果被云氏发现,才惹来了?这场灭门之?祸。


    云氏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珍宝术法?,父亲也明白此中缘由?,所以未做申辩, 只能咽下苦果。


    说来可笑, 上一世?他?能灭掉云氏,还是多亏了?知晓这道密辛, 否则做得再多,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江随舟望着窗外的风起?云涌,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讽,但紧接着就被一只手给捏变了?形,显得有些滑稽。


    韩岁岁揶揄的看着他?,道:“这样也挺可爱的嘛,想什么心事?呢?”


    江随舟讽刺的心情一下就被冲淡了?,无奈道:“你瞧,那里有一只青鸟。”


    韩岁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找了?半天,却只见天地之?间一片飞雪,根本没有什么活物?。她心头立即浮上一句话:被骗了?。转过头来便要找人算账。


    结果回过头来便看到江随舟冲她笑了?笑,身旁渐渐勾勒出一只小?巧的、泛着淡蓝色光芒的青鸟来,很快光芒消失,青鸟却栩栩如生地停留在?了?原处,眼神逐渐灵动?起?来,用脑袋蹭了?蹭韩岁岁的手指,便飞出了?窗外。


    韩岁岁惊奇道:“你竟然能凭空画出一只青鸟来?”这样能够“无中生有”的术法?,简直神迹!她喃喃道:“这难道就是澄明境的修为吗?”


    江随舟笑着摸了?摸韩岁岁的头,道:“是假的,一会儿就散掉了?。”见韩岁岁还要追问,立即岔开了?话题:“你今日给自己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


    韩岁岁一下子仰倒在?他?怀里,生无可恋道:“还没有。”但她紧接着就生龙活虎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江随舟道:“我写完作业,你把这道术法?教给我。”


    江随舟笑着矜持起?来,道:“唔,我想想,这道幻术的口诀是什么来着?”话音刚落,颊上便被亲了?一口,低头一瞧,韩岁岁正可怜可爱地望着他?,这下江随舟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干脆道:“好吧。”


    韩岁岁一下便笑开了?,可爱极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便被“咚咚咚”地敲响了?,来人是个魁梧的侍卫,他?望着房间里正在?读书写字的一对?小?夫妻,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可有见到一只青色的小?鸟飞进来?”


    说完便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却见那窗户紧紧闭着,房间里炭盆烧着,并不像开过窗的样子。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东海向来冷绝,加上罡风肆虐,从来没见海上有活物?的,偏偏小?公子眼尖,瞧见了?一只青鸟。


    这时候这家的丈夫开口道:“未曾见过有飞禽盘旋,是出了?什么事?吗?”


    侍卫已然看过了?房间,对?这话一点都没有起?疑,只是歉然道:“是我家小?公子见到了?一只青鸟,派我等出来寻找,若是先生瞧见了?,请务必到三楼来报,必有重谢。”说完便退走了?。


    等他?走后,韩岁岁便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让你骗人,惹到小?孩子了?吧。”见江随舟颇有些无奈的神色,得寸进尺道:“我也想要,唔,要一只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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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的时光过得也飞快,眨眼间便过了?三个月,东洲已尽在?眼前了?。


    比起?中洲的气候如春,东洲却要冷峻得多,雪山连绵,方一下船,韩岁岁便感受到了?吹来的冷风。修炼之?人本不应怕冷了?,但她还是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


    江随舟从肩上的包袱里取了?狐裘,给韩岁岁披在?了?身上,自己也披了?一件,便混迹在?人群中离开了?海岸,往城里去了?。


    这一趟来东洲,原本只是为了?旅行,江随舟道出的那一样东西,上一世?也找到过,知晓在?哪里,所以并不着急。两人一路逛,一路玩,中途某天,江随舟顺手就把东西取了?。


    韩岁岁十分诧异:“一根树枝?”


    彼时两人正在?森林里“野营”,江随舟让韩岁岁等他?一会儿,再回来时便告诉她,东西已经拿到手了?,他?伸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根短短的树枝。


    韩岁岁拿过来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什么特别来,非要说的话,这根树枝内里的脉络,似乎是红色的。


    江随舟道:“云氏那道玉元阵,便可以用这根树枝来破。”


    韩岁岁听江随舟讲起?过这道阵法?,知晓它的厉害,也知晓要用鬼树来破,但……据说鬼树无影无踪,生长在?冥界,云氏找了?多少年都没有找到,怎么竟然是这样普普通通的树?


    她对?比了?一番,难以置信道:“这周围的森林,岂不都是鬼树?”密密麻麻的,一眼望去,甚至望不到边。


    江随舟点了?点头,道:“这里不久之?后大概就要化作一片灰烬了?,我已经拿到了?树种?,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在?来时的路上便意外发现了?云冥瑾与风离殇的踪迹,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与上一世?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风离殇那可怕的直觉了?。


    上一世?是在?云冥瑾登基、风离殇成为皇后之?后,后宫局势不稳,她找他?帮忙寻找云氏的心腹大患——鬼树枝,结果上千年来无踪无迹的鬼树,却在?一朝之?间现了?形,令人诧异。


    风离殇凭此坐稳了?后宫之?主的位子,却也因此让他?知晓了?云氏的最终弱点,藉此葬送了?云氏。


    没想到再来一世?,形势变化,她和云冥瑾便这么快就找来了?东洲,到了?鬼树森林的山下。


    这样的运气……


    韩岁岁从他?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什么,奇道:“为什么会化作灰烬?你要烧了?这里吗?”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如果这树林是对?付云氏的关键,即使江随舟手里已经有了?,也没有必要让这里绝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最希望这里化为灰烬的,便是云氏阵营的人了?。


    韩岁岁瞬间想起?了?已经消失在?她生活中许久的原女主,风离殇,凭她的运气,能够找到鬼树并付之?一炬,永绝云氏后患,便十分正常了?。


    说起?来,推翻云氏自然是和男女主对?上的,她先前竟然一直没有想到。


    哎,世?界太过真实?了?,便会忘记她是在?一本书中。


    但她怎么记得,风离殇从来没有到过东洲呢?她不是一直都在?中洲打转的吗?前期一路收集美男,后期帮助男主上位,番外也是在?皇宫里,东洲如何,书里也没怎么提到。


    恰巧玄天派也好、江随舟也好,对?东洲的了?解似乎都不是很多,所以她才会对?东洲的风土人情这样感兴趣。


    女主来了?东洲?唔,怎么和原著不太一样呢?


    不过,女主要烧了?这树林倒是十分正常,凭借女主光环,他?们?能提前来一步,拿到树枝和树种?已经很幸运了?。


    想到这里,韩岁岁心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的离奇,没有纠结到底是谁要烧了?森林,而是道:“那我们?多砍一些树枝,万一那树种?种?不活怎么办?”


    于是飞快动?作起?来,也就没有注意到江随舟沉郁的眼神中有黑红之?色一闪而过。


    端倪


    韩岁岁飞快往储物袋里塞了不少树枝, 如今她的修为?也已经到?了千山境上阶,放在玄天派里大小也是个长老了,用术法砍些树枝, 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等她这一通动作,江随舟早已恢复了正常, 他走上前, 道:“已经足够了,我们走吧,你不是说想去千山派看他们的雪山金顶吗?”


    韩岁岁拍了拍手, 看着地上已经堆成一个小山的树枝堆儿,心里点了点头, 道也应该够了:“那便走吧。”


    于是两个人很快离开了此处。


    而他们刚刚离开,山上便开始有人?布阵, 隔绝此处天地。有飞鸟途径边缘之处, 莫名便撞上了一道虚空的屏障, 连叫声都未曾发?出便化为?了灰烬。


    云冥瑾在远处的另一座山顶上遥遥望着,心里既有庆幸, 也有后?怕。若是这样一大片鬼树林被旁人?发?现,那他们云氏的玉元阵顷刻之间便会?崩溃, 到?时候……云氏的超然地位便会?骤然失去, 即便真能平定叛乱,也必然元气大伤。


    想到?这里,云冥瑾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但他毕竟城府极深, 仅片刻就收拾好了情绪, 搂紧了旁边的风离殇,道:“这次多亏了殇儿发?现这鬼树, 待老祖辨明之后?,我们便可以?启程回中?洲成亲了。”


    风离殇在封氏一事?后?也是十分害怕云氏这位老祖,现在能有这样一桩功劳,想必老祖也会?高看她一眼的。她有些高兴,问道:“老祖会?亲自?过?来吗?”


    云冥瑾笑了笑,目光看向正在布置阵法的修士们,道:“这也说不准呢。”


    这件事?重要自?然是十分重要的,可他听说,老祖已经找到?了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一颗阴阳三?生果,这是能够晋升因周境的关键,若是能够成功晋升因周境,这玉元阵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而且相较于玉元阵这样的外物,修为?才是老祖最?看重的东西,来与不来,倒是真说不准。只不过?,不论老祖来不来,这桩功劳必然是跑不掉的了。


    “上次老祖责罚,多亏了你找到?了补救的法子,这次来东洲又意外发?现了鬼树所在,殇儿,我真不知道没了你我可怎么办。”云冥瑾低下头,将?脸贴在风离殇额头,感慨又亲密。


    风离殇顿时便红了脸,轻轻推了他胸膛一下,随后?又依偎在了云冥瑾怀里。


    她将?目光放在不断撞击着屏障消失的飞鸟上,不知道为?何?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心慌,明明,事?情已经这般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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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山派是东洲三?大宗之一,为?天下剑宗之首,他们门派的雪山金顶向来有名,据说“天下十分剑气,雪山金顶便独占九分”,是当年剑祖晋升因周境时留下的剑气。


    虽然时间过?去了太久,剑祖也早已陨落,但这个传说却?流传了下来,而且自?从来到?东洲,韩岁岁也听到?不少剑修在雪山金顶一朝顿悟的故事?,对这里十分好奇。


    来到?千山派山脚下的集市上,韩岁岁悄声问江随舟:“我们怎么进去?”


    江随舟牵着韩岁岁,也学着她的样子悄声说道:“过?几?日便是千山派联合其他剑派比试的日子,我们到?时候可以?混进去,光明正大地看。如何??”


    韩岁岁与江随舟对笑了一下,活脱脱像个小狐狸:“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混进去并不困难,剑派联合试练是件热闹事?,有许多年轻弟子前来,韩岁岁与江随舟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将?他们的身份玉牌复刻了一份,果真“光明正大”地混了进去。


    但这几?日,韩岁岁的心情却?说不上美丽,以?至于到?了雪山金顶开放的那天,看到?了那道大名鼎鼎的崖壁时都心不在焉。


    江随舟有些疑惑,但他向来体贴,并不戳破,只是借介绍雪山金顶时悄然拉回韩岁岁的注意力:“你瞧那道崖壁,原本是道完整恢弘的山顶,上覆千尺积雪,终年不化,当年剑祖一剑,劈去了阻挡在它前方的一座山,剩余的剑气则将?这道山头劈去了一角,阳光倾洒在积雪上,便成了今日的‘雪山金顶’。”


    韩岁岁心不在焉地朝那雪山金顶投过?去一眼,“哦”了一声便收回了视线,紧接着便若有若无地朝江随舟看上一眼。


    江随舟心中?一沉,明白问题大约出在他身上,他不动声色抿了抿唇,继而笑道:“今日比试,我们刚好可以?看看东洲的剑法。”


    待坐到?阴凉处观看年轻弟子们比试时,韩岁岁的精神也已经恢复了几?分,而江随舟却?一直暗中?蹙眉,细细思索着自?己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到?底有何?不妥之处。


    韩岁岁的异常,回想起来,不过?这短短几?日,那日在千山派山脚下她还兴致勃勃要看雪山金顶,今晨却?有了别的心事?,而且还与他有关。然而江随舟将?自?己这几?日做的事?情细细数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都没有发?现不对之处。


    推倒云氏的布局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连鬼树都已经找到?,他的修为?也已经稳在了澄明境巅峰,虽说不比云氏老祖功力深厚,但同?在一个境界,打起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岁岁的藏身之处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他虽然不想瞒她,却?也不想将?她真正牵扯进来。


    至于这几?日的行程,也与往常无二……


    江随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开始不动声色打探道:“岁岁,中?午你想吃什么?这几?日都是在客栈里吃,倒是颇有些想下厨了。”


    韩岁岁道:“我都可以?。”


    江随舟仔细观察韩岁岁的神情,继续道:“东洲确实与中?洲的风土人?情有异,这几?日一直食辣,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韩岁岁看了过?来,瞧了一眼他的神色,道:“那便换清淡一点的好了,要不然你别下厨了,我们去集上吃。”


    江随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何?其敏锐,这一番便知韩岁岁确实是在关心他的身体,他们相处已久,他能不能吃辣岁岁一清二楚,如今被他这样一说便信以?为?真,未做丝毫疑问,便只能是因为?——他的身体果真出了什么问题。


    而能与这一样挂上钩的,便只有他的心魇了。


    一时之间,试炼台上的刀光剑影与相击之声似乎被放大了百倍,剑影映入眼帘,他的眼睛里立刻染上了黑红之色。


    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


    从幻心境出来不过?才三?年有余,心魇便如此难以?压制,发?作的速度实在远超他的预计。而且以?往心魇发?作他必然是知晓的,可如今心魇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他的探知,悄无声息地在岁岁面前显露出来。


    心魇,又在岁岁面前说了些什么呢?


    江随舟原本坐得松散,此时却?浑身僵硬,心头如坠冰窟。


    韩岁岁看完了这一场比试,终于觉出几?分精彩来,便推了推江随舟,想与他讨论一下精彩之处,却?看到?江随舟脸色一片惨白,看见她时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容来,可那笑容亦是苦涩至极,令人?心头涩然。


    韩岁岁登时紧张起来,江随舟的心魇不会?在这里发?作了吧?!


    她瞥了一圈周围正襟危坐的剑派长老们,心知自?己顶多打一两个,还不到?能打群架的时候,便想将?江随舟带离此处,却?不想被江随舟拉住了手腕。


    他已经镇定下来,道:“方才我模仿剑招,一时有些气血逆行,不碍事?的,我们等会?儿再走。”


    韩岁岁拽不动他,姑且信了,如坐针毡地又坐了好一会?儿,江随舟实在看不过?去,终于寻了时机拉着她离开了。


    一回到?客栈,门方才关上,气氛沉默片刻,韩岁岁便与江随舟同?时开口问道:


    “你还撑得住吗?”


    “我是不是心魇发?作了?”


    韩岁岁瞪大眼睛:“你你你……记起来啦?”


    奇异


    听到韩岁岁的话, 江随舟的眼睛顿时暗了一下,在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些失神。


    一种巨大的空茫感袭来, 他忘记了所处的究竟是何时何地,自己是谁, 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无觉的空白。


    过了一瞬, 空茫感消失,无尽的痛苦与苦涩涌了上来。


    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云氏是他的心魇所在,执念所在, 所以他必须要?推翻云氏,杀掉云氏老?祖, 为?谢氏雪恨。上一世云氏覆灭谢氏,他报了仇;这一世云氏又覆灭谢氏, 他没有理由饶过云氏。只要?云氏敢对谢氏动手, 有一次, 他便要?灭一次。


    云氏老?祖寿元将近,又刚愎自用, 对晋阶之路无比渴求,他便利用云氏老?祖的这一弱点, 用一颗假的“阴阳三生果”使云氏老?祖杀掉了不少云氏的心腹修者, 削弱了云氏的实力?;又提前将能够威胁到玉元阵的鬼树枝取走?,到时候毁掉玉元阵,再鼓动其?他世家,推翻云氏便会水到渠成, 无需多少冒险。


    等推翻云氏, 便可以着手消除心魇了。


    这一条路已经铺好了大半,唯一需要?做的是便是忍耐与耐心, 将一切推波助澜之事放在暗中?进行。一旦泄露,便要?做好与云氏鱼死网破的准备——千年皇族的积累哪里是可以小觑的?


    他是一个贪心的人,复仇与岁岁,他哪一个都?不想放手。


    可现在,心魇发作的程度如此之快,时间反而成了最?欠缺之物……


    江随舟抿了下唇,指尖已经掐出了血迹,他这一生,自少时起便背负上飘零复仇的命运,唯有遇到岁岁,才又得到一点快乐,却不想到头?来还是不能两全?。


    他将满心的苦涩咽下,无声无息之中?便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摸了摸韩岁岁的头?,道:“我记起来了,心魇的力?量被我压制太过,所以才会尝试反扑,无论它与你说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真正?的决定,你不要?信。”


    韩岁岁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


    江随舟对她的“轻信”并不感到意外,一来关于心魇的典籍实在太少,自上古以来世家就将心魇视作洪水猛兽,既欲除之而后快,却又不想记载太多而令人恐慌,这便使得那?些典籍仅仅提到心魇之形,却未提其?实质;二来则是与岁岁太过信他有关,正?如他信岁岁,这样假里藏真的话,才更难分辨。


    但他仍是想知晓:“心魇同你说了什么??”


    话音一落,韩岁岁便看了一眼江随舟,神色甚至有些好笑:“你不是记起来了吗?也没说什么?啊,你只是在说你小时候的事,什么?哥哥出门不带你去,你藏去了马车上,半路被发现挨了一顿胖揍,又说你母亲最?爱抚琴,夸你天分高但懒于练习,无端端给荒废了天分。”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江随舟,道:“心魇说的全?是你小时候的事,未曾想你幼时这样淘气?哈哈哈。”


    江随舟顿住,颇为?无奈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心魇就没提别的吗?”


    韩岁岁想了想:“说是没有说别的了,毕竟你夜游的时间也并不久,幸好你穿的是黑色的寝衣,不然半夜游荡到书桌的角落里,真的很吓人。不过你说非常想家,很想回去看看。”


    江随舟的眸子顿时停住,喃喃道:“是么??”


    韩岁岁:“怎么?啦?这有什么?不对吗?”


    心魇受制于天地规则,必须借宿主之力?才能存活于世间,谓之“心魔”,若是有哪一天想要?回到其?诞生之地,便说明这只“魇”已经快能够吞噬其?宿主了。


    但江随舟回过神来,却是勉强笑道:“心魇在其?诞生之地力?量最?强,它想让我回去,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韩岁岁:“这样啊,那?我们就偏不回去,不要?如它所愿。”


    江随舟笑起来,眸子有些黯淡:“是啊,我们不如它的愿。”


    ————————


    解决了这桩夜游的心事,韩岁岁又有心情游山玩水了,虽然江随舟还是会偶尔在夜里蜷缩在椅子上默默待着,但再也没有开过口,似乎是心魇的力?量正?在渐渐消退。


    但韩岁岁见到江随舟这样,怎么?会不心疼呢?只得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更加百依百顺了。


    只不过,她总有些不详的预感,仿佛哪里扯着一根线,让她的心七上八下的。


    这日游鬼市,黑沉的夜色笼罩下,一盏盏红色的灯笼悬在路边,鬼市中?游人如织,俱都?带着面具,穿着一色的黑袍,交谈砍价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人当街打架,场面十?分混乱,但周围的人却都?习以为?常,并不惊慌,让韩岁岁颇觉奇异。


    他们一路游走?逛街,买下了不少新?奇之物,就要?将要?返程之时,却遇到了一个全?身着大红袍的妖异男子,将他们拦下来,问道:“今日我与两位有缘,要?不要?来我的兰溪居坐一坐?”


    这名男子并没有戴着面具,在这深沉夜色下的鬼市更显怪异。


    韩岁岁惊奇,问:“我们两个?”


    那?男子狭长?的眸子扫过他们二人,笃定道:“对,就是你们二位。”


    这鬼市里不做任何遮掩,便直冲着他们两个来,实在怪异,韩岁岁心下有些警惕,便要?婉拒,却感觉江随舟牵住她的手紧了紧,让她的话咽了回去。


    韩岁岁听见他道:“可以。”


    那?男子便满意的笑了笑,道:“随我来吧。”


    鬼市处在一片秘境之中?,乍一眼看上去便似荒郊野地里随意辟出来的一片集市,然而若是凑近了瞧,却能发现有些摊子并不是简陋的小摊,而是用空间法术折叠而成的小楼或庭院,进去之后别有洞天。


    那?男子的“兰溪居”便是这样一个空间法术,外表平平无奇,然而一进去却是一个极其?精致的奢华庭院,庭院里种满了花草树木,颇有些庭院深深的意味。


    韩岁岁与江随舟随着那?名男子在院中?亭子里落座,而韩岁岁却忽然听到躺尸已久的系统突然诈尸道:“岁岁,这里面的能量波动有点奇怪。”


    韩岁岁一惊,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系统道:“说不清楚,但是这里的能量强度比外面高了至少2000%。”


    韩岁岁已经戒备了起来,悄悄给江随舟传音:“这里似乎有点奇怪,我们走?吧。”


    江随舟端茶的手指紧了紧,却道:“无妨,再等一下。”


    而此时那?名男子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小动作,笑道:“放心,我这里虽然布了阵法,却不是为?了对付你们的,这里地处鬼市,总是要?防备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虽然这样说,但韩岁岁却并没有相信多少,只不过她非常疑惑江随舟的态度,他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那?名男子见他们不语,便继续道:“我名将离,‘将要?’的‘将’,‘离开’的‘离’,是这鬼市的管事之一,之所以找你们来,是因为?你们是中?洲之人。”


    “我多年前曾在中?洲遗失一物,一直想将其?找回,无奈分身乏术,所以只能寻求他人的帮助,但你也知道,中?洲来东洲之人本就不多,得来鬼市之人便更少,我就只能碰见一个算一个了。”


    “不过你们也放心,只要?你们答应帮我寻找,即使只有线索,我也会支付报酬的。”


    将离打量他们几眼,忽然道:“唔,比如缓解心魇之物,或许你们会需要?呢?”


    他这话一出,无疑在韩岁岁心上砸下了一道惊天巨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心魇可是连玄天派的掌门和众多长?老?都?没有发现!


    江随舟也抬眸望去,与将离无声对望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要?我们帮你寻什么??”


    将离缓缓笑开:“一盏灯。”


    将离便缓声将这盏灯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大约是见他们二人仍是十?分沉凝,便起身道:“我这里尚有那?盏灯的留影石,你们可要?看一看?”


    韩岁岁与江随舟对视一眼,她心中?对将离所说的缓解心魇之术非常心动,但又十?分担心这是一道陷阱,并不想要?去看,捏着江随舟的袖子拽了拽。


    而江随舟却传音道:“放心,以我现在的修为?,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你留在这里,我去看一看,若是有什么?不对,你便立刻激发我留给你的符篆,传送离开。”


    韩岁岁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江随舟与将离离开,却久久没有回来。


    韩岁岁坐在绿植满园的庭院中?,静静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茶,长?久的沉默了下去。


    最终


    许久,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


    她对着庭院里?的虚空问道?:“他有没有什么东西留给我?”


    又过了一会儿,将离的身影出现在长廊深处,他?恭敬弯腰施了一礼, 道?:“家主并不想?瞒着您,但他?说, 您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他给您留了一些东西, 但他?也?嘱咐属下?,不能将东西现?在给您。”


    韩岁岁已经有所预料,闻言也?不再诧异, 只是问道:“什么时候?”


    将离怔了一下?,随即答道?:“三日之后。”


    韩岁岁点?了点?头, 道?:“再上一杯热茶吧。”


    看上去?接受态度良好,反倒让将离十分惊讶, 但他?心知韩岁岁当下?的心情并不好, 所以未曾询问, 只是按照韩岁岁吩咐,让手下?重新上了一杯茶, 继续道?:“属下?就守在不远处,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除了不能离开这处院子, 其他?都可?以。”


    韩岁岁又是点?了点?头。


    她在识海里?对系统抱怨道?:“我最讨厌他?瞒着我做一些危险的事,但是这个人啊,真让人没办法。”


    系统却暂停住了正在播放的动?漫,对韩岁岁道?:“可?你也?没有被瞒住啊。”


    韩岁岁笑了笑, 颇有些狡黠的意味, 道?:“那当然了。”


    系统此时叹了一口气:“岁岁,我不知道?江随舟要做什么, 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可?得记得,你现?在这条命就已经是捡回来?的了。”


    韩岁岁怔了一下?,也?叹了一口气:“是啊,捡了好多回呢。”


    随后她将桌上的热茶小啜了一口,趴在桌上细数起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将离见状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不仅是这鬼市的管事,也?是谢氏在东洲的大管家,家主走?之前?叮嘱了好几遍,让他?看好家主夫人,现?下?看来?亦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夫人虽然年岁并不大,但胜在机敏又沉稳,并不做乱来?硬闯之事,给他?省了好大的麻烦。


    接下?来?只要夫人不踏出?这院子,撑过三日,便能完成家主的嘱托了。


    想?着,他?又有些担忧:家主这一去?,便要同云氏撕开脸了,云氏高手如云,虽然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却不知道?情形究竟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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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洲,云氏皇宫。


    江随舟穿着一身?黑衣,隐在云氏皇族的宫殿阴影中,静静数着时辰。


    子时刚过不久,祠堂玉牌前?的香静静燃着,散发出?阵阵奢靡香气与袅袅烟雾,侍奉守夜的婢女将燃尽的香取下?,插上三支新香,动?作刚完成,跪行下?来?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婢女诧异,下?意识转头望向了祠堂旁边的侧殿,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便皱了皱眉,向旁边站着的婢女伸手,低声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竟然闹到这里?来?了。”


    婢女恭敬应下?,转身?出?去?。


    室内重新归入宁静,显得外面的声音越发喧哗。


    很?快,婢女步伐匆匆地回来?,低声回道?:“据守卫通传,天极殿出?了些问题,好像有人擅闯。”


    管事的婢女狠狠皱眉:“天极殿离这里?这么远,怎么会闹到这边来??你再去?探听一下?。”


    然而此时,侧殿里?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不用了。”


    管事的婢女顿时跪伏行大礼,声音颤抖道?:“老祖息怒,都是奴婢办事不利,惊扰了老祖。”


    那道?苍老的声音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不关你的事,是这个余孽……哪个氏族来?着?我这记性不好,都忘得差不多了。”


    管事的婢女随即一惊,看向了面前?的人,只见“她”像是一张皮一样软塌塌地落在了地上,而在她身?旁的阴影里?,却迈出?来?一道?修长的黑衣身?影。


    此时,侧殿的白玉门帘被拉开,一个苍老佝偻、身?着华丽皇袍的老人被搀扶了出?来?,他?随手指了指想?要抽出?腰上软剑的婢女,那婢女额心便出?现?了一道?血花,随即周身?灵力顷刻之间?向老人涌去?。


    婢女当即死亡,而老人却直了直腰背,舒服地喟叹一声:“千山境上阶的补品,滋味真是不错啊,只可?惜太少了一点?,享受不起啊。”


    江随舟并不与他?废话,眸中蓝光一闪便甩出?了一道?剑阵,向华服老者兜头砸去?。


    而那老者眸光一闪,当即踏出?一步,避开剑阵到了江随舟身?前?,而他?手中也?凭空冒出?了一颗闪着黑色光芒的圆球,十分小巧,却蕴含着恐怖的威压,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里?面游走?的诸多细小电蛇。


    他?将圆球向江随舟砸去?,当然没能砸中,却将这祠堂瞬间?轰成了废墟,而他?身?边服侍的人早已碎成了渣,留下?了一堆黑色碎屑。


    这赫然是一具傀儡。


    然而当江随舟发现?时却眸光一闪,因?为那本不该是一具傀儡,而应当是云氏另一位澄明境高手。


    他?当即皱眉,心下?有些凛然:今日动?手,分明是临时起意,就连对玉元阵动?手的下?属也?并不知晓,云氏又是哪里?来?的消息?何况云氏老祖向来?怕死,绝不会让自己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为何今日突然遇袭,却如此游刃有余的摸样?


    想?到这些反常之处,但江随舟却一点?也?不慌乱,他?已经将韩岁岁留在了那道?无论如何也?攻不破的阵法中加以保护,又将中洲与东洲的传送法阵销毁殆尽,让一向绝佳运气的风离殇和云冥瑾也?在东洲赶不回来?,无法影响战局。


    今夜这番局面,若非云氏老祖能提前?预知,便是云氏一直就有此种防范手段,而他?前?世并未撞上,所以并不知晓而已。


    至于云氏老祖的反应,说他?阴狠狡诈都全然不足以评价,什么反应都是有可?能的。


    前?世他?并未与云氏老祖直接交手,是云氏老祖最后寿元将近,急切晋阶,走?火入魔,只留下?云氏的另一位澄明境守护家族,而他?又设计云冥瑾与这位澄明境起了龌龊,用计将人弄死的。


    如今正面对上,云氏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而在打斗之中,云氏老祖仍在传音:“你是哪家的小崽子,看上去?如此年轻,让我想?想?,我这些年来?灭掉的世家大族……樊氏、施氏、周氏、谢氏……看样子都不是啊……这就奇怪了……”


    云氏老祖一一试探,然而江随舟全然不为所动?,却听云氏老祖继续道?:“樊氏留下?来?两个小崽子,一个半年就死了,还有一个勉强晋阶到千山境就想?来?行刺,死了;施氏是一个女娃娃,混进了皇宫,还给我云氏生了个孩子,死在了后宫倾轧中;周氏也?有两个,可?惜不走?运,撞上了路过的鬼修,早就只剩了皮囊;那就是谢氏的那个小崽子了……”


    说到这里?,云氏老祖桀桀笑了起来?,问道?:“你竟然能坚持到澄明境,实在不错,不过……是不是心魇压制不住了?”


    这句话简直如春日惊雷一般炸响在了江随舟耳边,他?抬眸望去?,见到云氏老祖脸上得意的笑容,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是你给我种下?的心魇?”


    云氏老祖笑得脸上的皮都皱到了一起:“不然你以为,我会容许你活到今日?”


    他?眼中凶光毕露,望向了江随舟身?后:“你马上就会堕魔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你是最接近成功复仇的一个。”


    他?话音刚落,江随舟身?后便有笛音响起,那笛音低沉无比,似有无限的迷障如利刃般刺入耳朵,直达人心。


    江随舟当即从打斗中脱身?出?来?,封闭了自己的听觉,果然见到了正在吹响笛音的人——正是云氏另一位澄明境。


    而他?同时也?发现?,封闭听觉对这笛音竟然毫无效果,那笛音似乎越过了人的听觉,直接对魂魄起作用,过去?那些年所有压抑的痛苦、那些数不清的阴云,在笛音响起的一瞬间?被引爆了,江随舟的眼睛里?立即浮现?出?了黑红之色。


    但待到此时,他?嘴角却忽然勾了起来?,嘲讽地看了一眼云氏老祖,只见云氏老祖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紫色纹路,配合着他?皱巴巴的皮肤,显得极为怪异恐怖。


    云氏老祖也?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恐,继而又恢复了阴毒:“你用毒?但是那阴阳三生果我并没有服用,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江随舟只是冷嗤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云氏老祖疑心太重,在寿元将近之时却偏偏找到了难得的珍贵晋阶之物,即使云氏老祖再心动?不过,却也?都有不服用的可?能,所以他?并没有将毒放在阴阳三生果之中,而是涂在了表面。


    只要云氏老祖拿过来?端详,便会沾染上这毒,而今日他?亲自前?来?,便可?以将毒性引发出?来?。


    江随舟:“蚀骨灼心之毒的滋味,如何?”


    他?说着这句话,眸中黑色已经覆过眼睛大半,嘴角也?溢出?了血,然而心中却快意无比。自从谢氏覆灭之日起,他?便想?让这恶心的老家伙尝一尝这样蚀骨灼心的滋味,今日终于成功了,却没有想?到身?上的心魇是由这老家伙种下?的。


    倒是也?无妨,只要能杀了他?,只要能杀了他?,就无妨。


    江随舟干脆放弃了封闭听觉,任由笛音在魂魄上穿过,心魇一步步壮大,蚕食着江随舟的魂魄,可?与此同时,他?的实力却没有下?降,反而因?为心魇带来?的疯狂而令云氏老祖更加难以招架。


    云氏那位澄明境见状,当即加快了吹笛的节奏,而云氏老祖也?不甘于受制于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见自己无法遏制毒素的蔓延,竟然从方才死去?的婢女身?上复生了,而自己的皮囊却软塌塌倒了下?去?——脱魂重生之法!


    云氏老祖向来?自傲,脱魂重生也?实属逼不得已,到了这个份上,他?终于正视起了江随舟,刚从婢女的尸体上重生,便吹响了自己手指上的骨哨,霎时间?一扇门从虚空中落下?,渡厄宗和玄天派的两位澄明境掌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氏老祖冷哼了一声,道?:“这下?看你怎么办?”


    渡厄宗宗主与玄天派掌门立即辨清了战局,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江随舟保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开口道?:“玉元阵已经毁了,你控制天下?人的手段已经没有用了,你觉得,他?们还会甘心为你云氏做马前?卒吗?”


    云氏老祖心中陡然一惊,此刻终于明白了江随舟出?现?在此处的第二个目的——拖住云氏的两位高手,好摧毁玉元阵。


    他?的生命如此漫长,被人逼入如此绝境的时候也?实在寥寥,他?向江随舟看去?,看到江随舟身?上遮掩不住的风华与锐利,终于有了些岁月不饶人的感叹,但,他?执掌天下?多年,怎会没有几张底牌呢?


    他?望向渡厄宗与玄天派的两位掌门,他?们一人仍是中年人,一人却也?如他?一般满头白发,前?浪不如后浪吗?倒也?未必。


    云氏老祖道?:“你们可?都是发过誓的!”


    当初以玉元阵作威胁他?们后代的手段,逼迫两人发了道?心誓言,本意不过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竟然当真派上了用场。


    而他?话中暗含的威胁,渡厄宗宗主与玄天派掌门都十分清楚。


    渡厄宗宗主道?:“确实如此。”


    而玄天派掌门道?:“唉,自从他?拜入宗门,我便料到会有这么一


    依譁


    天。江随舟,不,我应当叫你……谢随之,云氏天下?承平已久,你当真忍心掀起波澜,令生灵涂炭吗?”


    江随舟听到这话,颇有些想?笑:“云氏执掌天下?,造就了多少生灵涂炭?事到如今,反倒是伸张正义者扰乱了天下?太平了?”


    他?扫视了面前?的四人,还有宫殿周围源源不断赶来?之人,接着道?:“何况如今你们人多势众,还轮得到我来?‘深明大义’?”


    听到这里?,四人俱都一脸阴沉,云氏那位澄明境更是怒道?:“你既已在此以身?布阵,将我们都拖进了绝境,做甚么还要装作下?风的样子!”


    江随舟淡淡笑了笑,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将视线放在了远处被火光染红的天边,他?轻声道?:“你们都该下?地狱,我也?是。”


    之所以不顾及心魇的吞噬,便是因?为他?从来?时,便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了。


    正面对上四位澄明境,是他?想?过的最差的局面,却也?是云氏放在明面上的牌,只消传讯及时,他?便会全然处于下?风。


    而澄明境又足可?以一步跨越千里?之外,若让他?们活着离开,岁岁和谢氏其他?人就十分容易被追杀清缴,所以,以身?为阵,是最好的办法。


    他?心中闪过诸般念头,却知道?这阵法有个最大的弊端——若是身?死,便魂死道?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而另外四位澄明境显然也?都知晓这件事,对他?的出?手越发不遗余力,江随舟勉力支撑,一边催动?阵法的形成。


    引动?心魇的笛音再一次响起,剑阵与符阵相继打来?,江随舟一心二用,身?上渐渐负伤,但是得益于前?世今生的魂力积累,他?应付得竟然不算吃力,只是神智渐渐消失,眸中的黑红之色越发明显,他?身?后的黑发开始无端飞起,在月光下?越发呈现?出?妖异之色。


    江随舟迟滞的思绪想?道?:有些不妙啊。


    若是先一步被心魇吞噬,便会成为“魔”,到时候以仙门的手段,净化一只“魔”,可?要容易得多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便会功亏一篑了。


    但到了此时,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没有办法,唯有拼死到底了。


    阵法以江随舟为中心,各向东南西北四角延伸,将四位澄明境包裹其中,若是谁试图向远处遁走?,这阵法的范围便会相应扩展。而不仅仅是澄明境,阵法中的其他?人也?都无法逃出?。


    由于放开了对心魇的抵抗,加之三位澄明境不遗余力的攻击,江随舟的动?作和思绪越来?越迟缓,即使阵法只差一步之遥便可?全然成形,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了。


    而就在江随舟的神智即将堕入黑暗的一刹那,一声铃音突然响起,像是黑暗之中的一束光照耀在了眼皮上,江随舟赫然清醒,已经放缓速度的阵法在骤然之间?就此形成了。


    这一道?铃音来?得如此及时,令在场之人都十分猝不及防。


    江随舟将目光投到那铃音上,目光突然凝结住了:那道?发着绿色光芒的清音铃捏在一只木头雕刻的手指中——是一具不知何人附魂的木头傀儡!


    那木头傀儡分明只有再粗糙简单不过的五官,江随舟的心却似突然被一道?大力捏住了。


    他?立即闪身?到了傀儡身?旁,护在了它身?前?,比起刚才,他?现?在的神色更加可?怖,眸中黑红之色交替,显然是在狠狠压制着情绪。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但阵法既然已经形成,攻击便从天地之间?不断出?现?,这是他?千挑万选的阵法,他?最知道?这阵法的威力,连澄明境都无法抵挡,何况千山境?更何况一个连肉身?都没有、只剩魂魄的傀儡?


    阵法不断吸取江随舟的力量和血肉,落下?的攻击化作无法抵挡的利剑穿透阵法中所有人的血肉,江随舟扶住傀儡的手臂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听到自己不停呢喃:“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


    而韩岁岁附身?在傀儡身?上,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灵魂正在消散,其实是很?疼的,但是看到江随舟眼角滴落的泪,又觉得是心里?更疼一点?。


    她试图用传音之法,也?不知道?江随舟到底能不能听到,她说的是:“因?为你救了我许多次,所以偶尔换我救你一次,也?很?公平的,对吧?”


    自从知道?了江随舟有心魇开始,她便一直担忧心魇爆发的那天,为此一直不停地努力,不停地练功,却仍然太慢了些。


    关于心魇的记载太少了,所以她并不知道?江随舟夜游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如此聪慧,却知道?从心魇的下?一个阶段——魔开始着手,知道?入魔之人可?以被清音铃唤醒。


    只需要在江随舟入魔的一刹那摇响清音铃,便能让他?短暂恢复理智,继续压制心魇。


    这只清音铃便是她想?去?鬼市的缘由。


    传送阵封闭,但降神却是可?行的,傀儡在玄天派的库房中存了许多,只消传讯给大师兄,让他?在傀儡上画上降神的符号,她便可?以附魂到傀儡身?上。


    以前?也?是不会的,但在幻境的经历却给了她不少灵感。


    就是有点?对不起大师兄,他?也?姓云,要是知道?她帮江随舟把他?的老祖宗给杀掉了,不知道?会不会很?生气。至于师父,立场不同,就当她是叛徒好了,到了这一步,早就回不了头了。


    不过嘛,好歹师徒一场,她已经让大师兄提前?收集了师父的魂丝,就像她收集江随舟的魂丝一样,在这个玄幻的世界里?,什么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复活当然也?不例外。


    一如她的穿书。


    她猫在宫殿外面许久,在听到“谢随之”这个名字的时候,终于知道?了之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为什么女主风离殇身?边的男二和书里?描写的大不一样,原来?那并不是男二,江随舟才是。


    她竟然到了现?在才知道?“真相”,但是也?无所谓了,风离殇的故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有那么一点?,觉得穿书这个事,还是太累了点?,修炼很?累、谈恋爱也?很?累,或许从一开始,当她不得不在阴骨林里?独自穿行、战战兢兢的时候,就已经昭示了现?在并不平顺的一切。


    穿书这种要做主角的事,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韩岁岁自娱自乐的想?道?:如果还有来?世,请让她做一只咸鱼吧。


    至于来?世究竟有没有,既然不是她能决定的,又何必耗费力气去?想?呢?


    韩岁岁走?马观花地想?着这一切,魂识很?快消散凋零的时候,感受到了江随舟试图将自己的魂识与她的魂识纠缠的过程。


    她最后望了他?一眼,心道?:如果能复活,活得快乐一点?吧,江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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