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集松了口气。
他刚刚表现得天衣无缝，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其实很是提了一口气。
宋集将同意书递了回去。
“多谢，之后麻烦您了。”病床上的少年不卑不亢。
王助理有一点恍惚，这少年气度比董事长还要沉稳几分。
宋集坐直身，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进了枕头的夹层里。
此时宋集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这一双腿有多疼。
宋集刚刚精神紧张的时候只顾着关注周围的情况了。
现在肾上腺素的作用退去了，那些被麻痹的痛楚加倍袭来。
宋集咬住后槽牙，他决不能倒在这。
如果在上手术台的时候晕倒了，医生是不敢给打麻药的。
麻醉医师会分辨不出来麻药的剂量是不是重了。
宋集此时不得不找点事情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斟酌了一下，很自然地开口问道：“王董助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王助理笑了笑：“小少爷第一次打了我的电话，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董事长很重视，只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及时赶过来。”
宋集终于知道了这不同的剧情是从哪里开始发生了转变。
小反派居然主动联系了王助理。
不，更奇怪的是，一向对小反派不怎么在乎的父亲居然会为了他把自己心腹的助理派了过来，全程负责了这件事。
宋集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昨晚过来和宁亮说的那几句话如同蝴蝶煽动的翅膀，引发了之后一连串的改变。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反派的腿保住了这就是最重要的。
很快医生推着病床过来了，宋集被打了全麻之后很快失去了意识。
*
等到苏光潜再次醒来后，他的腿已经被纱布和固定器包裹得非常紧实。
麻药劲已经过了，腿上的痛苦却依旧鲜明地存在着。
但是他的腿还在。
苏光潜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高不高兴。
他确定了，他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灵魂。
昨天他给王助理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后，王助理表示会立刻过来。
那时候差不多是下午5点。
但是之后他没有一点记忆。
而双腿也做了手术保住了。
医生不可能将昏迷的他送上手术台。
是第二人格吗？
还是那个世界意志为了阻止他杀掉主角攻受的小把戏？
苏光潜静静地垂下眼眸，也挡住了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杀意。
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会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灵魂找出来，有耐心地靠近这个入侵者，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上辈子的经历告诉他，如果想要得到成功，那一开始要懂得忍耐。
沉住气。
可以适当地出卖自己。
麻痹敌人之后，就可以如同所有的猎食者一样，一击致命。
他想起了上辈子被截肢之后的那段痛苦日子。
他看了无数遍的动物世界。
看着冰冷滑腻的毒蛇静静地埋伏在树叶枯枝之下，只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会猛地冲出，将毒牙狠狠地扎入猎物身体。
他学会了。
苏光潜躺在床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着急。
会有杀掉对方的机会的。
他稍微翻了一下身，突然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枕头下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硬物。
这一瞬间苏光潜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是王助理留下的吗？
还是他的“好哥哥”留下的威胁？
会是什么？
窃听器还是小型炸弹？
苏光潜动作轻慢地将它拿了出来。
少年将小小的硬物举起，看清之后他露出了一点疑惑。
这是……一颗糖？
镭射激光一样的五彩糖纸在阳光下看起来异常地闪耀，里边包裹的看起来是一颗透明的水果硬糖。
难道是包装得像糖果一样的窃听器？
苏光潜小心翼翼地打开糖纸，里边除了一颗半透明的糖果之外别无他物。
苏光潜下意识想到了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灵魂。
会是他留下来的吗？
苏光潜冷淡地将糖果包了回去，放回了原位。
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高级vip的病房只接纳一个病人。
三声敲门声之后，来人就将门打开了。
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看着非常社会精英的王助理进来了。
“小少爷休息得怎么样？”他带着一个和善妥帖的笑容：“医生说还好手术比较及时。再晚一点，您的腿就需要截肢了。”
苏光潜还记得上辈子他做过的那些事情。
他很快做下了决定，露出了一个符合16岁少年的表情。
感谢又带了一点讨好。
“谢谢王助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王助理恍惚了一下，好像，和手术之前的少年不太一样。
苏光潜自然没有错过王助理的表情变化。
看来，那个冒牌货的性格和他刚刚表现出来的不太一样。
王助理想了想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
他笑了笑：“小少爷叫我王恒就好，您之前叫我王董助我还有点不习惯。”
苏光潜瞳孔缩了下。
他一直叫王恒王助理，从来没有叫过他董助。
而且一般人遇到这种助理的第一反应就是普通助理，哪里知道什么董助不董助的。
苏光潜心中对另外一个灵魂又有了一定的猜测。
有意思。
苏光潜所有想法也只在一瞬间。
他笑了笑：“恒哥。麻烦你了。”
王助理摆摆手：“没事，小少爷好好养病，老爷说了，等他回国就立刻压着大少爷来给您道歉。”
苏光潜略低了头：“谢谢。”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不是哥哥的错”这种话彰显一下兄友弟恭。
但是他觉得恶心。
苏奈上辈子就从打折了他的腿开始找到了乐趣。
撕掉他的作业，找人把他关进厕所，再到找人画漫画羞辱他失去的双腿。
苏奈被苏父管着，不能出去胡作非为，但是霸凌折磨他一个私生子却是没有人会为了他出头。
苏光潜很清楚，自己这次得到了救治也是因为苏父担心这件丑闻暴露出去，会影响他们家企业的股价。
苏家的所有人，如同一盒快要过期的水果。
最外一层看起来还是完整鲜亮的，里面却是几乎要烂透了发霉了。
苏光潜觉得，他也是。
王助理很快打点好了一切，表示自己还有事要忙，就先离开了。
没人的高级病房很快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寂寥之中。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了一般。
苏光潜曾经很喜欢这种安静。
没有恶心的人或事。
干净极了。
但是，现在他身体里有了一个不知道来处的灵魂。
烦躁。
苏光潜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明明白白的厌烦和嫌恶。
果然世界意志最知道怎么恶心他了。
如果是讨厌的人，他还能躲开，或者是把对方解决了。
可是当一个讨厌的灵魂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时候，他能做的就太少了。
少年人很快收敛起了自己深沉如海的冰冷恶意。
苏光潜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高级病房，环境比之前的要好很多。
床头柜上还放着印有医院标志的便签条和笔。
苏光潜伸手将它们取了过来。
他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你是谁。
少年人的笔迹自带风骨，凌厉的意味几乎要透出纸背。
他看着自己的字，默默地将这一张便签条撕得碎碎的，扔到了垃圾桶中。
见字如见人。
他要营造一个毫无威胁的人设。
苏光潜又将这三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这次用的是最不会出错的楷书，笔画规矩到了有点死板的程度。
苏光潜将纸条压在了那一颗糖果底下。
腿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少年对此仿佛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默不作声地在心里规划着之后要做的事情。
首先，他要在远离苏奈和宁亮的地方做自己的事情。
不是他不想直接报仇，实在是这个世界对于这两位的主角保护的可以算是密不透风。
但凡是靠近他们的人，都会不自主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做事。
目前看来，只有他自己可以挣脱出这个奇怪的圈子。
可是这还不够，他需要继续足够的力量，不管是权势还是金钱。
等到一定程度了，他才可以有和他们分庭抗礼的能力。
苏光潜想到这，不免有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灵魂。
少年盖在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紧了紧。
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阻挠自己呢？
是类似于这颗糖果一样的糖衣炮弹吗？
或者，是傲慢自大的直白干预？
苏光潜松开了拳，又将那粒糖果取了出来。
五彩的糖纸在阳光下比宝石还要闪耀几分。
折射出来诱人的光芒。
苏光潜感觉自己的鼻尖都萦绕着甜甜的水果味，似乎是柠檬和百香果的气息。
就好像是鱼钩中的饵料一般。
越美丽的东西大概越会有杀伤力吧。
他的确很久没有吃过糖了，似乎生活的苦味渗进了每一个细节之中。
但糖终究只是糖，并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
苏光潜想，他宁肯苦一辈子也不会接受糖衣炮弹。
如果那个灵魂打着的是这个主意，那他倒是可以配合着演上几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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