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要成亲了,是不会见你的。还请越大夫识趣些,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京中为好,否则别怪四皇子不顾往日情面!”


    凶恶中带着嘲讽的声音灌入耳中,听着特别耳熟,好像之前听过同样的话。在一阵黑蒙过后,越清眠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摔在一处杂物堆里,随身的药箱翻倒在地,脉诊和药瓶散了一地。


    护卫打扮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轻慢与不屑。


    越清眠登时便愣住了——这个人不是四皇子身边的鲁丰吗?可他不是几年前就被苍莫止杀了吗?


    见他傻愣在那儿,像是被吓住了,鲁丰自认是恐吓倒位了,“呸”了一声,便进府用力关上了门。


    越清眠下意识地捂上自己的肚子,毒药穿肠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他原本应该趟在苍莫止墓碑旁的土坑里等死,怎么眨眼的工夫就在这儿了?


    腹上并没有真实的痛感,只有腰背上有碰撞的钝痛,再低头看到自己白皙修长的手,那是还没有被毒药染黑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竹绿色的绣兰花外衫,是他二十岁生辰时四皇子苍闻启送他的,后来这衣服被他扔火堆里烧了啊。


    越清眠抬手按住发胀的头,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疑惑再多,身处当下也得弄明白现状,越清眠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虽然多年未再入京,但这个地方他还记得,是四皇子府的后门。


    他恍惚回忆起自己被逐出门派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京中来找苍闻启,结果得到的就是苍闻启要成亲的消息。当时他就是被鲁丰推出的门,摔在了杂物堆上。


    看看再无他人的周围,结合自己的现状,越清眠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重生了。


    越清眠惊诧的同时,心里隐隐透出一丝欣喜,这是不是表示他有机会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了?!


    顾不得身上的钝痛,越清眠爬起来,不忘拍拍身上的土,然后快速收拾了自己的药箱。上一世他被赶走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先是被逐出师门,后又被海誓山盟的恋人背叛,失魂落魄的他连药箱都没收。如今想来,真是傻的无法评价。


    阴霾的天气,吹来的风都带着水气,看起来随时会下雨。蝉鸣阵阵,入伏后的蝉仿佛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般,叫的不分时辰,声嘶力竭。


    越清眠抬头望着墙内生长出来的高大树木,他都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认真听过蝉鸣了,又有多久没有在意过四季的变化了。他好像麻木了很久很久,如今乍然留意起来,居然发现世间的一切竟如此美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现在,苍莫止还活着!


    往前走了没几步,越清眠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从药箱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随即在四皇子府的墙根处捣鼓了一会儿,才复起身离开。


    身上没有太多银钱,趁雨来之前,越清眠找了家便宜但还算干净的客栈歇脚。刚进房间,大雨就像倒豆子般落下来,街上的行人摊贩纷纷跑起来避雨,乱成一团。


    推开窗子,让带着泥土气的空气吹进来,雨止了蝉鸣,没多会儿,街道就安静了,只留雨声。


    越清眠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当初他被从皇四子府赶走后,并没有立刻离京,而是还希望能有机会见苍闻启一面。最后是准四皇子妃的娘家怕节外生枝,派人追杀他,他才逼不得已离开北上。


    遇到苍莫止时是九月下旬,苍莫止前往封地。算算日子,苍莫止封王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就算现在的他没有苍莫止的任何承诺,可如果他现在去找苍莫止,苍莫止肯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这样做,现在医谷被一群蒙面人毁了,外界都在传是因为医谷卷入了太子之位的争夺,遭人忌惮,才落得如此下场。


    眼下他身份敏感,就算已被逐出师门,短时间内别人也不可能把他和医谷完全分割开。苍闻启都知道趋利避害的对他闭而不见,他肯定不能主动去给苍莫止找麻烦。


    至于医谷到底是被谁毁的,越清眠一直没能找出答案,如果说上一世他真有什么未完成之事,大概就是这一件了。


    窗外的雨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越清眠看雨的姿势也一直没有变过,似乎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感受时间的流逝,感受自己还活着,或者说又活过来了。


    至于下一步的打算,越清眠已经想好了,准备明日一早便离京去办事。


    俗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越清眠这一觉睡得很好,起床后太阳已经升的挺高了。下楼吃饭时,就听小二在和客人闲聊,说今天早朝,皇上封了三皇子苍莫止为慎王,重阳后便要前往封地了。


    “三皇子是诸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吧?可真厉害啊。”


    “可不是嘛!三皇子战功卓越,第一个封王是应该的。”


    “这倒是。我听说三皇子在上一场战事中受了重伤,不知道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小二叹了口气:“听说是伤在了手上,日后恐怕是上不了战场了。”


    客人也跟着叹起来,百姓们大多不了解政事,却明白武将强,国才能安。


    “诶?客官您醒啦。”见越清眠下楼,小二迎了上来,“可要吃点啥?店里现在有馄饨、包子和素面。”


    “来一碗馄饨吧,再加一个包子。”越清眠说。


    “好嘞,您稍等!”


    越清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雨后的天格外闷热,尤其是在伏天里。


    包子是先上的,越清眠并不着急吃,而是向小二打听起来:“刚才听你们说三皇子封王了?”


    “是啊是啊,封了慎王。”小二乐道,在京中做小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清楚的很,“今天晚上宫里办宴呢,说是给慎王庆祝,皇子大臣们都会到场,估计下午长安街那里要热闹了。听您的口音不像京中人,您若无事,倒可以去凑个热闹。”


    长安街是京中直通皇宫的主街。平时庆典,接待使臣等,王公贵族们都会从那边过。


    越清眠微微点头,庆典他不感兴趣,可想到能遥遥看一眼苍莫止,他还是心动了。


    不到傍晚,长安街的街道两边已经围满了人。大惠朝的民风是很开放的,女子赶这番热闹,大大方方地欣赏贵族男子并无不妥。


    越清眠背着干瘪的包袱,提着自己的药箱,挤在人群中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静待。


    最先往皇宫去的是苍闻启,苍闻启坐在马车里,为了显示自己亲民的一面,他掀开了窗上的帘子,让百姓们能看清他的脸。


    苍闻启长相文雅,给人的初印象就是家境很好的读书人,脸上总带着无害的微笑,让人难以产生防备心。


    以前越清眠总觉得这张脸是让他能感觉到岁月静好的,无争的生活平淡是真。而如今,他只觉得反胃!


    就是这个总跟他说没有争储之心的人,最后坐上了太子之位。也是苍闻启,派人刺杀苍莫止,苍莫止为保护他,不幸遇害。


    不过苍闻启最后也只是太子罢了,因为他亲手杀了这个虚伪的人,为苍莫止报了仇。现在想来,也是痛快的。


    不知是偶然还是越清眠憎恶的眼神太过强烈,苍闻启居然往他这边看过来,正正好好与他对视上了。


    苍闻启表情一僵,越清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在他瑰丽的脸上显得格外讽刺。


    苍闻启迅速调整好情绪,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从容地坐在车里,仿佛看到越清眠只是他的幻觉。


    四皇子的队伍过去没多会儿,苍莫止便骑着马出现了。只见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左手拉着松垮的缰绳,右手垂于身侧。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作为大夫,越清眠能看出他脸上的憔悴。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肆意野性的少年,如今却是这副样子,而越清眠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苍莫止现在的样子,忘记了他曾经的恣意。如今回想,苍莫止年少样子在他脑子里还是鲜活的,甚至那股欠揍的劲儿也没消散多少。


    回忆越是鲜活,越清眠就越是一刻不敢再耽搁,再认真地看了苍莫止一眼后,越清眠便动身离开了。


    上一世因为他的忽略和封地药品短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苍莫止勉强还能用的左手经过治疗后还能稍微灵活些,而右手是彻底废了,这次越清眠肯定不能重蹈覆辙。


    走出长安街没多远,越清眠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抬眼一看,居然又是鲁丰。


    这次鲁丰眼里依旧满是不屑和轻慢,只是说话的语气收敛了不少:“主子要见你,跟我来。”


    “呵!”越清眠冷笑一声,“他谁啊?想见我就见?”


    他毫不怀疑苍闻启在人群中看到他后,因为种种的不放心,要见他一面。可惜啊,风水轮流转了,他越清眠不稀罕了!


    鲁丰皱眉:“主子请你过去,已经是给你脸面了。”


    说着,他让开了一点位置,让越清眠能看清巷子里停的马车。明明昨天越清眠还到府上砸门要见主子,怎么今天就给脸不要了?


    “你主子给的脸面,现在在我这儿一文不值。滚!好狗不挡路!”说罢,越清眠用药箱撞开鲁丰就往前走。


    鲁丰哪肯罢休?他为四皇子办事,别人多少都会给他些面子。就算是在越清眠与四皇子情谊正浓的时候,越清眠也不会对他如此疾言厉色。


    见鲁丰这么长时间都没把人带过来,苍闻启掀开车帘看过来。


    鲁丰怕主子等急了,便一把抓住越清眠的胳膊,要带他过去。


    越清眠瞥到苍闻启,更是没有客气,直接提高了嗓门,大喊道:“就算你是四皇子府上的人,也不能不讲道理。四皇子脑子有病,我治不了,你们总不能硬要我治吧?耽误了病情怎么办?还是去找太医吧,不要怕被皇上知道而讳疾忌医呀!”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越清眠这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说“四皇子居然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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