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和苍莫止的偶遇居然是在今天,越清眠有些无语,却也有些小兴奋——因为除了相遇那天下了雨之外,别的他都没有印象了。所以设想了许多偶遇的场景,可如今却没有一处与他预想的一样。


    越清眠透过雨帘望着苍莫止。


    苍莫止比他前几个月在京中见到时消瘦了些,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不过眼睛依旧是那副会咬人的样子,与越清眠记忆中一样,只是现在他不讨厌了。


    苍莫止不知道跟车夫说了什么,车夫似是劝了几句,可能是没劝出结果,最后还是给他撑了伞。


    可以看出苍莫止手上不灵活,下车缓慢,接伞也很勉强,不过还是撑着伞向越清眠这边走了过来。


    越清眠只是看着他,并未出声,也未上前。之前在京中只是遥遥看了一眼,现在近距离看,才更觉真切,也更让他安心。


    “瘦了。”这是苍莫止开口的第一句话。


    越清眠心道:我这是为了谁?


    就听苍莫止又道:“我给你的银子太少了吗?让你没钱吃饭了?”


    完全没有了上一世在风节城相遇时的落魄感,越清眠也没有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防备,他拿眼扫了苍莫止一番,说:“你好意思说我?”


    苍莫止神色一顿,骤然笑了,没有接话。


    越清眠等着他开口说跟他去封地的事,可苍莫止却像哑巴了似的,没了上一世的干脆。


    无奈,越清眠只得自己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苍莫止与他并肩站着,雨伞并没有收,确切地说现在苍莫止只有一只不甚灵活的手,根本没办法收伞。


    “我要去封地了。我封王的事你知道的,九月一过,父皇就让我离京前往封地。”苍莫止语气不带情绪,像是认命了。


    越清眠只能继续明知故问:“封地?在哪儿?”


    “延州。”


    越清眠故意沉默了片刻:“那地方艰苦,贫瘠又守着边关,不是个好去处。”


    “嗯。”


    越清眠皱了皱眉——嗯就完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苍莫止话怎么这么少,平日闹起来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边条件艰苦,你路上多备些东西,以免到了那边要什么没什么。”越清眠属于是没话找话了。


    “还好。”苍莫止转头看向他,“末伏那会儿,户部左侍郎找到我,说感谢我府上的大夫帮了他难产的儿媳顺利生产。本应早些谢我的,但他因公事不在京中,才拖了好几日。”


    “我想来想去,我府上哪有什么大夫?后来让人去打听,才知道是你。说是你无意间让人看到了绣着我府上火焰纹的钱袋子,才让左侍郎的儿子与我关联上的。”苍莫止当时被户部左侍郎答谢时,是真的挺蒙圈的。


    “原来是户部左侍郎家的。”越清眠见他握着伞的左不稳,持伞轻微晃动,想要伸手接伞,可想到苍莫止居然还没有痛快地邀他去封地,他又不想接了。


    “所以这次我去封地,除了父皇给的封赏,其他的由户部和内务府自行安排。左侍郎应该是感念你的帮助,在内务府帮着做了疏通,给我装的都是实用的好东西。”苍莫止露出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都是托了你的福。”


    越清眠不居功:“你若不给我钱,别人也看不到那个钱袋子。你若不给我马,我那天也不会在李家村落脚。所以还是谢你自己吧。”


    “如果没有你的医术,就算我给钱给马,你也帮不上忙。所以还是要谢你。”苍莫止说。


    雨势渐小,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听在彼此耳朵里都清晰了许多:“那行,我收下你的谢意了。”


    苍莫止笑意收了几分,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终于是聊到正题上了,越清眠可算是满意了几分:“没打算。我已经被逐出了师门,京中也待不下去了,眼下没地方可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说的应该够惨了吧?希望苍莫止识相一点,赶紧邀请他!


    就听苍莫止道:“你被逐出师门的消息在你离开京后才传到我这儿,以我眼下的情况,也无法为你做什么。可你自小在医谷长大,是什么样的性格品性,掌门是最知道的,你不可能参与进皇子的夺位之争中。回去好好求一求,应该可以让掌门心软,重新留下你。毕竟你一人在外,实在不安全。”


    好嘛,居然是劝他回去的。越清眠实在弄不明白苍莫止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他是不可能回医谷的。


    “你都知道的事,我师父和师叔们能不清楚吗?把我逐出师门,才是最医谷最有利的。”越清眠道,“我不可能回去。”


    苍莫止无声地望着前方,雨来的急,行人都找地方避雨了,这会儿路上除了他乘坐的马车,再无其他。


    越清眠都无语了,他第一次发现苍莫止怎么这么磨叽。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越清眠把话题拉到了这上面。


    苍莫止的双臂是在战场上伤的,之后便被召回了京中,不久便封了王,到现在被驱往封地。对于具体的日期,越清眠实在记不住,不过他记得医谷被毁之前,苍莫止就已经因伤回京了。


    “没什么起色,御医说最好也就现在这样了。”苍莫止语气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当初越清眠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苍莫止受伤,皇上没有把他送到谷医,也没有召他师父去帮着看一看,无论能不能治,看一看总是应该的,总比耽误了好。


    后来觉得可能是他和苍闻启走的太近,苍莫止身边的人信不过他,也信不过他们医谷了,所以才迟迟没有找过去。这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万一他或者医谷真的站在苍闻启这边,坏了医德去害苍莫止,或者不作为,任他手臂情况恶化,那苍莫止的兄长和妹妹都会彻底失去一个指望。


    “你想治吗?”越清眠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但他想问。


    苍莫止再次看向他:“想治就能治好吗?”


    宫中御医的医术并不差,否则是不可能当御医的。既然御医都说没办法了,他便不抱希望了。


    “不知道,但不试试你甘心吗?”越清眠与他对视,没有表情的脸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苍莫止看了他良久:“你给我治?”


    越清眠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苍莫止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愿意随我去封地?你知道那边很艰苦,你未必能适应。”


    越清眠真是受够了,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这么啰嗦?我都没说适应不了,你在担心什么?”


    苍莫止眼睛亮了:“我不是怕你适应不了,到时候又要发脾气吗?”


    “我脾气哪有那么差?”越清眠瞪他,嗓门高了不少。


    苍莫止再次笑起来,虎牙显得格外尖锐:“你是什么脾气,自己心里这么没数吗?”


    越清眠深吸一口气,不欲与他计较,谁让这是苍莫止呢?稍微忍一忍也行。


    “既然你要跟我去封地,有些话我得提前提醒你。”苍莫止笑意掩不住,但语气却多了几分严肃,“我现在失了势,你跟我一起去封地,我能给你的肯定没有京中好。而且就算我离京了,提防我的人也不会少,封地会不会有探子,未来如何,都不确定,你这是在冒险。另外,封地地形险要,又与边关相邻,很难有安宁日子,你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未必能适应。”


    耐心听他把话说完,越清眠问:“说完了?那轮到我说了。”


    苍莫止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越清眠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用刻意提醒。你能不计前嫌,愿意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没什么好挑剔的。但为保万全,治手这事我们要悄悄进行,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另外,我不能完全保证治好你,只能说尽力而为,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苍莫止望着他,好像有万般情绪要表达,又像有许多想问的,而最后都归于了沉默,或许是问不问都不重要了,又或许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上一世越清眠在封地隐姓埋名,也没有入住王府。这次他不准备那样了。御医都说苍莫止治不好,应该没有人相信他的出现会带给苍莫止奇迹,大抵只会觉得他是被苍闻启和医谷双双驱逐后无处可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可同样的,有人觉得没有奇迹,就会有人认为结果不可估量,自然不敢妄动,对他也好,对苍莫止也好,都会有所忌惮,这在当下这个时局中不是坏事。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再开口,最后是苍莫止先笑了起来,越清眠也跟着笑起来,他仿佛看到这个喜欢了他很久的男子像是抓住了什么定心之物,欢愉而安宁。


    雨在两个的对视中悄然停歇。


    越清眠接过苍莫止撑得颤颤巍巍的伞合上,问:“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如果是前往封地,肯定是大部队一起,不可能只有苍莫止自己。


    “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就是随便走走。”前往封地的队伍已经走了好几天,来到风节城后便租了一处院子歇脚,正好补给一番,才好继续上路。


    “你呢?是有地方要去?”苍莫止问。


    越清眠不打算取消原定的计划,便道:“要去书局,你要是没有想去的地方,就随我一起吧。封地应该没什么书可卖,可以提前买一些带去解闷。”


    见越清眠这样有闲情雅致,可见与他去封地并不是勉强之举,苍莫止心中更敞亮了,应道:“好。”


    于是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走起。躲雨的行人也回到了路上,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们。而就是这样的无人注意,让他们的命运开始了交织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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