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过脉后,越清眠对苍莫止当下的情况有了更具体的了解,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上一世他为苍莫止看手时已经晚了,情况不是他能逆转的。而现在,情况未到最坏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还是那句话,他没办法保证苍莫止一定能恢复如初,可至少不会像上一世那样留下那么大的遗憾。


    夜深人静的时候,越清眠也想过如果他早点给苍莫止治手,让他的手恢复的好一些,是不是那些刺客就不足为俱了,或许苍莫止就不会死了。


    即便这些都是假设,即便现在有机会不去重蹈覆辙,可越清眠还不免会想,大概这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之一,所以总会在此纠结。


    见他在那儿发呆,苍莫止用左手非常轻地推了他一下:“怎么了?治不好也没事,别有负担。”


    苍莫止的声音将他从再次袭来的纠结中拉回来,心结似乎也因为这个声音有了轻微的松动:“没事,走神了。”


    越清眠站起身:“我要按捏一下你的手臂,看看你现在的感知度。”


    苍莫止点点头。


    越清眠没撸他的衣袖,只隔着衣服按压起来。


    先是完全不能动的右手:“有感觉吗?”


    苍莫止摇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就算越清眠把他的手抬起来,他也毫无知觉。越清眠手一松,他的手臂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垂下来。


    越清眠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又试起了他尚能动的左手。


    左手的知觉明显好一些,有痛感,也有酸感,主要问题在于使不上劲儿。


    几下捏下来,越清眠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的肌肉在消退,这大概是能直观看到的最无奈的变化了。


    “行了。”越清眠重新坐回凳子上,“我给你写个方子,先调养一下身体。忧思过重,心绪郁结,底子养不好,后续治疗等于是往无底洞里丢药,白整。”


    “好。”


    苍莫止刚应完,杜居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王爷,王爷您在哪儿呢?”


    越清眠往门外斜瞥了一眼,并未作声。


    苍莫止收了脸上的温和,起身走了出去。


    “哎呀,王爷,您在这儿呢。”杜居迎过来,还往越清眠房间里看了眼,接着道,“给您炖的银耳百合汤好了,已经送到您房里了。”


    苍莫止没在这儿多留,只说:“给清眠送一碗。”便离开了。


    杜居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越清眠,迟迟地应了声“好”,才追着苍莫止去了。


    越清眠能感觉到苍莫止的小心,是在防谁,自不必多说。倒是这个杜居想在苍莫止身边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他看的不是很明白。如果只是普通管家,那实在不必时时都要贴上来,按吩咐办事就是了。如果是想给自己换一个身份,又显得没那么豁得出去。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想完即止,越清眠收回思绪,这不是他眼下应该关注的,还是先给苍莫止写调养的药方吧。至于怎么让喝药变得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就交给苍莫止自己去想吧。反正装病这事苍莫止可是很擅长的。


    银耳百合汤做的中规中矩,越清眠喝的不是很舒心,好在有买回来的牛舌饼做伴,甜咸交替,不至于很腻。


    晚些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越清眠应了一声,进来的是影七。


    “越大夫。”影七向他行礼。


    他的到来越清眠并不意外,反而是在意料之中的。也只有他来,越清眠才是放心的。


    越清眠把药方交给他:“一天一次,两碗水煎成一碗。”


    “是。”影七认真地应下。


    越清眠本想问一下杜居的来历,可考虑到这才是他和影七的第二次见面,以他之前跟着苍闻启的经历,影七就算听苍莫止的话,也未必敢跟他实话实说。左右他不着急,慢慢问吧。


    影七刚出门,仆人便端着托盘来送晚饭了。


    影七脚步一顿,刚要说什么,就见杜居跟着走了过来。影七压下嘴边的话,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越公子,小的来给您送晚饭了。”仆人语气有些迟疑。


    “进来吧。”越清眠收拾着桌上的笔墨,屋里没有别的桌子,得让出地方来放碗筷。


    一盘水煮白菜,一碟凉拌黄瓜,还有一碗糙米粥。越清眠原本因为吃到了好吃的牛舌饼而愉快的心情,顿时啥都不剩了。


    ——这还没到封地呢,苍莫止就穷的只能给他吃白菜稀粥了?


    “越公子,实在是怠慢了。”杜居信步进门,一手背后,一手执于身前,“越公子来的突然,我们备菜有限,只能请您将就一下了。”


    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越清眠的确是突然多出来的那一个,可细究起来又漏洞百出。


    “这是客人的晚饭还是下人的晚饭?”越清眠问得很直接,明显杜居是故意的,苍莫止又不是落魄户,而且今天还跟他说了户部左侍郎给他的封赏中加了不少好东西。


    杜居原以为越清眠一个来投奔的旧友,有口饭吃已经不错了,也没看出苍莫止对他有何优待,还不是随便一个房间就打发了?所以他才想着来试试越清眠的底,以后到了封地王府也好打发。结果没想到越清眠居然丝毫没有投奔他人的自觉,反倒问起他来了。


    “王爷没说会带客人来,我这实在是没有准备。王爷的饭菜肯定是不能动的,只能请越公子将就一下了。”杜居的语气多了几分强硬,他并不在意越清眠愿不愿意。如果他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以后怎么管王府?


    “所以你给王爷身边的人就吃这个?”越清眠毫不退让地挑眉。


    “有什么问题?”杜居直视他。


    越清眠冷笑一声:“究竟是王爷手头太紧,连让身边的侍卫吃口肉都困难。还是你克扣了每日的吃食银钱,中饱私囊了?”


    杜居脸顿时涨得通红,这两个他选哪一个都是错的。


    越清眠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以眼下是不是应该把大家都叫过来问问,看看他们这几日都吃的什么,是否有被克扣之嫌?当然了,如果不是你的问题,那更应该说清楚才是。”


    “我……”杜居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越清眠,以确定以后用什么态度对待他,可是万万不敢贪钱的。如果他真贪了,以他听说过的苍莫止在军中的行事作风,肯定会一刀砍了他,他可不想死。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苍莫止的声音传来。


    杜居像是被扯动了某个神经,立刻摆出一副受了冤枉的表情,期期艾艾道:“王爷,是我的不是,没有招待好越公子。只是咱们这儿条件有限,没敢买多余的东西,给越公子准备的饭菜实在是简陋了,都是我的错。”


    越清眠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这副期期艾艾的语调,就算杜居长得好看,也烦人。


    苍莫止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杜居,只进门看了一眼越清眠的饭菜,然后眼神更冷了,就像下一刻就要咬穿他人脖颈的野狼。


    杜居被吓住了,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哄住苍莫止,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血液倒流的滋味,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影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这样不引人注意地离开去抓药,正合越清眠的意。


    “去我那儿吃吧。”苍莫止对越清眠道,“这次的确是杜居招待不周,别介意。”


    苍莫止没向他发脾气,还等于是代他说了软话,杜居松了口气。


    越清眠想着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苍莫止的饮食,就没再纠缠,随苍莫止离开了。


    杜居悄悄瞪了越清眠一眼,等两人走远了,他才一甩袖子,又摆上了那副骄傲劲儿——反正他确信苍莫止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要他别做得太过分,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苍莫止住的是小院的主屋,相比起来可比越清眠的屋子大多了。


    晚饭有序地摆在桌上,影十六送来一副干净的碗筷给越清眠,就默默地退下了。


    “吃吧,凉了味道不好。”苍莫止坐下道。似乎两个人之间并不需要讲规矩,也不需要太多客套,这样刚刚好。


    越清眠随之落座,虽然这些饭菜里也没有特别合他胃口的,可比他那两碟一碗强。


    苍莫止提起筷子却没动,直到越清眠把自己喜欢的夹进碗里,他才动了越清眠不吃的菜。


    软嫩的茄子下肚,越清眠心情好了不少,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那个杜居到底什么来头?”


    苍莫止难得看到他谨慎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是皇父赏我的。说我远去封地,身边都是武人,没个能管王府的,就赏了杜居给我当管家。”


    越清眠乍然一笑:“不只是管家吧?”


    “他会悄悄传些消息到京中,我知道,但没管。也许只有这样,父皇才能真正放心。”由于手不灵活,苍莫止吃饭的动作很慢,倒是比年少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样子斯文不少。


    “除此之外呢?”如果只是管家兼传消息的,那赐个持重有经验的,不比这个俊秀的更好?


    苍莫止没有即刻回他的话,而是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这样有风情的外族长相,我怕你老子是想让你绝后。”越清眠笑说。


    苍莫止被他的猜想逗得大笑:“那只能说他太不了解我的喜好了。”


    说话间,苍莫止的目光一直在越清眠身上,话音落了便移开了,似是怕泄露了什么,又像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越清眠也不在多说,对于杜居,他们心里都有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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