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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爱(二更)


    毒酒虽被调换过, 但为了瞒过平昌国国君以及大殿下的耳目,谢衡也只是命人将无药可解的剧毒换成了有药可解的剧毒。


    虽然性命无忧,终究还是给身子带来了极大耗损。


    等到谢衡能下地走动, 又一路紧赶慢赶到达西宁城时,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


    西宁城乃平昌国的边关要?塞。十多年前,外族虎视眈眈多有觊觎, 亏得当年谢衡察觉边关情?况有异,施计将得罪国君险些下大狱的某位将军调派至此, 才?将那些外族人阻在城外, 不敢越雷池一步。至今那位将军也依旧驻扎在城外不远的军营里。


    谢衡的路引和户籍文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进城毫无阻碍。由西宁城北城门入, 一进去就是北大街, 北大街及南大街贯穿了整座广宁城,坐落城池中心的是一座鼓楼。离鼓楼不远, 有一座半新不旧的二进宅院。


    才?走到院门前不远,谢衡就看?到一道身影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身影放在过去,怕是还不及谢衡的腿高。


    丁大点儿。


    脸小腿短, 穿着粉色的袄裙, 外面披了件镶着白毛的红色狐裘,更衬得面容雪白莹润。她眉眼精致又漂亮,两腮微鼓,哪怕不用按上去,谢衡也知晓轻轻一掐该是极为柔软的。


    比起四个?月前,已经长开了许多。


    却仍是迈不过那道门槛。


    因为腿短且力气不够大, 她的身形一摇, 狐裘兜帽落下来,挂在头上两个?小揪揪上的流苏也就跟着晃荡了起来。


    谢衡想也不想便朝陆晚菀的方向?走了上去。


    那厢陆晚菀死?活迈不去那道到她腰的门槛。


    门槛对她来说都太高了。


    陆晚菀悄悄叹气。


    熬过了天天喝羊奶,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日被人把屎把尿的日子,眼下……


    眼下只有这?般了。


    陆晚菀放低身子,趴住门槛,屁股一撅,笨拙地爬到了门槛上,正要?如法炮制从门槛上翻下来,谁料手一滑,人就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


    眼见着脑袋就要?着地,一只大掌接住她脑袋,又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等陆晚菀人正过来,她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抱住她的人是谁。


    “啪”的清脆一声?。


    一巴掌已经拍在了谢衡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谢衡:“……”


    他垂眸去看?她。


    小姑娘睫毛生得长又密,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染着一层水雾。而此时,那双水灵的眼睛正睁得圆圆地瞪着他,软乎乎的小脸有些鼓,好像咬着牙一样,奶凶奶凶的。


    谢衡眸光闪烁。


    她小时候竟是这?般模样么?


    这?般……可爱到人心窝里么……


    这?厢陆晚菀瞪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说话,突然想到什么,噘着嘴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坏……伯伯。”


    谢衡没想到她如今已经会说话了,听着耳边稚嫩的声?音,却是眉头一皱。


    坏……也就罢了,


    伯伯是个?什么东西?!?


    “错了。”他冷着脸,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要?叫……”


    叫什么?


    对着怀中七八个?月大的陆晚菀,“夫君”两个?字在谢衡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纵使灵魂成熟,但她此时到底还是顶着年幼的壳子。


    倒是陆晚菀,像是对他这?般无奈的表情?感?到很满意,歪着脑袋朝他一笑:“坏伯伯。”


    她抬手揪住谢衡的头发,将他的发冠都抓歪了:“我家?,你,出去。”


    谢衡并不阻止她的动手动脚,只淡声?道:“也是我家?。”


    话落,他已然抱着陆晚菀又跨回到了门内去。


    他是成年人,跨个?门槛自然容易得很。


    陆晚菀不高兴地垮了垮脸。


    这?时一个?侍女模样的人从屋内找出来,乍然见到陆晚菀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惊了一跳。


    男人身着白色披风,内里靛蓝青袍,看?向?她时,目光冰冷又漠然。


    侍女吞了口口水,“我家?小主子调皮了些,就喜欢往外跑,多谢这?位公?子了。”


    她说完,行了个?礼,这?才?上前伸手要?将陆晚菀抱回来。


    谢衡侧身一避,侍女的双手便落了空。


    侍女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这?人似乎并不想把陆晚菀还给她时,才?想起来要?喊人。


    却被陆晚菀打断了,她指尖戳着谢衡的脸,口齿不清地道:“他,住这?里。”


    谢衡闻言,眸中掠过一丝浅笑。


    方才?还要?赶他出去,在别人面前,倒是又护上他了。


    “嗯,住这?里。”谢衡道,见她又转回头来瞪他,那丝浅笑便又加深了些:“以后都陪着你。”


    谁要?你陪!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久,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还好意思来找她!


    脸皮真是够厚的!


    陆晚菀心下翻了个?白眼,不过到底是没有再?赶他出去。


    不多久,莫云风闻声?从另一边屋子里出来,见到谢衡,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尽管有收到过谢衡传来的消息,知道计划顺利,却也总不如亲眼见到人来的安心。


    谢衡同他简单说了几句,便借口身体不适,抱着陆晚菀去了她的屋子里。


    屋子不算大,除了一侧的床榻,便只剩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谢衡便索性抱着陆晚菀躺到了床榻上。


    陆晚菀起先还闹腾,直到听到谢衡略显疲惫的一声?叹息,她才?算安静下来。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哪里,该怎么离开这?里,什么时候能离开,还有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的种种,又为何要?来这?么一出假死??


    无奈陆晚菀现在表达能力有限,嘴巴里能蹦出来的词也没几个?,到嘴边,几句话就变成了“哪里?走?你死??”


    但谢衡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压低了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将他为何要?假死?脱身一事的缘由说了。


    至于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在被卷进来前,是有看?到十方神镜的,于是便将自己?对他们二人兴许是落入了十方神镜中的世界的猜测说了。


    竟然,又是在镜子里吗?


    那怎么才?能离开呢?


    陆晚菀朝谢衡眨了眨眼。


    谢衡拉过被子盖住陆晚菀,似乎由她神情?看?懂她心里所思,动了动唇:“只需修行圆满,便可离开。”


    修行圆满?


    怎么修行?


    修行什么?


    怎么才?算是圆满?


    陆晚菀满脑子的问号。


    谢衡拍了拍她的背:“神,将入世视为一种惩罪,如同冥城每送出一次轮回,必要?魂体饮下孟婆汤,因为累世的记忆,是沉重负担。神最忌情?,尤其是私情?,一旦心中存私,大爱难顾,虽并非所有神只皆须无情?,可只消一丝偏差……”


    所以?


    “我们带着记忆入世,心中自然存私,”谢衡嗓音冷淡,道:“我们要?修的,便是大爱。”


    大爱?


    怎么样才?算是大爱?


    “我也不知,兴许便是要?爱这?世间万物罢。”


    “但终有一日我们会知晓,应该要?怎么做。”


    陆晚菀“啊”了声?。


    她自认自己?大爱不多,小爱也就一点,不过有谢衡在,确实是叫她安心许多了,好像她什么也不必做,只等着谢衡去解决便好。


    然后她便在被子底下笨拙地往前拱了拱,将自己?拱入了谢衡怀里,这?才?闭上了眼。


    唉,幼儿的身躯到底还是弱了些,说了这?么些话,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又是半晌过去。


    谢衡忽地感?觉到胸口似乎有点潮。


    他垂首一瞧。


    陆晚菀睡得很香,而她嘴边那晶莹的水渍……


    陆晚菀自己?是不会流口水,可抵不住这?样幼小躯体的本能啊。


    因而到底是在谢衡的衣裳上洇开了一圈儿痕迹。


    谢衡唇角不自觉地弯了下,毫不介怀地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了下。


    与修士常伴的本就是无边无尽的孤独。于他的漫长生命来说,等陆晚菀长大,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况且,她这?么可爱。


    门外。


    侍女实在有些等不住了,她忍不住问莫云风:“公?子今晚是要?亲自照顾小主子吗?”


    莫云风:“可能吧。”


    弟侍女长叹:“小主子才?这?么点大,公?子他……会照顾吗?”


    莫云风也有点麻木了,他抹了把脸道:“兴许公?子是决心要?学着当一个?好父亲了。”


    侍女:“哦,……等等,你说什么?公?子他是小主子的父亲?”


    莫云风:“不像吗?”


    公?子这?显然是把这?捡来的小丫头当成女儿了嘛,否则怎么可能对她如此偏爱。


    侍女这?下恍然大悟。


    原来……原来如此啊!


    唤我哥哥


    平昌国, 鹿野堡。


    漫天风沙、外敌环伺……亘古以来将这距离北疆敌国最近的堡子?刻划成了一座古老威武沧桑厚重的关隘要塞。


    鹿野堡城高三丈二尺,分东西城门?,驻军一万两千有余, 堡内有百姓近四万,或牧牛羊或贩货为生,这里是?平昌国最危险、也是最艰苦的边地之一。


    住在?这里的百姓多半是百年来土生土长的堡民, 也有一部分是?历年?来流放至此?充军的罪犯,当中有真正罪大恶极者, 也有蒙受不白之冤之人, 更多是遭受牵连的罪奴。


    几日前,一批新的流徙之徒被押送到了鹿野堡。


    边城堡军像驱牛赶马般呼喝踹骂着一干流犯, 看着他们挺直如枪杆的腰背一次次被?踹得跪折下来, 身上初初结痂的伤口再度鲜血迸发溢流,一会儿功夫便在?城门?口留下了一道道蜿蜒凄惨的血痕。


    一地刺目赤热的红, 很快凝结成了黯淡的黑。


    其中有几名本就伤势严重白骨裸露在?外的汉子?再也支撑不住,沉默倒地不起,任凭堡军如何踢打动也不动, 无声无息。


    “流徙千里竟还冥顽不灵, 想逞凶斗狠,来人!好好让这些混帐开开眼,咱们平昌国可是?有王法的!”


    随着堡军兵将的怒喝,有更多的棍棒和拳脚如暴雨般落在?了他们身上,一记记狠命的、致命的,仗着光明正大的名义?, 却夹裹着黑暗丑陋不可说的阴私目的, 试图借机将这些曾为捍卫平昌国江山百姓而豁出性命、拼搏杀敌的犯人歼灭于此?。


    怪只怪,他们跟错了人, 更是?得罪了平昌国的天。


    流徙三?千里坚持到了鹿野堡的百人,在?城门?关闭后?,最后?只剩下了不足四十人被?扔进矿场。


    北疆冰冷刺骨的黑夜,他们体无完肤地互相蜷缩紧挨在?一团,靠在?山岩角落,须发沾着星星点点的雪,气息微弱。


    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杀敌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荣耀,可死在?小人的阴谋诡计下……实在?是?不甘心啊……


    ***


    陆晚菀到第二日上午,才被?侍女唤醒。


    侍女抱着她?洗漱完,又干完了一碗豆汤糊糊,而后?她?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磕磕巴巴问侍女道:“伯伯?”


    伯伯?


    侍女思考了下,好笑地捏了下她?的鼻子?,纠正她?道:“不是?伯伯,是?父亲。”


    想来小主子?应是?太久没见到主子?,才会将主子?这个父亲给?当成伯伯了。


    “姑娘是?不是?想父亲了?阿诺带姑娘去找父亲好不好?”侍女哄了一句,见陆晚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想必定是?对“父亲”一词感?到十分新奇。


    侍女忍不住想,难怪昨晚主子?要?亲自照顾姑娘了,作为姑娘的父亲,怎么能容忍这么可爱的女儿不识得自己呢。


    那厢谢衡这位“父亲”正在?同石岩和莫云风说话。


    来到西宁城后?,莫云风带着陆晚菀在?这宅院里安顿下来,而石岩则是?包袱一卷,投身西宁城外的军营去了。


    石岩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他整日窝在?院子?里,自然?不比去军营来得痛快。加上近来西宁城外正在?修筑城墙,而永栾国人并不愿这城墙能修好,三?不五时就去偷袭修筑城墙的工人,想破坏工事,因此?双方零星战事不断,也正是?石岩能出得上力的时候。


    谢衡听石岩说着永栾国人偷袭之事,眸色渐沉。


    新帝登基,铁血手腕,短短四个月已经处置了不少旧臣,颁布了许多新政。可是?这看似繁华太平盛世?的平昌国,早在?上一任国君时,就虫蚁蛇鼠蛀洞四伏。新帝治下的江山、相中的官员,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安稳牢靠。


    谢衡一路从国都来到西宁城的这些时日,虽看着平昌国表面锦绣铺地,暗里却是?处处隐患。


    稻米丝绸,茶叶瓷器,商路络绎南北不绝,可旁的不说,光是?茶引,掌握在?各官员势力手中便有九成,与民争利,仗势欺压之事比比皆是?。


    日日搬运货物养家糊口的船工,十日一结,二十个大钱还要?被?层层剥削,时常灶下无隔日粮。


    连都城附近城池的庶民都艰困至此?,那北关呢?更遑论西南道和蜀地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久了,如何不民怨沸腾?


    朝廷若不让百姓有活路,尚不需等外敌来犯,平昌国就已被?从内部给?蚀空了。


    谢衡十几年?待在?先帝身侧,很清楚先帝晚年?昏聩不察,致使民不聊生。如今新帝登上至高帝位后?,率先费心谋划的却不是?如何好好整治朝纲,却是?铲除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权臣强将。


    如此?行?事,全然?非明君所?为。


    眼下谢衡虽脱离了平昌国朝堂,但也并非全然?不顾家国生死,都城中也尚留有他不少的耳目。


    他既然?以这个身份降临在?平昌国,想必是?有其缘由?所?在?。


    甚至于,这或许就是?离开十方神镜的关键之处。


    三?人正说着话,侍女就抱着陆晚菀来敲门?了。


    莫云风离门?最近,正要?起身,那头谢衡已经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门?外,陆晚菀倚着侍女肩头,小身子?裹了件嫩绿的夹袄,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娇憨又俏皮。


    看见开门?的是?谢衡,陆晚菀立时便伸出两条又短又胖的手臂要?他抱。


    谢衡疏冷的眉眼一下便平展开了。


    侍女福了福身,笑道:“姑娘一醒来就闹着要?来找主子?,我便带姑娘过来了。”


    谢衡淡淡应了声,抬手正要?将陆晚菀抱过来,这时她?忽然?抬了抬头,朝他露出个乖乖巧巧的笑容,然?后?冲他软软喊了声——


    “父亲。”


    “???”


    谢衡手臂一僵,面前的小人儿已经十分自觉地腻到了他身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还没巴掌大的脸凑到他脸旁,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父亲。”


    谢衡:“……”


    莫云风:“……”


    石岩:“……”


    唯有侍女依旧一脸欣慰笑意:“姑娘是?想和主子?多亲近亲近呢。”


    谢衡僵着脸,侧眸看了看陆晚菀。


    小姑娘笑得两眼弯弯,显然?是?在?作弄他。


    他不由?想起他刚被?陆晚菀捡到时,她?一声一声唤他“夫君”,说要?他以身相许,如今想起来,那时她?也不过是?在?作弄他罢了。


    可那时他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那么想从她?嘴里听见她?唤他一声“夫君”。


    侍女走后?,谢衡才抱着陆晚菀回到屋中。他坐到凳子?上,便将陆晚菀置在?自己腿上。


    “父亲。”陆晚菀朝着谢衡唤着,手臂举得半高,似乎要?他更亲密的搂抱。


    “不是?父亲,也不是?伯伯。”谢衡否定,但仍温柔地抱紧她?,轻声道:“便唤我……”


    他顿了下,蜷了蜷手指,面上仍是?一贯的淡漠又高高在?上:“便唤我哥哥吧。”


    这话一出,莫云风和石岩的表情就更怪异了。


    虽说公子?这个年?纪,要?做小丫头的哥哥也并不很夸张,可到底,也是?差了可以相隔一个辈分的岁数了……


    他们还一直认为公子?要?收个干女儿呢。


    谢衡将他们的表情收入眼底:“你们要?是?愿意,也可以跟她?一样。”


    莫云风:“……”


    石岩:“……”


    莫说以公子?的年?纪够不够当他们“哥哥”了,即使够,他们也不敢啊。


    坐在?谢衡腿上的陆晚菀也是?瞪大了眼,她?唤谢衡“父亲”原本也只是?闹着他玩,可“哥哥”……竟然?也是?谢衡能提得出来的……


    她?仰头看着谢衡,怀疑他是?脑子?抽了,于是?伸手要?去拍他的脸。谁晓得一抬手,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歪歪倒倒,险些从他腿上一头栽下去。


    谢衡忙将她?捞住,“小心些。”


    他将陆晚菀抱起来,与她?鼻眼相对,深邃似海的眸子?微微眯起:“唤我哥哥。”


    “……”


    陆晚菀眨了眨眼,细声细气地:“哥哥?”


    软软糯糯的声音落到谢衡耳边,他禁不住地捏了下手指,这才从桌上摸过一块饼,拿在?手里小心地喂她?一口口地吃。


    这副温柔细心的模样看傻了莫云风和石岩。


    说起来,他们也是?谢衡十多年?前从大街上捡回去的啊,但他们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咳……当然?了,这样的,他们也不稀罕,毕竟那会儿他们也都是?快十岁的孩子?了。但那时公子?虽然?捡了他们,也只是?把他们扔到别的地方去拜师学?艺,别说亲自看顾了,压根是?一眼都没去看过他们。


    这未免也差太多了罢?


    “继续说。”谢衡忽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回忆。


    莫云风和石岩只得转开目光,不再看向陆晚菀的方向。


    陆晚菀一边啃着饼,一边支棱起耳朵听了听,结果这三?人谈论都是?些朝堂之事,对她?来讲实在?是?无趣得很。


    不多时,她?便脑袋一栽,身子?埋入谢衡臂膀间,又睡着了。


    “公子?,要?不让侍女把她?抱下去?”石岩见状,想伸手去将陆晚菀抱起来,但谢衡没发话,他也不好擅动。


    谢衡摆了摆手。


    一旁的莫云风忽然?凉凉道:“这幼童,偶尔瞧上一眼确实是?好的,可爱的。可若是?时时刻刻在?一处,兴许便要?觉得烦了,讨厌了。”


    “怎么会厌烦,”谢衡冷着声,“她?这般可爱,再喜欢都尚且不够。”


    莫云风的话一瞬间被?堵在?了喉咙中。


    只剩石岩在?一旁讷讷:“是?、是?吧?”


    不久后?,谢衡便将陆晚菀抱回了屋子?。


    侍女阿诺依旧被?关在?门?外风中凌乱。


    不是?父亲吗?怎么又成……成哥哥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原来竟是?这么善变的吗?


    方士


    人间岁月不?觉长,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陆晚菀便又长得更大了一些。


    正?值风寒料峭,飞雪舞苍茫, 一地冰绡绿意之时。


    今日雪终于停了,隐蔽于浓云后方的日光,难得探出头来, 洒落暖意?。


    这样晴好的日子,原本该是百姓们相互热络招呼, 一起清扫口前?及瓦上积雪的时候。然而今时今日, 却只见百姓们在街头匆匆来回,虽神色比前?些日子轻松些许, 眉头却依然紧皱着。


    冷雾未散的远端长街, 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行至一半,高颀的那道?身影蹲下.身来, 替娇小的那道?,系紧围脖儿软毛,又确认她7身上的大?氅不?透半丝寒风, 才继续牵着她走。


    那是一幅好光景。


    高颀修长的身影, 属男子所有,他面若冠玉,姿颜俊美,此时眉目微敛,低低凝视,周遭万物皆不?入其眸, 眼中仅存娇小身影存在, 视如珍宝。


    娇小身影,则是名面容精致的小姑娘, 模样粉嫩可爱,一身衣裳皆是浅樱色泽,仿若春花初绽一般。


    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偶尔驻足赏景,说些什么倒听不?真切,但执手相牵之?景,依然吸引路人零星的目光。


    “我?听石岩说,你十五岁的时候上过?战场?可修道?之?人,不?应该是通过?斩妖除魔来护卫人间吗?”陆晚菀半张小脸蛋,淹没雪白云羊毛间:“这样子打打杀杀的,会不?会影响你修行?”


    “不?会。”谢衡轻声道?:“斩妖除魔卫道?是修士本分?,护国卫民也是为人本分?。”


    “那就好。”陆晚菀一手落在谢衡掌间,被握得暖,舍不?得抽回来,于是拿另一只颇空闲的手,轻扯围脖儿,不?让云羊毛挠她鼻痒。


    谢衡再次停步,替她调整系绳,仔细围妥围好围满,这才道?:“不?要扒拉。”


    “很痒嘛,而且我?也不?冷。”


    话是这么说,陆晚菀却是抿唇轻轻笑了下,乖乖任由他摆弄,替她整妥衣物保暖,不?过?比起围脖,回归原话题更紧要些。


    “这几年,你对怎么离开这里有头绪了吗?”


    “嗯。”


    “该不?会是要推翻现?任国君,重整朝纲吧?”


    这句话若是被别人听到,怕是吓都?吓死了。


    推翻国君?重整朝纲?


    不?就是造反么?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好在除了谢衡,别人也听不?清她讲了什么。


    谢衡神色未变,对陆晚菀说的话也并不?觉得诧异。


    这几年时间,他带着陆晚菀辗转搬过?几次家,但也一直没撤离都?城内的耳目。诸多消息传来时也不?曾避开过?她。


    她现?在这么问,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谢衡道?:“但若需如此,日后怕是不?得清闲。”


    “但你不?会放任不?管的吧?”陆晚菀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豁然轻快雀跃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吧。”


    她自己即便是个懒得折腾的性子,却也实在看不?下去如今这世道?。她的大?爱小爱都?不?多,可也不?是没有。既然自己拯救不?了这个国家,自然只能交给可以拯救的人啦。


    她很支持……唔……精神上。


    谢衡轻轻应了声。


    七年时间,于修仙之?途不?过?须臾,于凡人而言却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好在,她一直都?在。


    谢衡短暂流离的思绪,重新回到陆晚菀身上,手牵牢她,向前?迈步,准备寻个歇脚处。


    行经河中小桥,谢衡止步。


    对面桥下支了个卖米浆粥的摊子,热气腾腾。


    由于天寒,摊开的几张矮木凳无人坐,偶有三三两?两?邻人来买粥,多是拿来自家碗盆盛粥,取了便走,没想在积雪街上开动。


    “两?碗米浆粥。”谢衡向摊前?老妇盼咐完,便解下自身长裘,将其折叠方整,体温烘暖的长裘内侧朝上,垫于小矮凳上,才让陆晚菀坐下。木凳虽不?见积雪,毕竟摆放街道?许久,凳面冻得像冰块。


    米浆粥本就是一大?锅熬煮好,无需多等待,不?过?片刻功夫,老妇已经舀了两?碗送上来。


    “慢点?吃,烫。”谢衡不?忘叮嘱陆晚菀。


    “这粥熬得好工夫,几乎看不?见米粒。”陆晚菀尝一口,像是极稠的汤,热乎乎的,不?用咀嚼,顺畅地咕噜噜咽下,未掺任何?调料,单纯是米的甜香。


    也不?知是饿还是冷,来上这么一碗,胃里热暖暖的,很是满足。


    “你也吃啊。”陆晚菀一边忙着消灭碗中粥物,一边也催促他吃。


    谢衡应了声,舀动粥汤,缓慢啜饮。


    此时摊上就他们二人,摊主老妇见陆晚菀生?得好看,忍不?住称赞道?:“公?子的女儿生?得真讨喜,笑容满面的,教人瞧了,打心眼里喜欢。”


    谢衡:“……”


    这几年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许多回。


    倒是陆晚菀,时不?时的还会顺着他们的话喊他“父亲”,然后看他一脸无奈的模样偷着乐。


    不?过?今天她倒是老实,朝老妇眨了眨眼:“这是我?哥哥。”


    老妇一愣,抱歉地一笑:“是我?眼拙,公?子莫怪。”


    陆晚菀岔开话题问道?:“大?娘,这粥米水相融,入口即化,还得不?断搅拌,才不?会有焦味,得花不?少时间来熬吧?”


    这番话,若由大?人口中说来,自然没什么稀罕,但目前?的陆晚菀,外貌约莫七八岁,能这般流利道?来,老妇不?由感到讶异。


    “小丫头好厉害,我?每日至少熬粥三个时辰,其间慢火细熬,不?时搅拌,慎防未化的米粒沉底烧焦,米浆粥不?同一般白粥,我?们这儿称它叫‘家常燕窝’,专顾胃气,胃气养足了,人自然也精神,孩子吃也很好呢。”老妇将米粥的做法缓缓道?来。


    陆晚菀又闲聊道?:“要熬三个时辰呀?那岂不?是大?半夜就得下床准备?”


    “大?冷天要夜里起床,确实教人吃不?消,不?过?,习惯也就好了。苦是苦了点?,但再不?济也有一口热乎的可以喝……比起榆钱镇那边,我?已经很满足了。”老妇依旧轻轻搅拌着大?锅中的米浆粥,话中不?乏庆幸。


    “榆钱镇怎么了?”陆晚菀貌似随意?地问了句。


    老妇一怔,她方才也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没成?想这小丫头还听进去了。


    榆钱镇……日子怕是真过?不?下去了。


    那边的老百姓都?是些庄稼人,今年上半年本就旱了好几个月,粮食欠收,又逢朝廷一年一次的征赋。原本这粮食挤一挤也是拿得出来的,但春赋已经征了一次,没成?想竟后头为了筹集军粮又征了次秋赋。听说很多人家的地窖都?已经空了,连明年开春缺少的种粮还不?知在哪儿呢,更不?要说留一口吃的了。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又哪里敢妄议朝廷?哪怕随随便便一个官差对她而言,都?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的大?官儿了。


    老妇想到这里,只得微微叹了声,捡了些不?紧要的话说:“旱了半年,粮食欠收,要不?是我?老婆子的两?个女儿聪慧,早早便囤了不?少大?米,我?这米浆粥铺怕也是开不?到今日的。”


    其实征赋这事不?仅是谢衡,就连陆晚菀也是知道?的。


    平昌国国君以拓展国境版图为理由,三不?五时便向外发兵,手段血腥暴戾,已经将西边邻近小国吞噬殆尽,又似乎准备往东边鲸吞其他国家。


    打下的邻国进贡无数财宝及美人,并且俯首称臣于他之?下,坐在权力最顶点?的滋味何?其美妙,他食髓知味,乐此不?疲。国内赋税用来养大?军队,百姓死活早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战争之?中,获益最多的,是当今平昌国的国君。


    他得到领土,得到美人,得到数不?尽的贡金,得到权力,得到过?度膨胀的杀戮满足。


    但这位国君即位之?初,也不?过?是心性狭隘不?能容人,何?以这几年竟会变得如此暴虐?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陆晚菀抿了抿唇,强忍下了抨击那个脑子兴许有点?问题的昏君的念头,片刻后才看向谢衡:“我?吃饱了,回去吧,阿诺还在等我?们。”


    “好。”谢衡自是应允,这几年来,拂逆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近乎盲目宠溺。


    二人刚起身,目光一转,忽然瞧见了街道?另一头形容怪异的人。


    那行人皆着白衣,头戴素色庄子巾。


    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但于谢衡和陆晚菀来说,却是十分?眼熟。


    修真界中,十个修士里,八个修士都?是作如此打扮。


    只是修真界的修士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陆晚菀喃喃道?:“那是什么人?”


    “是外来的方士。”谢衡答道?。


    陆晚菀:“方士?”


    能请神的那种?


    可即便在修真界也没听说过?有谁能请神的,这里的方士,怕不?是在装神弄鬼吧?


    谢衡也在看那些人。


    他知道?这些方士的存在,他们是这两?年才在民间出现?的,但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们身上没有灵气,也没有调动天地之?气的本领,请神应是请不?来的。


    但是他们身上有丹砂气,衣裙间印有傩纹。


    他们或许不?懂修行,但一定懂别的。


    谢衡握着陆晚菀的手掌收了收紧,不?再看向那群人,转身带她走往另一个方向。


    父爱?(一更)


    绕过方士一行, 还没走多久,陆晚菀就因为脚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谢衡拉住她,不待她站稳便伸出一臂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陆晚菀很是?习惯住地?圈他脖子, 忽然感叹道:“你这几年还真像我爹。”


    说完也不等谢衡回话,兀自笑?出了?声。


    她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进了?这十方神镜, 也是?个被人扔掉的孩子,没成想, 竟在谢衡身上体会了?一把……父爱?


    想到这里, 陆晚菀又扭头?去看谢衡,面上露出了?点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以后要是?回去了?, 她对这个老?父亲下不了?手了?……这可怎么是?好?


    “莫要胡言。”谢衡恍若无物托着她, 彷佛胳膊里不过一片云朵,半点重量也没有, 迈步便走。


    陆晚菀:行叭,那就……再说吧。


    行至朱红色大门前,谢衡脚步忽地?一顿, 目光落向侧前方。


    陆晚菀随其望去, 不远处,站着一名满脸狰狞伤疤,面容肃然的高壮男子。他很明?显是?武人,裹在一身平凡布衣下,壮硕体格仍旧清楚可见。


    “那是?谁?找你的吗?”陆晚菀凑到谢衡耳边问道?。


    而那男人见到谢衡怀中抱着个漂亮的小姑娘,则是?添了?抹深思, 更有几分定睛注视的意味。


    男人先开了?口, 声嗓低沉清冽,似山间流泉:“公子, 与我喝一杯,如何?”


    话一离口,竟然不是?来?找麻烦,而是?邀请喝茶的。


    男人说完,还朝着陆晚菀咧了?个很想表现和善,却?倒显狞冷的笑?。


    陆晚菀看他脸颊上那一跃一跃的伤疤默然:“……”


    不会笑?可以不笑?,倒没必要勉强。这会儿要是?别的小孩子在场看到,怕是?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幸好她不是?一般小孩子。


    “进去吧。”谢衡同那人说完,便率先推开门跨进了?院子。


    侍女一直等在院子里,见人回来?,忙上前从?谢衡怀里要去接陆晚菀。


    陆晚菀:“不用?不用?,我自己走。总是?被你们抱来?抱去的,我腿都要瘸了?。”


    谢衡这才?松开了?她,看她一路走回屋里,才?收回视线,对上男人意味深远的笑?。


    “石岩和莫云风可都没说过,公子原来?偷偷养了?个如珠似宝的女儿。”男人跟着进来?,看到院子里的一幕,调侃道?。


    谢衡撇开眸,不留情回击:“你笑?起来?很丑,没人跟你说过吗?”


    “我向来?不靠脸。”男人无所请耸肩,又道?:“有吃的吗?这一路过来?可累死我了?。”


    那头?陆晚菀一溜烟便跑到了?二楼她的寝屋,桌上放着几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她随手抓了?一个剥开皮咬一口,很快又爬到窗户边的摇椅上,透过窗户往下一瞧,恰好对上谢衡抬头?望过来?的视线。


    陆晚菀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的,她一手拿着地?瓜,另一边手肘支着窗棂,掌心?托腮,就这么懒懒散散地?同谢衡对视。


    很快谢衡就挪开了?目光。


    “怎么突然过来??”谢衡问道?。


    男人自己从?厨房炉子里找来?了?地?瓜,三?两口吃完了?才?道?:“还不是?上头?的事。”


    谢衡掀了?掀眼皮:“他怎么了??”


    “那位近来?时?常头?痛,”男人声音低了?些:“听说,好似是?夜里瞧见了?些不该瞧见的东西。”


    “那位听闻民间有可通鬼神之人,便派人先下来?了?解一番。”


    “那些方士?”谢衡道?。


    男人点头?:“你也瞧见了?是?吧。我这一路过来?,听到了?不少消息。”


    这些突然出现的方士都来?自一个叫做“渡生门”的地?方,他们每到一个城镇,便会在临近的山上或买或租下一处宅子,而后道?观的模样。虽住在山上,但每日一定会下山安抚饱受战乱饥荒的百姓。


    听说他们有一部叫做《四合决》的功法,无论男女老?少,修炼之后都能五窍常通,灵台清明?,若是?修炼得道?,还能得长?生,他日登上通天梯,那可就成了?仙了?。


    男人嗤笑?一声:“什么变得更俊变得更美,身体舒畅,无疾无痛,请神通鬼也就罢了?,还成仙,哈哈,笑?死人了?,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谢衡淡淡笑?了?下,没有说话。


    男人自个儿乐完,又问道?:“公子觉得,这个‘渡生门’是?否有古怪?”


    谢衡指骨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请神通鬼或许只是?表面,但不管他们是?不是?有古怪,只要入了?那位的眼,那他们便是?有真本事。”


    男人闻言,似有所悟:“上头?那个这两年头?疾难愈,行事也越发?暴戾,倘若这渡生门真如此神奇,一定会得他重用?。”


    谢衡点头?:“即便那位认为渡生门只是?招摇撞骗,但他这几年性情大变,已经引起诸多民怨,他日若是?一个能通天地?,请鬼神的渡生门站出来?,以除暴之名安抚天下百姓……他们想要什么,最终一样能拿到手中。”


    谢衡顿了?下,云淡风轻道?:“或许那位的嗜血暴戾,也同这渡生门脱不了?干系。”


    男人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他一句话气势腾腾地?说完,滞了?滞,抬眼看着谢衡:“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请公子——”


    谢衡摇头?。


    男人自是?知道?他不会这般轻易便答应,还待再劝,却?听谢衡道?:“我会想办法同这渡生门周旋,但不会用?你想的身份。”


    男人怔了?下,片刻后坐直了?身子:“如此也好。”


    既然能迈步第一步,日后自然有迈步第二步第三?步的机会。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男人一笑?,道?:“对了?,方才?那小姑娘是?公子的何人?难不成公子这几年悄悄娶了?媳妇儿啦,女儿竟都这般大了??”


    谢衡抿唇苦笑?,目光一转,便又瞧见了?从?二楼探出头?来?的陆晚菀。


    她朝他眨眨眼,双髻上的白?色发?带被风吹动,透出一种鲜活又明?亮的色彩。


    倘若他和她将来?有个孩子,也应当如她一般……


    谢衡顿了?下,按住念头?,只冷声道?:“与你不相干。”


    二楼上,侍女一边折叠衣物,一边轻轻叹气:“我方才?听邻居提起,说是?近日镇子外的村子里时?有山贼出没,官府也无暇管,他们时?常饿了?就踹开民房,逼人交出食物,看到钱财自然也抢……”


    她说着话,一抬头?见陆晚菀整个人都已经趴到了?窗沿上,赶紧出声提醒:“姑娘,别再往外了?,当心?掉下去。”


    “欸。”陆晚菀缩回来?一点点,很快又再度探出去。


    “姑娘可别再探出去了?,这要是?一阵风吹来?,定能把姑娘给吹飞出去了?。”侍女上前制止,将她抱下椅子,叹道?:“主子又不会跑。”


    何止是?不会跑,这几年主子和姑娘简直是?寸步不离,就连晚间都依旧歇在一间屋子里。只姑娘如今这年纪也罢,再大一些就不合适了?。


    偏偏她一个侍女,也不好开口置喙主人家的事,只能急在心?里,有机会便略略提一下,比如现在。


    “姑娘日后……日后还是?不要这般黏主子了?。”侍女支支吾吾道?。


    陆晚菀:“……?”


    侍女瞧陆晚菀一脸懵懂,眼一闭,又道?:“这……主子……主子他总要成亲的……”


    陆晚菀歪了?歪头?:“唔?”


    谢衡还想跟谁成亲?


    恰巧此时?殿门外又一阵脚步声近了?。


    谢衡进到屋内:“……成亲?”


    侍女一愣,赶忙低下了?头?。


    陆晚菀却?是?抿唇轻轻笑?了?下:“哥哥这般年纪确实有些大,怕是?没人瞧得上哥哥呢。”


    她双眸晶亮,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


    “是?吗?”谢衡淡声。


    他半跪在地?上,伸手将陆晚菀从?凳子上拉起来?,而后扣入了?怀中。


    他俯在她的耳边道?:“晚菀也瞧不上了?我吗?”


    他的鼻息落在她耳侧。


    陆晚菀觉得耳朵有些痒。


    这人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在勾.引她吧?


    一旁的侍女并没有听清二人说了?什么,但又总觉得主子这般抱着姑娘有哪里怪怪的。


    她退出屋去,下意识关上了?房门,等走出十几步远,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主子这般年纪哪里算大呢?只要主子想,还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要生扑上来?呢。


    这厢陆晚菀自然顾不上侍女在想什么,她只是?双臂习惯性地?搂住谢衡,指尖轻轻挨住了?他的背,然后就被谢衡打横抱起了?。


    陆晚菀一惊。


    谢衡这几年几乎是?拿她当个真正?的小孩子看待,即便平日抱她,也只是?抱小娃娃的抱法。


    ……当然了?,他要是?敢对个小孩子……那就太禽兽不如了?!


    可关键是?她现在也没长?大呀!


    他要是?敢对她做什么……她非弄残他不可!


    谢衡又哪里知道?陆晚菀在想什么,他只是?抱她坐到摇椅上,又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此时?有些不方便同别人说的话也才?从?他嘴里说了?出来?:“我们要做的,兴许就是?拯救平昌国这些受苦的百姓。”


    陆晚菀这厢松了?口气,闻言思考了?下:“只是?拯救百姓吗?”


    谢衡滞了?下:“或许……”


    陆晚菀歪了?歪头?:“还有那位平昌国君?”


    神女


    “又?要救百姓, 又?要救国君,”陆晚菀往谢衡身上?一靠,叹气道:“听上去很难做到。”


    谢衡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陆晚菀的脸颊:“无妨, 有我。”


    陆晚菀听了眼睛一亮,但很快又?蔫儿?了:“所以你要走了吗?”


    她这么问,倒也不是舍不得谢衡……好吧, 有那么点的舍不得,再加上?许许多多的忧愁……


    愁什么呢?


    主要吧, 这种什么事都要靠别人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但是什么都想要自己来, 好像也并不那么简单。


    唉……她也想变得很厉害啊。


    而陆晚菀的这声叹息落到谢衡耳里,就完全变了意?味。


    她是舍不得他的, 谢衡想。


    很舍不得。


    于是谢衡俯下了身, 将腿上?的小姑娘紧紧搂到了怀里,力道之大, 像是要将她与他揉做一体似的。


    这一刹那。


    谢衡脑中甚至飞快地?掠过了一个念头,他想要将陆晚菀的神魂都与他的都紧紧缠缚在一起。


    然后他一顿,想起了凌霄宗内那盏命火交缠着的命灯。


    原来那两人, 也是这般深爱着吗?


    这时他听见陆晚菀轻声道:“我想到我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谢衡这才松开了她, 他垂眸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好,我们一起去。”


    “???”陆晚菀:“我去做什么?”


    谢衡喉头梗了一下:“你……不去?”


    陆晚菀摇头:“你去就好了呀,我现在还这么小,留在这里等你就好了啊。”


    谢衡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留在这里,不会想我吗?”


    啊……她忘了,男人也是需要哄的。


    陆晚菀迅速凑上?去亲了亲谢衡的脸:“我当然会想你, 所以你要快点回来哦。”


    谢衡:“……”


    她是拿他当小孩子了么?


    几个月后, 在平昌国君率领大军久攻禺京国不下,准备以火攻烧死禺京国都成千上?万条性命的当夜, 军营里出现了个名唤“陆恒”的读书人。他无惧平昌国君的威势,用平和清雅的嗓音说着他有一计,能让禺京国大开城门?,恭迎平昌王的人马入内,但他希望国君不得杀害任何一条人命。


    平昌王同?意?让他去试,但也要他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成事,就要拿命来祭军旗。


    那夜,陆恒独自去了禺京国都一趟。


    不到半个时辰,四?方城门?大开,禺京王领着全城百姓,伏身下跪,自愿投降。


    于是这个相貌平平,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一跃成为了平昌王军队的军师。


    转眼过去数年。


    树荫蔽日,点点金光透过稀疏叶缝洒在树下正昏昏欲睡的人身上?,薰风阵阵催人眠,夏蝉声声引人梦。


    “姑娘,不能在这儿?睡。”略带责备的嗓音打?断陆晚菀的昏昏沉沉。


    陆晚菀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侍女慢悠悠打?着扇:“主子这几日也该回来了。”


    “是哦。”陆晚菀直起腰揉了揉眼睛:“那我们今日再去外头逛一逛吧。”


    “这……”侍女为难。


    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只是听说今日那渡生门?的方士会在城中举办驱邪仪式,外头必定人多眼杂……


    陆晚菀似乎知道侍女在担心?什么,拉了她一把:“我又?不去那个祭坛,咱们就找个茶馆坐坐,兴许还能在半道碰上?哥哥呢。”


    侍女恍然大悟,心?道姑娘这是想给主子个惊喜呢。


    自从?八年前他们搬到都城来住下,主子时常一个人外出,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这次更是离开了将近半年,可姑娘和主子之间依旧半点也不生疏,这可实在是太难得了。


    半盏茶后,一个五官匀净的少女带着侍女来到了茶馆。


    茶馆里没几名客人,伙计招呼完二人,径自坐在一旁空桌打?盹,生意?冷清无比。


    不只茶馆,街道上?三三两两,出来做生意?的摊贩也没几个。


    “小二哥,这时辰不是该正热闹吗?怎么半个人都没有?”陆晚菀转头问伙计。


    前些年平昌国君曾发动?不少战事,导致百姓们人心?惶惶,但自从?谢衡游说禺京国成功后,邻近小国多采取进贡求和的心?态与平昌王缔结同?盟,平昌王自然是鸣金休兵,百姓也得以喘口气。尤其?是都城内,已重现繁华之景。


    侍女替陆晚菀倒了茶:“兴许都去祭坛那边看热闹了吧。”


    陆晚菀直觉不对。


    就算今日那渡生门?举办驱邪仪式,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看的,大街上?总不至于这么安静。


    这时小二才凑上?来神神秘秘道:“姑娘有所不知,昨天官差在离这不远的镇南街发现一具尸体,死状极为凄惨,本以为是凶杀案件,官府正准备查办,哪知道被正巧路过的渡生门?方士瞧出来,那是有恶鬼在作乱!啧啧,这哪还有人敢上?街蹓跶?不全躲在家中不出了嘛。”


    “啊……”陆晚菀握着茶杯抵在唇间:“既然有恶鬼,那渡生门?也不管管吗?”


    “管自然是管的,”小二指了指窗外:“我听掌柜的说,今日去祭坛驱邪的渡生门?方士会先在镇南街驱鬼,再一路从?镇南街去到祭坛。这会儿?兴许镇南街那边已经驱完恶鬼了,队伍不大会儿?就会路过茶馆,姑娘若是有兴趣,我们且等着瞧瞧。”


    这倒是稀奇了,她不曾在修真?界中听过驱鬼一说,却?是在这儿?要先见着了。


    要说这渡生门?的方士,她这几年曾远远见到过好几回,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太特殊的。


    但转念一想,她瞧着虽然没什么特殊,但别人瞧着兴许就很厉害了吧。


    就拿那个平昌国君来说,这几年因为渡生门?的多次驱邪,头疾都好了许多呢。是以渡生门?已成为平昌国的国教?,而那门?主更是入了太祝一职,掌管平昌国内所有神事。


    听上?去很厉害。


    但还是没有谢衡厉害,他现在已经是国师了呢,这渡生门?到底也没跃得过他去嘛,陆晚菀心?道。


    不多时,远处街道果然传来一阵密密鼓声。


    陆晚菀凝神听了下,那鼓声并不似常人听见的那样低、沉、闷,反而有一种不出的悠长,好似能在这鼓声中见到上?古战场中的种种奇景般,叫人血管内的血液都不自觉地?跟着沸腾起来,就像有冲天的豪气在四?肢百骸流窜而过似的。


    一时之间,街道上?除了鼓声再无其?它嘈杂。


    陆晚菀抬眸看了眼满脸怔愣的侍女个店小二,不由拧了下眉。


    鼓声未曾影响到她,但对其?他人,显然有着种类似催眠或是蛊惑的作用。


    尽管不清楚这鼓声究竟能蛊惑人心?到什么地?步,但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晚菀拍了下侍女的手背,待侍女回过神,才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不远处,一队头戴庄子巾,身穿素色傩纹衣袍的人正款款舞来。


    没错,他们一路击鼓而舞,动?作大开大合,颇有一种古老而悠远之感。


    为首之人赤帻朱裳和绿鞲衣,脸上?带着一张狰狞凶悍的铜质面具,其?上?犄角、獠牙、火眉、金目、黥面、剑鬓和青铜镜等图案精雕细琢,旁人一眼望过去,便觉得森冷可怖。


    陆晚菀靠在窗户边,定定地?望着一行人舞过茶馆,向着另一头的祭坛而去。


    等终于瞧不见人影了,还能隐隐听见那悠长的鼓声。


    一旁的伙计脸上?仍有些呆滞,直到陆晚菀打?碎了一个茶壶,他才醒过神来。


    “小二,这茶壶多少钱,一会儿?算在我账上?。”陆晚菀朝他歉意?地?笑笑。


    对于这般客气又?明事理的客人,伙计自然是不嫌麻烦:“无妨无妨,姑娘且再坐片刻,我这就去给姑娘重新?沏一壶茶来。”


    说罢,他飞快地?收拾好一地?碎片,转身下去了。


    这时侍女才犹犹豫豫地?道:“姑娘,不如我们回去吧,我总觉得刚才的鼓声有点奇怪。”


    她一听到那声音,就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浑浑噩噩,只觉得胸腔中有一种躁动?要破体而出似的。


    幸好姑娘叫醒了她,又?示意?她捂上?耳朵,鼓声的影响小了些,但依旧让她心?神不定。


    陆晚菀掀起眼皮望了望远处,正要点头应允,视线中忽然出现一抹飘扬白衫,映着一张少见的尔雅俊颜,只一个抬眸,便同?她对上?了视线。


    咦?竟然真?的碰到了?


    侍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欣喜地?道:“是主子。”


    陆晚菀忽地?起身,往楼梯方向走了两步,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进步猛地?一顿,不紧不慢转回身,又?在凳子上?坐下了。


    “姑娘,怎么了?”侍女不解。


    “不懂了吧。”陆晚菀瞥了她一眼,一脸老神在在地?道:“我告诉你,我们女人对男人,不可以总是太主动?,不然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的,日后还怎么拿捏?”


    侍女:“???”


    但主子不是男人,他是你的哥哥啊……


    啊呸,主子是男人……


    不是……主子是作为你哥哥的男人……


    不对不对……


    正在侍女满脑子想着男人的时候,茶馆外突传一阵喧哗声。


    陆晚菀愣了下,凝神望去,只见方才渡生门?那戴着面具的人竟然掉头回来了。


    楼下的伙计也是愣了好一会儿?,见人已踏进茶馆,伙计立马拿颈上?长巾抹了把汗,添上?笑容,只是略显僵硬,迎接几人入内:“——哎呦,客官大爷,请坐请坐!”


    那人却?是不耐地?推开伙计,带着渡生门?一行人直朝二楼上?来。


    陆晚菀在瞧见这些人踏进茶馆时心?里就“咯噔”一声,第六感告诉她,这行人的目标就是她。


    但这茶馆也就一道楼梯,这时她就算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等谢衡?


    不,前几年她太小,婴儿?又?或者幼儿?的身体自然是没办法自保,只能事事倚靠谢衡。


    当然现在她同?样觉得谢衡是可以让她倚靠的,她相信他,却?也不愿自己只能依靠他。


    况且谢衡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


    几息间,陆晚菀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她摸了摸袖中的匕首,快速朝侍女交待几句后,立刻走到了窗户边。


    这里是茶馆二楼,楼下有辆装满柴草的板车。


    跳下去,即便她这几年只练了个花拳绣腿,想来也不会受太重的伤。


    时间紧迫,想到就做。


    她不知那渡生门?为何要找她,但看他们那诡秘莫测的行事做派,找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一阵脚步声连同?慌乱喊声一道从?楼梯口传来。


    “神女!是神女!”


    陆晚菀毫不犹豫攀上?窗沿,连回头都懒,只一跃便从?窗口跳了下去。


    神女?


    去尼玛的神女!


    病了


    就在陆晚菀纵身跃出窗户的下一瞬, 一道更快的白影不知由何窜出,在二楼那些?方士的惊呼间揽下了?人。


    陆晚菀袖口中的匕首只差一点就要?戳到?他胸口,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


    “谋杀亲夫?”他低声问道。


    陆晚菀:“……”


    谢衡单足轻点, 揽着陆晚菀平稳落到了地面。


    他抬头冷淡地?睇睨过二楼的人,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下一刻,便转身跃上了?身旁的大黑马。他身子略压低, 右手勾住陆晚菀,利落地?将她揽上马背。


    在二楼的方士追下来之前, 二人奔驰而去, 很快离开了?茶馆所在的街道,只余下一抹越行越远的背影。


    “那真是神?女?吗?”其?中一名方士遥望着街道尽头喃喃问了?句。


    头戴面具之人沉默着, 视线胶着在白衫男子身上, 总觉得这人的眼神?很是熟悉。


    片刻后,他才沉声?道:“她确是神?女?无疑。”


    另一厢, 谢衡骑着马绕了?好几条街,等确定身后没有人跟随,才绕了?小道回?到?住的地?方。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陆晚菀跟在谢衡身后进了?大门,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谢衡闻言, 心道你什么模样我认不出来?


    嘴上却?是答道:“阿诺。”


    啊,对了?,还有阿诺呢。


    陆晚菀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阿诺有没有跑出来……”


    “你担心她?”谢衡忽然问道。


    陆晚菀点头,不疑有他:“担心呀,我让阿诺站在楼梯口,等那些?人都上来了?就直接——”


    “你就不担心担心自己?”谢衡打断她, 猛地?停住脚步回?身, 一把?按住了?陆晚菀的肩。


    陆晚菀的身形登时一晃,毫无地?向?他栽倒过去。他顺势托住她的腰, 本能地?加了?些?力道,将她往怀中按得更深了?些?。


    只听得他在她耳侧冷冷清清又满是无奈地?道:“人长大了?,胆子也大了?是吗?那么高的地?方你都敢直接跳下来?”


    那语气冷淡之中,透着很多点的不快。


    陆晚菀尽管知道谢衡这是担心她,但还是对他这种口气表示十分不满。


    她用力扭了?下身体?,没用……


    但也不妨碍她一边拍他背一边撒泼:“我可是学了?八年?武了?,就二楼那么点高我怕什么!”


    她被王金宝掳去那会儿,也是打算从院墙上跳下来的,现在多活了?十好几年?,绝对没有越活越回?去的道理!


    “还有,你刚才这是在质问我?你别以为我叫了?你几年?哥哥你就真把?自己当我哥哥了?,你想得美!”


    “那我是你的谁?”谢衡趁机引着陆晚菀往下说。


    陆晚菀:“谁?”


    谢衡心底飞快地?闪过一点失望。


    “姑娘……”


    陆晚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刚才这句“姑娘”来自自己身后。


    她努力扭了?下脖子:“阿诺?你回?来啦!”


    谢衡微微一顿,他松了?些?手上的力道,先是抬眼将侍女?阿诺和石岩两人的身影收入眼中,而后才缓缓将陆晚菀放开了?。


    “主子。”石岩和阿诺两人同时向?他行了?个礼。


    谢衡心有不快,但他而上不显,淡淡出声?道:“先进屋。”


    陆晚菀于是从善如流地?待着阿诺回?了?自己的房间。


    倒是石岩看着她的背影支支吾吾:“那是姑娘?果然女?大十八变,这怎么越长还越……”


    话没说要?,一个抬眼恰对上谢衡视线,他“哈哈”干笑两声?:“越长越清秀了?呢……”


    “……”谢衡:“渡生门那边怎么回?事?”


    一提到?正事,石岩立即换了?副神?色:“镇南街那里我一早便去看过了?,死者正值壮年?,没生病,身上也没有一点伤口,好像就是那么突然地?死了?。今日渡生门的人过去跳了?会儿大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快到?祭坛的时候,我看到?领头那个好像是拿出张符纸点了?,随后一群人便突然全掉头了?。”


    符纸?


    在修真界,任何一个修士都能随手画出几张符来,可以说是修士修炼的必修课,但在此地?,符咒虽也常见,里面却?不含一丝灵力,倘若他们真能凭符咒行事……


    这几年?他并不和渡生门正面交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有些?本事的,他甚至隐隐在其?上看出了?邪修的影子。渡生门的那位门主,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我跟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阿诺着急忙慌跑下来,渡生门的人好像在追她,我就先带她回?来了?。”石岩顿了?下,“但是祭坛那边……”


    谢衡摇头:“不用过去,那边防守严密,别暴露自己。”


    石岩应了?声?,想起来自己到?茶馆时隐约听见那些?人在喊什么“神?女?”,莫非这个“神?女?”就是渡生门的头子?


    “……不是。”谢衡道:“此事不必急着去查,你这几日也不用回?军营,就住在这里。”


    石岩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地?看向?谢衡:“公子,你的病最近如何了??”


    问是问了?,但石岩也清楚,想来是不大好的,不然也不会让他留下来了?。


    谢衡还未答,门便被推开了?。


    “你病了??”陆晚菀提起裙摆一脚踏进屋,朝谢衡走近了?些?:“什么病?要?紧吗?”


    她站在他身前,伸出手背搭在他额头上:“不烫手啊,是哪里受伤了?吗?”


    谢衡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无事。”


    她脸上的妆已经卸了?,换了?件素色齐胸裙,外?面罩着浅绿色的薄纱大袖衫,好似隐约间都能瞧见里头的窈窕身形了?。


    谢衡余光瞥见石岩仍呆坐在一旁,不禁眼皮一跳:“回?房去歇着吧。”


    “天都没黑呢,我可睡不着。”陆晚菀仍是不放心,“你真没事?”


    谢衡:“……有事。”


    谢衡:“我累了?,陪我去歇会儿。”


    陆晚菀:“……”


    石岩:“???”


    片刻后,石岩从屋中出来,看到?阿诺在院子里忙活,问道:“姑娘怎么和刚才长得不一样?”


    阿诺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姑娘会那个什么化妆,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石岩点头,又十分僵硬抬手指了?指谢衡的屋子:“那、那他们……还、还歇在一间屋子?”


    阿诺一滞,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嗯。”


    石岩:!?!


    这厢,谢衡被扶着回?了?屋中躺下。


    陆晚菀跟着半躺上去,还煞有其?事地?拿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谢衡……主要?是给她自己扇风。


    “你这么回?来了?,军中没事?”陆晚菀问道。


    谢衡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莫云风在军中,无妨。”


    莫云风熟悉谢衡的各种习惯,“陆恒”又并不太出现在人眼前,理应不会露出破绽。


    陆晚菀应了?声?,又道:“你真的没病?”


    谢衡虽然好几日前便传信来说会回?来,但实际上这次平昌的军队远征某个西方小国,按照回?程的速度,可能还得半个月时间才能回?到?都城。他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要?说他没事,她可不信。


    谢衡:“我没事。”


    嘴硬……


    那你便硬着吧。


    陆晚菀觉得有些?无趣,想起身离开,又被谢衡攥住了?手腕。


    她低了?低眸,视线落在谢衡俊俏的一张脸上。


    “日后不要?出门了?。”谢衡看着她道。


    陆晚菀一顿,很快便想到?了?方才在茶馆时,渡生门的人追上来喊她“神?女?”的事。


    谢衡捏了?捏她的指尖,缓声?道:“我一早便在这里设过阵法,在这里他们没法找到?你。”


    “你早知道?”陆晚菀惊讶道。


    谢衡淡声?道:“我不知,只是以防万一。”


    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陆晚菀目光闪了?闪:“他们……难道真看出什么来了??”


    谢衡沉默片刻:“渡生门一直宣扬自己能通鬼神?,但这几年?,他们也只是做些?驱鬼的法。可一旦真的请到?了?神?,他们在民间,在平昌王面前的地?位就完全不同了?。”


    陆晚菀听得一知半解,可要?是说到?神?,那么“神?女?”确实和她,或者说前世的息华神?女?有那么点关系。那这渡生门还真……


    等等,既然他们要?请神?,而“神?女?”又恰巧是她,那她是不是可以打到?渡生门内部?去?


    “不许胡闹。”谢衡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又道:“我累了?,陪我歇息一会儿。”


    声?音很轻。


    陆晚菀皱了?皱鼻子,垂眸见他似乎真的满脸疲惫,便也不闹腾了?,只安静地?打着扇子。


    不多久,谢衡竟然真的入睡了?。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谢衡一向?浅眠,总是睡得比她晚,又在她稍有动静时,便先一步清醒。印象中,她好像没见过几回?他睡着的样子,尤其?是现在这般,长睫覆掩,不像是假寐。


    也不知他梦见什么,眉心居然是紧蹙的。


    看来确实是病了?。


    陆晚菀心下叹了?口气,索性软了?软腰滑到?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帐顶瞧了?许久,不知不觉间也闭上了?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于半梦半醒间,一道强悍手劲蓦地?落在她手臂上,随后一拉一扯,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


    陆晚菀蓦地?惊醒。


    被牢牢箝握的臂膀,从骨子里泛起一阵又麻又痛的感觉,她忍不住喊疼。一抬眸,却?见谢衡长发披散,如墨迹流淌下来,一张脸庞也被掩去了?泰半。


    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她颊畔,半掩于黑发后的一双眼眸,深邃若潭,紧紧盯着她不放。


    陆晚菀怔了?下,清清嗓,试探道:“谢衡?”


    谁知刚喊完,就见他猛地?单手捂面,手劲之大,“啪”的响亮一声?,把?陆晚菀都吓了?一跳。


    他曲膝半跪,长发漫溢披覆在面庞和身上,脸上流露出一种……好似是痛苦的神?情。


    好了?,现在她知道了?,谢衡不是病了?,这怕是疯了?吧!


    陆晚菀拍打着着谢衡抓着她的那只手,他没放,她又改去拍他的脸,他仍是没反应。


    陆晚菀抿唇,心道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了?!


    她高高扬起手掌,正要?一巴掌拍到?他脸上,谢衡突然放开她了?。


    陆晚菀:“?”


    她嘀嘀咕咕地?:“没傻啊,还知道怕疼呢。”


    谢衡放开她后,没有立即动作,愣愣坐在床上,长发铺满一身,墨色渲染,阳光淬满他周遭,飘然若仙,竟有几分像极了?他在凌霄宗时的模样。


    陆晚菀怔了?半晌才回?过神?。


    她立即便要?从床榻上起身,哪只脚还没落到?地?上,又被一个凶狠的力道给扯了?回?去。


    一下撞到?他胸膛,耳边是又急又猛的心跳声?,回?荡在耳畔,是来自谢衡的。


    陆晚菀抬起眼,缓慢地?、极慢地?、超慢地?移高视线,最终胶着在他的脸上,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瞳心。


    他微仰半眯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紧抿的嘴角让她读不出他的情绪。


    “谢衡?”陆晚菀试探着,身子不着痕迹地?缩了?一下:“你没事吧?”


    话音才落,沉闷的呼吸声?已经贴在她脸侧,陆晚菀一时还没意会过来,下一瞬只感觉到?湿滑软溜的触觉已缠绕住她的耳垂。


    陆晚菀:“!!!”


    真是疯了?!


    她蓦地?抬手劈砍在他的肩胛处。


    然如同蚊蝇叮咬般的力道并未对谢衡造成影响,他单掌施力,轻易便将她双手反剪身后,唇角勾起笑痕,仿佛在嘲笑她的花拳绣腿似的。


    他俯身吻咬住她的耳,喘息声?就在他耳旁,灼热的鼻息落在她颊畔,他双手滑至她背脊,施压地?将她贴紧他,每分每寸。


    然后他身子一倾,两人便顺势倒在了?床铺上。下一瞬,谢衡便以惊人速度剥除掉了?两人衣物,双膝压跪在她腿上,制住她胡乱挣扎的双腿。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主子,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陆晚菀下意识转头,却?被谢衡一把?掐住了?下巴。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另一手慢条斯理地?顺着她的脊背缓缓往上爬,声?音似乎带着点不悦。


    “说没事,让她下去。”


    当头一锤


    谢衡的声音又沉又闷。


    陆晚菀浑身都不自禁地一颤。


    方才?想?要喊人的念头一瞬间便退下了。就算喊来了又怎样, 他们现在?这样子,简直就是……


    白白让人饱了眼福。


    外头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会儿功夫连石岩都来了, 敲门的?力道越发大,眼看着就要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快说吧。”虽是催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倒像是诱惑似的?。


    陆晚菀连忙伸手扣紧他的?肩,免得他再搞出其他动静, 声音也随即从交缠着的?唇齿间挤了出来:“没事, 我做了个,噩梦而已, 你们都, 下去吧。”


    语调有?些奇怪,仿佛能掐出水来。


    外头阿诺和石岩对视一眼, 从各自脸上都看出了点怀疑和犹豫。


    但是主?子们都这么说了,他们又怎么好闯进去,只?好艰难地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那主?子和姑娘有?事就叫我们。”


    陆晚菀应了声, 将人打发了下去。


    门边的?两道黑影一离开, 谢衡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抚着陆晚菀的?脸颊低低夸了她一句:“真乖。”


    手掌却下滑,扣紧了她的?腰猛地将她拉得更近。


    谢衡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性子,即使这十几?年一直拿她当个小姑娘宠着,也从来没有?这般温言软语地夸过她“乖”。


    还是在?这种……坦诚相见的?时候……


    陆晚菀脸颊很不争气地红了。


    明?明?知道他现在?不对劲,面对他这副语气和仿佛对她着了迷的?样子, 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更难以启齿的?是, 她的?身?体好似也被他勾起了一把火,腿间渐渐泛起一股黏腻感。


    “腿, ”谢衡在?这时候蓦地轻笑一声,攥紧了她的?腰,蛊惑一般道:“张开。”


    陆晚菀几?乎就要顺着他的?话做了,外面却又忽然响起了阿诺和石岩交谈的?声音。


    陆晚菀乍然醒了神,她艰难地从谢衡的?吻中脱离出来:“你……你等?一下。”


    纵然她并不排斥和谢衡亲近,可谁知道他现在?到底清醒不清醒,别睡完了回头再问她一句“是我干的??”或者?“我不记得……”


    那她岂不是要呕死了。


    “怎么?”谢衡抬起身?,一手摩挲着她的?后颈,幽幽地问:“不想?要?”


    “改天,改天好不好?”陆晚菀立马点头,又迟疑着问:“你能不能,先松松手?”


    谢衡一顿,竟还真的?松开了她的?腰,只?是嗓音愈发地沉:“晚菀……不喜欢我了么?”


    陆晚菀:“……”


    救命!是谁教他用这种口?气来说这么委屈的?话的?……


    但她直觉自己?要是说“不喜欢”,下场一定会很惨,于是她只?微微偏过头轻哼了一声,唇间溢出很轻的?一声,“喜欢。”


    她这一声跟猫挠似的?,似乎正好挠到了谢衡心里。


    他眼底一深,也不知是真疯了还是中邪了,唇舌顺沿着她白?嫩颈项往下,所经之处烙下一朵朵红艳吻痕,力道既重又猛,活似要将她吞噬下肚似的?。


    怎么还来?


    陆晚菀这个后悔啊,想?给他来一下,又没有?趁手的?东西,手腕也被他钳握左右,身?体更是被他禁锢地丝毫也动不了。


    实在?是怕了他了……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肩背,撅起嘴亲了下他泛着薄汗的?额际。


    “谢衡……”


    没有?反应。


    “夫君?”


    这一声出来,谢衡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陆晚菀再接再厉,放软了声音:“夫君。”


    “嗯。”谢衡应了声。


    “夫君,”陆晚菀诱着他:“把窗户关上好不好?被人看到了。”


    谢衡这才?缓缓抬起头,视线迟滞地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眼。


    又垂眸盯了盯身?下人雪白?的?肩头和大片肌肤,终是皱了下眉,放开了她。


    他起身?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衫随意搭在?身?上,几?步便到了窗户边。


    窗子正对堂后,只?能看见层层的?屋脊和一重院墙,若非刻意,其实不会有?人经过此?处。


    才?关上窗,身?后忽然传来陆晚菀一声又甜又腻的?“夫君……”


    他转身?,迎接他的?并不是软玉温香,而是当头一锤。


    陆晚菀扔掉手里的?砚台,费力地用肩膀撑着谢衡倒下来的?身?体,确认他这一下确实只?是昏过去而不是被她敲死了,这才?架着他缓缓地朝床榻上去。


    陆晚菀的?力气并不大,尽管十分小心,将他放下时,他后背与床铺之间仍是不轻不重地响了一声。


    但他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他今日实在?是太?奇怪了,简直跟中了什?么邪似的?。


    陆晚菀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中邪吗?


    她抬手掩好自己?身?上的?衣衫,这才?大发慈悲地将他方才?倒下时掉落到地上的?衣袍捡回来。


    谢衡这会儿倒是睡得极好,冷淡的?一张脸上半点不见方才?的?癫狂。


    可纵然知道他不是有?意,陆晚菀仍是越看越生气。方才?往他头上那一敲她是收敛了力道的?,那砚台上连血都没沾上一点。


    这会儿想?想?,简直血亏啊她……


    思及此?,她伸手就狠狠掐了两把他腰腹,太?硬,她视线落在?他肩头,磨了磨牙,片刻后,俯身?贴了上去。


    ***


    自从主?子屋里传出那些莫名的?声音,阿诺便一直心神不定,她在?院子和二楼之间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在?又一次下楼时看见谢衡的?房门打开了,从门缝间漏一点翠绿的?裙裾。


    她着急忙慌地迎上去,还没到门前,已经震惊地一步都迈不动了。


    眼前的?少女发丝凌乱,衣裙似乎被撕扯过,皱皱巴巴的?,有?些地方甚至都被撕裂了,堪堪遮住她一身?雪白?肌肤。


    她看过来的?眼睛雾濛濛的?,唇角破损,脖子上亦是,便是脸颊,都被磋磨的?发红。


    阿诺瞪着眼睛,脑中万千思绪翻涌,最后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


    姑娘被主?子打了?


    主?子怎么下得去手?


    他疯了?


    “阿诺。”


    陆晚菀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清了清喉咙,颇有?些不自在?地撩了下头发,道:“去备水,我要沐浴。”


    阿诺下意识应了声,脑子里还在?不断循环着“姑娘被主?子打了,主?子怎么下得去手,主?子疯了疯了疯了……”


    等?陆晚菀走?到楼梯口?,看到另一头的?石岩,叫住了他:“石岩,你去守着点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门外就好。”


    石岩想?到什?么,脸色一遍,立即躬了躬身?过去了。


    这头,阿诺舀了凉水往浴桶中倒,


    一抬头,背对着她的?少女已经褪下了衣衫,然而此?时那大片雪白?后背上,却遍布着触目惊心的?斑驳青紫痕迹。


    纵然她方才?以为是主?子打了姑娘,还在?心里将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这些青紫痕迹,却好似……不像是被打的?。


    阿诺越看越心惊,手中的?力道也没控制好,惹得陆晚菀轻“嘶”了一声。


    她睁开眼,却是轻声道:“没事的?,过几?就好了。”


    “唔……这不是被他打的?。”陆晚菀想?了想?,又补充道。


    阿诺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不知不觉间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她讪讪地应了一声,想?问主?子究竟做了什?么,又实在?不敢问。


    陆晚菀好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眨了眨眼,笑道:“阿诺,你有?没有?同喜欢的?人亲近过?”


    阿诺闻言,怔了好一会儿。


    喜欢的?人?哪种喜欢?怎么亲近?


    但联想?到陆晚菀身?上的?痕迹,还有?方才?陆晚菀从谢衡屋子里出来时的?姿态,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主?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的?妹妹!?!


    简直天杀的?!猪狗不如的?东西!


    阿诺木着脸,浑身?僵硬地退到外面,等?陆晚菀沐浴完,才?又拿着棉帕替她绞发,一垂眼,却不经意瞥见一缕春光。


    大约是嫌热,陆晚菀并未系紧衣衫,罗衣微耸,拥雪成峰,轻薄的?纱衣下,长腿微微交迭着,浑身?莹白?如玉……那些痕迹也越发明?显。


    阿诺连忙侧目,脸颊却有?些烫。


    姑娘本就生的?美,从前是泠泠如山间雪的?美,今儿却好似更添了一分妩媚,仿佛芙蓉开面,尽态极妍。


    可就算是这样,主?子他也不能对姑娘做出……这种事来啊!


    陆晚菀见阿诺这副想?怒不敢怒的?表情,只?略一想?便明?白?了她在?怒些什?么,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


    边笑,边说道:“他又不是我亲哥哥。”


    阿诺:“???”


    陆晚菀挑了挑眉:“他是我夫君啊。”


    ***


    转眼天就暗了下来。


    吃过晚饭,谢衡还没醒来。


    陆晚菀留下石岩单独说话。


    “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石岩瞧了瞧她,咕哝着:“公子不让说。”


    “哦,”陆晚菀应了声,又指着自己?嘴角的?伤口?:“你看,他打的?。”


    石岩:“……”


    石岩:“就……半年前。刚开始只?是头痛,后来愈演愈烈,有?时会控制不住地动……动手。”


    只?是动手?


    那他对别人可真是够客气的?。


    陆晚菀撇了撇嘴:“那他自己?怎么说的??”


    “公子怀疑跟渡生门有?关系,这次便是赶着他们办驱邪仪式才?赶回来的?。”石岩一顿,又补充道:“但今天理应还没到病发的?时间。”


    石岩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半多的?小姑娘面前如此?老?实,但他看着眼前端坐在?登子上不苟言笑的?女子,心下竟隐隐生出了又敬又畏之感。


    他缓了缓神,心道兴许是因为姑娘同公子待得久了,便有?些像公子吧。


    陆晚菀却是未察觉到石岩的?走?神,她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谢衡今天发病是在?未时,渡生门驱邪的?时辰似乎也是未时。


    是巧合?


    抑或驱邪仪式,可以催使他病发?


    好东西


    第二日接近晌午, 谢衡才悠悠转醒。


    他缓缓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除了头仍隐隐作痛,肩头竟也多了枚牙印。


    他指尖摩挲着肩头的牙印, 半晌才轻轻叹了声。


    这力道,看来当真是气极了。


    “公子醒了吗?”门外传来石岩的声音。


    谢衡从床榻起?身,一边往放脸盆的架子走去, 一边道:“无事了。”


    等他洗漱完又换了衣服,打开房门时外面还?是只有?石岩一人。


    石岩大约是整夜未睡, 眼里略泛出了点血丝, 精神倒是很好?,声若洪钟:“公子可算醒了, 吓死我了。”


    阿诺听到声音,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视线一触到谢衡, 又唰地一下收了回去。


    呸!人模狗样!


    谢衡并不知侍女心里在想什么,也半点不在乎,只是奇怪某人怎么还?不出来。


    莫非真是气?到不愿意见他了?


    他顿了下, 迈步一转, 迈上了楼梯。


    等到了房门紧闭的屋前,抬手敲门。


    里头没有?人应,一点生息也无。


    谢衡干咳一声:“晚菀……开下门?”


    他这样的人,何时在人面前低声下气?过……也只有?她了。


    也不知哄劝了多久,等到谢衡觉得口舌发干的时候,阿诺才从楼下慢悠悠上来:“姑娘一早就?出门了。”


    谢衡:“……”


    随即他想到什么, 神色立时一凛:“何时出门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诺尽管眼下很是瞧不惯这个哄骗小姑娘的男人, 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她的主子呢?


    “姑娘辰时一刻出门的。”阿诺道:“往东面去了。”


    算算已经?快有?两个时辰了。


    东面……


    谢衡神色蓦地一变, 飞快地交待道:“你在这里等着?,若是她回来,不要让她再?出去。”


    说完,转身飞快地下楼,同迎面而来的石岩道:“你往她出门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经?这么一出,石岩和阿诺两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各自心头都是一紧。


    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厢,陆晚菀气?喘吁吁地爬了半天的山,才终于跟着?人流到了一座像是道观的宅子前。


    她一边匀着?气?息,一边抬头打量着?面前这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之地,不由咂了咂嘴。


    也不怎么样嘛,“神女”都到门外了,还?不是半点也没察觉。


    等喘匀了气?,她才一整衣衫,径直往大门进去了。


    宅子里面布置得倒是清幽,香烛燃烧,清香袅袅,可惜人来人往,莫名显得有?些汲汲营营,哪里还?有?半点世外之人的仙气??


    陆晚菀随手拉住了个头戴庄子巾,正在洒扫的门人:“你们?门主在哪?”


    那门人一愣,看着?眼前美貌的少女,结结巴巴道:“在……在后?头的院子里。”


    陆晚菀听了,也不同他客气?,颐指气?使道:“那你带我过去。”


    门人点点头,等带着?人都走到院子门口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呀,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但已经?来不及了,院子里几个师兄师姐的身影都已经?遥遥在望了。


    那厢,门主辛佐还?在替新收的弟子收拾烂摊子。


    这个新弟子是平昌国君某位宠妃的弟弟,来拜师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自小聪颖,才学过人,天赋异禀,是修仙的天才,好?似他不入了这渡生门便是他渡生门的一大损失……


    辛佐自是不信的。


    可他眼下虽掌管着?平昌国的所有?神事,祭祀祈福,为平昌国君驱鬼缓解头痛,可说到底都是些飘渺虚无之事,到底比不上那个陆恒能带给平昌国君的实际利益多。


    因此国君要塞人进来,他不得不收。


    可这人又实在是讨厌得紧。入门前几天还?算老实,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不好?好?待在自己房里修行,竟去招惹门中的女弟子。


    昨日更是趁着?他不在,强行对其中一个女弟子欲行不轨。他渡生门的女弟子又岂是好?惹的,当即拧断了他一条胳膊,这事闹到国君那宠妃耳里,结果连累他挨了国君一顿骂。


    辛佐刚安抚完女弟子,这会?儿还?拱着?火呢,又有?门人来禀,说是外间有?人要见门主。


    辛佐还?以为又是那些王公贵族,毕竟只有?这些人才会?一进门就?嚷嚷着?要见谁见谁,老大的架子,没点屁本事,光会?耍威风。


    他并不将那些王公贵族放在眼中, 皱眉不耐烦道:“即是拜见,便请他多等上一会?儿工夫。


    门人知道他这会?儿气?没消,唯唯诺诺不敢多说,可想到那女子如此信誓旦旦……


    他顿住后?退的脚步,硬着?头皮道:“门主,那女子说她就?是我们?要找的‘神女’。”


    辛佐一顿。


    神女之事他昨日便已嘱咐门人不可声张,就?是找,他也只是在悄悄地派了人跟着?,并未让外人察觉。可惜最后?还?是跟丢了。


    此时辛佐也不由怀疑了下。


    昨日神女那样子,分?明是不愿和渡生门扯上关系的,今日怎地亲自上了门?莫不是哪个女骗子骗到他头上来了?


    “既然如此,让她进来吧。”辛佐道。


    他可不怕有?人来骗他,左右不过是给日子添点乐趣罢了。


    那门人当即拜了拜退下了,还?没走两步,听到门主喊了声“慢着?”。


    他再?回头,就?见辛佐已经?起?了身,还?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衣摆:“既是神女,我亲去迎。”


    等辛佐往院门方向走了几步,很快便看见了院门口立着?的清丽少女。


    她身着?鹅黄色衣裙,模样并不十分?出挑,却也十分?娇俏。


    在辛佐打量陆晚菀的同时,陆晚菀也在打量辛佐。


    这位渡生门的门主相当年轻,样貌也生的端正,却不知同昨日戴面具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陆晚菀眼角往上挑了挑,抬脚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率先开口问道:“你就?是渡生门门主?”


    辛佐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个冰冷的笑?:“你是……神女?”


    陆晚菀抿了抿唇。


    都站到面前了还?认不出来,难不成?是她想错了,这渡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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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压根没什么真本事?


    她将辛佐从头打量到脚,末了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她又不是来跟他们?打哑谜的,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昨日可是你们?到茶馆里追着?我喊‘神女’的,难道你们?是喊着?玩的吗?”陆晚菀问道,嗓音清脆,还?带了一丝少女的娇憨和天真。


    辛佐这才神色一肃,看着?陆晚菀的眼神多了丝认真。


    其实昨日他也没怎么看清神女的容貌……


    正在辛佐思考的时候,陆晚菀越过他,径自往院子里去了。一边走,一边还?不客气?地道:“你们?这地方也太?偏了些,我走了好?久才到的,喉咙都快冒烟了。”


    辛佐愣愣看着?她在毫不见外地在屋子里坐下,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顺嘴问他:“你要喝吗?”


    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住在这里,吃水是不是还?要去半山腰打?这山上养的野鸡好?似十分?凶悍,我方才上山时还?瞧见有?门人险些被啄了眼呢。”


    陆晚菀说着?,抿了口水,看辛佐还?站着?,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你坐,我不习惯有?人站在我面前跟我讲话,凭白显得我低人一头似的。”


    辛佐:“……”


    “对了,昨日你们?为何唤我‘神女’?”陆晚菀满脸好?奇,“你们?是有?什么能找出神女的方法?吗?”


    陆晚菀这么一提,辛佐自然也想起?来,他只要再?画一张九天应元符,那不就?可以确认眼前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神女了?


    “那你还?不快画,愣着?干什么。”陆晚菀在一旁催促。


    辛佐心中的疑虑在此时已经?去了三分?,若非这女子确实是神女,又怎敢提醒他用九天应元符来确认身份。


    于是他落座道:“九天应元符不是那么好?画的。”


    他说罢,拍了拍手,吩咐门人道:“去把《四合诀》拿来。”


    不多久,便有?门人取来了一图册。


    那图册是卷起?来的,缓缓在桌上铺陈开来后?,上面的图文也都一并映入了陆晚菀的眼中。


    她随手翻了下。


    辛佐也没有?阻拦她,甚至还?津津有?味地盯住了她。


    这册由他师父传下来的《四合诀》,前半册是修炼功法?,后?半册才是各种符咒,二者相比,更为玄妙的自然是修炼功法?。


    眼前的少女,不,神女瞧着?天真烂漫,只怕一时还?要慌了神……


    然后?……


    然后?辛佐的表情?就?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神女看着?册子,露出了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


    又岂止是津津有?味,陆晚菀的双眼都亮了。


    这图册上的,分?明就?是男女阴阳调和修炼的功法?。


    这不就?是修真界的双.修图册嘛!上回从南宫钰那儿忽悠来的那本被谢衡给没收了,她缠了他好?久都没还?给她,这回这个……


    陆晚菀掀了掀眼皮,低声问辛佐:“这个宝贝是你的吗?”


    辛佐:“……”


    辛佐还?有?点过于震惊没能回神。


    “这个归我了。”陆晚菀道。


    辛佐:“?”


    辛佐:“神女怎么如此……霸道?”


    陆晚菀反问:“诶?你叫我什么?”


    辛佐:“神女。”


    陆晚菀点点头,道:“既然我是神女,那你自然应该把好?东西都给我。”


    辛佐:???


    他竟然……竟然无法?反驳。


    辛佐干笑?道:“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九天应元符也还?没画……”


    “那你赶紧画啊。”陆晚菀毫不客气?地将卷册收了起?来,“反正画完就?是我的了,我先替你收着?。”


    辛佐:?


    他一时竟有?些恍惚。


    大抵是因他任职平昌国太?祝之后?,与他来往的皆是客客气?气?的王公贵族。


    从未有?像这位神女一般,霸道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辛佐一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陆晚菀看着?他,“那你还?有?别的好?东西要给我吗?”


    辛佐愣愣道:“神女……还?想要什么?”


    陆晚菀一手支着?下巴,沉吟片刻,才又道:“比如——”


    “门主!门主!外面来了个人……”这时有?门人着?急忙慌从外间跑进来,打断了陆晚菀的话。


    辛佐闻声脸色一沉,斥责道:“来人又如何?这么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门人一下顿住了脚步,只是仍然一脸的无措。


    辛佐冷声:“是何人?”


    门人小心翼翼瞥了眼端坐着?的陆晚菀:“他、他说他是神女的夫君。”


    辛佐听了,禁不住眼皮一跳。


    好?家伙!


    神女也就?罢了,还?冒出来个什么神女的夫君?


    神女那是能随便娶的吗!


    这种瞎话也敢编,当他辛佐是个傻子?!?


    不认识他


    辛佐今日第二次亲自走到了院门?口。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站在门?口, 身姿挺拔的?身影,方才那信誓旦旦的姿态便一点点蔫儿了下去。


    他还记得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昨日在茶馆带着神女离开的那一个。


    难不成, 还真是这位神女的夫君?


    只是昨日这二人见了他还避之唯恐不及,今日竟一前一后来了他渡生门?,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猫腻罢?


    辛佐狐疑地回了下头, 却见方才还闲适地倚靠在桌旁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


    她越过他,径自走到了男人面前, 中间隔着敞开的?院门?门?洞。


    辛佐看到那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他还当?她又?要跟人跑了呢。


    结果陆晚菀敞开双臂,左右各抓住一扇门?, 一用力, “啪”一声把院门?给关上了。


    这一下让辛佐都?愣住了。


    “怎么的??”辛佐愣愣出?声。


    陆晚菀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他是谁?我可不认识他。”


    不认识?


    辛佐的?表情好像更加怔愣了, 心道不对呀,你昨天还跟人亲亲热热地共乘一骑呢。


    辛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看着陆晚菀又?自个儿拿了门?栓, 将门?给牢牢抵住了。


    她拍拍手, 往屋子里走去,走一半发现辛佐没跟上来,回头冲他没好气地道:“你到底会不会画那个什么符?一个大男人磨磨蹭蹭地,还好意思当?门?主呢。”


    辛佐:“……”


    这方才不还好好的?吗,一下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差了?


    但身为男人,绝对不可能在会不会以及行不行的?问题上迟疑。


    他朝一旁的?门?人使了个眼?色后走到桌案旁, 立刻便?有人将调好的?朱砂和符纸呈给了他。


    画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尤其是九天应元符这样的?灵符,若不是辛佐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 普通人就是学个十?几年?也未必能掌握其中精髓。


    这厢辛佐正聚精会神?地画着,额头汗都?冒出?来了,那厢陆晚菀也是很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点不客气地吩咐门?人送来了不少?吃食。


    那几个门?人一直待在院子里,心里虽也对陆晚菀的?身份有些怀疑,但见门?主都?对这般她言听计从?,他们自然对陆晚菀提出?的?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都?满足了。


    于是片刻后,陆晚菀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不少?吃食和瓜果。


    她边吃边在辛佐身旁晃荡,还凉凉道:“你真会吗?我听人说画符都?得一气呵成,就你这……你学到家了吗,你画出?来的?能有用?别?是在招摇撞骗吧?”


    辛佐这会儿已经喉头有些发哽了。


    他咬了咬牙,暗暗告诫自己:她极有可能是神?女,忍住,一定要忍住。


    好在不多久,符咒就画好了。


    辛佐擦了擦额角的?汗,一旁的?门?人这时已经点燃了烛火,就在烛火即将点燃符纸时——


    “等一下。”陆晚菀出?声道。


    辛佐:“?”


    难不成这女子是冒充的?,眼?看现在要露馅就觉得害怕了?


    陆晚菀盯着符咒上的?图案看了会儿,问道:“你不用作个法什么的?吗?昨天不是还跳大神?了,你现在就这么点了能有用?”


    跳……大神??


    辛佐嘴角抽了抽:“那是驱邪之舞,不是随便?都?能跳的?。”


    陆晚菀面露失望之色,落座道:“那行吧,你继续。”


    辛佐也不欲再与她多言,符纸一扬,很快便?被?火焰吞噬,然那符纸上用朱砂画的?图案却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半空中盘旋一圈,蓦地钻入了陆晚菀的?额头。


    速度实在太快,陆晚菀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额头霎时流转至全身。


    陆晚菀吓了一跳,抬手捂住额头:“什么东西?!?”


    她视线一晃,正要喊辛佐,结果看见辛佐连带着屋子里的?其他几个门?人一齐跪在了她的?面前,还朝她“咚咚咚”磕了几个头。


    “神?女!”他们朝着她拜道。


    行叭,看来是成了。


    陆晚菀放下捂着额头的?手,不动声色地受了他们这一拜。


    等辛佐磕完头,他才抬起头,两眼?盯着陆晚菀额头,道:“早先听师父提起过,上古有神?君,落笔成符文,今日方才得见这九天应元符的?玄妙……”


    什么玄妙陆晚菀这会儿是没见到,她只觉得这人惯是会吹牛的?,起先什么请神?驱鬼也就罢了,现在上古神?君都?出?来了。


    再说了,就算真如他所说,那上古神?君的?符文跟他搭得上半点关系吗?


    “哦,那你师父挺厉害的?啊,什么都?知道。”陆晚菀道。


    辛佐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语气颇有些遗憾地道:“师父是世外高?人,可惜多年?前便?驾鹤西去,只留下一卦和这册《四合诀》。”


    死了?


    那便?不是这渡生门?的?幕后之人了?


    陆晚菀抿抿唇,又?问道:“那你师父留下了个什么卦象啊?”


    辛佐闻言,沉吟了下,道:“这卦象事关天下,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知神?女。”


    陆晚菀听了也不觉得失望,哪可能她才来一天就把人家的?秘密全套出?来呢。


    即便?是他方才说的?那些,也不知是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有那个九天应元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怎么到现在都?觉得脑门?上还在隐隐发热。


    于是陆晚菀点点头道:“好吧,那既然如此,你去帮我准备个睡觉的?屋子,我先四处转转。”


    辛佐一愣,道:“神?女今日要歇在这里?”


    “不然呢?”陆晚菀反问道:“不住这里我住哪里?”


    辛佐:“那……那院子外那人……”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没听见吗?”陆晚菀瞪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辛佐:?


    辛佐:这是……吵架了?


    啊……怪不得呢,一个突然跑到这里来,一个巴巴追在人屁股后面……那这么说来,外头那位,难道还真如他所说的?,是这位神?女的?夫君?


    这厢辛佐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那厢陆晚菀已经站起了身,顶着一众人灼灼的?视线,走到了院门?口。


    结果门?一开,外面又?哪里还有谢衡的?人影呢?


    这下就连辛佐都?忍不住地想,这才多久功夫啊,这都?等不了,换作他,他也得生气啊!


    果然下一刻,辛佐便?见到走在前头的?神?女回过身,很是愤恨地踢了下……他的?腿?


    辛佐疼地一皱眉,立时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绊倒身后的?人。


    辛佐: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陆晚菀余光瞥了他一眼?,有些失去了耐心,她道:“罢了,你走前面带路吧。”


    辛佐盯着陆晚菀额头上隐约可见的?金色符文,忽然觉得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即使“神?女现世”,一早便?是卦象中的?一环。


    但突然之间这样轻易就被?他找到了……反而叫他心神?不定。


    再者,神?女的?居然还有个夫君……他的?计划真的?能顺利实施吗?


    无数思绪从?辛佐脑中闪过,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面上未显露分毫,转头唤来门?人吩咐几句,这才走到了前头带路。


    陆晚菀借着四处转转的?借口,几乎将除了前殿之外的?所有地方都?走了个遍,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而如此的?转来转去,一路上碰到的?渡生门?门?人见到她,不是跪就是拜的?,整得她略感不适。


    末了终于到了辛佐吩咐门?人给她准备好的?屋子。


    虽然仓促,但屋里一应俱全,陆晚菀也懒得挑剔,点点头便?进去了。


    这天,神?女现世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平昌国君耳朵里。


    他自然明白神?女对于他,对于天下的?重要性?,恨不能立时亲自前往渡生门?去瞧瞧。


    无奈天色已晚,王宫距离渡生门?所在又?实在有些远。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第二日再亲自去迎。


    这一夜浮生门?内灯火通明,倒是陆晚菀,用过饭,早早便?睡下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悄摸翻进了渡生门?内的?一处角落里。


    一炷香后。


    他又?从?角落走了出?来,身上已然换上了渡生门?门?的?衣衫,随后便?堂而皇之地四处走动起来。


    谢衡就这样一路寻到了陆晚菀暂住的?屋子外。


    他抬眼?一扫,便?见门?口守着四五个人。


    谢衡心下生出?一丝冷意,但也没有莽撞到立时出?手除掉他们……


    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寻了一扇最角落的?窗户,而后做了他这辈子,不,他两辈子头一回干的?事……翻窗。


    他身形轻盈地翻进了屋,一转眸便?瞧见了床榻上熟睡的?陆晚菀。


    她倒是睡得香,眉眼?舒展,呼吸清浅,半点没察觉有人进了屋里来。


    谢衡拔步走到床榻边,就着夜色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索性?一个翻身上了床榻,躺到了她的?身侧。


    兴许是因着天气炎热,她身上盖着的?薄毯早被?她踢到一侧,身上衣衫又?轻薄,露出?的?白皙肌肤上还可以看见一些青紫吻痕。


    谢衡盯了须臾,忽然感觉从?骨子里泛出?一股灼意,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了她的?后颈,而后低了头,吻住了其中一处略显浅淡的?痕迹。


    夜会


    月光如水, 蝉鸣与蛙鸣此起彼伏。


    陆晚菀打发走辛佐和其他门人,在梳妆台的铜镜前坐了一会儿。


    可惜铜镜清晰度有限,映衬出的模糊画面中, 偶尔似乎可以捕捉到一点金光明?灭。但细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陆晚菀本来就不太有耐心,转个身也就不管它了。


    既是神女, 怎么着也是渡生门短时间内需要供着捧着的宝了,总不可能?这么快就要了她的命吧。


    这么想?着, 她一边从怀里摸出《四合诀》, 一边躺到了床榻上去。


    略过?前半册花样百出的双.修交.合图画,后半册便都是各种符咒图案及画法了。


    陆晚菀随手翻了几页, 除了各种符咒图案, 边上还标注了类似“天地玄宗,万炁无根,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或者?“乾罗答那, 洞罡太玄;斩妖缚邪, 杀鬼万千”之类的句子,别说看懂了,就是多看几眼,她都觉得头昏眼花。


    罢了,还是等谢衡来了让他看吧。


    陆晚菀指尖摁了摁依旧发着热的额头,索性闭上了眼睛。


    正是夏日, 床榻间铺着玉石凉席, 刚躺下时觉得舒爽,可体温煨久了, 又变得太暖。


    陆晚菀好几回要睡去,又迷迷糊糊被热醒。


    等到过?了二更天,热意逐渐褪去,她才算是睡得舒服了些。


    结果被人一下给嘬醒了!


    陆晚菀瞪着某人俊逸的侧脸咬了咬牙。


    “……你在干什么?”


    因刚醒,她嗓音有些哑,还夹带浓浓的鼻音。


    谢衡抬起脸来,眸中掠过?一丝笑意,见她脸庞转为滟红,那丝浅笑,便好似又加深了些。


    他道?:“晚菀不让我进门,我也只能?趁夜来寻晚菀了。”


    陆晚菀:“……”


    她那不是做给辛佐看的嘛。不然她今天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人家不起疑心才怪。


    陆晚菀侧过?身,额头蹭了蹭他的肩头,轻声问道?:“你头还痛吗?”


    谢衡对她的关心极为受用,当下点了头,应声:“不疼了。”


    “那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陆晚菀接着问道?。


    谢衡闻言,一下便忆起了昨夜种种。他眸中颜色登时浓了些许,语气却是有些无奈:“记得。”他顿了下,又补充道?:“我只是不太按得住。”


    陆晚菀:“?”


    什么意思?


    谢衡托着她的腰, 缓缓地抱着她坐起来:“它放大了人内心的欲.望。”


    “???”


    “它”又是什么?


    还放大了欲.望?


    所以?人家平昌国君的欲.望是雄霸天下,你的欲.望就是……唔唔唔?


    陆晚菀觉得有些无语,她抬起头, 目光和谢衡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她这样厚的脸皮,这会儿竟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问道?。


    “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谢衡沉吟道?:“像是邪咒,可我从没听闻有哪种邪咒会有这样影响人心的作用。”


    它将人心里的欲.望搅弄出来,即使原先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壮大。放在平昌王身上,或许是嗜血和暴戾,到他身上……


    若是她不在也就罢了,一旦她在他面前,那汹涌澎湃之感便几乎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而陆晚菀这时听了倒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她推了推谢衡,将睡前搁在枕头下的《四合诀》拿出来。


    “你看看这个。”她将书递给他:“我看里面很多符咒,你找找是不是有你说的那种。”


    谢衡一愣,他自然知道?被渡生门奉为至高功法的《四合诀》,只是对渡生门来说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会在她手上?


    “我要来的啊。”陆晚菀些理所当然地道?:“我是神女,他们自然应该把好东西?都给我。不然我以?后可是不会保佑他们的。”


    “保佑?”谢衡失笑。


    即便她是息华神女转世,可神族却并?不是只护佑一个人,一个家的。


    神爱天下万物,却不能?只爱一人,正如它无法将阳光及雨露全照耀浇淋在同一株花上,它不会因人的善恶而剥夺任何一人的生命。


    不正是因为神爱万物,万年前的息华神女才会陨落吗?


    他日,她若是重?回神界……


    “你想?什么呢,快看啊。”陆晚菀催促道?。


    谢衡垂下眼,掩去了眼底渐渐变得深沉灰暗起来的色彩。


    他翻开册子,第一页的图画方才印入眼帘,就被陆晚菀迅速摊开手挡了下:“不是这里,是下册,下册。”


    她一边念叨,一边将册子往后翻了翻。


    谢衡便因着她这番动作,看到了册子上更多的图画。他挑了挑眉,倒不是觉得这男女交.合有什么不妥,只是隐约看到上面提及的修炼之法,似乎很像是修真?界中的双.修之法。


    这个世界里没有修士,却有修士修炼的功法,并?且荤素不忌,正邪参半……如此看来,这渡生门与日后的修真?界恐怕脱不开关系。


    书页哗啦啦翻动而过?。


    “你看这个,”陆晚菀不知谢衡心中所想?,等终于翻到画有符咒的页面,她轻轻拍了拍册子,指着其中一个图问道?:“你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邪咒?”


    谢衡凝神看了片刻,没有说是与不是, 却是出声问她道?:“今日那个辛佐对你用了什么符?”


    “他说是什么九天应元符。”陆晚菀顿了下,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用了符咒?”


    “我闻到符纸燃烧的味道?了。”谢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别动,我看看。”


    陆晚菀始终觉得额头发热,闻言立即乖巧地将脑袋往谢衡眼前凑了凑:“你能?看出来吗?”


    谢衡视线落在她雪白光洁的额头上,有一瞬间,似乎瞧见有隐约金光在她额心闪过?。


    “有吗?”


    谢衡沉默片刻,道?:“这不是符咒,是符文。”


    陆晚菀:“那个什么‘上古有神君,落笔成符文’的符文?”


    谢衡点头:“因为是神族所留,自然可以?用来追寻神族气息。”他顿了下,又道?:“也可以?彻底解开你识海中的禁制。”


    那就是没什么问题咯?


    “但是禁制你不是上次已经帮我解开了吗?”陆晚菀喃喃道?:“还把我都给弄晕过?去了……”


    谢衡闻言手指一顿,掐着她的下巴的手不自觉地也更用力了些。


    “那时若是完全解开,你身上的气息瞒不过?仙界那些人。”


    陆晚菀心下隐约明?白了点。


    神族和仙族,此消彼长。若是被仙族察觉了她的存在,对她来说兴许不是好事。


    她一边点头,一边打了个哈欠,眼里都沁出了一点泪:“那是有些麻烦,回去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会想?办法。”谢衡揽住她下滑的身体,带着她躺到床榻上,道?:“困了就先睡吧。”


    “唔……听说明?天平昌国君要过?来……”


    “没事,先睡吧。”


    陆晚菀于是靠在他肩窝,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于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谢衡说了句:“我不会让你回去。”


    唔……回哪?如果是书外的那个世界,似乎她也没有太多留恋。如果是神界……她才不想?当什么神女呢。


    她不会成为息华神女。


    转眼一夜过?去。


    陆晚菀早早起了床。


    谢衡睁开眼的时候,她刚洗漱完,露出了自己原本的精致五官。


    见他醒来,她三两步跨到床边,指着自己身上衣衫遮不住,露出的一点锁骨:“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谢衡盯着看了两眼,缓缓坐起身:“我的错,晚菀莫怪。”


    陆晚菀:“……”


    承认错误这么干脆,她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嘴里嘀咕了一句,她便坐回到了铜镜前,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拿出一溜的家伙,熟练地在自己脸上涂抹起来。


    不多时,铜镜里的人便换上了另一副清丽却并?不十?分出众的容貌。


    平昌国君贪婪,既好财富和权势,也好美?颜色,她虽然想?帮谢衡,可也不打算赔上自己。


    谢衡这时候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替她梳了个双髻。这是他十?几年来都做惯了的,甚至比陆晚菀自己梳得还要好一点。


    “我去找点吃的。你饿吗?”陆晚菀问道?。


    谢衡摇了下头:“平昌国君也许很快就到,我得走了。”


    “好吧。”陆晚菀想?了想?,又道?:“那个《四合诀》你再?好好看看,有没有解除邪咒的方法。”


    “好。”谢衡应了声,“我晚上再?来。”


    等看着谢衡翻窗出去了,陆晚菀才转过?身,打开了房门,她冲外头喊了声:“我饿了,给我拿些吃的来。”


    守在院门口的已经换了一批人,他们知道?屋中这位便是神女,自是没有不应的,很快陆晚菀房间内的桌上就摆了一碗清粥和数叠小菜。


    等她将这一桌子干得差不多,平昌国君的车架也到了大门外。


    辛佐亲自送她到大门口。


    年近不惑的国君掀起车帘,一眼便瞧见了站在辛佐侧前方的陆晚菀。


    少女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衣着朴素,容貌清秀,只一双眼睛,望过?来时清澈又明?亮。


    国君眯了眯眼。


    这就是神女?


    寡人还当今天能?洗洗眼睛呢,结果……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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