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后院里花团锦簇,全然不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的样子,娇嫩欲滴的花面向着太阳的方向,花瓣上还带着清澈的露珠。


    应当是下人知晓要在这里举办宴请,特意打点了一番。


    地面上也撒上了水,将灰尘和聚集一天的热度压下。


    林卓然牵着沈君泽而来时,其他人已经落座了,实在是一路上总是忍不住的动手动脚,导致花费了不少时间。


    不穿官服的王琦璇,换上了自己的衣衫,棕色的布料看似平平无奇,但灯光一照耀,散发着金色的光晕。


    整件衣裳是参着金线绣的,用料之奢侈。


    京城中的官员都不至于如此,一介小小县宁,竟如此奢靡。


    很难想象到底私下里吞了多少钱。


    沈君泽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眉头拧在一起,小声道,“王琦璇是不知道我们来是何意?还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如果是前者,那王琦璇太蠢,实在不符合她能于土匪勾搭玩弄朝堂的样子。


    如果是后者,那王琦璇就是胆大包天,连对朝堂做样子都懒得做了。


    狂妄之极。


    林卓然淡淡瞥了王琦璇一眼,没说话。


    按理说主位应该是让给七殿下的,可县令大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一人美美的坐在前面。


    就连她的主君,也要稍偏下一些。


    穆棱悠哉喝茶,向来重守礼节的她像是不知道似的,


    宴席在丝竹声中开始,外面饥荒闹的民不聊生,而一墙之隔的院内,如人间天堂。


    恐怕在场的,只有王琦璇能够安心享受丝竹的悦耳。


    南方的菜精致小巧,从摆盘就能看出后厨的用心,沈君泽胃口是一直不太好,但难得吃着小醋排骨,心里不难受。


    坐在他旁边,余光一直注意着的林卓然察觉到这一点,将面前的小排拿给了沈君泽。


    等事情接触,得好好像厨子讨教一下。


    沈君泽微微红的耳廓,这样看起来仿佛自己多能吃一般。


    但好久没吃到合胃口的了,再害羞,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多吃点。


    悠扬的歌声响起,像是山中的精灵般。


    只见身着水秀色的衣裳的男子,从花丛中走出,翩翩起舞,像是一只晚间飞舞在院子中的蝴蝶。


    不得不说,才艺堪比宫中歌舞,林卓然自然不吝啬的欣赏,可落到她人眼中,那就不是一会事了。


    歌舞起的时候,王琦璇一直在观察她们的反应,安顿好后,她已经去查林卓然的来历了。


    很快知晓林卓然是大将军林虞的小女,林虞全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纸醉金迷的王琦璇也听闻过其名讳。


    加上林卓然现如今是朝廷的五品官员,比她一个小县令要高不少。


    最最重要的就是,林卓然至今都没有娶夫,连侧房都没有。


    今日见她身边的男人,恐怕是路上带着消遣用的。


    王琦璇更加确定,林卓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送男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需要花金银珠宝了,那些还是给她留来压床底吧。


    “这些是我府内的乐人,不知道给位看的可还尽兴。”王琦璇眯起眼睛笑着询问,“小林将军,您可看好哪位?下官可以忍痛割爱。”


    正吃着东西的沈君泽猛然抬头,筷子夹的小排骨又掉回了碗里,眼中闪过戾气,却又很快的收敛的神色,自顾自的吃着。


    看样子是不在意,实则耳朵竖了起来,等到当事人的回答。


    林卓然微微挑眉,怎么也想不到话题能转到她身上,看了穆棱,后者喝水掩饰嘴角的笑意。


    显然是不出手帮忙了,等着看热闹。


    孙峤眨巴着眼睛,见沈君泽不说话,比他还要急,桌子下轻轻拽着穆棱的衣角,被反手按住,轻轻拍了拍。


    眼中的笑意让他红了脸,不敢再动乱了。


    “多谢县令好意,可家夫管的严,纳妾立侧房的事情,他不点头,我是断然不敢的。”


    “哦?小林将军已经成亲了?”王琦璇没听出来,以为是自己的消息错了。


    突然有些同情林卓然了,好好的五品官员,家中有悍夫,娶个妾室都不行。


    不过女人都一样,嘴上说的好听,身边不还坐着一可人么?


    家中的那位能拦着不让抬家里去,还能拦着不让女人在外面找么。


    不要也好,其实奏乐、唱歌、舞蹈的三人,都是王琦璇的妾室,不过还没来得及吃罢了。


    现在林卓然不要,那可就别怪她独享了。


    林卓然看沈君泽的时候,后者正淇巧也看向她,不轻不重瞪了一眼,仿佛被小猫挠了一下。


    宴请结束后,沈君泽离场的速度很快,都没在意林卓然能不能跟上来。


    三步并做两步的小跑,林卓然瞧沈君泽走路快速,心都提了上来,石板道上也洒了水,滑着了怎么办。


    一把攥人手腕,强制其停下,脸色有些不好,却在看见沈君泽委屈的眼神后,瞬间破防。


    语气都不自觉柔和下来,“怎么了,是因为王琦璇给我塞男人的事情吗?”


    带着点强硬的把人搂入怀中,林卓然贴着他耳朵,也委屈了起来。


    “我都拒绝了,而且那三人一看就知是王琦璇自个留着的,我有沈郎就够了。”


    沈君泽抿唇,被哄的完全没了脾气,手轻轻搭在肚子上,“王琦璇的主君看起来不是同她一类人,我可以从那儿下手。”


    转过身,清澈的眸子看着她,“想要扳倒王琦璇,需要的不止是口供,还有证据。


    王琦璇和匪寇交谈,不可能每次都是见面,必然有书信,找到那个的关键,应该是她的正君。”


    “好,不管如何我都支持你,只要记住一点,保证自己的安全。”林卓然手掌摩挲着他的后腰,带着缠绵,“你现在可不再是一个人,还有我,和我们的宝宝。”


    沈君泽被看的泛起涟漪,怀孕后林卓然就不碰他了,现在可谓是一丝火星都能燎原,更何况暧昧至极的语气,身体上的撩拨,都是致命了。


    别开目光,只有泛着红晕的耳朵和脖颈,沈君泽点头,“我知道了。”


    哑儿很听话,听见是沈君泽的声音,才将门打开,惊恐的看向四周,胡乱比划什么。


    不需要精通手语,沈君泽都知道,这是有人来过了,好在临走时嘱咐了一番。


    王琦璇好大的胃口,什么人都想要碰一下。


    安抚了受惊如小鹿般的哑儿,沈君泽又去看了眼安安静静,自己玩耍的孩子。


    次日,趁着王琦璇去当值的时候,带着路上买的糕点,前去拜访正君。


    屋子低调奢华,不过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开心,神情蔫蔫的。


    昨晚沈君泽就注意到了这人,年纪应当不小了,却还能从身骨中看出风韵来,可想而知年轻时是怎么样的一位美人。


    交谈的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从中得知他名唤戚风,曾经是教书先生家的孩子,不过母亲死的早,她流落街头的时候被王琦璇带回了家。


    说道这番经历,戚风脸上是温柔的,想来是段美好的回忆。


    但那温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苍白的无力感。


    “不知道戚主君可有看过县城口的样子?”沈君泽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逃荒的百姓被拦在外面进不来,入城便要给银子,没银子只能等死。”


    “许多孩子活生生饿死在街头,还有的男子被趁乱的流氓侮辱致死,匪寇肆无忌惮在江宁县的管道上拦人……”


    “怎么会这样?”戚风瞳孔颤动,慌乱躲避沈君泽的视线。


    “主君,您知道王琦璇的所作所为,对吗?”


    沈君泽想要上前质问,理智却告诉他不能操之过急,死死的抓住了扶手。


    戚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慌乱的躲避着,放在膝上的手搅在了一起,“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主君!”沈君泽话还没说完,戚风站了起来,“我累了,还请沈郎君回去吧!”


    说把逃似的离开,慌乱的背影彰显他内心的不安。


    而那边,林卓然把樊齐从大牢内提了出来。


    第一次进牢房的樊齐一晚上没敢合眼,江宁县的大牢内还关着其他人,王琦璇可对这些犯人从不手软。


    那惨淡的模样看的樊齐心肝直颤,哆哆嗦嗦的缩在角落里,想的全都是自家郎君和孩子。


    早知道就不上山做土匪了,哪怕远点跑去码头搬麻袋,也好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已经无数遍想要好好做人的她,在看见林卓然的那一刻,仿若天神下凡,抱着人的腿就不撒手,说是要将功补过。


    林卓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她去见哑儿。


    此刻哑儿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虽然神情忧愁,但看见孩子眉眼会柔和下来。


    见到郎君,樊齐一股脑的跑了过去,“哑儿。”


    哑儿眼泪又巴巴的往下掉,把孩子塞入樊齐的怀中,让她好好抱抱没见过几次娘的宝宝。


    自从樊齐上山当土匪后,就很少回家,哑儿独自一个人带着嗷嗷待哺的婴儿,这些他都无怨无悔。


    可最担心的就是孩子长大了,却没见过几次娘,那时候哑儿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哭了,不哭了,俺以后不去上山了,就留在家里陪你们。”樊齐眼眶子也浅,看哑儿哭,自己也忍不住的哭。


    “俺就算去扛麻袋,也能养活你们俩。”


    如此温馨的场面本不应该被打破,但时间紧迫,王琦璇回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林卓然道,“扛麻袋倒是不用。”


    “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就有一个。”


    两人皆是看向她。


    樊齐挺起胸脯,“只要是能让俺和家人在一起,干什么俺都愿意!”


    第五十二章


    匪寇所占领的山头是进入江宁县要道穿过的山,所以下山拦堵打劫异常方便,完事后还能快速撤退。


    茂密的丛林和蜿蜒曲折的小路山沟,为她们的藏身取得了方便的地势。


    真要发动军队去上山剿匪,还说不准能不能成功。


    樊齐却是不一样,经常帮上面的老大跑腿,对山路摸的是异常熟悉。


    按照林卓然教的,给脸上抹上灰尘,气喘吁吁的跑回山上。


    她们的消失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反而是樊齐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才得以见到土匪大当家。


    大当家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蹬着的靴子也是兽皮制作,豪放的踩在椅子上,嘴里叼着大烟抽着。


    樊齐心中没底,也害怕,但一想到等着她回家的哑儿,心一横,扑通跪了下去。


    “大当家的不好了!”樊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地上,“王县令要剿匪!”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大当家立马坐直身子,见樊齐还在哭,心烦意乱的起身,一脚踹在她肩膀上。


    “哭妈哭,赶紧说!”


    “俺昨天下山想搞点银子,没想到遇到了朝廷派来的剿匪的,连躲带藏的打听到消息。


    王琦璇那个王八蛋,三年任期要到了,想升官,就想着拿俺们开刀。”


    “什么!”大当家眉毛一竖,抽出架子上放着的弯刀,作势要去砍王琦璇。


    后面文弱一点的女人抱住了她,完全不害怕她手中的刀,说话不紧不慢。


    “你杀她有什么用,是王琦璇有叛变之意。”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大当家放下了手中的刀,转而看向女人,“你怎么看,军师。”


    被唤军师的女人慢斯条理的整理衣裳,“王琦璇三年任期确实要到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能做出这般事情,见怪不怪。”


    “朝堂的军队来了,咱们还有回转的余地?”大当家弯刀入鞘,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朝堂训练有素的军队我们自然是打不过的。”


    军师坐在了绣花凳上。


    “但我们的优势是地形,朝廷的人马想要打上来,一时半会是不容易的,我们可以让人先下去打探情况。”


    樊齐低垂着眼睛,她赌的就是大当家会冲动行事,没想到军师四两拨千斤,消除了大当家的怒火。


    这样计划就完不成了,樊齐眼珠子一转,哭喊声巨大。


    “大当家,俺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军师眉头一挑,开口想要阻止,奈何声音被樊齐的大嗓门盖住了。


    “那姓王的王八蛋,暗地里嘲笑俺们是没文化的贼,说俺们都是她登上高位的踏板,还说”


    大当家脸色涨红,“还说什么?”


    “说当上大官后,要把俺们都宰了。”


    大当家一生的痛就是不识字,想学过,却怎么也学不会,这点樊齐准确的戳中的痛处。


    在江宁县,有官照着,活的有滋有味的,这些土匪早就忘记自己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加上王琦璇平日里与她们的财务来往,也多忌惮着掌握武器的匪寇,大当家更是被捧着没了边。


    诈一下听见樊齐的话,怒火上头,也不管军师刚才同她说了什么,扬言今晚就要去她府邸,将王琦璇斩杀于刀下。


    暮色降临,沈君泽坐在院子里喝茶,哑儿抱着孩子频繁看向门外,等待着外出的妻主。


    樊齐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是上不得台面,没钱没势的女人,恐怕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可在哑儿的心中,樊齐是不嫌弃他,愿意全身心对他好的妻主。


    不论家中如何变故,樊齐总是会笑呵呵的对他说没问题,让他不要担心。


    所以起初哑儿是不知道樊齐离开是去当了土匪,而后知道了也没办法阻止,毕竟家中有孩子要养。


    不吃些好的,没奶水,孩子就得饿着。


    等来的不是樊齐,而是戚风。


    穿着锦缎,比上午见到时更显憔悴了不少,他攥着手中的帕子,看向沈君泽的时候,带着决然。


    “沈郎君。”戚风落座,屏退了众人,看了眼哑儿,见沈君泽没说话,舔了舔嘴唇开口。


    “我只知道妻主与山匪勾结,城外百姓的事情属实不知晓,我原以为她已经改了,没想到只是瞒着我罢了。”


    戚风面露哀愁,曾几何时她们也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妻主也是清正廉洁的好官。


    当年戚风怀孕的时候,天降暴雨,江宁县首当其冲的陷入了灾害区。


    王琦璇来回奔波救灾,向朝廷索要赈灾银两,那时候早出晚归,戚风身怀有孕,却还是每日等着她回来。


    日子过得艰辛,但看见县里一点点恢复,心里也是高兴的。


    可银子到了,王琦璇的态度却变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和匪寇勾搭上,把银子私吞,还利用匪寇的名声和朝堂讨要钱财。


    也就在那次,戚风流产了,差一点跟着孩子一起去。


    从那之后,身子一发不可收拾,孩子自然也就怀不上了。


    王琦璇自觉是自己的恶行导致了孩子没了,为了补偿,从来不缺戚风吃穿用度,但也从未收敛过做法。


    孩子的事情给戚风打击很大,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长久的居住在□□,让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在听见沈君泽的那些话时,第一时间就是否认。


    心中那个为民的王琦璇还活着,而不是现在无恶不作的大贪官。


    当询问下人后,得到一模一样的回答,戚风才正在意识到,妻主已经变了,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鲜血。


    就连带着看见王琦璇,戚风眼中都是死去孩子的样子。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曾无意间看见,她进入过地窖。”说出这些话,戚风内心是痛苦的,他知晓这意味着王琦璇会是如何的下场。


    “多谢。”沈君泽。


    戚风望向沈君泽的肚子,那儿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里面。


    “我能摸摸她吗?”


    手轻轻抚摸上平坦的小腹,戚风笑了,像是对待晚辈唠家常一样,同沈君泽说了好些话。


    告诉他孕期要注意什么,怎么样才能让身子舒服一些。


    沈君泽静静的听着,全然没有不耐烦。


    戚风一直留到了晚上,要回去的时候,沈君泽按住了他,把两个男人都留在了屋内。


    “再等等。”


    门窗关上,插上内梢。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紧张。


    大当家趁着夜色带着小弟冲入了府邸,对这儿已经不陌生了,直奔王琦璇的院子。


    当时的王琦璇正在屋内褪去官服,瞧大当家那气势,一脸的迷茫。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不知道朝堂派的军队在这里!”王琦璇脸色冷了下来。


    看见满院子的土匪,已经跟在最末尾的樊齐时,心下一惊。


    “中计了!”


    王琦璇大喊一声。


    院子四周冒出黑压压一片,举着弓箭的士兵,院门口也有士兵守着,可谓是瓮中捉鳖。


    士兵们散开一条道,林卓然从中走了出来,身穿软甲,高竖头发,明媚张扬。


    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真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咱们还不好抓着你。”


    再傻的人都知道被耍了,大当家怒火中烧,看王琦璇的眼中充满杀意,也不管现在局面了,拔刀直接砍在了王琦璇的肩膀上。


    伴随一声惨烈的叫哀嚎,王琦璇倒了下去,肩膀处的伤口流血不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给我拿下。”林卓然手握长剑,“投降者不杀。”


    原本的土匪人数并不多,逐渐扩大也是因为失地的农民加入,骨子里的寻求安稳是没变的。


    纷纷放弃了抵抗,丢掉了武器。


    大当家轻而易举被拿下,除了王琦璇,无人受伤。


    兵戈的响动声在沈君泽的院子里都能听见,戚风不安的站起身要出去,沈君泽就拦在门口,一步也不曾退让。


    直到响动终于平息,才移开身子,戚风推开门,提着衣摆跑了出去。


    王琦璇还留有一命,林卓然请来郎中给她简单包扎,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刀,王琦璇心里憋屈的厉害。


    看向林卓然的眼中带上了狠意,却又没办法动手。


    “这次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按照下官的脑子,怕是想不出来。”


    林卓然双手背在身后,俯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王琦璇。


    被压着的大当家不断咒骂王琦璇,顺带着还骂了一圈林卓然,不过后者并不在意,反倒是林王琦璇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慌乱中谁都没察觉戚风的到来,华丽的衣裳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沈君泽随后便赶了过来,轻轻拉了一下戚风的衣袖。


    后者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倔强的不肯擦去。


    匪寇被绞杀,还剩下王琦璇,并没有直接证明王琦璇和土匪交谈的证据。


    大当家的话并不能作为主要的证据,这也是王琦璇忍耐到现在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王琦璇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应对,没想到朝堂这次派来的是硬骨头,还以为能随便糊弄就过去。


    戚风端着药缓步过来,抿唇坐在床边,喂她吃药。


    “你都知道,对吗?”王琦璇目光深邃,看向戚风的眼中带着怀疑。


    戚风手一颤,勺子碰到了王琦璇的嘴唇,声音比想象的要冷静,“妻主想让我知道什么?”


    没说话,无声的对峙,空气凝固了。


    王琦璇侧过头,躲开了,未受伤的手反手拍开了白瓷的碗,“你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休夫。”


    碗四分五裂,滚烫的药水洒在指尖上,戚风仿佛不知道疼似的。


    睫毛闪动,一颗颗浑圆的露珠滚落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县俯内都在围绕着受伤县令转悠的时候,沈君泽捏着衣角,找到了藏在后院墙角,被灌木覆盖住的地窖。


    石头的制作的门不轻,沈君泽花了点力气才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面无表情,缓慢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楼梯不算陡峭,应该是顾忌王琦璇的身形设计的。


    地窖里放置整齐的木箱,沈君泽随手拿过墙角的木棒,撬开了一角。


    金灿灿的黄金差点闪着眼睛,这儿应该就是王琦璇藏匿东西的地方了。


    数箱子的个数,这几年贪污的,都在这里了。


    借着地窖口微弱的光,沈君泽找到了一个小盒子,表面不像那些大箱子上落着灰尘,王琦璇应该是经常拿出来使用。


    收入了袖中,沈君泽多看一眼那些珠宝都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边林卓然刚送走穆棱,两人商讨的是如何向陛下汇报这件事情。


    想来陛下派遣她们来的目的,明面上是剿匪,实则想要找出把柄,扳倒王琦璇。


    证据一日没找到,就一日不能回去,无法禀报陛下。


    思虑在见到主动前来找她的沈君泽时,全然消失不见。


    只有在见到沈君泽的时候,林卓然才能笑的眉眼弯弯,真正笑意到达眼底。


    “终于知道来找我了。”林卓然牵住沈君泽的手,“吃过没,我刚想去找你。”


    桌上放的茶盏还未收起,沈君泽只不过眼神瞟了一下,林卓然就主动解释,刚才是穆棱来了。


    虽然沈君泽什么都说,但抿着的嘴唇压着了嘴角的笑意。


    关上了门窗,沈君泽正色起来,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叠纸张,递给林卓然看。


    后者脸色越发凝重,“这些你是从那儿弄来的?”


    “王琦璇的正君是个善良的人,将王琦璇藏匿东西的地点告诉了我。”


    沈君泽说的含糊,自然不可能告诉林卓然,他看戚风年纪大了,没有子嗣,猜测大概率是丧子。


    所以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勾起戚风的父性,来套取东西的位置。


    怎么听都不光明,不想让林卓然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恶劣,会利用人软处达到目的的手段。


    里头不光有王琦璇与土匪交谈的信件,林卓然从中抽出一张落名穆玄师的信放在桌子上。


    这也是沈君泽要私下里给林卓然的原因。


    王琦璇确实想要趁着三年任期一过,向上爬,却不是林卓然说的那样,拿土匪开刀。


    而是搭上了穆玄师这条线,估计是送了不少礼过去,疏通人脉,在京城铺路。


    江宁县这几年每每从户部要银子都能拿动,恐怕也是穆玄师在里头做了手脚。


    从朝堂上的敢发言,户部尚书应当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晓得下属是如何瞒着尚书就将款项批下呈给陛下。


    如果把这东西公布出来,不知道要牵扯到朝廷多少官员。


    “我只把她交给你,是想让你掂量一下,这点关于穆玄师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她。”


    沈君泽说此话时无比冷静,就像是于穆玄师毫无关系一般。


    “七殿下遇害的事情,陛下是知晓幕后指示,那夜叫穆玄师入宫,目的就是警告。


    但为了保证朝野平衡,轻易不会让穆玄师下台,不然一家独大的就是七殿下了。”


    “穆玄师是很谨慎狡猾的一人,如果不是一击毙命,那么下次再找机会就难了。”


    林卓然眸色暗了下来,把关于穆玄师的那一份压了下来,“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就是说让沈君泽保守秘密,谁也不告诉。


    王琦璇虚弱的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


    站在侧面,泪水已经流干的戚风一句未言,静静的站在旁边,注视着她。


    “这些银子你拿走。”王琦璇从抽屉里拿出沉甸甸的荷包,见戚风没接,叹了一口气,“干净的,是朝堂每年给我的俸禄,我都攒在这里。”


    后者才接过,就在那一瞬间。


    书房的门被踹开了,穆棱带着官兵前来。


    王琦璇仿佛已经猜到了般,毫无反抗之意,颓唐的靠在椅背上。


    被押送带走的那一刻,王琦璇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戚风低垂着眼眸,像是一尊雕像般,手中拿着的是休书。


    大牢内许多都是王琦璇亲手送进来的人,有坏人,也有被冤枉的人,她枯坐在草席上,披散头发,望着狭窄的窗户。


    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落下的地方是王琦璇触碰不到的高度。


    证据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县官入狱,现如今最能主持局面的就是穆棱了。


    依照沈君泽的说法,将地窖内的银子运了上来,那人的士兵们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自然是不能轻易将大批灾民放入,不然会影响县城内正常的生活。


    先是在县口安置了棚子,男女分开,带着孩子的可以两人一个,并且在门口施粥。


    县城内的百姓也纷纷自发组织前来帮忙,连连说七殿下是位好殿下,连带着林卓然的名气也在南方传了出来。


    林卓然在忙活安置灾民的事情,沈君泽则在陪着戚风。


    自从王琦璇被压入大牢后,戚风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


    沈君泽什么也不说,让下人按时送饭来,没事就陪着戚风旁边。


    府内的三位小妾是王琦璇强撸来的,在得知她入狱后,头也没回的跑了,既然不需要寻求帮助,沈君泽也不多过问。


    戚风比尸体也就多了会呼吸,到了第三天,沈君泽端来了一碗清淡的粥,边搅动着边道,“昨日芷若给你把脉,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子亏空成什么样子了?”


    戚风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并不打算理会他,手上攥着的是那份休书。


    “你不吃可以,肚子里的孩子,可忍不了。”


    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让戚风逐渐回过神来。


    嗓音有些沙哑,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想要获取肯定的答案。


    “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沈君泽将碗放下,扶着要做起来的戚风,“你身子亏损的太严重,若是不好好调养,孩子恐怕撑不了多久。”


    “所以你现在还要绝食吗?带着孩子跟王琦璇一起去了?”


    戚风没回答,瘦到能看出腕骨的手颤颤巍巍的端起碗,大口的喝着白米粥。


    也不管长久未进食,胃能不能受得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肚子里的孩子。


    “慢点。”


    沈君泽也终于展露笑颜,戚风是一个好人,沈君泽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他,但利用结束,并不妨碍想要去照顾。


    都是苦命的人,谁又比谁好呢。


    樊齐手上没有沾过鲜血,加上这一次剿匪有重要的作用,算的上是功大于过。


    奖励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最大的奖励,还是可以和哑儿在一起。


    她跟着林卓然一起去安置灾民,休息的时候就会抱着孩子,陪孩子玩闹。


    这些日子,哑儿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


    有些人的人生目标异常远大,甚至到了无法触及的地步;可有些人他只想着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身边有重要的人就够了。


    圣旨到的很快,传旨的太监朗读完后,将圣旨交给了穆棱。


    “王琦璇同一众匪寇就地斩首。”


    午时,王琦璇从大牢内被压出,短短几日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都出来了。


    耀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被士兵推搡着前进,断头台就在前方,得到消息的百姓早早的就前来观看。


    黑压压的一片,在看见王琦璇的时候,纷纷扔出手中的臭鸡蛋和菜叶子,嘴里骂着。


    士兵们也不阻拦,任由王琦璇被砸的满头是脏东西。


    被按倒跪在了百姓面前,王琦璇环视了一周,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安心的笑了。


    被压着低下了头,刽子手拿着喷完酒水的刀,手起刀落。


    远在府内的戚风心中一惊,脚步慌忙的跑了出去,刚巧撞见端着饭来的沈君泽。


    “妻主她”戚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已经猜到了结局,但正当直面的时候,还是被压的喘不过气。


    沈君泽没有隐瞒,将现实□□裸的揭开,“死了,砍头,没有痛苦。”


    现如今戚风有了另外的心理依靠,这需要去学会面对现实,这不仅是对他,对以后遇见什么挫折,都是有好处的。


    王琦璇的死,对戚风来说不是好事,可对江宁县的百姓,则是生的希望。


    新的县官要来还需要些时间,这段时间就要先靠着穆棱主持。


    对于这种事情,穆棱要比初出茅庐的林卓然要懂的多,在坞城的时候,也处理过类似的情况。


    樊齐美滋滋的拿着赏钱,带着哑儿回到了村庄,说是要好好修整房屋,重新开垦土地。


    本就是农民,最擅长的也是种地,手头上的闲银子还可以养家畜。


    以后的日子过好好经营,可谓是有滋有润。


    戚风也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那沉甸甸的荷包也跟着他消失了,沈君泽放心下来。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能够做到的也仅此而已。


    灾后难免滋生疫病,好在芷若并没有嫌弃无赏钱的救治,将疾病小规模的控制住了。


    整天都在熬药,身上带着浓浓的草药味,小丫头虽然懵懂,却是极其听话的,跟着芷若忙前忙后。


    早早的睡,早早的起,帮着分发汤药。


    沈君泽和孙峤去的时候,王汝南正在指挥士兵分发粮食,那架势豪气的很。


    林卓然和穆棱瞧见郎君来了,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跑来,额头上皆有细密的汗珠。


    拿着帕子轻轻擦去,沈君泽道,“这些日子忙得都不见人影,我就只好带着孙公子前来找你们了。”


    忙,却是忙。


    天没亮就走,天黑了才回来,孙峤会不会等不知道,沈君泽不会。


    身怀有孕比平常更容易困倦,加上若是等了,难免让林卓然担心。


    还不如先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


    沈君泽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小弧度了,隔着宽大的衣裳看不明显,但每晚林卓然都是抱着人睡觉。


    手自然的搭在小腹上,一点点的变动都能清楚的察觉。


    心中是欣喜和奇妙的感觉,不过看沈君泽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半环住人坐在乘凉的棚子里,端来一碗清亮解热的绿豆汤。


    王汝南瞧见这儿能稍微偷懒休息一会,连忙跑过来占个位置,大口的喝着。


    “天气也太热了。”袖子胡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而后又去擦嘴,完全不将就。


    “等新县官到了,咱们赶紧走,这烂摊子搁在手里,没个小半年是回不去的。”


    王汝南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实话。


    救助灾害的百姓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长久的投资,才能恢复原本的繁荣。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落在新县令头上的,她们帮帮忙也就好了。


    正要是留在这里,朝堂只不准被穆玄师搅动成什么样子。


    “依照我看,把王琦璇的银子挨个分一些,让她们从新回家种地去。”


    王汝南是大老粗,但想法是好的。


    王琦璇那儿存放的银子却是可以这么分,每家每户给一些,足够过冬就行,等来年春耕秋收,就能进入良性循环。


    沈君泽垂下眼睛,盯着碗中飘着绿豆的汤没说话,属实没什么胃口。


    而端起碗真要喝的孙峤,半途放下,极其认真的盯着王汝南。


    “不可,有能力的年轻女性早已逃去了其他城镇,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还有不知进取的地痞无赖。


    若是真金白银的发下去,揣着离开,不一定能安稳的揣到家中,说不准半路就被拦截了。”


    孙峤第一次主动发表看法,所以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说完后知后觉的红了耳廓,有些不确定的求助穆棱。


    后者眼中带着惊叹和赞赏,倒不是因为孙峤的想法有多么好,而是想来胆小的他,能够大胆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都能让穆棱喜悦,跟何况是现在。


    “我我只是这么想的,怎么做还是你们定夺。”


    孙峤埋下了脑袋,想要用宽大的碗口遮挡发红的面颊。


    穆棱没说话,眼神示意了一眼王汝南。


    不愧是在军营中混久的人,一个眼神便明白了要做什么,憨憨一笑,挠着脑袋,“孙公子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


    “多亏你,不然我恐怕就要去做了。”


    “不行!”孙峤猛的抬头,撞入了穆棱带着笑意的眼中,脸更红了。


    一群人都在逗着孙峤,让他建立起自信了。


    沈君泽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场面温馨,在一个月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手被牵住,林卓然面色无常,桌子下却紧紧牵着他的手。


    独属于两人的浪漫,在此刻悄悄进行着。


    新来的县官名唤李蒙,本是在翰林院修书的,也不知道怎么着,主动上谏要来江宁县当这三年县官。


    要知道,富饶时期的江宁县是人人争强的地方,可现如今被王琦璇掏空,还留下烂摊子,多少官员避之不及,她却站了出来。


    李蒙身材高挑,浑身带着书卷气息,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风范。


    不禁让人多看两眼。


    “多谢各位为江宁县百姓所做出的贡献,李某谨记在心。”李蒙穿着深蓝色官服,眸子清澈,向众人作揖。


    穆棱前去寒暄,林卓然只需要站在她身后便可,沈君泽头带着白色斗笠,小声提醒道。


    “户部尚书的女儿。”


    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来,说不准是因为自觉是母亲管理下属不良,导致江宁县成为漏洞,而造成如今的局面。


    所以自发请愿前来,为母亲弥补过错。


    这也不是林卓然空穴来风,朝堂上第一次见到户部尚书的时候,就能察觉此人正直果断,且不愿意沾染夺嫡纷争。


    想来她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书院修书几年,混个功名后好直接入朝为官,在自家母亲的户部当值,人生的道路可谓是风调雨顺。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按规矩来,秉着心中那杆子挂着良心和道义的称行事。


    “或许这是陛下给她的一个机会。”林卓然轻拦住沈君泽的腰肢,粗了一圈,看来芷若的药是有效果的。


    沈君泽抿唇没说话,显然是认同林卓然的看法。


    只不过这个机会李蒙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子,不知道拿不拿的下。


    芷若带着小丫头留在了江宁县,她们要去做什么,没人知道


    在全县百姓的欢送下,浩浩荡荡离开,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来时艰难,回去时格外快。


    沈君泽的孕反已经不严重了,明明圆满解决问题,可以回京是一件好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君泽看起来半点兴致都没有。


    孙峤其实内心有些害怕沈君泽,特别是他皱着眉头不说话的时候,周遭的氛围明显改变,让孙峤有种本能的畏惧。


    不过仔细想想,沈君泽对他很好,凡事不懂的事情,都会耐心解答。


    思索到这儿,孙峤也就不害怕了。


    “沈公子身子不舒服吗?”


    孙峤凑过来,手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温度是正常的。


    沈君泽半合眼眸,侧脸躲开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来,“没事。”


    冷淡的话语彻底打消了孙峤继续询问的念头,低声应了句,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路都在思索刚才是不是自己做的那儿不对,所以才让沈君泽如此冷淡,内心的纠结全显示在脸上了。


    沈君泽不可能没注意到,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人。


    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不过是因为林卓然和穆棱走的进,而穆棱的心上人是孙峤。


    所以沈君泽会花费点时间维持正常的关系,以便达到两位女人相处起来的舒适。


    只是不同的是,孙峤性子单纯,从一开始抱着其他目的的友好,到了现在想要同他交往。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穆棱侧眸看去,银色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回京城后你打算如何安置沈公子?”


    都知道是穆玄师的妾室,身份实在尴尬,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林卓然面上全然不见忧愁,意气风发,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车队行驶的速度很快,路上没再遇见暴雨,短短三日便到了城门脚下。


    已经是晚上了,打算在城外驿站休息一晚。


    驿站的管事看见熟悉的面容,脸瞬间拉夸了下来,带着苦笑。


    这帮阎王怎么又来了,还记得上次住过来,晚上就有人来刺杀,把驿站打的一片狼藉。


    驿站的管事还不能说什么,默默的承受这一切,只希望这帮贵女们不要再乱出京城了。


    心里再怎么想,也要恭敬的把她们迎接进来,怎么说一个七殿下,一位朝堂五品官员。


    沈君泽自然是同林卓然一起居住,泡在浴桶内,白色雾气打湿睫毛,望着水面飘动的花瓣出神。


    以至于没注意进来的林卓然。


    知道指尖破开水面,沈君泽才抬头。


    “泡一会就出来,我给你擦干净。”林卓然半倚靠在木桶上,眼中带着笑意。


    可沈君泽却笑不出来,明日就要入进,他该何去何从。


    舔着嘴唇,拉住了林卓然要离开的手,被热气熏蒸的整个人粉嫩嫩的,像是一块可口的桃花糕。


    望着郎君滚动的喉结,林卓然眼神暗了暗。


    “我就不入城了,在城外找个村庄暂且住下,等孩子出来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沈君泽全程没敢看林卓然的眼睛,低垂脑袋也不知道害怕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女人不说话,肯定是在生气。


    但这是沈君泽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有孩子在身上,总不至于正大光明的进入将军府。


    况且京城内谁人不知他是穆玄师的妾室,少不了引来流言蜚语,到时候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又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有空来看看我就好。”


    沈君泽的话刚说完,面颊就被捏住了,被迫抬起头直视林卓然,眼神慌乱的飘忽不定。


    “再说一遍。”


    蒸腾的雾气飘然而上,模糊住了林卓然的面容,让沈君泽看的不真切,眼神朦胧了起来。


    薄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在听见沈君泽的言语时,林卓然内心是极度气愤和心疼的。


    气愤于郎君不相信于她的决心,心疼于沈君泽的懂事。


    缓和情绪,松开了手,白嫩的面颊上还残留红色痕迹,林卓然欲盖弥彰的擦了擦。


    视线顺着脖颈来到了盛着水珠的锁骨,林卓然艰难的移开视线。


    好久没有尝到小郎君的味道了,正值躁动的年纪,林卓然能忍耐到现在属实不容易。


    “跟我回家。”


    林卓然拽着他胳膊,将人拉了起来,立马用宽大的毛巾包裹住了沈君泽,给人抱到床上坐着。


    又拿来白帕子擦拭潮湿的头发。


    “呆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指尖穿梭在发丝间,轻柔的撩拨着,“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或许在我身边,你可以不用想的那么多。”


    耳边是女人无奈的叹息声,沈君泽的心跟膝上的手一样,搅在了一起。


    酸酸胀胀的,一直以来想的多和害怕的多并不是坏事,懂得怕才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内存活下来。


    现在有个人站在面前,告诉他可以不用多想,一切交给她时,沈君泽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林卓然比他小些,沈君泽自然是有种责任感在肩膀上,但今天意识到林卓然并非是少女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


    憋了半天,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关于你的事,我乐之不疲。”


    第五十五章


    入京的那一天,沈君泽坐在马车中,忐忑不安。


    孙峤自觉自己不聪明,脑子笨,所以昨晚上特意去询问了穆棱。


    穆棱给了点提示,让孙峤顺利想起在宴会上见过沈君泽,恍然大悟般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今日看沈君泽的眼中,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解决江宁县的事情传入了京城,百姓纷纷前来迎接,那架势不输当年林虞回京。


    火红的衣袍在阳光下炽热浓烈,林卓然眉眼舒展,去过再多的地方,还是京城最舒服。


    气候宜人,没有北方的风沙和大雪,有的只是夏日冰粉的清凉和冬日的暖阳。


    竹青得知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开始忙活了,筹备大餐等待林卓然回来。


    一根带子相互缠绕,缚住了宽大的衣袖,绑在脖颈后面,竹青甩着手上的水,手背擦拭额间的汗珠。


    “这么早就回来了?”


    已经换上了常服的林虞自然的到厨房帮忙,什么女人要远离庖厨,在林将军府都是虚无。


    “陛下也着急见穆棱,没多留我们。”


    林虞接过菜慢悠悠在盆中洗着,挑拣出有虫洞的菜叶,放在了一旁的竹筐里,那些可以用来喂鸡。


    “听春喜说已经进城了,也不知道一路上吃的好不好。”竹青加快的手中的动作,做的是林卓然从小就爱吃的糖醋排骨。


    家中的厨子也曾做过,仿佛什么都是一样的,可怎么都做不出竹青那味道。


    小时候林卓然吵嚷着要吃,但竹青那时候身子不好,被林虞禁止过度劳累,只能趁着林虞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做给林卓然。


    后来林卓然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就不再会提出让竹青下厨的要求。


    瞧着挂着琥珀色酱汁,香气四溢的小排,竹青还是蹙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不管如何,你做的,卓然都会开心。”


    穆棱要入宫参见陛下,林卓然可以暂且回府好好休整,士兵就由王汝南前往归还。


    几双眼睛都等着看将军府今日会闹出什么动静。


    沈君泽望着将军府的大门,望而却步,又萌生了退意。


    手却被林卓然紧紧握住,带着大步跨入俯内。


    等候许久的春喜欢天喜地的迎接上来,眼睛滴溜溜的打量沈君泽,疑惑压在心中没说,反正到主君面前就知道了。


    麻木的走到主屋前,沈君泽突然停下了脚步,呼吸有些急促,眼中带着不安。


    终于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感受,“我害怕。”


    话音刚落,屋内走出身穿翠绿色的衣裳的男子,眉眼柔和,淡粉色的唇带着笑意。


    “然儿回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竹青迎上来,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声春喜,眼中是藏不住的乐意。


    但在看见身旁的沈君泽,和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时,笑意淡了下去。


    喜色褪去,表情有些僵硬,“你们这是?”


    “爹。”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沉默站在竹青身后的林虞便开口了,“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说。”


    一句话,让竹青抽离出来,连忙点头,“对,吃完再说,饭已经做好了,别凉了。”


    全程低着头没说话的沈君泽,在她们转身进屋后,强制挣脱开了林卓然的手,藏在了袖中。


    迎着她的目光,什么都没说,跟着入了屋。


    一桌子都是家常菜,不算精致,但能看出满是心意。


    “你爹给你特意做的小排,尝尝看。”


    林虞神情看不出异样,打破了饭桌的平静。


    “辛苦爹爹了。”


    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林卓然吸了吸鼻子,前半生最在意的就是父母兄长,自然是不忍心伤害她们。


    可感情这种琢磨不透,难以定夺的事情,没办法控制。


    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什么办法,就是想要永远在一起,哪怕是需要取舍。


    竹青伤心还有林虞,可沈君泽离开自己,就谁都没有了。


    记得在江宁县府邸,糖醋排骨格外对沈君泽的胃口,说是要去请教厨子,哪想到陛下下旨,直接将王琦璇满门抄斩。


    恐怕也就只有被一纸休书逐出家门的戚风逃过了一节,其余人都跟着王琦璇去了九泉。


    学习做法的事情也就搁置了。


    现在看见糖醋排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君泽爱吃,行动也确实做了,第一块夹给了沈君泽。


    一直低头数着碗中米粒的沈君泽视线突然多出一块排骨,色泽诱人,香气也勾着他的味觉。


    可他不敢吃。


    气氛再一次凝固,沈君泽捏紧了筷子。


    从小就无父无母,他不懂得该如何面对竹青,心中带着愧疚。


    如果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蛊惑失忆的林卓然,她也不可能被拖累到如此地步。


    林卓然身世摆在那儿,将来会娶位书香门第的郎君,最起码在感情上不用耗费太大的精力。


    “尝尝。”


    竹青的声音如同一剂良药,将沈君泽内心的纠结一扫而空,听话的夹起排骨送入了嘴里。


    好吃,就是眼睛湿润润的。


    一顿饭吃下来,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反正林卓然几乎将小排骨全夹给了沈君泽,毫不掩饰的偏爱。


    接下来的事情就需要林卓然在处理了,拍了拍沈君泽的手,让春喜将人送去院内休息,特意叮嘱了让她注意,别让二水吓着会扑着他。


    残根剩饭被下人收走,送来了清爽的茶水,竹青却毫无饮用的欲望,盯着林卓然,等着她解释缘由。


    “爹爹,我和沈郎在一起了。”


    即便是猜到了结果,可真从林卓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竹青还是气的不轻,脸都发红了。


    “你可知道他是谁?那是定安公主的妾室,将来娶入门,你让整个俯的脸面放哪?”


    妾室的身份本就不光彩,堂堂将军之女,还要娶她人妾室入门。


    竹青气的起身,好几次扬手要打林卓然,抬起又放下,放在掌心疼了十几年的孩子,这么说也下不去手。


    可就在听到沈君泽怀孕的消息后,巴掌终于是没忍住落了下来,清脆的响声也让竹青心中一颤。


    指着外头的手都在颤抖,沉下声来道,“出去。”


    林虞几乎在竹青巴掌落下的那一刻站起身,注意郎君下一步的动作,见没再想动手,才稍稍放松警惕。


    想来是真的把人气着了,不然想来脾气温和的竹青不会动如此大怒。


    红的巴掌印在面颊上格外明显,林卓然抿唇,眼中满是倔强,一句辩解的话语都没有,让离开,便离开了。


    竹青泄力般的向后倒下,他知晓身后站着林虞,无论何时都会护住他。


    果不其然跌入了结实的怀抱,竹青顺势趴在林虞的怀中,小声的抽泣。


    “打一巴掌发泄一下就好了,别动怒伤了身子。”


    林虞低声安慰,干燥温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裳抚摸郎君的脊背,帮他顺气。


    本以为林卓然长大了,能够很好的处理这件事情,没料到还是如莽妇一般,横冲直撞,一点也不懂得迂回。


    早知道是这般,就不让她说了。


    缓过神来的竹青望着自己的手掌,麻木感还残留在掌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知所措的看向林虞。


    “我只是想吓一吓然儿,她怎么不躲啊,我用了实打实的力气。”


    “然儿皮厚,战场上刀剑加身都不怕,挨得住。”


    此番安慰并没有起到效果,竹青直接推开了林虞,独自坐在绣花凳子上。


    “然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沈郎君也是个不错的人,可怎么就偏偏这两人看对眼了。”


    眉头蹙了起来,到现在竹青才开始理智思考,突然一拍大腿,“沈郎君怀孕了!你说是然儿的吗?”


    林虞突然有点跟不上思路了,眨巴眼睛缓缓点头,如果她没猜错,沈君泽和穆玄师应当不是床笫间的关系。


    可能是穆玄师留在身边的匕首,因为是男子的身份,所以做些事情比较方便。


    林虞虽然早已经猜测到林卓然和沈君泽之间的关系,但一直没说,也是疑惑沈君泽是否是尊崇了穆玄师的命令,故意接近林卓然。


    毕竟已经栓住了林清明,再拐走林家的独女,将军府真得任由她摆布了,总不能见两孩子死活于不顾吧。


    但此番回来,沈君泽应该是一直跟着林卓然的,难不成反叛了?


    所以没地方去,只能到将军府来。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林虞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就是正大光明的于穆玄师下战书了,那林清明那儿该如何?


    小辈们之间的关系乱七八糟,想到林虞脑袋疼,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还是留给她们自己解决吧。


    从后面抱住了竹青,挑着郎君墨色发丝,“卓然把他带回来的,是寻求庇佑的,不过家里的事情向来你做主,去留你定。”


    这种时候不能替他做决定,一定要让竹青自己想明白,不然日后即便留下来,在心里也是个疙瘩。


    竹青瞪了她一眼,“你只会在这种时候做好人。”


    晚上洗漱的时候,竹青心里还装着今天的事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愁苦的脸都皱在一起了。


    他乱动,身边的林虞自然也睡不踏实,但林虞就是闭着眼睛,一句不说,一句不问。


    最后还是竹青忍不住了,撑着身子做起来,看了眼闭着眼睛似乎睡着的林虞,蹑手蹑脚的想要从妻主身上翻过去。


    刚翻过去一半,纤细的腰肢就被握住了,林虞缓缓睁开眼睛,“去哪儿?”


    “我今日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我想去然儿的院子里看看。”


    散落的发梢骚动在林虞的脖颈间,痒痒的,撩拨的人心猿意马。


    眼神暗了下来,箍着人腰的手又紧了几分,“大晚上的,不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了,要去就明日再去。”


    “可是”


    林虞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扯过被子给人盖上,“没什么可是。”


    床帘微微晃动,红烛随着风晃动。


    第五十六章


    话分两头说,这边竹青在内疚呢,那边的林卓然正享受沈郎君的温柔。


    即便是被风沙吹过,皮子也娇嫩,一巴掌下去脸肿了起来。


    林卓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也不知道在哪儿晃悠了那么久。


    一直在院中等候的沈君泽坐在春喜拿给他的摇椅上,她贴着墙角偷听,得知沈君泽有了小姐的孩子。


    虽然主君看起来生气,但小姐从小被宠着长大,事情终归是会相通的,单单凭借孩子,这位沈公子在将军府的地位也不简单,所以格外小心伺候。


    回来后的架势是要在大中午就呆在院子里,等着小姐回来。


    日头大,万一晒出什么问题出来,小姐必然给她剥了一层皮,春喜好说歹说,才将沈君泽劝回了屋内歇息。


    等到了太阳一落下,那位公子又出现在了院中,神情落寞的厉害。


    不得不说沈公子的皮相是绝好的,看的春喜都有一瞬间的想要心里责怪一番自家小姐。


    怎么吃个午饭的功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日头落下去,夏日的傍晚也凉快,春喜干脆搬来了摇椅,让沈君泽坐着等。


    说来也奇怪,二水扑人的毛病除了看见林卓然会克制住,那是不敢,这次看见沈君泽,情绪异常冷静,多看几眼都没有的。


    此刻沈君泽坐在铺着薄绒的椅子上,二水迈着步子,懒散的走到他脚边,爬了下来。


    一番举动实在是吓着春喜了,没料到二水还有如此乖巧的一面,属实让人奇怪。


    院门口点上灯笼,林卓然才姗姗出现,头发披散在身后,也不知在哪儿沐浴过了,穿着宽松的夏杉,身上带着清香的皂荚味。


    屋内投射出温暖的光晕,把沈君泽笼罩其中,林卓然瞳孔微微收缩,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望着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灯火黯淡,沈君泽还是发现了异常,指尖微微颤抖着拨开女人垂在面颊的头发。


    明显肿起来的面颊,刺痛的眼睛,泪水眨巴间滑落下来。


    “疼不疼?”沈君泽跟着呼吸都放缓了下来,抱住了林卓然的腰肢,深深的埋在她肩膀,“对不起。”


    二水绕着她们脚边乱转,圆溜溜的眼睛带着不解,实在是没办法吸引视线,只能用身子不断去蹭她们。


    “等多久了?”


    林卓然勉强扯出微笑,实在是面颊一动就会隐隐胀痛,也不知道明日上朝,被别人看见会闹出什么笑话。


    “我从中午一直等你,为什么不回来见我?”沈君泽语气带着怨气,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兔子。


    林卓然拇指轻擦去沈君泽眼角的泪花,吻落在额头,“下次不会了。”


    她不来,是指望着到晚上肿能消下去,没想到脸上的皮子那么娇贵,用了许多办法都还能看出来,所以只能想着晚上视线不好,说不准沈郎就忽略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哪怕是自己情绪的一点改变,沈君泽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林卓然揽着他的腰,带着人向屋内走,低声询问,“晚饭吃了没?”


    摇头,看不见林卓然,沈君泽心中没底,怎么还可能有胃口去吃东西。


    听到这话,林卓然惩罚似的拍了下他后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吃饭。”


    转头吩咐春喜去准备用膳。


    能吃饭春喜就开心,能吃说明问题不大,乐呵呵的道,“早就备着在厨房灶台上热着了,就等着小姐回来。”


    食物的香气勾起沈君泽的食欲,放松下来却是饿了,肚子咕咕叫。


    自从度过早期阶段,孕期的反应就没那么大了,胃口也比从前好了不少,能将一碗粥喝的见底。


    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沈君泽摸着吃完饭后,隆起格外明显的小肚子,弯起了眼睛。


    特意牵过林卓然的手,放在了肚子上,“你说,我多吃点,小家伙是不是长的就快些?”


    “少烦忧些,才是最孩子真的好。”掌心下的感受,让林卓然产生微妙的感觉,知道有孩子了,和触碰到是不一样的感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胎动。


    一提忧愁,沈君泽收敛了笑意,眉眼拉拢了下来,四周都是林卓然生活的痕迹。


    他感觉到很安心,很喜欢这里,可今日竹主君的态度明显是抗拒的。


    从某些方面沈君泽理解,却又不想要放弃。


    在一起已经不容易了,蹉跎了许久,差一点就错过了,不想再因为任何事情而分开。


    “妻主。”沈君泽眼中闪烁着光芒,看人的时候带着撩拨之意,又显得无比真诚。


    “主君若是不愿意让我留在府内,或者让你娶我,千万不要跟他对着做。


    不论怎么样,主君对你都是极好的。”


    沈君泽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违背内心,他当然希望林卓然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护在他身边。


    可对比之下,他更加知道,林卓然是在意家人的,如果真因为自觉而和家里闹矛盾,想来林卓然也是不会快了。


    而沈君泽的一番话语,并没能得到林卓然的回应。


    晚上相拥而眠,沈君泽却是睡不着的,在对林卓然有想法后,就幻想过踏入将军府的门,睡在林卓然卧室内。


    现如今真的躺在上面了,沈君泽手心都在冒汗,看四周的帘子带上了些许期待。


    同其他郎君一样,也想着风风光光的出嫁,那时候一席红衣,等待妻主骑着骏马接他回家,梦中也曾遇见过此番场景。


    不过曾经的沈君泽还会期待一番,是否真的有这种可能,但今日见到竹青的态度后,觉得竹青能够让他留在将军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真的不能留下,他不会呆在京城,这儿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了,并且自己一日在京城,穆玄师就有动手的可能。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明日天亮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出城。


    去和林卓然第一次夫妻生活的地方,那做村庄穆玄师应当是找不到的。


    那做破旧的房子,承载的回忆是谁都无法替代的,沈君泽是打心眼里喜欢那儿,或者说喜欢那段时光。


    心中有事情,睡眠自然就浅,晨光刚照进来,沈君泽就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女人揽着她的腰睡的香熟,睡着的时候还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心下一片柔软。


    这人好的人,沈君泽怎么忍心让她为难。


    轻轻在她微蹙的眉间亲吻了一下,沈君泽悄然爬起,月份大了,肚子里揣着东西的感觉就明显了。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走自然也没有,沈君泽先是留了一封书信在桌上,简单说了自己去了什么地方,让林卓然有时间可以来找他。


    并且千叮万嘱咐不要同父母吵架。


    迎着阳光推开门,却在看见院门口等着的人后,愣住了。


    双唇紧抿,仪态立刻端庄了起来,眼中闪烁不定。


    即便确定要离开了,沈君泽再见到竹青还是害怕的。


    “主君。”恭敬行礼,沈君泽心跳扑通的,观察竹青的神色,不像是在问罪的。


    竹青也有些紧张,好在身后的柏翠应对这些事情有经验,面带微笑道,“沈公子可曾用早膳?”


    “还未。”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沈君泽保持安全距离,手护在肚子上,竹主君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他的肚子,让沈君泽不知所措。


    “那就一起吃吧。”竹青也察觉到不妥,收回视线,嘴角绷着。


    本想着走的,却稀里糊涂的到了主屋,还同主君一起用早膳。


    当粥端上桌的时候,沈君泽还有不真切感,难道竹青是想借着林卓然不在的时候,给自己下马威。


    粥很香,里头放着鸡丝和鸡蛋,加上切碎的青菜,喝起来口感丰富,沈君泽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自从有了孩子后,觉得什么东西有营养,都会强迫再多吃几口,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每样都多吃几口的习惯。


    而这边的竹青,思考着了一晚上的措辞,该如何说出来。


    为了今天早上这一餐,竹青早早就把林虞赶去了偏屋,让她在那儿用完膳后去上朝。


    看自家小郎君如此重视,林将军只好在自己家中屈身于偏屋。


    “孩子多大了?”竹青问。


    沈君泽如实回答,“快三个月了。”


    时间一推算,竹青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晚上春喜前来汇报的男人,怕不就是沈君泽了。


    这么早就在一起了,竹青隐隐有些头疼。


    “你是定安公主妾室,可曾想过同林卓然在一起后,将如何面对她?”竹青放下手中的勺子,沈君泽也跟着放了下来,坐姿端正,如同被教书先生提问般。


    “不瞒主君,我同穆玄师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样,里头有许多弯弯绕绕。”沈君泽眼神坚定的看向他,“我能保证的是,我同林卓然在一起时是清白之身。”


    随后垂下眼睛,务必落寞,“卓然带着我看似回府,实则是像您寻求救助。”


    他壮着胆子拉过竹青的手,摸上隆起的肚子,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穆玄师已经恨上卓然了,她想要动手除去我肚子里的孩子。”


    几分真话,几分假话,沈君泽自己都分不清楚。


    竹青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沈君泽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到底还是善良的人,不会如此狠心。


    沈君泽在赌,竹青知道林清明怀孕的消息,每日的前来看望,能得知他是喜欢孩子的,并且觉得将军府的孩子来之不易。


    所以他赌竹青会不会对林卓然的孩子心软。


    在看见竹青错愕的面容时,不着痕迹的勾起唇角,他赌赢了。


    第五十七章


    认知之外的事情灌输进来,竹青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反应,表情都呆滞了起来。


    穆玄师要杀林家的孩子。


    竹青揉捏眉根,是老了吗?怎么没办法接受小辈们说出的话。


    “君泽绝不会让主君为难,已经找到了安置之所,虽然简陋了一些,但能确定穆玄师是找不到的。”


    沈君泽面容白净,五官端正,给人无端信任感,他也很会利用外在的优势,给对手制造假象。


    “我本想今日趁着卓然未睡醒时离开,却不料被您带来了这里,想来卓然就要醒了,若是主君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若是主君无其他事情,君泽就先行离开,不然卓然知道了,定然又要和您闹矛盾。”


    一番话说的漂亮,让竹青不由的沉思起来,就在沈君泽站起身之际,竹青松口了。


    “留下来吧。”尾音带着淡淡叹息声,“然儿不是不懂事的人,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还愿意同你在一起,也是极其喜欢的了。”


    “也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但你的身份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林家目前是不可能给你名分的,我希望这一点你能想清楚。”


    竹青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切,不带任何偏见,不由让沈君泽眼眶红润,抽吸鼻子点头。


    “君泽都是知道的,我在外人眼里本就不是清白之身了,也不奢求什么明媒正娶,要什么名头,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出世,我也能陪伴在卓然左右。”


    话语真诚起来,这也是沈君泽真实的想法,不再奢求更多,见好就收。


    竹青松开蹙起的眉头,终于是带上了笑意,“你回去吧,别让然儿等久了。”


    这一觉林卓然睡的格外熟,仿若是将一路上的疲惫全都休整回来,但醒过来没摸着身边的人后,林卓然心瞬间跌入谷底。


    沈君泽不在身边,她竟然格外的慌张。


    慌张的起身,环顾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无限的压抑在心头肆意,暴虐的情绪快要将其吞没。


    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白犬吐着舌头,欢天喜地对迎接醒来的主人,尾巴晃悠的只见虚影。


    可林卓然却不曾多看它一眼,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一份信件。


    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一种猜测在脑海中浮现,离开确实是沈君泽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几个喘息,林卓然才拿起信封,已经想过无数遍,若是沈君泽真的离开,将人抓回来后,她要如何处置不听话的人时。


    门被推开了,沈君泽眨巴着眼睛,情绪轻快,在看见林卓然状态失常已经手中的信封时,几乎是小跑过去,夺走了她手中的东西。


    两人主人的互动让白犬更加激动,在沈君泽身边绕着,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只可惜这位郎君的视线全都放在自家妻主身上。


    “这不看也罢。”沈君泽讪然一笑,把东西藏在了袖中,坚决不让林卓然拿到。


    女人眼眶泛红,先是上下扫视了一圈,发现没受伤后,才死死的盯着沈君泽的面孔,一字一顿,从牙缝中压着怒气挤出来的。


    “去哪里了?”


    沈君泽直觉事情不妙,没想到不过是短短离开了一会,林卓然的反应会如此大,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拉着人坐下,将事情娓娓道来。


    “主君同意我留下了。”沈君泽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闪发光,是被认可的快乐。


    当然叙述的时候,沈君泽将林卓然不必要听见的话给简单略过,毕竟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突然抱住了她,下巴抵在白皙的脖颈处,贪婪的呼吸沈郎身上的味道,“别吓我,我禁不住了。”


    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沈君泽目光软的像是一摊水,拍着女人的后背,轻声安抚,“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林卓然自然是开心的,不过想到现在在京城,穆玄师虽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动手,却也不能不防着私下里使绊子。


    嘱咐沈君泽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若是必须要去哪里,一定要告诉竹青或者将军府里面的人,以确保出事情能够找到他。


    简单用了早膳,林卓然瞧见林虞的马车停在俯门口,应当是在等她的,便麻溜的爬了上去。


    林虞背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昨晚属实没有睡好。


    不过为了自家小郎君,也怨不得什么。


    看林卓然神采奕奕的,昨晚休息的定然不差,林虞多多少少有些看不顺眼。


    “竹郎同意留下来了?”林虞瞥了她一眼,快速收回目光。


    林卓然坐下整理好官服,脊背挺的笔直,带着笑意,“爹爹一向心软,此番也不例外。”


    “竹郎自然什么都好的,你以后莫要惹他生气了。”


    护夫心切,林卓然算是知道,林家怕夫郎的名声是从谁那儿传出去的了。


    此番没有骑马,两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宫门口,此时宫门开敞,百官朝见。


    江宁县的事情处理的很好,解决了朝廷的蛀虫,此番上朝,陛下定然会重赏。


    林卓然站在林虞身后,于一同武将一列,官服称托女人越发成熟,褪去了稚气,展现了该有的锋芒。


    户部尚书面色憔悴,神情有点蔫巴,这是最近没睡好,眼底下的淤青都要挂到眼角了。


    林卓然的官职自然是不能再升了,毕竟身上还需要军功的加持,而且年纪轻轻的如果身居高位,难不保证林家权大欺主。


    奖赏田地、布匹、银子,还给他赐了座宅子,算得上是最好的补偿。


    而穆棱,得到的仅仅只有赞赏。


    不免对她有一些同情,只能说皇女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为国家所做,陛下赏赐是陛下的事情,不多做表扬或赏赐,是对你的教导。


    今日早朝并无其他的事情,大多是每月汇报各地的收支情况,事情于林卓然无关,她也懒得多听多想。


    满脑子都是在家中等着的沈君泽,也不知道将来会和爹爹相处的怎么样。


    不过沈郎性子好,爹爹也是温柔的人,有她在中间调和,应当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林卓然的担忧是多余的。


    因为林虞还有公务在身,林卓然本想着自行回去,哪想到林虞拉着她留了下来,意思是迟早要接受。


    早些会,也好过突如其来,被动学习。


    话说的没错,可林卓然心思压根不在上面,又碍于林虞的面子,只能乖巧的跟过去。


    马车路过将军府门口,驶向城外。


    林虞闭目养神,这几天处理郎君情绪的事情,有些耗费精力,加上还要管理城外军队的训练,以及听守城将军每日汇报。


    虽然身为将军,但他的职责可不单单只是带兵打仗,朝廷不养闲人,无动乱的时候,林虞便要负责京城内与士兵相关的事情。


    陛下美名其曰让京城的武官尝试一番在边塞的感受。


    实则是无稽之谈,管理边塞将士的那一套放在京城内完全不适用,不过是陛下给的下马威而已。


    让初回城的林虞知道,不论军功有多大,还是得听天子的话。


    当然林虞很厉害,她能在短短几日四处请教,加上自我的摸索明白了不同之处。


    在京城内走武官这条路的,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孩子,墨水吃不下去走,又想要当官,只能宁辟蹊径。


    走军途就是不错的路线,跟着大将后面混个军功出来,不比寒窗苦读来的要快的多。


    所以士族子弟也遍布散落在京城各个军营之中,有些是无名小卒,有些已经当上了芝麻绿豆大的官。


    身上难免带着家族的光环,不愿意听指挥形式,更加不明白军营中的秩序,导致京城的军队外强中干。


    林卓然虽然不知道林虞是如何解决这种情况的,但就目前陛下的态度来看,很是满意林虞的所作所为。


    京城外落在着大小不一的军营,为的就是防止京城内有变动,支援可以迅速赶到。


    她们来的是最大的,也是最主力的一个部队中,里头正严格进行每天的训练项目。


    林卓然跟在林虞的身后,士兵们操练的模样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四处观察军营中的建筑摆设。


    曾经也曾在边塞时听过一些从京城调动过来的士兵,她们曾描述过军营里的情况。


    无人将训练放在心上,自以为在皇城底下便不会有人敢入侵,加上金凤朝国力日渐雄厚,将士们生出了倦怠之情。


    酒水、博弈、甚至还会偷偷带小倌入营帐内。


    “也没有外界传言的不堪。”


    林卓然撩开帘子,一路上的士兵们见到她们规矩行礼,其中不乏富家子弟,神情表现的坚毅,完全不是酒足饭饱的窝囊废。


    林虞没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主帐内的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的卷轴,等到林虞批阅决策。


    一盏清茶端上来,林卓然端着茶盏来到林虞身边跪坐下,一同去看卷轴上写的东西。


    本以为会无聊,没想到越看越精神,卷轴上有许多林卓然曾经不曾注意过到的问题。


    比如士兵们夏日解暑的饮品,冬日里取暖所用的柴火,是多少数目?如何计算?如何节约?


    她就坐在一旁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林虞处理,心中更加佩服。


    眨眼间就快到午时了,赶回去必然要错过午膳时间,军营内的负责人已经妥帖的端上了饭食。


    “大将军,林小大人,留下来用午膳吧,今个士兵后山巡视,逮到了山鸡,特意给您炖了尝尝。”


    负责人身穿软甲,精气神十足,看向林虞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崇拜。


    “不了,郎君还在家中等我。”林虞拒绝的没有任何犹豫。


    这也正是林卓然要说的。


    林家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只要是能归家一起用膳,就要回家。


    大概是人在外行兵打仗久了,不知道还能同家里人一桌吃多少次饭,所以格外珍惜每一次相处的时间。


    第五十八章


    两女人对自家的郎君都是很相信的,但心中唯独不相信对方的郎君。


    林卓然自认为沈君泽性格温和,懂得与长辈相处,爹爹人也和善,况且已经同意沈君泽留下。


    即便看在他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


    林虞就不一样了,她比林卓然早混了十几年,什么样都妖魔鬼怪都见识过。


    在看见沈君泽的第一眼就明白此人绝非表现的无辜善良,全都是遮盖皮下不为人知一面的伪装。


    不过是喜欢上了林卓然,所以才会克制内心的猛兽,收起獠牙。


    这样的男子最喜欢的便是打感情牌,若是无伤大雅。


    比如今晨,林虞虽然不在,但已经能猜到沈君泽会利用竹青对林卓然的重视,顺便提一嘴肚子里的孩子。


    竹青自然不能狠下心来。


    有一位这样的人在林卓然身边固然是好的,他可比其他贵族家的公子要明白形式。


    不会因为鸡毛碎皮上的生活琐事胡乱闹腾。


    但这不代表林虞会放心的让沈君泽和竹青相处,在沈君泽的眼中最重要的应当是林卓然。


    难不保会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将竹青推入深渊。


    退一步讲,经历了风风雨雨,林虞想方设法的保护竹青,为的就是让他避免接触外界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自然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愿意竹青太过于接触心思沉的人。


    不说,但心里都在担心,两男人在家里会不会闹矛盾。


    下马车后步伐不约而同的快了起来,母女两像是比赛似的。


    听春喜的意思,两位郎君都在主屋等着她们回来用膳。


    事实证明,担心都是多余的。


    沈君泽眼角带着笑意,碗中是挑出的几块糖醋小排,正侧头和竹青说着什么。


    应当是竹青提示了一声,沈君泽猛地转头,看见林卓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起身迎接,竹青自然的为林虞添置碗筷,带着稀碎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们回来的会晚,就让沈郎君先吃了。”


    林卓然接过春喜递来的碗筷,瞧桌上的小排,微微挑眉,“爹爹这是又下厨了?”


    “昨天见合沈郎胃口,刚好市场上的小排还不错,就买了回来。”竹青夹了块给林卓然,“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带着卓然去城外军营走了一圈,了解里面的事物。”林虞道。


    饭桌上的菜还热着,除了小排是竹青夹给沈君泽的,其他沈君泽都还未动,等着她们回来。


    在竹青的心中,接受便是接受了,不再心怀芥蒂,一顿饭吃的和和气气。


    沈君泽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林卓然,能看出女人心情愉悦。


    然而穆棱这边就不太美妙。


    下朝后陛下单独将她叫入了书房,凤沉香的味道闻的让人心神安宁。


    奏章整齐的叠放在一起,朱砂笔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书写,并没有抬头去看站在原地的穆棱。


    时间一分分随着沙漏流逝,穆棱腿站的酸疼,强忍着不适继续等待。


    终于在身形轻微晃动后,陛下揉着脖子抬起眼睛,眸中是习惯的犀利。


    “赐坐。”


    这回太监才敢上来,把茶水放下。


    “听闻你去江宁的时候,带着孙峤一同前去?”朱红色的唇开合,陛下一个个将批奏完的奏章,扔在竹筐里。


    待会太监拿下去便好。


    孙峤的名字像是一枚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荡起点点涟漪。


    心思百转,最后选择闭口不言,等着陛下接下来的问话。


    “他对你有恩,应当是好好待人家,你若是喜欢,纳入俯内为妾室。”


    做皇女的妾室自然也是不差的,但穆棱从未想过让孙峤受这般委屈。


    不单单是为了日后在府中,一旦松口,陛下必然会安排她娶贵族的公子,到时候孙峤和他的孩子,在府内的地位永远得不到尊重。


    带着孙峤出来,可不是为了受这般苦楚。


    “金凤朝看起来繁荣昌盛,实则内忧外患,北方的突厥今年冬天随时会来冒犯,朝鲜也蠢蠢欲动,而朝廷内仍有蛀虫的存在。国家不平,女儿何以有颜面成家。”


    穆棱没有办法直接反驳陛下的意思,只能采用迂回,适用家国情怀来打消陛下对孙峤的处理想法。


    这是间接的告诉了陛下,她不屑于确认斗那些无意义的权利,想要的不过是一方太平,万家炊烟。


    “你的性子朕了解,你可知道做女帝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那便是不可以有重视的东西。”


    “让和你看中的东西,将来都会成为杀死你的软肋,这一点朕应该不需要教你。”


    陛下话说的冷酷,穆棱却毫无反驳的理由,因为她说的对。


    穆棱对孙峤的偏爱人尽皆知,孙峤对穆棱的依赖也是人尽皆知。


    不可能随时随地把小郎君带在身边,万一落单了,保不准有人打他的主意。


    京城内可不存在什么正人君子,只有权利以及利益才是第一要义。


    穆棱不像林卓然,他有父母可以护着沈君泽,并且沈君泽也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孙峤太过于单纯,很容易被骗,而自己身边连个基本亲信都没有,总不能把孙峤放入全是女人的军营中。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穆棱。


    “该说的朕都说了,朕不会强求你做什么,但希望你能明白,所以的选择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陛下神情看不出什么,外面传言陛下疼爱七殿下,可这样子怎么看也不是疼爱的模样。


    帝王心难测,是真是假谁人知道。


    露珠心思活脱,忠诚于穆棱,也就忠诚于穆棱所爱慕之人。


    孙峤在府内的生活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向来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的孙峤还有些不习惯。


    特别是面对露珠开朗活泼的性格,不管安排什么,孙峤都是点头答应的。


    就比如露珠见孙峤从不捯饬自己,自发去胭脂店买了香粉来,让府内爱臭美的小厮来教孙峤打扮自己。


    这些东西孙峤是听过的,可从来没见过别人用,那粉细腻、香而不腻。


    “这些东西恐怕不适合我,我还是不要碰好了。”孙峤望着拿柔软粉扑走向他的小厮,心中有些慌乱。


    在记忆中,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他该有的,不是该属于他的。


    露珠知道孙峤脾气好,端来绣花凳子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说,“京城内的公子都擦脂涂粉的,一个个小脸白净的厉害。”


    说道这儿,露珠明显察觉到孙公子情绪低落起来,垂下的眼睛泛着淡淡的愁意。


    “沈郎君也从不涂那些东西。”


    声音极小,露珠还是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沈郎君是谁,到底长相如何,但孙公子日后被殿下带出去见人,碰见其他人家的郎君。


    打扮的精致可人的,被比下去了可怎么是好,到时候那些长舌夫们免不了嚼舌根。


    “您尝试一下吧,这位可是府内最会捯饬的小厮了,一定把您打扮的漂漂亮亮。”露珠眨巴着眼睛,笑起来眼角弯弯,很是喜庆。


    见孙峤还在犹豫,不免提了一嘴,“女人哪有不喜欢漂亮的,就当是给殿下一个惊喜了。”


    这下孙峤才松口,点头,接受了露珠的提议,心中带着隐约的期待。


    从书房出来后的穆棱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前往了跟着她一同回来的南方部下处。


    到了午膳时分,才出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可到了府门前时,瞬间转换了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远远的露珠就迎接上来,眼中带着笑意,“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孙公子在屋内等您用餐呢。”


    “今日府中可有异样?”穆棱勾了下唇角。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异样问的就是关于孙峤今日做了什么。


    露珠朝她眨了眨眼睛,“殿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小圆桌旁坐着一位挽着秀发的男人,淡蓝色的袍子称托气质不染尘埃,露出的耳朵微微泛着红晕。


    穆棱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是孙峤,惊讶于今日为何是如此妆扮,站在原地没动弹。


    而听见动静的孙峤扭过脸,眉毛被修的秀气,眼睛周围抹着淡色的胭脂,唇瓣上涂着亮晶晶的东西,饱满可人。


    “回来啦。”


    孙峤起身,腰间的挂着的流苏微微晃动,有些不习惯身上略微繁华的衣裳,局促的不知所措。


    一双明眸紧张的盯着穆棱,观察女人的反应。


    “吃饭吧。”


    平静的一句话,让心中带着期待的孙峤瞬间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无措的扶着桌子坐下来。


    露珠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悠,心中顿感不妙,却又无能为力说不了什么。


    不应该呀,他能感觉到殿下是喜欢孙公子的,怎么面对爱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是这样一副态度。


    露珠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再多待,将碗筷放上,灰溜溜的跑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孙峤低着头自顾自的吃饭,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也不知道是气谁,只能将情绪发泄在饭菜上。


    腮帮子揣的鼓鼓的,后知后觉得嚼不动,伸手要去够茶壶时,穆棱比他快了一步。


    凉凉的茶水顺着食物下去,终于是好受了。


    “怎么这般着急?”穆棱拍着他后背,微微挑眉。


    “那些京城内的公子,必然不会像我这般粗鲁。”话语脱口而出,将两人都震惊了一下,孙峤强行移开目光。


    破罐子破摔道,“我即便穿的、打扮的再贴合京城审美,骨子里终归是小村里出来的,自然是比不得。”


    这下倒好,越说越委屈,眼尾的红胭脂越发艳丽,“我是蒙了心了,才去学那些东西。”


    穆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儿出了问题。


    第五十九章


    来龙去脉逐渐理清,穆棱有些哭笑不得,“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拇指擦去郎君眼角的泪花,眼神柔和下来。


    承认有些不太好意思,可说自己心血来潮,也却是不像。


    腼腆的点头,瞥开脸,不去看女人的面容,省的看见心中难过。


    “好看。”


    穆棱目光落在白净的耳垂上,那儿夹着耳夹,一颗圆润的白珍珠用细链子吊着,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我以为你只想尝试新东西,怕你面子薄,就没多说什么。”穆棱从后面轻揽住他,下巴抵在其肩膀处,带着笑意。


    “今日想的事情有些多,走神了。”


    简单的安抚就能哄回郎君的心,孙峤迟疑着转过身,“这些衣服和妆扮我不喜欢。”


    “不喜欢便不穿,我的峤郎如何,我都喜欢。”


    小厮打扮的技术确实高超,孙峤这副模样让人心生爱怜,也符合大众审美。


    可这样放入人群中,就被同款淹没了,没有一点自己的特色。


    孙峤舔了舔嘴唇,口脂的味道算不上好吃,带着淡淡苦味,察觉到穆棱的情绪确实不高涨。


    心顿时软了下来,悄悄拉住她的手,“有什么心事,我能为你分担吗?”


    他虽然不如沈君泽那样,可以相处好点子,能看穿事情的真相,但穆棱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舒服。


    既然已经交心,有些事情也不必再隐瞒,回握住男人的手。


    “今日下朝后,我去了躺跟随我回京的南方旧部,恐怕我得着机会回去了。”穆棱眸中带着淡淡笑意,将孙峤碎发挎在耳后,“得委屈你跟着我到处奔波。”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孙峤无所谓的摇头,“只要你在身边,哪儿都好。”


    -


    午后的阳光懒散的透过窗子照进来,林卓然抬手拉下床帘,阻隔了光线,翻身抱着身边的郎君继续睡。


    昨夜沈君泽想了许多,没睡好,所以中午格外贪睡点。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还不踏实,单单放下帘子的声音就惊醒了他,迷糊的睁开眼睛,习惯性的推了推身边的林卓然。


    “我放床帘,没事的,继续睡。”林卓然轻声哄着。


    吃饭吃不了多少,睡眠总要充足,拉高被子,在他小腹轻轻拍着。


    “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沈君泽眨巴眼睛,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聚焦后看向身边的女人,不自觉的弯起眼睛笑了。


    “好。”林卓然撑着身子爬起来,帘子笼罩的床上区域昏暗,带着独特的温馨。


    相互抱在一起,什么也不用说,就很美好。


    晚膳时分迎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人,林清明。


    沈君泽看见他不免有些无措,既是揭穿他的人,又是帮助过的人。


    “清儿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竹青瞧见林清明很是开心,这些日子都在担心林卓然,放在林清明身上的精力自然少了不少。


    “心血来潮,就过来看看,刚巧赶上晚饭。”林清明说完后看向沈君泽,勾起唇角,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对于沈君泽出现在将军府,是一点都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该如此。


    因为林清明的到来,晚膳又丰富了一些。


    林清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临产,整个人显得有些笨重,脸也稍微浮肿了起来。


    “天气逐渐转热,你若是闷得慌,我让你母亲送些冰块儿去,搁屋子里凉快。”


    竹青自然是心疼自家儿子的,也知道怀孕要受多大的苦,想方设法的给他制造良好的生活环境。


    想当初他生林清明的时候,就是在夏天,那时候的林虞还没到可以用冰的地位,闷热的夏天加上身上的燥热。


    让竹青受了不少的苦楚,特别是一到晚上,比旁人更加害怕闷热,躺在狭窄的床上根本睡不着。


    那时候林虞还在官途的上升期,事物繁忙,每日虽然不说,但竹青能够察觉到她的疲惫。


    便强忍着让自己闭眼,等待林虞睡着后,再蹑手蹑脚的跑去外屋的软榻上,吹着侧面窗户的分,盖着小薄毯子,缓解不适。


    终归是被起夜的林虞发现,女人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在晚上的时候,会陪着他一同在软榻上吹风。


    并且没几天,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冰块,虽然每次的量都不多,但自此后从来没断过。


    林清明弯起嘴角笑了笑,“爹爹不必担心,公主早已准备好过暑的东西了,我还想着若是太热,便去山里头的庄子住。”


    这下竹青的心才放下来,“那便好,定安公主对你如何,我还是放心的。”


    女人们都没怎么说话,全是男人互相拉家常。


    林卓然的月份大了,胎动就越发明显,吃完饭后,男人们坐在院子内,围着林清明的肚子,期待小家伙能动一动。


    沈君泽手搭在林清明的肚子上,等待着,转脸看见林卓然,手抽开正想过去,突然掌心被踢了一下。


    瞬间瞪大了眼睛,“踢了我一下。”


    “小家伙晚上才闹腾,总是不安分。”林清明嘴上那么说,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的微笑。


    林卓然走过来,从后面揽住沈君泽,将他的手裹在掌心中,“爹爹,母亲叫你去趟书房。”


    竹青没多怀疑,起身整理衣裳,“我最近抽空给做了虎头鞋、虎头帽,刚好回来一起带给你。”


    竹青走后,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林清明无比认真的看向林卓然。


    “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就说明心中都是有彼此的,作为哥哥我自然希望你好。”


    “所以我今天过来不单单是看望爹爹,还要告诉你们的是,穆玄师私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夺位之事。”


    说到这儿,林清明眼中难掩痛苦神色,心上人要走向极端,他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所以很有可能为了打压七殿下,而对你下手。”林清明的目光落在了沈君泽身上。


    不用多说什么,皆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虽然早已知道穆玄师动杀心的意思,但真听见,又是另一种感受。


    跟了那么多年的主子,沈君泽心中不难受是假的,从前对穆玄师种种都是赤诚,带着感恩的心。


    说不感恩是假的,如果没有穆玄师当初的拉他出来,他说不准就死在那贫穷的巷子内,更不用提后面遇见林卓然了。


    “哥,你小心些。”


    林卓然露出担忧之色。


    先不提其他的,单林清明放走沈君泽这件事情,就不是秘密。


    穆玄师的性子以利益至上,林卓然最担心的就是,林清明反复透露消息,把穆玄师惹毛了,会不惜代价的先对他动手。


    于是提议道,“要不还是将你接回来住。”


    按照现在将军府的地位,提出将快要生产的林清明接回来照顾,并不是不可行的事情,多少都得卖些面子。


    不过林清明却摇头拒绝,手抚摸上肚子,落寞的样子令人心疼。


    “不论如何穆玄师都是我的妻主,我理应是要陪在她身边的。”林清明眼中含上了泪水,轻轻拉住林卓然的手。


    “哥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哥哥。


    无论穆玄师做了什么,帮哥哥在未来女帝面前求饶她一条性命,就当是为了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外甥。”


    “我知道的。”林卓然薄唇抿了起来。


    听见肯定的回答,林清明的表情才放松下来,撑着身子站起来,“最近穆玄师对我已经有了防备,往后要获得什么消息会艰难不少,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


    林清明的状态一点也不像脆弱的孕夫,在需要站出来的时候,他可以挺身而出,保护所想保护的。


    竹青回来的时候,布袋子里装着不少东西,大致扫了一眼,都是给未出事的孩子用的,并且里头有许多都是竹青自个缝补出来。


    这些日子慢慢积攒下来的。


    “定安公主那边自然是不会准备这些东西,那就我们将军府来准备,到时候你临近生产的时候,爹爹去陪你。”


    竹青揉了揉林清明的头顶,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不管孩子多大了,是否已为人父母,在竹青眼中,还是那个会哭、会闹的孩子。


    马车驾驶的平稳,马夫知道上头坐的是什么人,一点也不敢怠慢,呵斥驱赶路上的行人。


    林清明抱着布袋子靠在软枕上,垂眼望着那喜庆的衣料,又带上了忧愁。


    公主府常年灯火通明,即便是晚上也不曾黯淡过半分,可今日晚上,却不见门口亮起的灯笼。


    林清明不解,询问守门人,可下人见他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要么跑走保持距离,要么跪下低头不语。


    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林清明将手中的东西给人贴身小厮,权衡之计,前往了唯独亮着灯火的书房。


    轻扣门,茶盏碎裂的声音响起,应当是砸在了门上,纸浆晕染出喷溅的深色痕迹。


    林清明的手搭在深色木板上,缓和被惊吓的心情后,语气平静的喊了声,“妻主。”


    第六十章


    门被推开,是书房里的小厮,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林清明,细看泛红的手在微微颤抖。


    而穆玄师衣领凌乱,满脸的烦躁,充满厌气的目光投向林清明。


    “还知道回来?”穆玄师勾起唇角,抬脚一只靴子踩在板凳上,挑眉,“这次又告诉了什么?”


    “我不过是回趟娘家,爹爹给孩子做了衣裳,我去拿。”林清明不动声色,对那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小厮道,“下去吧。”


    小厮吓的又是一抖,什么都不敢说,抬脚就要走。


    身后冷飕飕的声音响起,“这府内是谁做主?”


    小厮扑通又跪下了,以头抵着地毯,消瘦的脊背颤抖着。


    林清明露出不悦神色,大概是要当父亲了,所以对年龄小的孩子格外柔软一些。


    不过穆玄师说的没有错,公主府内她最大,既然她不愿意放走小厮,林清明也不好多说什么。


    肚子大,站一会儿就会腰酸,林清明不动声色的扶住了肚子,想找个地方支撑一下。


    细小的举动被穆玄师注意到,不过只是抬了抬眼皮,手点跪在地上的小厮,冷声道,“滚。”


    小厮白净的脸上布满了羞耻,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书房。


    “过来。”穆玄师放下脚,坐正了身体。


    “那小厮是犯了什么罪?”林清明也不害怕,到她面前站定,微微靠着桌子,身子舒服了不少。


    穆玄师牵起了他的手,手腕处不似从前的纤细,是孕后期的水肿造成的。


    林清明身上还有其他关节处也是这般,只不过每晚都有下人会按摩,缓解了不少不适。


    手被拿起放在了女人脸旁,面颊滚烫,面色却依然白皙,双目微挑,带着撩拨,“公然勾引主子,该怎么惩罚。”


    见林清明抿唇不语,穆玄师懒散的靠在了椅背上,“还是主君觉的,沈君泽走后,府内空虚,需要添置新人进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清明想要抽回手,力气却不如女人大,几番挣扎无果也就放弃了。


    “来人。”穆玄师面色沉了下来,对林清明的反抗显得极其不悦。


    守在门外的下人立马进来,恭敬的跪下听从指挥。


    “最近外面不太平,主君又身怀又孕,你们可得看好才是。”穆玄师起身,温柔的回握住林清明的手。


    带着他向东院走去,身后紧跟着下人。


    走到哪儿,灯笼便挂到哪儿。


    林清明冷着脸,不愿意理会穆玄师,看向女人的带着陌生。


    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关系竟然变成了如此,还是说他一直不会识人,没能看出穆玄师的伪装。


    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再也露不出多余的表情,“如果担心我再知道什么,妻主大可以休了我。”


    话说出口,就感觉到握着的手紧了起来,穆玄师双目带着戾气的看向他。


    女人恼怒了。


    东院就在前面,步子加快,几乎是连拖带拽着将林清明拉入了院子,小厮们不敢上前,只得守在院门口。


    剧烈的运动让他身上很不舒服,林清明靠着墙壁喘息休息,垂下眼睛不去看穆玄师。


    “我还没有输,你就想走了?”


    穆玄师脖上爆出青筋,狠狠的按着林清明的肩膀,似乎想要将他捏碎在掌心,却又带着无端的不舍。


    林清明像是哑巴一样,不再去激怒穆玄师,怒火中烧的女人很是恐怖,为了肚子中的孩子,也要暂时忍耐下来。


    女人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松开了手,“看好主君。”


    拂袖离去。


    心脏在此刻剧烈跳动,怀孕后眼眶子浅,忍住忍着没在穆玄师面前落泪,现在完全绷不住了,大颗的露珠滑落下来。


    他不是不爱穆玄师,恰恰是很爱她,所以抱着用自己能让她回心转意,却没想到终不过是笑话一场。


    他不是不赞同穆玄师去争,那是她应该去争的,可就连他一个在深院内的夫人都知道。


    穆玄师所使用的方法只会不断触碰陛下的底线,到最后得不偿失,或许连性命都堪忧。


    几日过去,朝堂上再次卷起风波,因为穆棱在早朝上提出要回南方,陛下的脸色没有一个人敢看。


    皆是不理解现在大好风头,却要龟缩回南方,难道是放弃夺嫡?


    陛下对七殿下的提议并没有表态,可以说是直接无视,不顾及陛下的颜面,陛下自然也不会顾忌她的。


    事情一直僵持不下,陛下不松口,穆棱也不服软。


    林卓然自然是要前去询问一番,毕竟同穆棱的交情不浅,不理解为何大好的局势,竟是要回南方,变相的放弃京城内的一切。


    刚好两位郎君已经许久未见对方了,沈君泽在府内也被闷了许久,借着此番机会带着人出去转转。


    夏装穿在身上遮盖不了隆起的肚子,沈君泽被林卓然从将军府牵着出来,免不了被路过的百姓看见。


    林家小女并未娶亲,怎么牵着一个大肚子的男人,她们不认识穆玄师的小妾,却是认识林卓然和沈君泽的肚子的。


    许久未出来的沈君泽有些不习惯聚焦在身上的视线,不自觉用宽大的衣袖护住肚子,垂下眼睛不去看那些好奇的目光。


    尽管这些人没有恶意,却让沈君泽很不舒服。


    被握住的手紧了紧,沈君泽抬眼撞入女人的目光,坚定的眼神逐渐安抚内心的不安。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其他人的视线了,好似从喜欢上林卓然时,就变成了这样。


    想要向其他人证明自己能够配的上林卓然,但却适得其反的把自己搞的疲惫不堪。


    春喜大声呵斥站在周边看热闹的人,脸上满是不耐烦。


    既然沈君泽是自家主子了,自然是要护着的,哪能被这样看去,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给带面掩了。


    马车内,林卓然什么都没说,揽着沈君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减轻重量让其舒服一些。


    头发上是桂花油的香气,怀孕后的沈君泽长胖了不少,脸上也圆润起来,被养的很好,气色也上来了。


    看起来比从前消瘦的样子,更添了烟火气,不会给人摸不着的感觉。


    怀中的郎君情绪不掩藏,有些蔫巴的靠着,手指玩弄林卓然腰间的玉佩。


    作乱的手被抓住,包裹在掌心,女人问道,“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些人的目光么?”


    若是平时,沈君泽断然是不会说的,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要正大光明的进入将军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出来也只会徒增林卓然的压力。


    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是忍受不了,他点点头,语气是藏不住的委屈,“我知道现如今能够被将军府接受,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君泽抬起眼睛,一双清澈的杏仁眼倒影出女人的身影,“可我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我想要冠上林姓,我想要未来你的府邸有我掌家,还想要我们的孩子是嫡出。


    太多的欲望压在心底了,沈君泽无法去无视,更不敢直视。


    林卓然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男人,单凭冷静的目光,足以让沈君泽怯懦的垂下眼睛。


    “就当是我胡言乱语了,最近总是不清醒。”沈君泽勾起唇角,遮掩的笑了一下,轻轻攥住林卓然的衣袖。


    像是示弱般的拉了下。


    气氛不算好,微妙的维持平衡,马车停下后,沈君泽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逐渐的,有些琢磨不透林卓然了,沈君泽望着女人的背影,抿起了唇。


    听闻她们要来,最开心的还是孙峤,为数不多的朋友让他格外的珍惜,特别是沈君泽肚子里还带着一个,更加是讨喜。


    孙峤大步上前,拉着沈君泽坐下,俩男人在大厅内闲聊,聊些什么女人们也不在意。


    林卓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时随后把自己的那叠茶点放在了沈君泽的面前。


    “为何突然要回南方?”林卓然也不打马虎眼,关系已经不用再说场面话了,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告不告诉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显然穆棱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所作所为只要是知道她性子的,就能知道。


    穆棱起身,“我们去书房谈事情,峤郎好好照顾沈公子。”


    孙峤眨巴眼睛,点点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沈君泽却不着痕迹的蹙眉,虽然刚孙峤一直拉着他说话,但沈君泽还是分神放在了女人的身上,听见了穆棱要回南方的事情。


    视线转移到还带着笑意的孙峤脸上,“你的妻主很爱你。”


    没由头的一句话让孙峤瞬间红了脸,局促的点头。


    穆棱对他的爱,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即便孙峤心再大,都是能察觉到的。


    “我和她还没成婚,叫妻主显得过于早了。”孙峤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对我很好。”


    “七殿下要去南方的事情你知道吗?”沈君泽靠在椅背上,望着面前多出来的茶点,呆滞了一下。


    “知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回去,但只要是她做出的决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孙峤就像是一株长在干净河流旁的野草,坚韧顽强却又不失单纯。


    没有复杂的心思和想法,全心全意的向着心上人。


    在这一刻,沈君泽突然有些迷失了自我,他的心思深沉是习惯性的,每发生一件事情,总是要多想即便,多揣摩别人的心思。


    自以为可以比的过那些只知道胭脂水粉的男人,却输给了通透二字。


    嘴角带起苦涩的笑意,真是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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