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应星前来支援,已过半年有余,他们击碎那颗满是蛇人的星球后,又辗转过数个星系征讨孽物。


    但好在已经结束了,这支舰队已经行驶在返回联盟的航路上。


    燕十九气呼呼地进了防风的房间,脸上凶巴巴的,放桌板摆午饭的动作却迅捷轻巧,带来的菜也都是防风一贯爱吃的。


    “吃。”他说罢便坐在一旁板着脸不开口。


    “哟——”防风调笑着伸手捏他的嘴,“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了,嘴还撅这么高啊,鸭十九?”


    燕十九不动弹,冷着脸任由防风用各种姿势盘他的头。


    “不就胳膊给捅了一下吗?生这么大的气干嘛呀,来给哥哥笑一个。”


    防风拿手指给他撑出一个笑来。


    这孩子不高兴的时候就这样,冷着一张脸不理人,难哄极了。


    “不笑啊,那哥哥给你笑一个好不好?”


    防风果真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很是快活的样子。


    燕十九只觉怒火烧心


    “什么叫就给捅了一下?你的手差点让他们给削下来,那上面还有毒,孽物的毒!”


    “要不是丹枫在,你这条胳膊砍了都不一定捞得回一条命来!”


    吼完,燕十九又自觉不该乱发火,坐着运了半晌的气,闷声道:“对不起。”


    防风看他眼睛红得像兔子,心道奇也怪哉,这逆弟如今二十又一,眼泪在框里打转的样子居然还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得很。


    纵然燕十九一直以为自己对外展现的是流血不流泪、掉头不掉队的硬汉形象,但实际上他每次都会在有队友牺牲之后找个地方自闭的小可怜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不然以他在曜青不爱理人、连战前闲聊也不参与的拽样,哪怕防风是队长也拦不住同僚们套燕十九的麻袋。


    但似乎在罗浮表现得挺好,起码防风没在罗浮机动队队员的眼睛里找到那种熟悉而诡异的慈爱感,莫非是一直端着队长的架子?


    “行了行了,气什么?来跟我一起吃。”防风拆了双筷子递给燕十九,“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这么多饭。”


    防风扒完饭就揣着手看燕十□□卷残云般横扫剩饭。


    小饭桶,一年比一年能吃。


    还总说别人吃的少,他真的没想过是自己太能吃了吗?


    “这次回去就置办房屋了?”


    燕十九嘴里塞满了饭,没法说话,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防风无奈道,“这又不是在战场上,你着什么急呢?”


    燕十九梗着脖子把塞得满满的食物咽下去,拿着防风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习惯了。”


    “应星说已经看好了几个合适的,在工造司附近,也不贵。这次回去大概又能休好长一段时间,罗浮短期内大概也不会再派舰队出征,正好一次性把该办的都办了。”


    “也好,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我或者你白芍姐。”防风笑起来,很骄傲地说:“我们俩当初可是一起买房装修,住了几百年,没出过什么岔子。”


    “嗯。”燕十九说着又扒拉了几口饭,直到碗碟里连一颗米也不见才停下。


    “应星说仙舟传统,搬入新屋第一天亲朋好友要来暖房,你跟白芍姐记得来。”


    防风眉毛一挑,瞪大了眼睛问起来,“你们这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算,应星说他师傅大概也要来。”燕十九心不在焉地收拾着碗筷,他真有些怵慌,“我总感觉我逃不过一顿好打,就是那种,来,咋俩练练。”


    “多大点事,白芍她爹当初可是我教头,那是天天把我往死里练啊。”


    往事不堪回首,防风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师傅不同意怎么办。”燕十九很是忧愁。


    “你们俩过日子又不是他师傅和你过日子。”防风啪啪拍燕十九的肩,“而且他师傅不同意难不成还能棒打鸳鸯?”


    “应星很敬重他师傅呀。”燕十九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脸,“我们也不办婚礼之类的,这次就算是跟亲友们正式公开了。”


    “听说装修容易吵架耶,但是我们俩感情这么好,大概是吵不起来的。”


    他忽而紧张地捂住嘴,“我是不是不该说我们要住一起了,虽然已经下战场了,但是还没到罗浮呢。”


    这都什么七的八的?


    防风眼睁睁看着燕十九越说越多,甚至说着说着便开始神游,干脆挪了挪屁股,坐得离燕十九更近些,然后一把揽过自家逆弟的肩。


    这小子从进门起情绪就不对,他比这回严重得多的伤都受过多少次了,怎么今天就引得小孩眼泪汪汪的,说话都颠三倒四的,现在还发起呆来了。


    “十九,说实话,你一天到晚都在操心些什么呢?先是一点小伤把你惹成这样,现在又坐在这发呆。”


    “我……”


    燕十九一时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怕防风死去吗?可防风一直都是那么强大又可靠,他带着机动队在敌营杀进杀出,手把手教燕十九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敌人的弱点,无数次从丰饶民的包围圈里死里逃生。


    强大的防风,让人安心的防风,小心翼翼把年幼的燕十九从废墟里抱出来的防风,他受过无数次比这次更凶险的伤势,每一次他都挺过来了。


    是真的那么怕应星的师傅不同意吗?好像也不是,他相信应星能搞定这些,也对自己挺有自信。就跟防风说的那样,他们俩过日子又不是他和应星师傅过日子。


    防风又把燕十九往臂弯里拢了拢,听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话。


    在他面前,燕十九可以当个柔弱的孩子,“我不知道,我有点慌,有点害怕。”


    “我们马上会有自己的家了。”说到这,燕十九浅浅的笑起来,他完全能想象和应星在一起的生活会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但很快,他的眉眼就又痛苦的皱成一团,“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没法回家了,那怎么办呢。”


    “应星…应星他一直住宿舍,我知道的,他不想住在空落落的房子里。那不是家,不是家的话,住在哪里都可以。”


    燕十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也渐渐失去焦距,他轻声问“我拉着他,要和他有一个家,可如果哪天我回不去了,那他怎么办呢?”


    与其说他是在问防风,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随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防风一下下替燕十九顺着背,燕十九平复一会心情,缓缓开口


    “他渴望为之报仇的人里,会加上一个我,他会痛苦一段时间,会消沉一段时间,不会买醉,因为酒精会伤害工匠的手,他只会浅浅喝上几壶,然后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然后他会站起来,用更英勇无畏的姿态面对未来。”


    燕十九转眼望向天艟外的星海,那儿有那么多美丽的星星,可没有一颗及得上他闪耀的爱人。


    “凡不能杀死他的,都将使他更强大。”


    “但他还是会很难过,一想到我可能会让他难过,我就也好难过。”


    防风在心里不住地叹气,爱生忧,爱生怖,莫过如是。


    “别害怕,十九,别害怕。”


    防风故作轻松地说,“还记得你在曜青的时候吗?总是不敢出门玩乐,不敢交新朋友,搞得白芍总担心你是不是自闭儿童。”


    “可你看,我们把你送到罗浮,压着你走出来,现在不也都挺好的吗?连弟夫都带到我面前来了。”


    燕十九骤然警觉,“你们把我送过来的?不是罗浮要的吗?”


    “你的关注点都在哪儿啊?”防风好气又好笑地敲他的头,“你多厉害啊,人家专门要你?当时是说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云骑,这不就顺水推舟把你送去了吗。”


    “那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在曜青过得太舒服了。有我,有白芍,将军也时常提起你。你不愿意出门就不出,不乐意说话就不说,不喜欢和人交流就不交流,连掏空口袋买剑都有白芍帮你找工造司的朋友打折。”


    “你想要的我们都能帮你办,你不想干的我们也从不逼你。反正短生种一辈子的时间还不够仙舟人成年的,有我们在,你大可以一辈子这样,一辈子都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在你的小世界里活。”


    “可人哪儿能一辈子都被困着呢。”


    燕十九几乎被防风前所未有的温柔目光灼伤了,“我们的十九,明明是个活泼开朗又真挚热情的孩子。”


    “但我们都狠不下心来逼你。将军就说,古仙舟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防风摸着燕十九的头发,想起刚找到这孩子的时候,燕十九的头发被烧的长一撮短一撮的,小孩嫌难看,干脆一剪子下去剪成了狗啃一般的齐肩短发,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已经长这么长了。


    “所以我们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你送去了罗浮。”


    “将军他……”燕十九的眼眶又红了,同意他进云骑又专门送他去罗浮的将军,去岁便战死沙场了。


    “最令人恐惧的是恐惧本身,十九,不要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就被你的恐惧打倒。”


    防风安慰的拍打着逆弟的肩膀。


    当年他同白芍新婚,也是像燕十九这样想东想西,他多怕辜负她,多怕某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纵然他万分珍惜和白芍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给她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礼物,可他仍满怀愧疚。


    有了爱人就有了牵挂,他知道时时刻刻的思念与担忧是何等的折磨。而白芍对他的思念与担忧只深不浅,只多不少。


    “去和应星谈谈吧,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你是机动队队长了。我想,在接受你邀请的之前,他就已经考虑过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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