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跳水救她


    云卿醒来时, 已?是半夜。


    身边守着宜嫔的贴身宫女,丰书。


    她隐约想起,被救上来时?, 康熙帝一路抱着她, 就近安置在宜嫔的翊坤宫。


    是的,在她和有孕的乌雅氏之间,他选择了她。


    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意外的,真正震惊的, 是他万金之躯冒着刺骨寒冰,会亲自跳下去寻她。


    当她毫无求死意念,想彻底沉入水底时?,忽然之间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域中, 看见他直奔她游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后来一下子拦住她的腰。


    就像平时?故意欺负她时?,一样?娴熟的动作?。


    直到那一刻,她才确认自己?不是临死前的梦幻, 他真的下来救她了。


    他坚毅的脸庞被冰水冻得通红一片,不是最俊朗的模样?,却让她看呆。


    任由他一点点将自己?托上岸。


    从水面出来, 见着风,一下子更冷了,她忍不住打起寒颤。


    周围一群人乌泱泱地围过来, 七手八脚将厚实的毛皮大氅围在两人身上。


    原是所有上好?物件都紧着他用,九五之尊, 龙体关乎社稷根本,这本无可非议。


    但他毫不犹豫将所有暖手壶都塞到她怀里, 她想劝他,哆哆嗦嗦还未开口,就被他一个狠厉眼?神堵住嘴:“你的命是朕的,朕说了算。”


    很凶很霸道的口吻,她心口却莫名很暖,那里正被本应属于他的暖手炉护着。


    再之后,他抱着她疾步坐上御撵,一路催促着往翊坤宫而来……


    “云卿姑娘醒啦!”


    撑头?打盹的丰书,下巴一个冷不丁从手上掉下来,抬眼?间发现云卿醒了,顿时?欣喜道:“我这就去回禀宜嫔娘娘。”


    她先是给云卿倒了杯热茶,而后就忙不迭去给宜嫔传话?。


    ……


    宜嫔很快过来查看,拉着云卿的手,“万幸,你总算醒过来,可吓死本宫了。”


    “让娘娘担心,是奴婢的不是。”


    云卿唇瓣泛白,声音有气无力的。


    她觉得躺着有些失礼,挣扎着想坐起来,脑袋却又昏又疼。


    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好?似从这个白茫茫的世间剥离开来,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深处何方。


    “嘶……”


    针扎的刺痛感袭来,云卿倒吸口凉气,重新拉回思?绪。


    她下意识顺着疼意,去摸后脑勺,被宜嫔先一步拦下。


    “躺着吧,你后脑应是撞在冰层上,撞伤了。”宜嫔有些心疼地道:“太医给你包扎了伤口,说是无大碍,但也得好?好?养着。”


    云卿了然,因为要制造出她是被乌雅氏退到千鲤池的假象,所以当时?她垫在下面,后脑先接触了冰层。


    昏昏沉沉的,云卿只好?继续躺着,同宜嫔交谈。


    “你现在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再请太医过来瞧瞧?”宜嫔又关切道。


    “就是头?有点疼,应是无大碍的。”云卿故作?轻松地扯出一抹淡笑:“大半夜的,就不麻烦太医了吧。”


    “那就明儿一早,本宫再请人过来诊脉。”她又交代丰书,“去将炉子上煨着的鸡汤,给云卿姑娘端来。”


    丰书依令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开始说起贴己?话?。


    “当时?可真是吓坏本宫了,”宜嫔抚着心口,“原以为最多?乌雅氏倒霉,没?想到一下子牵连到很多?人。”


    云卿垂眸未语。


    如果康熙帝没?有跳下去救她的话?,的确只是小打小闹。


    “云卿,本宫一向是直性子,你也知?道。”宜嫔见她避而不谈,索性开门见山:“你且跟本宫交个底,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你若连本宫也一起瞒着,回头?万一追究起来,本宫都不知?道要如何帮你说情啊。”


    “当时?,本是想浮上水面的,结果磕到头?,人就不顶用了。”云卿浅浅一笑,“给娘娘添麻烦了。”


    她转移话?题:“娘娘还是说说乌雅氏吧,奴婢牺牲这么大,总是想图点什么的。”


    “那是自然!”


    宜嫔一说起乌雅氏的下场,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当时?救上来时?,下身已?然见红。”


    “而且她被侍卫救上来时?,衣领子被扯开,里面的红色小衣皆是露出来。名节不保,不赐死已?是万幸,后半辈子想侍寝是不可能了。”


    宜嫔越说越带劲,“还有啊,太医给她诊治说,她肚子受寒严重,以后想怀孕都难……”


    兴奋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宜嫔尴尬地笑了笑,“本宫不是说你啊,你和她是不同的。她当时?是有孕在身,才会重创严重。”


    “没?事,奴婢省得。”


    云卿面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让宜嫔猜不透她是否真的不在意。


    “这件事,万岁爷应是要彻查的。他今日多?半在调养身子,来日再审。”云卿又问:“底下的人如今查到哪一步了?”


    “你是想问本宫,万岁爷的身子如今可好?吧?”


    宜嫔真的是直性子,说话?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一个反问,直接呛得云卿想钻进地缝里。


    瞧着她眼?睛心虚乱眨的模样?,宜嫔就懂了,笑着打趣道:“行啦,别惦记着啦,万岁爷从小有练步库的习惯,身子骨好?着呢。身边也有太医在精心调理,这会人已?无大碍。”


    “万岁爷今日晚间就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审查清楚,好?在当时?只有乌雅氏的丫鬟在,她说的都是实情,但架不住万岁爷不信。”


    “其?他人也相信眼?见为实,都说亲眼?看见乌雅氏把你推下去的,只当她嫉妒你得宠。”


    “只是吧……”宜嫔面露一丝不解,“本宫总觉得万岁爷的心思?有些不对劲。”


    云卿眼?睛微微睁大,“如何不对?”


    “万岁爷起初很是记挂你,”宜嫔自嘲一笑,眼?神里有着一点心酸,“你昏迷之前,想来也是清楚的。”


    当时?她就在旁边,亲眼?瞧见了万岁爷的忧急与焦灼,与他平日里沉稳泰然的模样?截然不同。


    仅仅因为乌雅氏被侍卫救上来时?,衣不蔽体。


    万岁爷就毅然决然地解开披风,准备跳下去救人。


    所有人都吓坏了,跪下来求他,可万岁爷还是一脚踹开梁九功,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她们一群人等在岸上,除了忧心,还有绝望。


    对比历史各朝代,唯有爱新觉罗家一惯出情种。如果万岁爷也是这般,他心里装着谁,自然不言而喻。


    宜嫔又略有沉思?:“但等审讯完乌雅氏的宫女后,虽说万岁爷斥责她一派胡言,但临回乾清宫时?,再过来瞧你的眼?神,就变得冷淡许多?。”


    云卿苦苦一笑:“多?谢娘娘告知?。”


    终究是,没?能瞒住他。


    也是,他自八岁起就在朝堂上,与一群老臣们学习尔虞我诈,她这点小伎俩又如何瞒得住他……


    “娘娘,奴婢将鸡汤端来了。”丰书这时?走进来。


    “喝点鸡汤,早些休息,其?他事咱们明日再说。”


    宜嫔又拍拍云卿的手,而后起身离开。


    云卿微微点头?,算作?拜别礼,“多?谢娘娘。”


    ……


    守着云卿喝完鸡汤,丰书就出去了。


    云卿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床边塞进来的月色,再一次出神。


    还记得那夜折腾近天亮,两人躺在床上,他从背后抱着她好?言软语地安慰,当时?窗边也是这幅光景。


    不过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了吧……


    宜嫔不清楚她曾经有过主动寻死的念头?,但他是清楚的,还曾用整个卫氏满门的命威胁她。


    所以她设计被乌雅氏陷害而死的局,只是乌雅氏宫女的话?,再加上诸多?巧合,很难不引起他怀疑。


    只是他不知?道宜嫔也在里边帮衬,无法?找到证据,不确定她小小一个宫女能设计出如此庞大的暗局,这才隐而未发。


    云卿长长叹了口。


    原本以为一招除去乌雅氏和“卫氏”,她也就能功成身退。


    因为未来,也就只有皇四子和皇八子,有能力和胤礽对抗一二。


    可不知?怎的,此刻她这心里困乱不堪的,总觉得有什么在里面一直搅来搅去。


    或许最大的变故,还是出在他会跳入水中来救她吧。


    她又欠下他一个天大的恩情,可她却没?有与之相对等的东西,去偿还给他。


    是夜,云卿久久无眠。


    ……


    第?二日一早,比太医先到翊坤宫的,是胤礽。


    冬日里最爱贪睡的小奶团子,罕见起了个大早,守在她床边。


    据宜嫔说,怎么劝他先去吃口早膳,他都不走。


    “云卿,你会好?起来的,对吧?”


    小家伙本来还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储君做派,当宜嫔带人出去后,他一开口眼?圈就红了,“孤已?经失去了凌嬷嬷,孤不会再失去你了,对吧?”


    语气里,充满不安与依恋。


    云卿的眼?泪,也止不住淌了出来。


    她起身将他抱在怀里,“不会,以后都不会了。”


    “好?,那等会咱们就走吧。”他双手抱着她,仰起头?:“孤是来接你回去的,瑞景轩才是你的家。”


    “好?,”云卿破涕而笑:“咱们回家。”


    简单用过早膳,经太医检查后,云卿随胤礽回了乾清宫。


    太医当时?有些震惊,“云卿姑娘身子骨当真不错,昨日脉象还甚是有力,经过一夜修养,已?然好?了大半。”


    云卿笑笑没?说话?,心道这应该是灵泉的缘故。


    回到乾清宫后,安抚好?胤礽,云卿就往前面主殿而去。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到前面来,主动想同那个男人说些什么。


    可是康熙帝并不打算见她。


    往常一直想凑合两人的梁九功,第?一次劝她,“丫头?,你先回去休养吧。”


    说完欲言又止,终是长长叹口气,又躬身进去服侍。


    “有劳谙达了。”


    云卿不是喜欢纠缠的性子,只是转身离开时?,她又会忍不住回头?。


    “朝晖堂”,三个黑底烫金大字,气阔恢弘地矗立在门框之上。


    让她头?一次意识到,它是天子重地的象征,不是佟贵妃想搜就能搜的地方,也不是她一个宫女想进就能进的……


    康熙帝再用苦肉计


    年后, 很快就是开春。


    云卿是康熙十七年春重生的?,如今十八年春已至,算起来, 她已重生近一年。


    这一年, 她多次生出弃生的念头。


    但那日在床边的?一袭话,或者还有一些别的说不清楚的原因,让她想要重新好好活着。


    只是有些担心?,孝庄太皇太后会不会放过她。


    因为康熙帝对?她的?偏爱, 有些寻常家夫妻都比不得,更何况是在无情帝王家,容不得的?。


    意?外的?是,慈宁宫一直没?有动?静。


    还有一件悬而未决的?事, 云卿后脑磕在冰上后,似乎落下病根。


    前几?日, 后脑有片刻的?疼痛。


    那一瞬间,她的?记忆似有错乱,但很?快又好了, 之后倒是再没?出现过类似情形。


    云卿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大部分精力用来陪同胤礽读书。


    小家伙开始启蒙了,太傅教?的?好, 他自己也聪慧,《三字经》背的?很?快,唐诗宋词更是不在话下。


    有时候, 见她发呆,他还会用学的?古诗有模有样地教?育她。


    “志士惜年, 贤人惜日,圣人惜时。”


    新的?一年, 他又长一岁,个子抽条起来不少,头顶已到她肩膀处。一扬手,就?能戳到她脑门。


    院中一片盛放的?淡粉桃花树下,身着月白?锦袍的?小奶团子,有模有样地敲了敲她脑门,“云卿,不可伤春悲秋,虚度光阴。”


    他长开的?脸,越发与前世相?似,性情也越发沉稳些。


    云卿笑着看向他,顺手帮他剥去落在肩头的?桃花瓣,回忆其前世两人被囚禁时,赌书泼茶的?日子,也像这般安逸。


    嫁入东宫时,他便?是太子,日夜勤勉不辍,能分给她的?时候少之又少。


    反倒是储君之位被废,两人相?依为命,经历了彻底颓靡与重新振作?后,一起过起了寻常夫妻的?日子。


    她偶尔也会为他感到不值,看着他的?笑容会觉得心?酸,他也会戳戳她的?脑门,“为夫就?这么好看?”


    她又气又羞,恨不得想狠狠锤他……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慈宁宫的?管事太监忽然不请自来,“太皇太后口谕,宣云卿姑娘去慈宁一趟。”


    ……


    孝庄太皇太后是特意?交代管事太监:“别告知卫氏,为何事宣见她。”


    她就?想看看,这卫氏一路上会作?何反应。


    管事太监回禀:“沉稳如一。”


    管事太监还说?:“奴才?去时,太子殿下正在温书,云卿姑娘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纸砚,主仆俩是有些默契的?。”


    孝庄太皇太后点点头,摆手叫管事太监退下,而后宣见云卿。


    然后就?瞧见活泼可爱的?重孙,率先一步走了进来:“乌库玛嬷,孤来看您啦——”


    “哎哟!哀家的?乖孩子,你何时来的??”她佯怒瞪了眼苏麻喇姑,“你怎的?不早些告诉哀家?”


    “是孤想给乌库玛嬷一个惊喜。”


    胤礽按规矩,正正经经拱手拜见后,而后就?蹭到孝庄太皇太后膝盖处,各种问好关切,哄得她笑意?合不拢嘴。


    苏麻喇姑在旁边看着,也笑容满面。


    只是心?里感慨:大的?宠着,小的?护着,主子如果非要动?这位云卿,只怕有得烦扰了。


    其实,孝庄太皇太后心?里明镜似的?,什么惊喜?不过是这小家伙有样学样,她不说?为何叫卫氏过来,他就?不告诉他亲自护送过来。


    她又想起康熙帝那日的?一番话,只叹不愧是父子俩,不愧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心?思城府从小就?深。


    “卫氏,哀家听闻你在汉人的?诗书方面颇有见地。”孝庄太皇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云卿。


    然而不待云卿说?什么,胤礽先一步抢答:“乌库玛嬷,云卿对?唐诗最为精通。前几?日她给孤讲解的?方式,竟是比太傅的?还通俗易懂,太傅都对?她赞不绝口。”


    孝庄太皇太后无奈头疼,“哀家是跟她问话。”


    小奶团子认真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云卿这时方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自小在江南长大,与汉人接触较多。家里面请的?女师父也是汉人,对?诗书颇有研究,但奴婢愚笨,只学了些皮毛。”


    为人真实,态度谦逊,孝庄太皇太后还算满意?。


    她又问:“太子殿下说?你教?书通透,可是在家中曾为姊妹讲习过?”


    这次不等?云卿答话,小奶团子又一次重重点头。


    嗯,他没?话说?,就?是有在点头。


    孝庄太皇太后被他逗笑,“咱们胤礽又有话要说??”


    “回乌库玛嬷的?话,云卿家中有一个嫡妹,因着家里母亲去世早,所以云卿以前在家里时会看顾嫡妹读书识字。”


    “哟,你又都知道?了。”孝庄太皇太后啼笑皆非,搂住他狠狠亲了口。


    不过这事,倒叫她有点体味到康熙帝的?感受。


    长姐如母,这卫氏在家里便?会照顾人,是以到了宫里伺候主子也是尽心?周到,以至于自家孙子才?会越来越看中她。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才?疏学浅,照顾幼妹也只是到她十岁,而后便?请专门的?女师父亲自教?习了。”


    云卿徐徐回道?。


    其实,孝庄太皇太后话说?到这,她大抵已猜出,此行的?意?义。


    原是那次家宴上,康熙帝曾提及科尔沁的?索绰娅格格,会进宫里来陪伴太皇太后。当时提到,这位索绰娅格格很?喜欢汉家文化,康熙帝提议让她跟着云卿学习。


    只是云卿想不透,以孝庄太皇太后对?她的?排斥,怎么会忽然应下此事?


    毕竟,现在连康熙帝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自打落水事件后,两人不曾再单独说?过一句话。他大多时候都乾清宫前面的?门走,她也有眼力见的?特意?从后门绕行,一般碰不得。


    即使偶尔撞见,她蹲身请安,他也会对?她视若无睹,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想来,他是真恼了她。


    倒是梁九功还是同以前一样,偶然有个见风使舵的?奴才?想为难她,当日就?被打发去了慎刑司。


    还有一次,梁九功对?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远远瞧见康熙帝,麻溜就?离开了。


    云卿心?里琢磨不透。


    都说?梁九功的?态度,能变相?反映康熙帝的?态度,可这俩人如何这般矛盾……


    “叫索绰娅过来吧。”孝庄太皇太后发话,“卫氏,你也起身。”


    云卿徐徐起身,“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很?快一个又高又壮、穿着红色骑马装、扎着一头长长小细辫的?姑娘,就?欢呼雀跃的?跑进来了。


    “你就?是我的?汉家师父?”


    她生涩而简陋地朝孝庄太皇太后、胤礽行了礼,转头就?站到云卿跟前,一巴掌拍在她肩上——


    云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奴婢卫氏云卿,见过索绰娅格格。”


    云卿强忍着肩膀上的?闷痛,规矩行礼。


    “好说?好说?,我这人没?那么多规矩。你只要有能耐,我就?敬你为师父。”


    索绰娅性格奔放,长久在草原上骑马帅太阳,胖乎乎的?圆脸晒得黑红。但笑起来一口白?牙,很?是讨喜。


    云卿虽然被“不太友好”问候了下,但对?这个友好姑娘的?印象,很?是不错,“奴婢竭尽全力,但求不辜负格格的?期盼。”


    而后索绰娅又围绕着云卿问了很?多事前准备好的?问题,比如“李白?是哪个朝代的??”,“为何杜甫那么有才?华,却说?他一直郁郁不得志”,“宋朝八大家都有谁”……


    诸如此类六岁孩童都知道?的?问题,于云卿而言,着实没?有任何难度。但她还是一字一句认真解释,不曾有丝毫的?不耐和轻视。


    孝庄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不经意?点点头。


    扪心?自问,索绰娅脑子里每天都会冒出来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候她都觉得烦扰不堪。


    可见这卫氏是个好性子,不是装出来的?。


    “行啦,你这个师父,我认下啦!”


    索绰娅又是一巴掌拍在云卿另一个肩头,爽朗大笑道?。


    云卿可谓是苦笑不得。


    “索绰娅自小在草原长大,虽是你与年纪相?仿,但接触汉家文化的?时候不多,想来你能教?习十岁幼妹,也能与索绰娅略略讲通些诗词。”孝庄太皇太后也被她俩逗笑,“后面一段时日,就?辛苦你了。”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云卿见礼到一半,就?被索绰娅格格拉着跑出了慈宁宫,“老祖宗,那索绰娅就?先跟师父去学诗啦!”


    而后,一溜烟就?没?了影。


    “乌库玛嬷,孤也先行告退啦。”


    胤礽随后行礼告辞,等?出来的?时候,根本就?瞧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小奶团子扁扁嘴,他怎么有点不太喜欢这个索绰娅格格?


    ……


    三个孩子走后,慈宁宫再度安静下来。


    “苏麻,你如何看呐?”


    孝庄太皇太后心?不在焉,用茶盖敛了敛水面上飘着的?茶叶子,没?喝一口又放下了茶杯。


    苏麻喇姑走上前,娴熟地帮她按起额头,“主子心?里都有数。”


    孝庄太皇太后久久未言。


    她回忆起那日年三十的?事,当得知皇孙为着一个宫女,不惜身子亲自跳入寒水,置大清的?江山社稷于不顾时,她气得恨不得活剐了卫氏。


    多年前,朝政荒废,大臣痛心?,百姓遭难……那种在海兰珠和董鄂氏身上体会到的?恐慌之感,再一次袭上她心?头。


    但这个皇孙比那对?父子更敬重她,知道?第一时间就?来慈宁宫请罪。


    态度很?诚恳,但立场很?坚定:他要保下卫氏。


    气得她一整夜不想与他说?话,他就?到慈宁宫的?小佛堂,在祖宗的?画像前,长跪不起,也是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上早朝前,方是起身,临走时交代苏麻喇姑:“嬷嬷,朕下朝后再来。”


    后来负责上药的?太医说?,已常年不用跪拜的?双膝,肿得不像样子,腿都伸不直了。


    “她就?值得你做到这份上!”她恨铁不成钢。


    “昨夜,朕也是反思良久,为何见不得她死去……是不想再有遗憾。”他眸光低垂,幽幽一声轻叹:“当年,朕没?能留住母妃,如今总不能连她也护不住。”


    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多年不曾示弱的?皇孙,眸光流露出淡淡哀伤:“皇祖母,她有时真的?很?像母妃……”


    “少跟哀家在这用苦肉计。”她心?疼他,但面上仍没?好气:“你幼时读《孙子兵法》,还是哀家从旁指点的?。”


    “朕记得,从小皇祖母就?疼爱朕。”


    康熙帝见好就?收,展颜一笑:“朕收到信件,索绰娅马上就?会抵达京城。皇祖母到时候可以再考量一下卫氏,她当真是个好性的?。”


    “更何况,她如今身子进了寒气,以后能不能怀孕都是未可知。朕即便?再宠她,也是后宫家事,碍不着前朝大统。”


    知道?她最看重什么,他思路清晰地陈情利弊,一句话便?打消掉她大半顾虑。


    只是嗓音,略显苦涩。


    “堂堂一代帝王,心?思如何能被一个女人左右?索绰娅在的?这三个月内,哀家勉强相?看着,你可有异议?”


    一个人的冷战


    自打索绰娅认定云卿为师父后, 日日来往乾清宫和慈宁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原本紫禁城两个最庄严安静的宫道,日渐热闹起来。


    乾清宫这?边,她日日像是匹撒了欢的小马驹一样, 围绕着云卿, 恨不得形影不离。


    云卿喂鹦鹉,索绰娅就跟杂毛鹦鹉斗嘴。


    结果杂毛鹦鹉出口?成章,一句句古诗词往外甭,原本没把杂毛鹦鹉当回事的索绰娅, 震惊得双眼睁得老大,逗得乾清宫侍奉的人都忍俊不禁。


    云卿陪同?胤礽读书,索绰娅就在一旁认真听着,不懂就问。但问出来的问题都很简单幼稚, 但云卿每次都耐心解答。


    倒是胤礽有时候心疼云卿,一下子要说出那么多话, 就代为解答。博学早慧的他,震惊得索绰娅又双眼睁得老大,逗得瑞景轩侍奉的人再度忍俊不禁。


    云卿陪同?胤礽用?膳, 索绰娅也热情地跟着一起坐下,滔滔不绝地讲起在草原上骑马打猎的趣事。


    原本还不大乐意她总是霸占云卿的胤礽,这?回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瑞景轩的人也跟着沾了光。


    再说慈宁宫这?边。


    自打索绰娅进宫后,多了不少活泼生气。


    但渐渐的,索绰娅话里话外都离不开“我师父。”


    “老祖宗, 我师父她可厉害了!我问的问题,她都能侃侃而谈。而且她还指导我, 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老祖宗, 我师父她可温柔了!我就算是古诗词背错了,她也从来不打我手心。”


    “老祖宗,我师父她可手巧了!她做的糕点?,是世上最好吃的糕点?。我怎么吃都吃不够……”


    孝庄太皇太后对云卿还抱有打量心态,“她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当然!”


    于是索绰娅每次在乾清宫吃到好吃的,她不仅自己吃,还会拿。


    拿回到慈宁宫,分给?孝庄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我师父亲手做的,好吃的让我想飞起来!”


    “主子,奴婢尝着的确不错。”见孝庄太皇太后心有芥蒂,苏麻喇姑主动?尝了一块:“奴婢这?些年跟着您在宫里,多少还是见过世面的,但云卿姑娘做的这?桃花糕,味道别具一格。您也尝尝。”


    “是啊,老祖宗,您快尝尝。”


    在两人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孝庄太皇太后赏脸接过来,尝了一口?。


    她微微挑眉,“嗯,尚可。”


    然后把整块都吃下去了,后来索绰娅又拿给?她一块,也没拒绝。


    苏麻喇姑会心一笑?,见破不说破。


    于是经索绰娅这?一次次的美?言,加上苏麻喇姑的从旁劝说,孝庄太皇太后对云卿渐渐有所改观,心结减轻了些。


    ……


    这?两日,索绰娅又开始帮自家师父谋赏赐。


    “老祖宗,我师父住的角房可简陋了。除了炕床、梳妆台、衣柜,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一盆兰花。我寻思着,身为徒弟不能只向师父索取,得主动?孝敬师父,您说呢?”


    孝庄太皇太后笑?骂一嘴:“感情这?臭丫头是来向哀家打秋风来了。”


    苏麻喇姑笑?:“格格跟您最是亲近,不找您又找谁呢?”


    “对!索绰娅知道,老祖宗最是疼我啦!”


    “你呀,跟着猴似的,给?跟竹竿你就敢顺着往上爬。”


    孝庄太皇太后佯怒点?点?她,随后到底是赏赐了云卿一些屋内摆设和首饰。


    得知云卿吃穿用?度一直遵守规矩,从未恃宠生娇,对她的改观又多了些。


    “老祖宗,再赏赐件大床吧,索绰娅想搬过去和师父一起住。”


    “格格呀,这?可使不得。”


    慈宁宫没说什么,乾清宫的梁九功先急得坐不住了。


    这?近一个?月来,御前的人已然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伺候。若是再让索绰娅格格将卫丫头给?“霸占”住,那他们一个?个?估计得脑袋搬家。


    索绰娅一听也急了:“谙达不同?意,我就去找万岁爷评评理。”说着,就要闯进朝晖堂。


    天?子重地,哪是让人随便?进的,李德全等人立即上前拦住她:“格格,未得万岁爷宣召,擅闯朝晖堂乃是大罪。”


    此时,康熙帝正在用?夜宵。


    御膳房厨子拿出看家本事,送来十八道各式各样?的桃花酥。


    可一想起前几日小厨房阵阵飘香的桃花糕,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外面何事喧哗?”康熙帝蹙眉看向门口?。


    经梁九功通禀,索绰娅才有幸面圣。


    原本这?些时日,心绪就不佳的康熙帝,听闻索绰娅想和云卿一起睡,当时脸色就更差了。


    他摆摆手命人将桃花酥全部撤下去,边由人伺候着净手,边沉声道:“她自己的意思呢?”


    “师父很乐意。”索绰娅脱口?答道。


    ……


    其实云卿起初说不合规矩,后来实在被?索绰娅磨得没办法,才借口?说“如果太皇太后同?意,那我便?同?意。”


    因为她想着,孝庄太皇太后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哪知,不仅慈宁宫应下,这?事还闹到乾清宫康熙帝的面前。


    当云卿时隔一个?半月,再次走进朝晖堂时,心生出一股陌生感。


    周围的摆件没变,但她的心境已然不同?。


    “奴婢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


    云卿依着规矩行礼,就如同?跪拜其他主子娘娘们一般无二。


    无形的分界线,也在同?时刻画出来。


    康熙帝将她的淡漠疏离扫入眼底,眸色黑沉沉的,隐隐有火苗闪烁而起。


    自打落水事件后,两人已有一个?多月未见。


    过完年已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又长开了些,眉眼越发姣好,身子更加玲珑紧致。


    唯独冷淡的心肠,一成不变。无论别人怎么做,都捂不热。


    “你想让索绰娅来乾清宫一同?居住?”他的语气亦是冷淡。


    没被?叫起,云卿就继续恭顺地垂首跪着,“奴婢不敢擅专。索绰娅格格是太皇太后的客人,一切听凭她老人家做主。”


    她也不想旁边的索绰娅伤心,又补充道:“奴婢是喜欢索绰娅格格的,她若能来,奴婢自当扫榻以待。”


    “好个?扫榻以待。”


    康熙帝握着御笔的手蓦地用?力,宣纸顿时晕染大片浓墨,“你这?师父当的,还真是尽职尽责。”


    “不错,师父对索绰娅好得不了。”索绰娅骄傲道。


    康熙帝没再说什么,但情绪一变,整个?朝晖堂仿佛都冷了下来。


    梁九功在一旁,恨不得捂住老脸。


    格格哟,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这?一个?月,梁九功日日守在御前,康熙帝都承受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先是为着不让太皇太后迁怒云丫头,常年不用?跪拜的尊贵之躯,硬生生跪上一整晚,第二日夜里膝盖肿得比馒头还大,疼得夜里辗转难眠。


    又防着太皇太后二次迁罪,硬生生自己闷头忍着,连御医都不让叫。梁九功在一旁光瞧着,心里就揪得慌。


    后来,为着与太皇太后的约定,每日又刻意面上疏远着,心里惦念着。


    埋头于朝政,强行转移注意力,连带着文武百官都跟着累得脱层皮。


    近几日,难得饮食起居渐渐井然有序,索绰娅又来了。


    前面主殿,独自一人伏案理政,敛眉沉思。


    后院三个?人吟诗作?对,说说笑?笑?,还一起做桃花糕吃,时不时有阵阵香味飘进前殿……


    “格格,慈宁宫送来的赏赐适才到了。您来帮奴才掌掌眼,可否有遗漏?”


    梁九功半哄半骗的,终于将索绰娅请出去。


    索绰娅原本还想拉上云卿,梁九功心里一急,斗胆将人直接拽了出去。


    ……


    朝晖堂内,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半晌,皆是死寂沉沉。


    往日,都是康熙帝迁就着先打破沉默。今夜,他像是当她不存在一般,兀自批阅着奏折。


    跪了许久,云卿微微抬头。


    窗边月色清冷,却难掩他周身雍贵凌厉之气,尽显帝王本色。


    一月不见,他再度做回那个?冷毅持重的帝王,将温柔一面,似乎彻底留在上个?寒冬里。


    她这?次,真的伤到他了吧。


    “……奴婢,谢过万岁爷救命之恩。”


    云卿踌躇地搓了搓手,轻声地主动?打破沉默。


    为着他不惜着凉发热、影响朝政的风险,选择跳下水就救她。


    为着他瞧出端倪,却没有治罪她谋害皇嗣、欺君赴死。


    为着他虽是有意疏远,也尤是帮她寻得慈宁宫的庇护。


    “还有呢?”


    康熙帝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终是赏脸抬头瞧过来。


    “还有什么……”


    云卿本想反客为主,省得她主动?交代的,原不是必须要说给?他听到,反倒不打自招。


    可当目光触碰他疲倦的面容时,她不由怔住。


    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原本养尊处优、面色红润的男人,此时两颊竟是变得清瘦。一双丹凤眸里,隐隐还能看见斑驳的红血丝。


    是最近朝政太过繁忙的缘故么?


    疼惜从云卿眼里一闪而过,即便?是被?波澜不惊的清冷神色衬托得不甚明显,还是被?康熙帝敏锐捕捉到。


    薄薄的一层,似片羽毛,但不经意便?抚去郁结多日的烦闷。


    康熙帝脸色缓和下来,长眉微挑,“那日的吻,算怎么回事?”


    一本正色地跟她探讨暧昧话题,渐渐恢复几分冬日里的熟悉感。


    一如既往的,用?一句话就能搅得云卿的心,兵荒马乱。


    那日他跳下水救她时,云卿担心天?寒地冻他身体会吃不消,于是趁着在水中场面混乱之际,往他嘴里渡了些灵泉。


    如今想来,竟是让他误以为,是她在主动?……献吻?


    主位上男人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盯着她要答案,云卿一时间,头疼得厉害。


    康熙帝彻底失望


    实在?推却?不开?, 云卿略略沉吟,硬着头皮谎称:“奴婢那日呼吸不畅,曾在?书上瞧见过, 那般……可以呼吸舒畅些。”


    话音刚落, 气氛再度冷凝。


    康熙帝眼里才化开的寒冰,又一寸寸冻结。


    他始终凝着她,似把她一起封印在其中,彻底掩埋。


    良久, 他嗤笑了声:“卫云卿,你有心吗?”


    原以为她那日主动献吻,对他终有一丝动容。


    所以他不惜让皇祖母伤心,也坚持保下她。哪怕那场导致乌雅氏流失皇嗣的落水, 极大可能是她设计的戏码,他也忍下来。至少说明, 她心里吃味,对他上心了。


    如今想来,都是他自作多情。


    这一刻, 康熙帝彻底失望。他眼里先是充满着讽刺,而后眼神?归于黯淡,连怒火都瞧不见了。


    “……奴婢有罪, 还?请万岁爷责罚。”


    云卿张了张唇,却?发现根本无法作任何解释。


    她的重?生,他们的相遇与纠葛, 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云卿唯有双膝跪地,坦诚认错。


    害他丧子, 又冒险如水救她性命,这次她的确亏欠了他。


    “你既然喜欢跪, 那就滚出去跪着,别在?这碍眼。”


    气?到极致,彻底失望的康熙帝,又恢复了一位帝王原本的冷漠。


    诚如孝庄太皇太后先前所言,堂堂九五之尊,本不会随便被一个人就搅扰心绪。


    “……嗻。”


    康熙帝的变化,云卿也似有察觉。


    这一直是她所期盼的,只是不知?为何,心口微微酸涩。


    她叩谢隆恩,拖着疲惫身躯朝屋外而去,恰与敬事房的太监打了个照面。


    那太监赶忙朝她笑脸相迎,而后不抱任何希望地端着绿头牌往朝晖堂内走去,因为康熙帝已经近一个月未踏入后宫。


    唯独去怀有身孕的宜嫔娘娘那,略歇了一晚,但显然只是睡觉。


    哪料,康熙帝今夜连绿头牌都没瞧,直接吩咐道?:“朕今夜去瞧瞧乌雅氏。”


    已走到朝晖堂门口的云卿,脚步一顿,而后若无其事走出去,到过道?上继续跪着。


    康熙帝的黑眸,彻底蓄满化不开?的浓墨。


    敬事房的太监冷不丁吓一跳,后宫所有人都以为乌雅氏彻底失去圣心。


    毕竟后宫里不能生育的女人,注定会成为弃子。


    尤其这乌雅氏还?蛇蝎心肠,还?险些害死万岁爷最宠爱的云卿姑娘。


    “嗻。”


    敬事房的太监虽是想不透,但天子金口玉言,根本没有他当?奴才反驳的份,遂轻手轻脚退出来。


    待到门口瞧着跪着的云卿,他似乎才琢磨过些味来,赶忙去给佟贵妃通风报信。


    这云卿姑娘,怕是要失宠了。


    ……


    当?晚,康熙帝摆驾承乾宫。


    乌雅氏已然失去清白?,不可能真正侍寝。


    念及她丧子之痛很可能另有隐情,康熙帝略坐坐,安抚她几句,便准备离开?。


    这时,乌雅氏新来的贴身宫女,端着茶水迎面撞了上来。她匆匆跪地,“奴婢该死,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康熙帝眸色微凝:“抬起?头来。”


    那宫女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娇怯清丽的脸蛋。


    一旁的梁九功,倒吸了口气?。


    这宫女竟与卫丫头的眉眼有五分相似。


    康熙帝又问:“叫什么名?”


    那宫女清丽的脸上浮出一抹绯色:“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沈琅婳。”


    梁九功又是呼吸一紧,连声音也像。


    他幽幽瞥了眼乌雅氏,这分明就是冲着卫丫头来的!


    不,乌雅氏没这种能耐,想必是佟府送进宫的。宜嫔不仅获得六宫大权,还?宣布有孕,元气?大伤的佟贵妃越发坐不住了。


    梁九功偷偷抬眸瞟了眼康熙帝的神?色。


    他能看懂的道?理,自然也瞒不住万岁爷,就看万岁爷怎么想这事了。


    偏偏万岁爷今晚才恼了卫丫头,怎么就卡在?这节骨眼上?


    “瞧着是个机灵的。”康熙帝摆摆手,“叫贵妃给你找间?宽敞的屋子,先住下。”


    这意思,便是要收用了。


    “奴婢谢万岁爷恩典,谢万岁爷恩典!”


    沈琅婳对着康熙帝离去的背影,连连磕头,喜不自持。


    一旁的乌雅氏冷笑一声,转身进屋。


    这场棋局,卫云卿看似输了,可谁又赢了呢?


    ……


    很快,后宫便多出一个沈答应,被康熙帝一连翻了三日牌子,可谓是风光无限。


    众人纷纷看云卿的笑话,这卫氏总算失宠了。


    可当?看见沈答应的脸时,众嫔妃的表情,一时五花八门。


    有人说,万岁爷可能就是喜欢这类清丽出尘的长?相,先前卫氏不过是走运罢了。


    有人说,这卫氏定是恃宠生娇,叫万岁爷恼了。


    还?有人说,一定是那卫氏落水后再无法生育。再漂亮的母鸡,下不出蛋来,一无是处……


    后宫众说纷纭,等?消息传到云卿耳朵里,已是四五日后。


    梁九功怕她伤心,有意瞒着,但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刚得知?消息那会,云卿正好在?给索绰娅缝制手帕,指尖不小心被针扎了下。


    有一丝淅淅沥沥的疼,但也只有一瞬。


    恰是在?那时,后脑又疼了下。


    记忆,好似有一瞬间?的错乱,又好似是一瞬间?的恍然。


    因着心不在?焉,云卿没太去理会。


    随后的日子里,她按部就班地继续做着自己应尽的本份,尽可能地留在?屋子里,或是瑞景轩或是角房。


    乾清宫以外的地方?,一处都不去,免得徒生事端。


    可天不遂人愿,她不去主动惹事,祸事偏偏自己找上门。


    三月初,南方?沿海倒春寒,罕见地下起?大雪。


    从没经历过雪天御寒的南方?沿海百姓,一夕之间?冻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尸首漫山遍野。


    康熙帝得到急报,第一时间?吩咐户部播派价值上万两的御寒衣物过去。


    怎料,朝廷的赈灾衣物遇劫匪,洗劫一空。


    而运送那批御寒衣物的内管领,正是原主卫氏的父亲阿布鼐。


    当?晚,阿布鼐便被问责下狱。


    卫氏族人万般心急,第一时间?请人往宫里给云卿和卫姑姑传话。


    云卿面对心中?的忧心言辞,卫姑姑的满脸焦灼,内心挣扎许久,最终缓缓突出一口气?:“姑姑别急,我这便去求见万岁爷。”


    “可是近几日,万岁爷对你……”


    卫姑姑欲言又止,沈答应的事如今宫里无人不知?。


    她体谅云卿的难处,可整个卫家如今就靠兄长?一人撑着。若是兄长?倒台,那么整个卫家恐怕也会跟着一落千丈。


    以兄长?的性子,肯定不会勾结山匪。只要上面下令让彻查,兄长?定能洗刷冤屈。


    至于能不能彻查,全凭万岁爷的一句话。


    这道?理,云卿自然也明白?。她若无其事一笑:“无妨,旧日情谊终归有的。”


    ……


    事发突然,云卿和卫姑姑接到消息时,已然天黑。


    云卿疾步往乾清宫赶,将将走到下钥前面。


    然而这会,朝晖堂仍是一派灯火通明,一些大臣尚未离宫,都在?为此次雪灾之事出谋划策。


    “如今难民?收不到御寒衣物,死伤数量越来越大,当?地暴/乱也越发严重?。”


    “这上万两的御寒衣物可不是小数目,之前那批已然东拼西凑,如今一时半会根本赶制不出来。”


    “这个阿布鼐如此渎职,置百姓难民?安慰于不顾,当?真得重?罚……”


    康熙帝沉声打断他,心怀百姓,“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如何顺利度过灾情,才是当?务之急。”


    他低沉雄浑的嗓音,掷地有声:“官府拿不出这么多御寒衣物,就先从百姓手里高价收买。无论多少,尽快送过去一批。”


    那大臣赧颜:“是是是,微臣这就去安排。”


    说罢,那人连夜出宫。


    其余的人又是绞尽脑汁,再度陷入沉思。


    云卿走到朝晖堂外时,听到的就是这般对话。


    事态,远比她想象中?严重?。


    已然恼了她的康熙帝,当?真还?愿意为她破例吗?


    他此前的原话,依稀在?她耳边回响:“后宫嫔妃为朕生儿育女,朕自然要护她们周全。卫云卿,你又是朕的什么人?”


    云卿踟蹰了,她这次要以什么身份和立场,向他求情呢?


    沐浴缠绵


    议事完毕, 大臣散去。


    梁九功从?朝晖堂出来,传膳夜宵时,瞧见在门口徘徊不定的云卿。


    跟在?御前伺候, 他自然知晓云卿为何事而来。


    “谙达……”


    云卿也?注意到他, 疾步走?近,又觉得不大好开口烦扰他。


    虽说百官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但朝堂之事,梁九功终是没立场帮忙求情?。


    梁九功轻叹了声:“丫头, 你信杂家吗?”


    作为过来人,也?做过康熙帝和云卿一路走?来的见证人,梁九功很?多时候作为旁观者,看得更透。


    “谙达的话, 云卿自然是信的。”


    被康熙帝恼了后,还能听见御前大总管对她说掏心窝子的话, 云卿心里很?是感激。


    “那就将这夜宵给万岁爷端进?去。”梁九功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意味深长道:“朝廷之事,咱们都不好多嘴, 那就做好伺候人的分内事。”


    “……多谢谙达。”


    云卿感激一笑,接过食盒,转过身, 慢慢地往朝晖堂内走?去。


    ……


    朝晖堂内,仍是亮如白昼。


    大臣们已离去,但康熙帝依旧伏案埋头。


    他面前堆着?三?摞足足一尺来搞的奏折, 还有十来本摊开的书卷,上面有着?或多或少的御笔朱批, 密密麻麻。


    云卿走?近时,隐约瞧见一本书的封面写着?《灾后要务》。


    想到那么多百姓身处饥寒交迫中, 她喉头一紧,求情?的话一时赧于开口。


    云卿轻手?轻脚地将糕点从?食盒里一一取出,摆在?御案右上角的砚台附近,那是御案仅存的空闲。


    恰是康熙帝抬手?过来蘸墨,注意到糕点,但也?没记着?进?用?,转手?将旁边一道厚厚的折子递出去,“命人即刻交予户部,明早朕就要见到他们……怎么是你?”


    对方一反常态没立即接过,康熙帝不满抬头,神色微顿。


    语气里,意外中透着?冷漠,并非惊喜。


    云卿面色一晒,“奴婢……来给万岁爷送糕点。”


    家国大事要紧,她转而摒除儿女情?长的心思,作势要接过奏折,“奴婢这就将折子交与梁谙达。”


    康熙帝却没给,朝门口扬声传唤:“梁九功。”


    梁九功立即躬身疾步而入,接过奏折,又匆匆离去。


    康熙帝复而垂眸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时而写写画画。他神色专注,侧脸下颌线一直紧绷着?,眉心也?越皱越深,以御笔为剑,驰骋江山。


    至于糕点,人,皆是视而不见。


    干站在?一旁,云卿心里有些落寞。


    知道此时有求于人,应该表现得主动些,可以她的性子实在?学不来乌雅氏的那种邀宠手?段。


    她有想过一走?了之,可想到卫姑姑的焦灼神色,又坚持留了下来。


    试探着?拿起墨条,主动为其研磨。


    康熙帝余光略扫了眼,没说什?么,继续专心奋笔疾书。


    于是朝晖堂里,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和轻微的墨条摩擦声。


    和谐中透着?一丝安静,安静中又透着?一丝沉重,在?深夜中疯狂暗涌着?。


    一直听到打更人的梆子敲响三?声,康熙帝才停下笔,神色疲倦地往凌霄阁走?去。


    “万岁爷,奴婢有一言。”云卿不得已追上去,“或许能为灾情?出一份力。”


    康熙帝顿住,低头面无?表情?瞧着?她,“说。”


    “奴婢曾在?一本古书上偶然瞧见过,盐可以用?来化雪为水,而且不会?二次结冰。”


    其实是云卿凭着?记忆,仔细回?想起前世这场雪灾的最后破解之法,“若是在?管道撒上盐,或许能避免大雪封路,及时将救灾物?资运输进?去,解救百姓的燃眉之急。”


    闻言,康熙帝仅是略微思忖,转而沉沉看向她,一针见血戳破:“法子不错,但救灾物?资在?何处?”


    云卿答不上来。


    她正是因为卫父阿布鼐弄丢了救灾物?资,才来求情?的。


    所以即便想到盐化雪的法子,先前也?迟迟未开口,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解决之策探讨不下去,康熙帝神色变得漠然,没有过多追问,继续往凌霄阁走?去,“备水沐浴。”


    他一声令下,御前的太监们迅速忙活起来。


    期间,给户部送信的御前带刀侍卫,去而复返,急匆匆将户部新呈上来的奏折递进?凌霄阁。


    康熙帝看完厚厚一摞奏折后,沉郁神色终是和缓些许,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二 八一整理“办得不错,让他们加紧推进?,不得耽搁。”


    “是。”


    那御前带刀侍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梁九功见缝插针上前,“万岁爷,热水已备好,请您移步净室宽衣。”


    “再倒壶酒过来。”


    康熙帝放下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净室而去。


    梁九功闻言,连忙催促站在?凌霄阁门口的云卿,端着?一壶热酒进?去。


    云卿起初没接,“谙达……”


    在?康熙帝沐浴这会?进?去净室,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杂家瞧过了,刚才的糕点,万岁爷一块没用?。”梁九功语重心长:“丫头,你若想救人,这是最后的机会?。”


    自家主子心里明显还呕着?一道闷火,若是今夜能泄火,那日后给的恩宠只?多不少。


    但若闷火没消,反倒火上浇油,那日后如何,以如今的局势来看,还真不好说。


    云卿还是下不了决定。


    此前被他强迫,已然难为情?。如今让她主动去迎合,竟是比主动赴死还难以抉择。


    甚至云卿都在?想,心里残忍一点,跟卫家撇清关系……


    “想必索绰娅格格的事,你已然猜出。那杂家跟你说说,你不知道的。”


    两?人一个不主动问,一个不主动说,事到如今,梁九功不得不违抗皇命,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他道出康熙帝与孝庄太皇太后的三?个月之约,趁着?云卿诧异动摇之际,又乘胜追击:


    “沈答应一直没被临幸,万岁爷这是同你怄气呢。若真若恼了你,何苦找张相似的脸自我折磨?”


    云卿不解:“事情?过去这么久,之前怎么未听谙达提起?”


    “万岁爷的性子,你相处这些时日,总归能摸透一两?分吧?”


    梁九功将热酒塞给她,“况且,自古就没有天子主动开口、低头的道理。你进?去主动服个软,这事就还有转圜余地。”说完就转身离开。


    ……


    梁九功的一番话,内容太多,云卿的心口被撑得鼓胀。


    她忽然想起落水的第二日,刚回?到乾清宫就吃了一顿闭门羹。现在?想来,正是他在?慈宁宫佛堂跪上整夜的第二日。


    原是在?,独自忍痛。


    诚如梁九功所言,她对康熙帝的性子摸透几分。许是帝王向来城府深,很?多时候他不会?言明心思,需要伺候的人一点点揣测。


    可梁九功也?没完全说对,康熙帝虽然贵为天子,也?曾有过低头的时候。


    两?人温存时,她抗拒厉害,他也?会?无?奈先退步,好言好语哄着?她。


    她确定帝王并非一辈子的托付良人,但也?不可否认,坚持陪她守岁那晚,他是真切用?了心思的。


    耳边回?响着?梁九功的话:“膝盖肿得像个馒头,连腿都伸不直。”


    云卿的心,好像也?肿成了馒头。


    竟是跪上一整夜么?


    替她糟了这么大罪,结果始终没等来一句安慰,难怪这个别扭的男人,后面一次比一次冷漠……


    误会?解开,加之卫父的事迫在?眉睫,云卿深吸一口气,端着?酒壶,步履缓缓地走?进?净室。


    之前她也?曾进?来过一次,只?是当时累得眼皮打架,没顾及内部摆设。


    此刻,比角房还宽敞的净室里,热气一点点弥漫而上,缭绕在?半空,蒸腾的整个屋子都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山河锦绣的屏风后,隐约映出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形。


    他双臂打开,正由小太监服侍着?宽衣。


    小太监一瞧见来人,立马躬身退出去。


    “……”


    云卿哑然。


    这是大伙一早就商量好了是么?


    ……


    康熙帝还在?等着?,云卿无?法,只?得绕过屏风,上前顶上这道差事。


    只?是这差事不似端茶倒水,需要肢体接触,远比她想象中难捱。


    指尖稍微碰到他的翡翠玉明黄腰带,云卿的脸倏地一热。


    这动作,任谁都会?联想起羞于启齿的隐含寓意。


    忍着?内外两?重燥热,云卿凌乱着?手?指,开始为其解腰带。


    越紧张就越容易犯错,花费好一顿功夫,终于解下那道腰带,挂到屏风上。


    她刚松口气,头顶就传来男人的不满催促:“磨磨蹭蹭的,朕今晚甭歇寝了。”


    “……奴婢再快些。”


    云卿咬了咬唇,顶着?重重压迫感,抬手?去除他的明黄冕服外衫。


    可他太过高大,她即便是将手?臂扬到最上面,也?离着?他衣领堪堪差上半寸。


    很?气人的半寸。


    她求救地看向男人,男人也?在?居高临下打量着?她,面无?表情?,一度事不关己模样。


    云卿气闷地抿抿嘴,不得以踮起脚尖,又尽量和他保持着?绝对安全距离。


    免得一个不慎摔在?他身上,反被他误会?为投怀送抱。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屋里氤氲着?热气,地板有些湿滑。


    她费力踮起脚尖,脚下忽然一趔趄,人就控制不止往前栽去,撞个满怀。


    浓郁龙涎香包裹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揽住她,语气却是嘲讽:“你是来伺候的,还是来行刺的?”


    额头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上,云卿已疼得蛾眉蹙紧。


    偏又被他如此冷嘲热讽,心里更是委屈,眼圈倏地红了。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同他争辩一二。


    如今这淡漠的氛围,云卿不指望着?什?么,强忍着?将泪水逼退回?去,憋着?一口气再次努力踮起脚……


    男人主动低下头,冷眼凝着?她:“你是没长嘴吗?”


    云卿站稳脚跟后,抓住时机为他宽衣,勉强松口气。


    只?是心里冤枉,分明她刚才向他求助过,合着?是想让她开口求他。


    脱去宽大的外衫和里衣后,净室里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


    云卿不敢再去瞧他精壮的上身,逃避似的蹲下,去脱黑靴和白袜。


    他倒也?算配合。


    然后面对仅存的白色锦缎长裤,就避无?可避了……


    “快着?些,水要凉了。”


    对于浴桶上方浓浓白雾,男人视若无?睹。


    他催促道,但语气不紧不慢的,慵懒中半含戏谑。


    云卿脸颊又是一热,秉承着?“长嘴”的原则,她试探着?商量道:“万岁爷,奴婢去叫人过来吧?”


    周遭水汽,骤然一凉。


    “行啊,去把沈答应给朕叫来。”


    他目光渐沉,冷笑着?嗤了声,转过身去,自行解开长裤的带子。


    云卿见状,匆忙躲到屏风后面。


    听着?晃动的落水声,耳朵像是被那热水烫着?似的,抑制不住地发热。


    心脏也?是怦然跳个不停,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


    “拿酒来。”


    屏风里面,传来康熙帝肃声命令。


    云卿不敢多耽搁,赶忙将热酒端过去,倒上一辈,稳稳递过去。


    因着?他一双挂着?水珠的臂膀搭在?浴桶上,她下意识垂眸,不好意思去瞧他。


    “沈答应呢?”


    他却是没接,语气里,不加掩饰的讽刺。


    诚然,她又惹恼他了。


    “万岁爷,奴婢知错了。您心中装得是浩浩山河,就别跟奴婢一般见识了,成么?”


    云卿软下语气,主动求和。


    若康熙帝这会?提及佟贵妃等人,她尚且拉不下这个脸面。


    但梁九功刚刚说过,沈答应不曾侍寝,不过是用?来与她置气的。


    如今也?算敌明我暗,这波较量上,云卿自认占着?优势。


    “错哪了?”


    主动求和还是令他受用?的,康熙帝接过热酒,一饮而尽。


    云卿有眼力见地接过酒杯,又给他斟满,递过去。


    康熙帝又没接,故意捏起她下颌,让她不得不与之对视。


    他沉眼凝着?她,漆黑的眸子好似一头黑色巨兽,气势逼人。


    云卿被瞧得长睫一颤,“错在?……不该,不该惹您生气。”


    她和宜嫔针对乌雅氏的计划,是肯定不能提及的。


    至于他为她与孝庄太皇太后做约定的是,云卿也?难以启口,当面捅破后,她又能回?报他什?么?


    “还有呢?”


    康熙帝喝下第二杯酒,开恩地松开她下颌。


    然后是第三?轮的拉扯。


    “还有,”云卿惭愧垂眸:“这段日子,奴婢也?没主动来前殿侍奉……”


    说到这,她雪腮又是羞得晕开漫漫绯色。


    以如今两?人的关系,“侍奉”二字早已变味。


    偏他揪住不放,“朕身边多的是人,哪里用?得着?你侍奉?”


    握着?酒杯的小拇指,在?通红的脸颊处,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拨着?,叫人禁不住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您……”


    云卿被逼得走?投无?路,气愤至极,红着?眼圈瞪他一眼,作势要起身离开。


    胸脯气得高低起伏着?,她得出去缓缓,感觉整个人要炸裂了。


    谁知人刚转身,手?腕就被康熙帝攥住:“小白眼狼,脾气倒是见涨。”


    他骤然用?力,云卿轻盈纤瘦的身子就被拽回?去,按在?浴桶旁边,扣住后脑,霸道吻了上来。


    ……


    时隔两?个月,这次的吻,注定热情?,一如那浓烈的四溢酒香。


    他都没有做足前/戏,就直接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


    他吻得很?不温柔,甚至带有噬咬,明确地发泄着?积攒了两?个月的火气。


    云卿被迫跪在?浴桶旁边,扶着?木桶边缘,仰头费力地承受着?。


    泪眼朦胧,腰肢打颤,好似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小娇花,随时都散架。


    知道他心里有气,也?惦记着?有求于人,她这次不敢再推却,任凭他予取予夺。


    可就在?每次她以为快要结束时,他总会?吻得越发动情?,越发绵长……


    “唔!”


    她实在?受不住了,下意识去推他,但滑腻的触感烫得吓人,烫得她呼吸越发凌乱。


    他胸膛震起一道低沉的戏笑,又使劲地吻上几下,才施恩松口。


    “这么久了,怎么本事一点没见长?


    他一只?手?伸出来环住她,让她借力休息,另一只?手?则回?味地抚上她红肿的唇,微微摩挲了几下,又酸又痒。


    云卿没好气地不去理睬他。


    他也?不气,一人在?那自说自话,“想来是见识不够,得多教教你才行。”


    男人又幽幽笑了声,拿起一杯酒含入口中,而后再次吻过来,渡入她口中……


    唔!


    云卿惊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他,都忘记害羞怎么形容。


    一副惊慌失措的反应,似乎很?是取悦男人,这回?吻过来的动作很?温柔,很?有耐性。


    将那热酒,一点点喂给她,任她小口小口地喝下。


    烈酒上脸,原本就被吻得娇艳欲滴的俏脸,很?快染上驼红的妩媚之色。


    他眸色也?变得渐渐幽深,臂膀伤健硕的腱子肉猛地一收紧,就将她提进?了浴桶里……


    一夜温存


    因着与孝庄太?皇太?后的约定, 康熙帝今夜本不想与云卿过多纠葛。


    已经两个月,再余一个月,他也?忍得。


    至于卫父阿布鼐一事, 涉及范围极广。


    若是无罪, 必定会彻查还其公道。若是有罪,也?不会因为一句枕边风,就轻易宽大处理。


    是而他冷漠相对,按照她一惯宁可不弯的清冷性?子, 多半会自行离去。


    怎料,她今夜格外执拗。


    连主动进?净室,伺候他沐浴更衣的事,都能忍得住。


    可问题是, 她能心无旁物,他又如何忍得住?


    小姑娘娇香玉软, 热水打湿她青釉色的宫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时而两?月后再抱住她, 手感越发地好。


    康熙帝将人紧紧按在怀里,抚着她软柳细腰,吻得动情。


    只是过了片刻, 蓦地发觉不对劲。


    她今夜,过分地乖顺。


    按照往常,她会羞涩地来回?挣扎。


    双手不好意思搂住他脖颈, 便小心翼翼地捏着他衣襟。


    然?而这会,她既没有挣扎, 也?没有迎合,双臂垂在身侧, 完全是一副放任自流的姿态。


    好像水里一条濒死的鱼,随人宰割。


    缘由为何,不需言明。


    康熙帝停下动作?,满腔涌动的热浪,皆是被冷凉的气氛浇灭。


    “卫云卿,朕不是非你不可。”


    语气恢复淡薄,没了情绪起伏,“你出去吧。”


    说完,头向后枕在浴桶上,闭上眼,敛去繁乱的眸色,右手揉捏着酸胀的眼角窝。


    周身气息沉厉,虽是安静得躺在那,也?让人难以忽视那强大的气场。


    云卿略喘着气,抿唇不安地看?向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有求于人,她心虚,怕惹得他不快,故而不敢挣扎。


    可两?人间滴滴点点的亲密触碰,又让她无比有负罪感,做不到无情忘我地与他沉沦。


    万般无奈,她放空自我,企图将身体留给他,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的灵魂。


    结果还是未瞒过他。


    可她不能走,事情已坚持到这,如何能功亏一篑?


    云卿悄然?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臂,去够他搭在浴桶边沿的左手。


    他的手微微一动,倒也?没有抽离开。而后双眼睁开,沉沉打量过来。


    一双冷峻的丹凤眼,锐利目光不怒自威。


    云卿被瞧得瞳孔缩了缩,不自觉羞赧地垂下眸。


    但?她还是顶住压力,主动握住那只宽大湿热的左手,讨好地摇了摇。


    “这是何意?”


    他并?不打算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示好,明晃晃问出来。


    直白的问话,让云卿无地自容,心口一阵钝痛。


    说是主动讨好?那无异于主动撕掉自己最后一块遮羞布。


    就此起身离开?此前所?有努力又将付之东流。


    一时间,云卿进?退两?难。


    彷徨之间,大脑过分陷入纠结,后脑猝不及防又是一阵刺痛……


    呃!


    云卿只觉眼前一暗,整个人无力瘫软下去。


    康熙帝脸色蓦地一变,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将人轻轻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了?”


    云卿靠在他怀里,略缓了缓,“没事。”


    被他刁难了一整晚,她这会下意识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她佯装镇定,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强势地箍住腰身。


    他沉眼瞧过来,口吻嘲弄:“所?以呢,主动投怀送抱?”


    “那万岁爷呢,欲擒故纵么?”


    后脑不舒服,心又一再被重伤,云卿积攒一晚上的火气终是压不住了。


    她咬了咬唇,红着眼圈与他对峙:“沈答应未侍寝的事,奴婢都已经知晓。”


    康熙帝淡漠一整晚的表情,骤然?裂开一条缝。


    暗骂梁九功不是东西,胳膊肘公然?往外扭。


    但?习惯性?掌控全局的他,也?只是一转眼,就反客为主。


    他忽然?抬手抽调她发簪,发髻一松,满头青丝垂落,飘散在波光粼粼水面?上,很快变得湿漉漉的。


    将秀气绯红的小脸,映衬地越发风情多娇,似一朵出水芙蓉,引人采撷。


    他倾身向她压去,在她微怔的瞬间贴着她耳畔,意味深长一句:“光是知晓可不够,朕要的是你实际行动……”


    ……


    第二日,乾清宫的角房异常热闹。


    流水的赏赐和摆件,一茬接着一茬的往里头送。


    精致的苏绣屏风,整点报时能弹出鹦鹉的英式时钟,装在透明琉璃瓶里的淡粉色茉莉香水……


    各式新奇的物件,数不胜数,整个乾清宫的人都叹为观止。


    “万岁爷说了,云卿姑娘聪慧巧思,想到应对南方雪灾的解决之策,故而特此赐下这些摆件,以示嘉奖。”


    梁九功笑呵呵地过来通禀,“都是万岁爷从自己库房里亲自挑选的,说是你若不喜欢,晚些时候下朝了,再陪你一同去选。”


    说着不等云卿拒绝,他堂堂御前大总管就在这小小角房里,亲自忙进?忙出,勒令小太?监们:“都小心着点,这些西洋摆件最是精贵,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云卿捂着微微发热的脸颊,默默转身面?朝窗外。


    只因着她想出雪灾解决之策的场景,过于羞于启齿。


    今早天刚蒙蒙亮,云卿不想起床时面?对一众御前侍从,借着床头一盏微弱灯光,准备蹑手蹑脚下床。


    早春天凉,她刚掀开被子,就迎来阵阵寒意,冷不丁打个寒颤。


    不等下床,背后就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勾住她细腰,牢牢地拽回?去。


    “又跑什么?”


    男人还没彻底醒过来,嗓音略带沙哑,不满地咬了下她耳朵,“一次次跟做贼似的,服侍朕就让你那么见不得人?”


    云卿自然?不敢认下这罪名,假意声称:“万岁爷,您就放奴婢回?去吧,奴婢认床。”


    “不放。”说着,他又霸道地将腿也?搭在她身上,抱得更紧,吻了吻她鬓边青丝,“听话,再陪朕睡会。”


    云卿无奈,默默缩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炙热体温,隔着薄薄一层亵衣布料,源源不断传入她体内。


    原本因着掀开被子时的那点冷意,很快对抵消掉。


    也?就在这时,她灵光乍现,想到御寒物资不够时,可以将灾民聚集到一处,集中取暖的法子。


    “可以由各家的族长组织,一族人暂且聚集到同一所?大宅子里。屋子里人多,本就自带保暖作?用?。还可以共用?同一份炭火,节省下的炭火留在后面?的不时之需。”


    当时,康熙帝听得眼前一亮,略略转睛,明白云卿是如何想到这法子,不由打趣道:“还可以共用?同一床被子,省下来的棉被,分派给有需要的人。”


    当时与他用?一床被子裹着的云卿:“……”


    气得想打人。


    “呵呵呵……”


    康熙帝还不客气地低笑出声,印下深深一吻:“朕的卿卿,总是这么惹人稀罕。”


    “那……奴婢父亲的事,万岁爷能下旨彻查吗?”趁着他龙颜大悦,云卿适时开口,软语商量道:“奴婢不敢求您徇私,父亲他一向刚正不阿,只要彻查,定能洗刷冤屈。”


    “你就那么信不过朕?”康熙帝忽而轻叹口气,眼神有几分受伤。


    “所?以,您一早就想好要彻查此事。”云卿用?的肯定语气,心中了然?后,杏眼微瞪:“那您昨晚为何要那般……”


    后面?他缠着她做的那些荒唐动作?,她根本都没脸说下去。


    “那般,是哪般?”


    他坏笑着摩挲起她的脸,被她一把打掉手。


    被喂饱的男人这会性?情极好,也?不恼,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我二人都两?个月未好好亲近了,朕如何不能……那般,嗯?”


    说罢,竟又是情不知所?起,托起她的腰,一往而深……


    ……


    因着角房地方有限,原本索绰娅帮自家师父求来的那些,都被不客气的安置到乾清宫库房的小角落了。


    索绰娅知道后,气得来找梁九功理论。


    结果被梁九功三言两?语便忽悠住:“万岁爷是觉得云卿姑娘教习格格有方,特意赐下这些赏赐。您瞧,您上次说云卿姑娘床铺简陋,万岁爷便叫人特意打造一张大床过来。”


    索绰娅乐了:“这么说,万岁也?是同意我与师父同住啦?”


    梁九功抽抽嘴角:“那倒是没有。”


    索绰娅不大开心,但?瞧着自家师父有了新床,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师父,你这床好软和呀!”她坐在上面?颠了颠,又嗅来嗅去,惊喜道:“还很香呢!”


    “格格好眼力。”梁九功见缝插针,滔滔不绝地王婆卖瓜,“这床是江南的能工巧匠,耗时半年?,专门?用?上等的沉水香木打造而成。不仅舒适,而且自带香气,最是安神助眠。”


    索绰娅慕了:“这么好,可否也?请万岁爷赏赐我一件?”


    梁九功摇摇手指,“世?间只此一件。”而后意味深深地看?向云卿。


    云卿再度脸红。


    是因着她那随口一句的“认床”么?


    不过她倒也?没多么感激。这么好的床放在她屋里,也?不知最后会便宜谁?


    ……


    梁九功将赏赐安置好,又说了一箩筐好话,继而就赶到太?和殿。


    正巧康熙帝刚下早朝,见他来了,遂不耐地挥退一众大臣:“晚些时候去御书房再议。”


    见状,梁九功连忙上前,将状似角房的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汇报给他。


    “没有哪件是她特别?欢喜的吗?”


    康熙帝坐在御撵上,摸索着手上的和田玉扳指,略是不踏实的追问道。


    他一直知道,她不同于后宫其他女人,并?非随意一件奢华的物件就能入她眼。


    早间到私库选东西时,他特意挑选很多新奇的西洋玩意,以免太?过粗俗。


    没料到,还是没一件能十分称她心意。


    “云卿姑娘之所?以能入万岁爷的眼,可不就是这独一份的气质才情么?”见康熙帝不大高?兴,梁九功感觉宽慰道:“如今云卿就住在乾清宫,以后来日方长,慢慢的,自然?心已明了。”


    康熙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骂道:“你这老货,昨晚的事朕还没找你,你倒是先跟朕来讨名分了。”他白了一眼:“整日胳膊肘往外拐,不若朕将你赏给她?”


    “哎哟,万岁爷可别?拿奴才打趣了。”见康熙帝心情不错,梁九功也?跟着说笑:“奴才这不也?是想着,好上加好,让云卿姑娘体会到您的一片心意么?”


    “名分自然?不会亏待她,只是一旦定下,势必要搬出乾清宫。”


    不经意回?想起她昨晚的妩媚娇态,康熙帝眉眼间笑意难掩:“不急。”


    其实今日之所?以大加赏赐,并?非因着那雪灾的应对之策,实则是她昨晚第一次热情回?应他。


    不似以往被迫承宠,她昨晚第一次勾住他膀子,主动献吻。


    真情意动的模样,叫人爱不释手。


    被折腾急了,也?会龇起小虎牙咬人,脾气力道皆是不小。


    他越是发力,她便越是发狠,咬得他肩膀露出涔涔血迹,到这会都还没完全结痂。


    “属狗的吧?”


    康熙帝带着金疮药来到角房,似主人般环顾了一圈屋里的摆设,而后不客气地做到那张沉水香木大床上,叫云卿给他肩膀上药。


    云卿打开金疮药的黑色瓷瓶,慢慢地往他伤口处轻轻涂抹,但?心情异常沉重。


    昨夜的事,让她终于确定——后脑磕在冰上后,记忆在慢慢错乱。


    当时因着剧烈动作?,她后脑又是一瞬的刺痛。


    而后两?世?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交叠在一块,一时分不清真假。


    她当时瞧着他一双丹凤眼,只觉记忆深处,曾经深爱着这双眼的主人,然?后就情不自禁的吻上去。


    而后这段情景,在今日醒来后,也?是记忆模糊,像是一场梦。


    直到此刻瞧见康熙帝肩头上的咬痕和抓痕,才渐渐回?忆起来,昨晚自己的主动,与忘情。


    这一刻,云卿只觉自己的灵魂也?被撕裂了。


    之前被迫承宠,她尚且可以推脱说不过是一具不属于自己的皮囊。


    那么如今,她这般主动,何尝不是一种灵魂上的背叛,日后有何颜面?与胤礽相处……


    “怎么了?”


    康熙帝见她迟迟不回?话,回?身瞧过来,便见一张俏丽小脸无精打采的。昨夜同他闹脾气时,漂亮的葡萄眼里是星星点点的光亮。此刻却是黯淡无光。


    他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生气啦?”


    “没什么。”云卿不想多言,“奴婢就是有点累,想再躺会。”


    “那便躺着吧。”


    说着,他便搂着她,要一同躺下。


    沉水香木大床甚是宽敞,即便日后再多个小人,也?是够的。


    见他会错意,云卿略感头疼,低声缓缓道:“奴婢是想……一个人躺会。”


    空气骤然?一凝。


    圣宠下的危机


    面对云卿的忽然请求, 康熙帝的神色转瞬泛冷,定睛瞧过去?。


    她?低眉垂眸,始终没?有瞧他, 不是?害羞, 而是显而易见的心绪落寞,和一眼就能分?辨的冷淡。


    “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念及她?昨夜劳累,也深知她并不可能一夜之间便完全?接受他,原本满心?欢喜的康熙帝, 终是退让一步,起身离开。


    体谅她?心?烦,特意交代,任何人都不可来角房叨扰, 更不可在附近喧嚣。


    康熙帝离开后?,角房的空气越发沉寂, 窒息。


    云卿独自一人靠在床头?,直到天黑。


    偶尔,在檐下搭窝的早春麻雀也会闹叫, 却叫她?置若罔闻。


    整整一下午,即便有沉水香木有安神的作用?,云卿的心?绪依旧繁杂, 剪不断,理还乱……


    “晚膳没?用??”


    康熙帝从角房离开后?,便到御书房与几位大臣商议灾区的后?续重建事宜, 整整一个下午。


    对于云卿提出的两个治理法子,大臣们皆是?赞不绝口。对卫父阿布鼐的事, 不等康熙帝开口,他们已?表示会尽力彻查。若是?真有冤屈, 一定要妥善补偿。


    晚膳也一并在御书房用?的,康熙帝瞧见软糯香甜的八宝鸭,便想起擅长做甜食的云卿,经询问,才得知小姑娘一下午都没?出过房间。


    康熙帝放下玉箸,“可曾派人去?瞧过?”


    “李德全?亲自去?问的,说是?想一个人静静。”


    不知道二?人晌午那会发生了什么,梁九功只?得照实回禀,语气颇为复杂。


    “着御膳房做些开胃的膳食送过去?,一并告诉她?,朕晚点过去?瞧她?。”


    “嗻。”


    梁九功躬身退下。


    户部侍郎并几位大臣,一边用?着晚膳,一边竖起耳朵听这边的主?仆对话。


    未说是?哪位娘娘,但如此被万岁爷惦记在心?上的,至少得是?一共主?位以上。


    ……


    晚间,康熙帝去?角房瞧人时,云卿已?早早歇下,拒绝意味明?显。


    但才尝过荤腥的男人,哪有那么好打发?


    他命人从外面撬开屋门,面不改色,款款走入。


    撬门的小太监:“……”


    梁九功:“……”


    云卿:“……”


    “不是?叫人传过话了么,怎的不等朕,自己先?歇下了?”


    康熙帝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寒意,倒也没?急着上床。


    他坐在床边,大手伸进被窝里,想冰一冰她?以示惩罚,却是?有意外收获。


    一不留意地碰到滑嫩手臂内侧一截肌肤,痒得云卿当场低笑出声,赶忙躲进大床里侧。


    康熙帝微微勾唇,朝着她?幽幽一笑,眸意深深。


    自打那晚,两人床笫间的生活节节升温。


    每当她?苦着脸推拒时,他一招杀手锏就能将?人彻底制服。


    还没?开始步入正题,她?已?被咯吱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这一招屡试不爽。


    起初她?咬牙强忍着,后?来渐渐露出些真性情,虽是?说以下犯上,但康熙帝乐得瞧见她?的真实模样,揽在怀中,越发爱不释手。


    “当真不愿要名分??”


    是?夜,一番云雨后?,爱怜地抚着身下汗涔涔的小姑娘,康熙帝又忍不住问道。


    她?的无欲无求,总是?让他心?里不踏实。


    就好比一只?风筝,只?有将?线绳抓在手里,牢牢牵引住,才不担心?随时可能失去?它。


    云卿软绵绵的躺在他怀里,微不可闻地摇摇头?。


    刚刚的浓情蜜意,也在这一刻渐渐散去?。


    她?默默背过身,不想多言。


    以这男人极强的占有欲,一时半会,想回浣衣局是?不可能了。


    但至少留着这层宫女身份,如是?哪日?他腻了,她?或许还有出宫的可能。


    康熙帝不以为意,打定主?意,要一点点攻破她?的心?房。


    刚开始的理由:“朕的肩膀被你咬成这样,又如何去?别的宫里歇寝,否则朕的脸面要往哪放?”


    后?来的理由:“将?朕的肩膀咬伤如此严重,就能轻易这么算了?你必须得补偿朕。”


    再后?面的理由:“夜夜歇在你这里,朕住得习惯了。”


    这话,竟叫云卿无可反驳。


    这些日?子,康熙帝先?是?各式新奇赏赐不断,而后?将?自己一应随手用?的物件搬过来,后?面,若非云卿拦着,他大抵连奏折都要搬过来角房批阅。


    但不可否认,角房被布置的很是?精致,处处透着温馨。


    康熙帝每每打量着自己一手布置的屋子,怎么看怎么满意,越发不舍离去?。


    东西六宫屋子里大多摆着金银铜器等俗物,而角房这边的摆件都是?他千挑万选。


    加之云卿不爱奢靡,又挑挑拣拣,留下来摆在明?面处的,皆是?华美而文雅,处处充满着高贵精致气息。


    即便是?一盆含苞欲放的兰花,都要比某些宫妃屋子里的大师名画墨宝,更有艺术之息。


    是?而,无论云卿怎么暗示让他雨露均沾,去?别的宫里坐坐,康熙帝都不愿离去?。


    对,只?能暗示,不能明?说。


    否则这男人脾气上来了,在那张沉水香木的大床上,可劲地折腾她?。用?着最霸道的语气,说着最暧昧之语:“下次再敢多说一句,朕拆了你!”


    每日?都是?深蓝天幕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被人服侍着起床上早朝而去?。然后?晚间又是?踏着星辰日?月,准点来敲门。


    不给开门还不行。


    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怕被人听墙角,就径直站在门口,开始揭短:


    “怎么着,云卿姑娘这是?要过河拆桥?”


    “朕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


    南方雪灾稍稍稳定后?,康熙帝就开始下令彻查卫父阿布鼐的渎职一事。


    按理说,阿布鼐只?是?个正五品管领,就是?芝麻大小的官,根本劳驾不到天子亲自关注。


    但架不住女儿卫云卿在御前得宠啊,康熙帝又如此明?面照佛,于是?调查此事的钦差一日?不敢懈怠,夜以继日?地反复查阅卷宗,终于查破真正勾结匪徒的内奸。


    不仅令阿布鼐得以沉冤昭雪,更是?将?原本一个月的调查时限,硬生生压缩到时日?。


    这对于上了年纪的阿布鼐而言,可是?极大幸运地少遭罪不少。


    原本眼见四分?五裂的卫氏一族,如今都纷纷往阿布鼐这一脉靠拢。指望着云卿他日?一朝封妃,自己家里男子也能被庇荫一二?。


    阿布鼐与有荣焉,但也自愧自己出身低,点击女儿在宫里受委屈,出狱后?第一时间给云卿和卫姑姑写信。


    “兄长的意思?同我一般,不求你非要荣登高位,伴君如伴虎,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这日?云卿去?浣衣局,卫姑姑同她?说起掏心?子的话:“这次,怕是?叫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即便再得宠,在御前总归是?伺候人的奴才。是?奴才,就不可能不受半点委屈。


    “没?事,万岁爷待我……”云卿扪心?自问,“还是?挺好的。”


    “既然如此,你后?脑受伤如此大事,为何不请万岁爷宣御去?瞧瞧?”


    都是?一家人,卫姑姑也不整虚头?巴脑的礼数,直言不讳地问道:“如今自己来瞧,又为何以玉珠的名义看诊?”


    云卿今日?借着阿布鼐一事,来浣衣局,一则是?为着看看卫姑姑,二?则便是?后?脑受伤一事。


    只?是?如果以她?的名义请御医相看,肯定会第一时间被呈报在康熙帝面前,云卿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而且潜意识里,她?不想一味去?依赖他,帝王的恩宠多半靠不住。


    故而便以玉珠的名义,坐在幕帘之后?,借机询问看诊。


    那位太医出身于医学大家,是?位经验老道的。


    得知她?后?脑曾磕碰见血,


    铱驊


    又听得她?记忆不止一次陷入混乱,他捋着见白的胡须,沉吟良久:“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难保不会彻底失忆。”


    后?来,太医给云卿写下一副药方:“多忘症罕见,能否治愈,老夫也不敢当下作何保证。姑娘先?吃上一个疗程,试试能否见效。”


    太医的话,让云卿心?里咯噔一声。


    原以为,最多不过似跌打损伤一般,阴雨天会有些疼痛难忍那般。


    竟不想,真的会牵扯记忆。


    若是?真的失忆,康熙帝会是?如何反应?以他那极强的占有欲,会不会彻底掌控她?的一切?


    而她?那与夫君胤礽前世的过往美好,又要如何存留……


    “云卿,姑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见云卿久久沉思?,卫姑姑沉重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姑姑倒不是?怪罪指责你,实在是?心?里担心?得紧,不知道该从何处帮你啊!”


    “眼下太医已?开良方,我先?服用?一段时日?瞧瞧看,或许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糟糕。”


    云卿故作轻松一笑。


    卫姑姑瞧她?强颜欢笑,越发心?疼:“若是?万一……治不好呢?”


    “如果治不好的话……”


    云卿初初已?有些打算,只?是?眼下局势不明?,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作过多假设也无意。


    “到时候,就麻烦姑姑在我身旁多提点啦。”


    这宫里边,她?能信的人,不多。


    “这是?自然。”卫姑姑毫不犹豫:“我能当上这个管事嬷嬷,不过也是?梁谙达看在你面上给的。能当得,也就能弃得。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


    她?又提议:“不若你现下就将?玉珠要过去?吧,在你身边能帮衬一二?,否则你喝药一事容易露马脚。”


    “我也正有此意,那我就不同姑姑见外了。”


    ……


    云卿当日?便将?玉珠领回角房,康熙帝原本就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担忧云卿非要恪守宫女本分?不肯收,如今自然是?有求必应。


    只?是?后?来发觉,多了个碍眼的,他和云卿亲热起来,总是?不大方便,就莫名地感到烦躁,鲜少给玉珠一个好脸色。


    玉珠也害怕啊,可是?云卿将?她?从浣衣局的劳苦之地,调来乾清宫这个福地,本就是?为当挡箭牌的。


    康熙帝是?一位,胤礽是?另一位。


    自打云卿为着卫父阿布鼐的事,主?动去?乾清宫侍奉康熙帝后?,她?便一直无颜与胤礽见面。


    可小奶团子亲近她?的很。


    得知她?身子不适,从尚书府回来的胤礽,顾不得温书就过来瞧她?:“云卿,你哪里不舒服?孤命人去?给你叫御医。”


    云卿躲在屋子里,听着他一句句问候,心?被搅得四分?五裂。


    如果倘若有一日?,他知道真相,会如何瞧她?呢?


    应该会无比厌恶她?吧……


    云卿鲜少再踏足瑞景轩。


    但她?依旧会给胤礽做各种各样的衣衫,垫子,挂件。只?是?每每他来寻,她?总是?刻意躲开,或是?玉珠寻个由头?,请他回去?。


    渐渐的,胤礽自己也意识到云卿在躲他,心?里难过极了。


    又是?一年五月,太子诞辰,后?宫都热络着准备各式礼物。


    可胤礽独独对云卿送的一盒酥糖爱不释手。


    “云卿,孤知道你在里面。咱们先?前不是?说好的么,你每年都会陪孤过生日?,为何失约?”


    那日?,小奶团子屏退众人,独自在角房门前默默站上好久,“若是?孤惹你伤心?了,你大可以当面说出来,孤做错事孤自会承认。”


    “可你若是?真的气恼孤,为何又早早起床给孤做这碗长寿面?”


    “连孤喜欢吃甜口的溏心?蛋,你都记得,可见你心?里是?挂牵孤的。”


    “云卿,你上次念给孤的诗词,‘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孤好像明?白其义了……”


    小奶团子语气低落,句句透露着不安与思?念。


    云卿何尝不是??


    她?双手紧紧捂住嘴,才没?能让哭声传出去?。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正是?她?的亲身经历呵,明?明?前一日?还在夫君品评腊梅的迎霜傲雪,谁知转眼间便阴阳两隔……


    前世种种磨难,云卿都不曾如此声泪俱下。可面对六岁的胤礽,她?心?如刀绞。


    她?日?日?挂牵着他的衣食住行,可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那澄澈温和的目光,是?那般纯净,显得她?心?底的事越发泥泞不堪。


    一面夜夜与康熙帝纠缠不清,一面还能与胤礽坦诚相对,她?实在是?做不到。


    她?做不到以前那般心?无旁骛,看着他缩小版的温润俊脸,总是?会自惭形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云卿,你做的长寿面,孤很喜欢。”


    诞辰家宴即将?开始,在小禄子多次催促下,胤礽不得不黯然离去?。


    云卿的心?,更是?被搅得支离破碎,喃喃自语:“好孩子,再给我一些时日?吧,我又如何舍得你难过呢?”


    太医的药方,效果微乎其微。


    她?的记忆,混乱交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云卿拜托玉珠和卫姑姑,若是?自己有一日?当真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消告诉我,太子殿下是?我在这世上顶顶重要之人。”


    玉珠和卫姑姑也不知,为何此人不是?康熙帝,而是?太子胤礽。但云卿如此说,她?们便会深深记下。


    云卿有时候在想,或许忘记一切也是?种解脱。


    内心?不必再过于愧疚无颜,她?还能像以前一般照顾胤礽,这一世便足以。


    但她?也没?有坐以待毙,宫里的御医治不好,她?便托阿布鼐悄悄在民间帮忙寻找药方。


    总归和夫君胤礽的前世点滴,她?是?一点都不想忘记。


    适逢换季,孝庄太皇太后?着凉卧病在床,云卿主?动自请去?侍疾,这样便能躲开康熙帝的召幸。


    她?也想探探孝庄太皇太后?的态度,看是?否能就此留在慈宁伺候一段时日?。


    如今她?也就只?有在慈宁宫,康熙帝才会顾忌一二?。或许时候久了,对她?的心?思?也会慢慢减淡。


    眼下东边毓庆宫已?在派人修缮,待胤禛正式移居后?,她?就设法跟过去?。


    至于康熙帝,他今生的好,就用?他前世赐毒酒毁她?性命的事,两厢抵消吧……


    云卿的试探


    云卿想去慈宁宫疾病的?想法, 与康熙帝不谋而合。


    孝庄太皇太后于康熙帝而言,有?养育之?恩,更?有?教导之?恩, 是信仰一样的?存在。


    老人家生病, 他因政务缠身不能陪在床前,心里面?一直惦念得紧。


    不似后宫其他养尊处优的?妃嫔,过去疾病只是装装样子,云卿一向温柔细致, 有?她前去照顾,他最是放心。


    而且,孝庄太皇太后对云卿一直心有?芥蒂,如今趁其生病得云卿照顾, 是两人很好培养感情的?时机。


    然而没料到的?是,原本?只是普通着凉的?病症, 突然加重!


    当?天夜里,孝庄太皇太后发起高热,长久不退。


    慈宁宫里, 彻夜灯火通明,急得一众太医满头大汗,苏麻喇姑等人更?是全?全?守在屋内屋外, 乱成一团。


    相比之?下,云卿还算镇定。


    太医开?出新药方后,她主动请缨, 亲自去熬煮。


    趁势悄悄将灵泉加进去,希望能起到作用?。


    她虽然和孝庄太皇太后感情不深, 甚至一直被其刁难,但她还是敬重她老人家的?。


    一位原本?不懂朝政的?女?人, 早早丧夫后,甚至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能隐痛咬牙将两位幼弟依次拉扯大,更?是镇住文武百官,稳住大清江山,任谁不敬佩呢?


    正如屋里守着的?太医和仆从,大多都上?了年纪,但谁也没有?去歇息的?打算,一心守在病榻前。


    不可否认,孝庄太皇太后的?身份是一个缘由。但当?眼见白?发老人被病痛折磨,他们眼圈泛红,可见是真心心疼的?。


    “药熬好了。”


    云卿将药汤倒进碗里,急忙端进寝殿。


    这才发现,得知?消息的?康熙帝竟是连夜过来了,正守在床前,满脸焦灼,面?色含怒。


    吓得众人跪了一地。


    见是云卿亲自去煎药,焦躁不耐的?康熙帝,眼神一怔,而后脸色柔软几分。


    但眼下情形,康熙帝也没有?多说什么,云卿更?没有?自恃功劳,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两人开?始默契地喂药。


    康熙帝接过药碗,亲自给昏迷发热的?孝庄太皇太后亲自喂药。


    云卿就轻轻抱起老人家,将她头放在自己腿上?,偶尔见药汤洒出来,就用?帕子及时细致地帮忙擦拭嘴角。


    原本?上?了岁数、着急到昏厥的?苏麻喇姑,醒后赶过来时,便是瞧见这样一幅和谐画面?。


    两位壁人,似寻常夫妻,在病榻前侍奉长辈,默契而美?好。


    喂完药后,苏麻喇姑心疼康熙帝明早还要上?朝,请他去偏殿休息。


    康熙帝放心不下自家祖母,坚持留在寝殿里照看。


    最后,还是云卿劝动了他。


    “太皇太后最是看重朝政,若是知?晓自己生病引得万岁爷耽误上?朝,醒来后恐怕心绪不佳,不利于修养恢复。”


    “您瞧,热症消减了些,想来过不了多久她老人家便能大好。”


    见康熙帝被说动些,云卿又道:“奴婢在这里照看着,太皇太后一有?好转,便立刻去偏殿禀告给您,可好?”


    “这里有?老奴便可。”苏麻喇姑算是半个长辈,也不甚在意繁琐规矩,将两人齐齐往外推:“万岁爷那边,就有?劳云卿姑娘了。”


    ……


    慈宁宫偏殿,只余一点灯照亮。


    朦胧的?夜色下,檀香宁神,让气氛越发得朦胧,多愁思。


    云卿伺候康熙帝安置下,担心苏麻喇姑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便想再回到主殿去帮衬。


    康熙帝却是抱住她,不让走,“卿卿,陪朕说会子话,朕睡不着。”


    一惯霸道性子的?男人,这会语气低软,满满的?哀伤。


    “……您说吧。”


    男人虽是心里脆弱,但手臂仍是强劲有?力,云卿想走也走不掉。


    “适才,朕很担心,皇祖母会就此?撒手人寰,就像当?年皇阿玛和母妃那般。”


    他顺势将头埋进她颈窝,兀自蹭着寻个舒服的?位置,喃喃自语:


    “朕刚登基那会,朝廷遇事,总是皇祖母挡在朕前面?。她年轻时经历太多磨难,过得很艰难。如今朕终于坐稳江山,都还没孝敬她几年……”


    “其实这些年,皇祖母年岁见涨,朕就知?晓终归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万幸她老人家身子一直硬朗,但到底,挨不过岁月……”


    说话间,他轻叹着气,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又收紧些,无言昭示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云卿静静听着,任由他倾诉出心底的?情绪。


    尤记得他之?前说起过母妃去世的?事,那时的?男人也是这般黯然神伤。说起来,孝庄太皇太后是他在世的?最后一位嫡亲长辈了。


    可惜生老病死?,非人力能及。他虽身为皇帝,却也无法干预。


    而且帝王虽是坐拥天下,但是高处不胜寒,比常人更?加孤独,正如前面?几朝的?帝王会自称为“寡人。”


    “卿卿,你会永远陪着朕的?,对吗?”


    男人第一次没得到答案,便又执拗地问上?一次,将她抱得更?紧,霸道之?中透着几分孩子气。


    “太皇太后一生为大清社稷尽心竭力,想来故去的?先辈祖宗们会庇佑她老人家。”


    云卿给不了他任何承诺,略略沉吟后,试着从其他角度劝慰:“而且太皇太后常年礼佛,心性纯善,相信佛祖也会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她声音低柔,虽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但所言之?词也是中听。


    温软如泉水,涓涓流淌进康熙帝的?心坎里。


    他心里一暖,不自觉去捉住她两只小手,十指相扣:“不错,皇祖母定然能好起来。”


    “当?年朕尚且年幼,没能力护住母妃。但如今天下尽在手中,不论什么样的?病症,定能寻到名医,为皇祖母益寿延年。”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男人今夜再一次敞开?心扉,让两人心中的?距离,不由亲近几分。


    他遍寻名医的?一番话,听得云卿有?几分心动。


    治疗失忆的?事,她可以放心地托付他、信赖他吗?


    “万岁爷为大清日夜辛劳,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先知?,可以预测未来,这一生或多或少都会留有?遗憾。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只能往前看。”


    云卿话锋一转,从侧面?暗中试探:“若是有?一副药,饮下便能忘却悲伤记忆,似乎也不错。万岁爷,您怎么看?”


    “分人。”


    康熙帝都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人的?记忆若是不完整,轻者会无法合理明辨是非黑白?,重则会轻信他人的?指鹿为马,思想被人完全?主导也说不定。”


    “此?药若是给敌军叛党服用?,必定能助朕收服更?多城池国土。若是对方将此?药用?于我方臣民?,将是大清之?患,必须尽快诛灭。”


    云卿微微敞开?的?心门?,蓦地撞紧,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如若他知?晓她不久的?将来可能彻底失忆,是会选择帮她医治,还是彻底掌控她、臣服于他呢?


    “怎么会突然这般想?”康熙帝侧过头,不解地凝着她的?眼,“可是今日在慈宁宫受委屈了?”


    “……不曾,只是些胡言乱语,让万岁爷见笑了。”


    云卿微微一笑,不欲多言。


    她静静回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此?刻虽是脆弱且温柔,但待天一亮,他终究会恢复成金銮殿上?那个冷漠无情的?帝王。


    她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夜色浓郁,点点星光了聊胜于。月光也渐显稀疏,最后疲惫地隐匿至乌云之?后。


    眼前,彻底漆黑一片。


    ……


    许是云卿的?灵泉起了效果,孝庄太皇太后的?发热之?症,第二日早晨便消减下去。


    康熙帝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起架前往太和殿上?早朝。


    又过了半个时辰,孝庄太皇太后悠悠苏醒过来。


    一种太医和侍从都高兴坏了,苏麻喇姑也当?是佛祖显灵,忙里偷闲去小佛堂上?香还愿。


    云卿没有?多说什么,又到小厨房用?灵泉熬煮一碗清粥,端进寝殿。


    病中的?孝庄太皇太后喜静,这会床前只留苏麻喇姑一人照看。


    云卿想着将粥碗端给苏麻喇姑,自己便退下。


    结果苏麻喇姑没接,笑吟吟朝床头看上?一眼,无声示意云卿过去亲自侍奉。


    云卿犹豫地看眼床头,见孝庄太皇太后没有?反对,这才起身上?前。


    她也指望着借此?邀宠或者获得恩赏,只专注侍疾本?身,一如早些年在家侍奉自己的?祖母一般,尽力尽力地照顾。


    病中的?孝庄太皇太后,虽是精气神不济,但脑袋依旧灵光。


    默默将云卿的?稳重周全?看进眼里,再与倒杯茶水都能洒出来一半的?索绰娅相对比,立见真章。


    前两年冬日着凉时,也有?宫妃过来床前侍疾。但大多眼高手低,多是由宫女?代劳,而后本?人装装样子。


    更?有?甚者,嘴上?还会好大喜功,承诺要像照顾自己亲祖母般一心一意孝顺她,云云。


    惹得她烦躁不矣,最后直接下令,以后生病时宫妃不必再来伺候。


    是以这次云卿初来时,孝庄太皇太后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是看在康熙帝极力劝说的?份上?,才允她留下。


    但如今瞧着云卿,不仅熬粥煮药这等杂务亲力亲为,做了实在事也不言不语、不争不抢的?乖巧模样,倒是顺眼极了。


    一直在旁边相看的?苏麻喇姑,也是频频满意点头,心赞这姑娘的?大气懂事。


    精心地喂完小半碗粥,见孝庄太皇太后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进用?,云卿就行礼准备退下,却被忽然叫住。


    “你且等等。”


    云卿闻言回身,从容站定,“太皇太后请吩咐。”


    “你侍疾有?功,哀家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今日便代皇帝赏你个位分。”孝庄太皇太后边说,边打量着云卿的?神色,“按理宫女?即便侍寝,也最多是答应位分,哀家此?次便破例封你为常在。”


    有?的?宫女?侍寝后,一辈子都可能只是个最末等的?官女?子,这的?确是破例天恩。


    但云卿对此?却是避之?不及,她当?即跪下谢恩:“奴婢谢过太皇太后的?嘉奖。只是奴婢出身卑贱,为人愚钝,实在不敢奢望能伴君左右。”


    孝庄太皇太后声音一沉:“怎么,你对哀家这赏赐不满意?”


    “奴婢不敢。”云卿试探性说出心中计划已久的?想法,“能多些侍奉在您老人家身边的?时候,已是对奴婢最大的?嘉奖。”


    这话一出,孝庄太皇太后不由面?露诧异,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对方亦然。


    这卫氏,竟是放着名份不要,想留在慈宁宫侍奉?


    “哀家只问你一次,这可是你的?真实想法?”


    孝庄太皇太后微微眯眼,定定瞧着地上?的?人,目光如钜。


    云卿坦然地任由她打量,“太皇太后英明/慧智,在您面?前,奴婢不敢妄言。”


    她知?道,太皇太后或许是对她有?所改观,但更?多的?是将她调离乾清宫。所以她以进为退,或许能实现心中所愿。


    “行啦,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嗻。”


    云卿走后,孝庄太皇太后招呼苏麻喇姑上?前,“你如何看?”


    苏麻喇姑摇头,“此?事,万岁爷怕是不会同意。”


    孝庄太皇太后何尝不知??


    作为过来人,她明显能感觉到,在这段关系里,自家孙子更?上?心。


    这也是她最为担心的?。


    如此?贴心懂事的?人儿,若日日伴在君侧,长此?以往,只会叫人越发看重。


    所以她才想着尽快封下名分,让人搬出乾清宫。这样既不算委屈了卫氏,也能名正言顺将两人分开?些。


    谁知?,这卫氏竟会提出如此?要求。


    孝庄太皇太后看得出云卿的?心思,但也看不懂云卿的?心里,事关康熙帝,她没有?轻举妄动,打量着后面?几日再多加留意,看看能否瞧出些端倪。


    于是封名分的?事,暂时搁置。


    ……


    孝庄太皇太后没有?再提,云卿唯恐暴露过多心思,也没有?主动再问,一连几日按部就班地在慈宁宫侍奉。


    中间,康熙帝也曾几度来往慈宁宫探望,对云卿也是关怀备至。自打那夜后,他的?态度越发亲昵,也叫她的?心绪越发复杂。


    这日,赶上?治疗失忆多忘之?症的?草药喝尽,她借着为孝庄太皇太后取药的?名头,趁着午间人少,带着玉珠前往御药房。


    御药房这会,大多太医也各自去歇午觉,只有?三两个小太监在当?值。


    云卿利落地取好药包,准备出门?时,不经意撞见有?宫妃在责罚小太监。


    地上?散着一大堆七零八落的?草药包,应是小太监不慎撞上?了贵人。


    “不长眼的?奴才,本?小主这身上?衣裳乃是江南上?贡的?蜀锦缝制而成,万岁爷钦此?的?御用?之?物,也是你这种卑贱之?人能亵渎的??”


    一个黄杉宫妃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原本?宫妃责骂下人,在宫里是常有?的?,云卿本?不想掺和。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宫女?,自问没资格在宫妃手底下救人。


    但见那小太监的?脸已被抽得血肉模糊,加之?日头毒辣,眼见他就要昏厥过去,实在叫人不忍。


    略微思忖,云卿带着玉珠上?前,“奴婢见过小主,还请小主消消气,这奴才也是为着帮太皇太后置办药材,才一时心急惊扰了您。奴婢替他向小主配个不是,您且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绕过他这一次吧。”


    “姑娘是慈宁宫的?人?”


    听见太皇太后的?名号,黄杉宫妃的?语气还算和善,“起来说话吧。”


    “多谢小主。”


    云卿心里松口气,谢恩起身。


    怎料,乌雅氏不知?怎的?冒出来,“钱妹妹初进宫来,有?所不知?,这位是乾清宫的?云卿姑娘,很是得圣心。”


    “你说谁?”


    闻言,姓钱的?黄杉宫妃登即变脸,愤恨地指着云卿质问:“你就是阿布鼐之?女?,卫云卿!”


    “……回小主的?话,奴婢卫氏云卿。”


    瞧了眼乌雅氏笑里藏刀的?面?容,云卿顿时恍然。


    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乌雅氏设的?局,难怪她出现的?时候恰到好处。


    早了,云卿会起疑。晚了,就错过了撺掇钱常在的?时机。


    这位钱常在是近两日才进宫的?,她在慈宁宫侍奉略有?耳闻,但从未见过。


    钱常在的?父亲与卫父阿布鼐同为内管领,因着前段日子雪灾一事,原本?该由钱父晋升的?从四品官位,最后落到阿布鼐头上?。


    但钱父本?身的?确于社稷有?功,为着平衡朝堂,康熙帝便下旨将钱常在抬进宫里。


    没想到,乌雅氏如今竟是想借刀杀人。


    “再得圣心又如何?不过是奴才而矣!”


    钱常在也是个没脑子的?,初入宫里没有?亲眼瞧见过云卿的?圣宠,只当?众人大惊小怪。


    她此?时瞧见云卿,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由分说就下令:“来人呐,这卫氏当?众顶撞本?小主,以下犯上?,给我掌嘴!”


    看你毁了容貌,还能如何狐媚邀宠?


    惩治乌雅氏


    “你敢!”


    云卿蛾眉一凛, 目光寒芒,“我虽是宫女,但隶属乾清宫, 如今又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侍疾, 说什么都轮不到你来教训!”


    眼见钱常在是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她便也不顾及礼仪尊卑那一套。


    看似和气的?她,突然释放出来的?气势,刺得钱常在眼皮突突直颤。


    但在场六七个人, 钱常在缓过来后,自觉挂不住脸面。


    乌雅氏又在旁边说风凉话:“是啊,钱妹妹,这?云卿姑娘是御前红人?, 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引得钱常在的?怒意更甚:“本小主有什么不敢的??来人?,给我打!”


    “你们可想好了, 若是这?双手不想要的?,就尽管试试。”


    云卿拨开护在她面前的?玉珠,主动迎上逼过来的?宫女太监, 泰然自若的?气势震得那些人?纷纷后退。


    钱常在的?贴身宫女是宫里?老人?,知晓云卿的?身份,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


    眼见钱常在心思?动摇, 乌雅氏随即加一把猛火,“是啊,还是别打了吧, 云卿姑娘这?张脸可比咱们所有人?的?手,都?加起来还要金贵, 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那我就毁了它!”


    打量着云卿之所以能得宠,全靠一张脸, 钱常在突然拨开一个小宫女,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原本正要去关照小太监的?云卿,一时不妨,被钱常在钻了空子。


    就在钱常在得意洋洋,还想再补一巴掌时,云卿利落地抓住她的?手,反手就是两巴掌。


    “啪!”


    “啪!”


    打得钱常在左右脸全部?都?肿了起来。


    这?还没完,云卿一边打钱常在,一边往乌雅氏身边推搡。趁其不备,利用钱常在手上的?护甲,在其脸上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啊——”


    先是乌雅氏尖叫出声,然后是钱常在,最后一众宫女太监,惊慌声此?起彼伏。


    现场乱作一团。


    乌雅氏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伪装平日?里?的?贤良温婉,张牙舞爪地就要朝云卿的?脸抓挠——


    “小心!”


    玉珠赶忙护在云卿前面,双臂展开,朝其狠狠地撞进去,径直将乌雅氏撞了个狗啃地。


    “哼,玉珠姑娘我一顿三碗米饭,可不是白吃的?!”


    玉珠骄傲地刮了下鼻尖,双手掐腰,雄赳赳气昂昂地警告着一众人?。


    “还有谁不服气?大可放马过来!”


    “今日?论身份,你们主子可比不得我家姑娘金贵。论打架,你们全加起来也没我一个人?力气大,好自掂量掂量吧。”


    众人?一听,还真被玉珠这?气势唬住了,一个个皆是观望着不敢上前。


    其实?是临场瞎编的?。


    玉珠之所以能撞到乌雅氏,完全因?为?乌雅氏平日?里?养尊处优,而玉珠在浣衣局作粗活体力活做惯了。


    但若这?些人?真加起来,云卿两人?恐不是对?手,


    知道实?情的?云卿,面不改色道:“不错,这?是万岁爷亲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你少在那虚张声势!”


    钱常在虽是人?不敢上前,但嘴巴依旧伶牙俐齿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劳动万岁爷亲自给你选人??你配吗……”


    “她不配谁配,你?”


    忽然这?时,一道低沉雄浑的?嗓音,威严传来。


    众人?面色一惊,齐刷刷朝着声音的?方向跪下去,连头都?不敢抬。


    任凭钱常在再嚣张跋扈,乌雅氏再巧言令色,这?一刻皆是吓得寒蝉若噤。


    唯独云卿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身明黄冕服的?康熙帝,乘坐御撵而来。


    即便御撵上,亦是绣着山河日?月之纹,象征着他对?世?间?万物的?绝对?主宰。


    云卿守着规矩,朝着康熙帝方向,作势要下跪行礼。


    “你不必跪了。”


    御撵稳稳落下,康熙帝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过来,让朕瞧瞧,可有伤着?”


    “回万岁爷的?话,无碍的?。”


    云卿还是朝他福了福身,而后才走上前。不习惯在人?前跟他亲近,拉开一步距离,任由他打量脸上的?巴掌印。


    “都?红肿成这?般,如何无碍?”


    康熙帝才不管是在屋内屋外,只有别人?背过身去避让他的?份。


    他一把将云卿拉到跟前,轻轻捏着她下巴,端详两眼。


    待见到一惯干净无瑕的?小脸,肉眼可见地肿起来,登即神色阴沉。


    他微微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太医院,“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不成,让他们给朕滚出来!”


    立即有小太监手脚并用地往太医院跑去通传。


    而康熙帝这?一番反应,对?云卿的?无上恩宠,听得钱常在等人?后背冷汗直冒,更有甚者直接吓尿了。


    乌雅氏心生惧意,但更多的?是不解。


    明明她事先都?派人?打听清楚了,这?会康熙帝是在陪着怀孕的?宜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这?时,又听康熙帝不悦地问道:“李德全呢?”


    “奴才在,奴才在。”


    打头阵的?李德全,忽然从云卿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冒出头来,点头哈腰上前陪笑道:“万岁爷,奴才来晚一步,让云卿姑娘受了委屈,奴才等会自行去领二?十板子。”


    “你这?个废物脑袋!”梁九功没好气地跩他一脚,“亏了万岁爷看中?你脚程快,到最后啥忙都?不上。”


    李德全心里?苦啊,他见着云卿后来没受气,就想着把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康熙帝亲自来,可怜他一片苦心呐。


    “此?事错不在李谙达,奴婢斗胆向万岁爷求个恩典,饶他这?一次吧。”


    云卿一边朝梁九功师徒卖个好,一边将矛盾焦点成功转移到乌雅氏和钱常在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她今日?必定得好好算算!


    康熙帝随着她的?话,冷峻目光落在跪着的?一众人?身上,最后指了指玉珠,“你来说,一五一十的?如实?说。”


    他认得玉珠是云卿的?丫鬟,每次都?是她拦着门,不让他进角房与云卿亲近,印象何其深刻。


    玉珠可逮到机会了,将这?些年?看话本子编瞎话的?压箱底本事,全部?掏出来。


    “回万岁爷的?话,您可得给我们姑娘做主,我们姑娘可受了好大的?委屈!”


    “我们姑娘今日?本来是帮太皇太后老祖宗来取药,见到这?钱常在苛待下人?,好心提醒一番。哪知这?钱常在嫉妒我们姑娘长得比她好,不青红皂白就想让我们姑娘毁容。”


    玉珠说得半真半假,似假似真:“钱常在还说了,若我们姑娘毁容,这?后宫便是她独一份受恩宠。万岁爷定会日?日?迷恋她,对?她言听计从……”


    “你胡说八道!”


    钱常在气得恨不得要扑过来撕开玉珠的?嘴,结果被李德全一下子踹中?膝盖,栽在地上爬不起来,美其名曰:“钱小主,万岁爷跟前,大声喧哗可是要被……拔舌头的?。”


    钱常在一听,吓得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这?边,玉珠和云卿悄悄对?视一眼,玉珠又将矛头转向乌雅氏。


    “还有乌雅小主也甚是奇怪,明明是钱常在不小心划伤她的?脸,她偏偏非要找我们姑娘报仇。”玉珠添油加醋道:“她不仅想抓花我们姑娘的?脸,还想扯坏我们姑娘的?衣服。若非万岁爷及时如天神降临,我们姑娘这?辈子怕是就彻底毁了。”


    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桥段看过无数遍,玉珠知道男人?最好被人?恭维,连忙在最后将马屁拍得噔噔的?响。


    御前的?人?,皆是听得忍俊不禁。


    连梁九功都?是压不住唇角,心道这?卫丫头打哪挑来这?么一个活宝,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云卿大囧,敢忙摆手示意玉珠别说了。


    康熙帝虽然是愿意护着她,到底也不是被谁都?能随随便便忽悠的?主。


    果不其然,康熙帝冷哼一声,阴恻恻给玉珠一个眼神,吓得她赶忙闭紧嘴巴。


    康熙帝又瞧向被划伤脸的?乌雅氏,周身凌然的?威压越发阴沉。


    “钱氏进宫不久,尚且会不知晓规矩。你入宫多时,如何也跟着她发疯胡闹?”


    “万岁爷,嫔妾冤枉啊。”


    乌雅氏以色侍人?,怕康熙帝憎恶她的?脸,不惜忍痛用帕子捂住。她嗓音依旧娇娇柔柔:“奴婢自打小月子里?落下毛病,时常是来太医院抓药,今日?偶然遇到云卿姑娘被钱常在刁难,也是一直在从旁说和,不曾想反受牵连。”


    她是贯会审时度势的?,知晓今日?斗不过云卿,她便不会像钱常在一般蠢的?再当着康熙帝面攻击云卿。


    她只严明自己受的?委屈,再提一提自己也曾受委屈怀孕流产之事,试图激发出康熙帝怜惜之情。


    但云卿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笑勾唇:“乌雅小主是不是无辜,不若听听这?些奴才们怎么说。每次一遇到您,奴婢不是差点被毁容,就是险些丧命,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些。”


    乌雅氏会提旧事,云卿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


    被热茶差点毁容,明面上被乌雅氏撞进千鲤池寒水中?的?事,康熙帝都?是亲眼目睹的?。


    闻声,康熙帝略有异样?地瞧向云卿。


    若是没记错,她还是头一次放下那些规矩面子的?,主动开口呛宫妃,当众恃宠生娇。


    明明是以下犯上的?罪过,但偏他听在心里?欢喜。


    尤其刚才她仗势欺人?的?那句“这?是万岁爷亲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听得他圣心甚慰。


    “梁九功,将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都?拉到慎刑司去,严加审问。一经查证,主动闹事之人?严惩不贷。”


    “嗻。”


    梁九功给李德全使个眼色,李德全赶忙招呼小太监将人?拖走。


    他心道,师父命他亲自办此?事,可真是大材小用。


    万岁爷偏袒得都?这?么厉害了,去慎刑司也是走个过场,这?些个奴才哪个敢往云卿姑娘身上泼脏水?


    不过看在云卿姑娘如此?念及昔日?一起当差的?情谊上,这?事他定要帮她办得漂亮。


    当日?下午,慎刑司就呈上来审问结果——钱常在惹是生非,乌雅氏从旁帮衬,云卿无辜受冤。


    康熙帝顺势下令:


    钱常在既然喜欢扇耳光,就跪在紫禁城主路上,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扇自己二?十个耳光,贬为?答应。


    乌雅氏明面劝架实?则拱火,其心歹毒,贬为?答应,并责其每日?都?要在菩萨面前跪上半天,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叫停。


    此?为?后话。


    ……


    且说当时下令将人?拖去慎刑司后,康熙帝便不再理会受难更严重的?乌雅氏和钱常在,而是拉着云卿的?手,往太医院而去。


    恰逢太医院一众太医收到消息,年?迈的?老院判匆匆率人?出来相迎,在门口迎到康熙帝,瞬间?跪上一地,“老臣不知万岁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万岁爷恕罪。”


    “你今日?的?罪过是大发了,朕等会再跟你算账。”康熙帝语气不善,“即可将最上乘的?消肿化瘀膏,给朕呈上来。”


    说罢,带着云卿率先走进去,太医们匆忙让出一条道来。


    “老臣已置备妥当,还请万岁爷移步内堂。”


    前来传信的?小太监已一并说明情况,老院判已然将压箱底的?宝贝,随身携带。


    药香弥漫的?内堂,靠窗架有一张陈旧古朴的?罗汉床。


    老院判跪在地上给云卿搭了脉,一再保证不会留疤毁容后,坐在主位的?康熙帝,脸色才略微好看些,“药膏留这?,你退下吧。”


    “嗻。”


    老原判如蒙大赦,放下一罐白瓷瓶药膏,躬身退出去。


    一旁,玉珠连忙上手准备帮云卿上药,结果迎面撞见康熙帝投来的?凌厉视线。


    玉珠吓得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梁九功见状,赶忙笑眯眯地将傻掉的?玉珠拖出去了。


    心说这?卫丫头果然是个招人?喜欢的?,之前只有索绰娅格格一人?在御前碍眼,如今又多了玉珠这?么个呆头鹅。


    不该机灵的?时候,小聪明不少。该机灵的?时候,一点眼力见没有。


    人?都?被康熙帝赶走后,内堂就剩他们两人?。


    因?着云卿侍疾都?住在慈宁宫,一连好几日?都?未曾亲近过,康熙帝这?会想她想得紧。


    二?话不说,直接将云卿从旁边的?椅子上拽过来,按在自己怀里?。


    云卿神色微变,“万岁爷,奴婢如今这?副模样?,不宜侍君。”


    “想什么呢,朕给你上药。”康熙帝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去拿桌案上那罐的?白色瓷瓶。


    薄唇却是贴在她耳畔,低笑打趣:“还是卿卿许久未与朕亲近,想念得紧,嗯?”


    云卿无言脸红。


    这?男人?分明上一刻还将众人?吓得胆战心惊,这?会子竟是满嘴不知羞的?胡话。


    她说不过他,也不接话茬,只去伸手够那白色瓷瓶,“奴婢自己来吧。”


    “你又瞧不见,如何自己上药?”


    康熙帝又是附在她耳边,暧昧一笑。


    这?下,云卿的?脸越发滚烫,像是刚烧红的?虾子。


    只因?他之前每晚将她折腾狠了,非要亲自帮她给那处上药时,两人?也曾这?么反复争来争去过……


    往常云卿还能捂脸装鹌鹑,今日?偏偏患处在脸上,连躲都?躲不掉。


    被男人?灼灼目光盯着,云卿又羞又恼,轻锤了下他。


    反倒惹得康熙帝越发好兴致,又追着问:“可是朕哪里?说的?不对??还请云卿姑娘赐教。”


    “万岁爷——”


    云卿挣扎要起身,“太皇太后还等着奴婢去侍奉汤药,奴婢就先回去了。”


    “小东西,如今有皇祖母作靠山,连朕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啊?”


    康熙帝佯怒捏了一把她腰间?软柔,见怀里?的?小人?儿老实?下来,才徐徐打开白色瓷瓶,帮她涂药:“先上药,朕等会与你一同过去。”


    今日?钱常在仗势欺人?之事,让他不由得重新考虑云卿位分之事。


    内堂里?渐渐安静下来,偶有铜勺磕碰在白色瓷瓶上的?清脆“叮咚”声,浓郁药香自带安神养性的?功效。


    康熙帝心中?所想,云卿暂且不知,但男人?专注帮她上药的?神情,眸底的?怜惜之色,看得她目光渐暖。


    犹记得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他,初次给她手腕缠绷带,动作笨拙,还打个死结。


    如今给脸上涂药膏,如此?细致的?事,他也能将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


    虽说,与他常在夜里?练手,多少有些关系……


    这?一刻云卿忽然在想,若是她没有前世?记忆,会不会沦陷在他一次次破例的?恩宠里??


    刚刚他下御撵之后,每一个决定,每一个举动,都?给足了她的?颜面。


    哪怕玉珠公然颠倒黑白,哪怕她以下犯上顶撞乌雅氏,他都?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她这?边。


    可是这?般恩宠,真的?能仰仗一辈子么,又或是昙花一现……


    ……


    “万岁爷,您怎么会忽然来太医院?”


    上好药膏后,云卿随康熙帝走出太医院。待将身后跪拜送别的?太医们甩开几步,她才适时问出心知疑惑。


    听之前的?意思?,是一早就知道她在这?边遇到麻烦,才让李德全先行跑过来支援。


    “是胤礽身边的?人?。那奴才恰巧路过碰见,自己帮衬不上,就急忙来翊坤宫向朕通禀。”康熙帝道。


    云卿听完,却是心猛然一揪,“那奴才来太医院,可是太子殿下近日?身子不适?”


    “当时事态紧急,朕倒也没过问他为?何来太医院。不过你也别担心,”康熙帝笑道:“胤礽那边一切皆是安定,昨夜朕还与他对?弈来着。那小子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康熙帝后面的?话,云卿没有再听进去。


    她总觉得,这?事听起来哪来怪怪的?。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她不经意转身回望,四下空空如也。只有玉珠和御前的?一众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难道,是她多疑了?


    毕竟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定是被她伤得极深吧……


    康熙帝看向她,“怎么了?”


    云卿低颓摇头,“无事,奴婢还以为?把玉珠忘在太医院了。”


    “她呀,丢了也好,朕再给你挑个更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行渐远。


    “殿下,人?都?走远了,咱们也回吧。”


    一条朱红色宫墙的?拐角处,小禄子心疼地对?胤礽说道:“您在这?风口已站了许久,若是着凉病重,云卿姑娘也会心疼的?。”


    小禄子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作为?胤礽的?贴身侍从,他心里?多少还是埋怨云卿的?决绝。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当众说清楚不可吗?


    非要让殿下如此?难受,连为?了救人?帮忙,都?要大费周章。担心她不想见自己,只敢躲在暗处守着,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因?着阻止不及时,见她挨巴掌,殿下连眼圈都?红了。


    “她会吗?”


    六岁的?小奶团子,一袭月白长衫逆风而立,腰间?坠着云卿做给他的?天青色荷包,已洗得微微泛白。


    云卿近日?有给他做新的?,内务府亦是送来些许,但他总觉得去年?的?这?个荷包更让人?瞧着亲切。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她都?不愿意再见孤一面。”


    那道青釉色纤瘦背影越走越远,他总有种错觉,他好像要彻底失去她了。


    “想来云卿姑娘也是有苦衷的?。”


    小禄子苦口婆心劝说:“如今云卿姑娘侍寝后一直没有定位分,若是跟您再走得近了,免不得又被人?说三道四,想借着亲近您攀个高位。”


    “当真?”胤礽黯淡的?丹凤眼里?,燃起一丝亮光:“若是云卿位分定下来后,孤是不是就能常常同她见面了。”


    “自然是能的?,云卿姑娘多惦记着您呀,夏日?还未道,纳凉之物就早早给您准备妥当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小禄子压低声音:“万岁爷那边,都?还没有呢。”


    “嗯,孤会等她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再去瞧她,”


    小奶团子揉了揉酸涩的?眼圈,敛下眸里?的?悲色,转身朝反方向走去,“这?些时日?,孤定不会再去给她添乱。”


    漫漫朱红宫墙,小小一道身影走在中?央,显得有些寂落。


    凌乱的?风,不时地牵起他左侧的?衣袂。左侧,原是云卿会陪伴他的?位置,如今空荡荡的?,无人?为?他遮风。


    可他不知,云卿虽是走远,却假借绢帕落在太医院的?由头,吩咐玉珠折回来一趟。


    玉珠那张嘴,将孤独离去的?小小身影,描述地惟妙惟肖……


    ……


    云卿在太医院附近发生的?事,早早就传到了慈宁宫。


    所以当康熙帝主动商议云卿的?位分时,孝庄太皇太后并不惊讶。


    但云卿之前的?请求,她是知道的?,所以也并未直接应下。


    “这?几日?,她在慈宁宫侍奉,哀家打心眼里?喜欢她,本还想着同你将人?要过来呢。”


    孝庄太皇太后的?确对?云卿态度转变颇多,打量着如果直接说明是云卿自己想留下,一来恐怕康熙帝会迁怒于她,二?来也有损康熙帝的?帝王颜面,虽将话头转了个弯,点出来。


    康熙帝自然不会同意。


    “既是如此?,不若就让那丫头自己选吧。”


    这?会云卿正在小厨房煎药,孝庄太皇太后示意一旁的?宫女,“你去将人?叫过来。”


    云卿艰难的抉择


    云卿脸上受伤, 全程心疼陪同的康熙帝,在两人一同回到慈宁宫后,还指使她去小厨房煎药。


    孝庄太?皇太?后打眼一瞧, 就?知道?自家孙子心里在想什么。


    她开门见山:“准备给个什么位分?”


    “如今后宫品阶高的不?多, 朕也不?打算给她破例,暂且给个贵人位分吧。”康熙帝端给一杯雨前龙井,神色从容地饮上一口。


    孝庄太?皇太?后脸色蓦地一沉,将手中佛珠重重放在四方炕几上, “哀家看你是心智被迷住了!”


    苏麻喇姑在一旁,也是不?知该怎么劝。


    卫丫头再好,终归出身不?高,且很可能无法孕育皇嗣。


    若是一般人, 估计此生都无法入后宫。如今万岁爷一上来就?直接给贵人位分,还说这还不?算破例, 也不?怪太?皇太?后会生气。


    瞧着万岁爷这意思,若是想破例,难道?是要给皇贵妃的位分不?成?


    “云卿虽是于皇嗣无助, 但于社稷有功,前段日子她提出救治雪灾的法子,皇祖母您也是知晓的。”


    康熙帝笑着放下茶杯, 面不?改色道?。一早就?知道?孝庄太?皇太?后会有异议,所以他并?非毫无准备。


    “既然你说到这,那?哀家也跟你说道?说道?。”孝庄太?皇太?后正色:“她父亲那?四品的官怎么升上来的, 你打量前朝后宫都是瞎的吗?”


    “不?过?就?是瞧着这丫头未得什么赏赐,这才没有参奏。你如今再想靠着这份功绩, 给她破例,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她气得又将碧玺佛珠握在手中,不?停地摸索着,默念静心经咒。


    “她这段日子为索绰娅教习汉家诗词,也有利于拉近蒙汉两族的友好关系,亦是于社稷有功。”康熙帝脸不?红心不?跳地劝说道?:“所以朕才来找您老人家请旨,这道?恩旨,由您颁布最为合适。”


    “哼!你竟是将哀家也算计进来了。”


    孝庄太?皇太?后本以为康熙帝会拿侍疾说事,没想到,他原是在索绰娅的事上就?留了后手!


    “当?初你怎么同哀家保证的?说再怎么宠她,也不?会牵扯前朝。如今倒好,打量着她不?能生育皇嗣,就?从前朝给她找补功绩。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孙子,把哀家教你的治国策论,全都用在一个女人身上!”


    孝庄太?皇太?后越说越激动,痛心地拍着炕几,“如今的你,与你皇阿玛当?年有何区别?!”


    “孙儿不?敢与皇阿玛相提并?论,也从未想过?要独宠她一个,前朝后宫自然会顾及权衡。”


    康熙帝语气低落下来,“只是身居高位,身边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可心人。皇阿玛和母妃去的早,那?日又瞧见您重病昏迷,孙儿这心里……难受得很。”


    他垂眸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整个后宫,也唯有在云卿面上,能说上一两句心里话?。在其他人跟前,朕得做好皇帝。但在云卿这,孙儿可以做自己。”


    因为她的真?实对?待,他也真?实地回应。


    多年的祖孙情谊,康熙帝的话?一说出口,苏麻喇姑就?无声笑了。


    自家主子,这次算上棋逢对?手。


    只是云卿姑娘那?边,万岁爷怕是还摸准心思呐,这事最终如何,当?真?不?好说。


    果不?如其然,孙儿酸涩的心里话?,听得孝庄太?皇太?后终是软下心肠:“你且听听她自己的意愿吧。”


    “云卿日后难以孕育皇嗣,这位分怕也难以再晋升。不?若您老人家送佛送到西,再赏个封号。”


    见孝庄太?皇太?后松口,康熙帝遂是乘胜追击:“以前,云卿在家中就?常给她皇祖母推拿,技艺精湛。往后,朕也叫她多过?来给您推拿推拿,松活筋骨,延年益寿。这般,朕还能再多孝敬您几十年。”


    “你可住口吧!”


    孝庄太?皇太?后气得不?打一出来,指着康熙帝无处发作。


    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多年的孙儿,如今这胳膊肘拐得,都要拐到西天去了,“哀家没让你早早气死,已是谢天谢地。”


    满宫贵人就?没有一个有封号的,若是贵人再赐下封号,这待遇份例又与一宫主位的嫔,有何区别?


    “启禀万岁爷、太?皇太?后,云卿姑娘来了。”


    康熙帝还要再说什么,宫女这时?来报,遂暂时?止声。


    ……


    宫女去小厨房时?,汤药快要熬好,云卿便稍微迟了片刻才来。


    她将熬好的汤药递给苏麻喇姑,而后面对?康熙帝和孝庄太?皇太?后,恭敬地跪在窗前罗汉床不?远处,“奴婢见过?万岁爷,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回话?。”康熙帝不?假思索,“赐座。”


    孝庄太?皇太?后更?是没眼看。


    “谢万岁爷。”


    立即有宫女端来矮凳,云卿起身后,端坐好。


    青釉色身形笔挺,仪态端坐雅致。目光谦恭地落在自己脚边,未直视圣颜。


    康熙帝越瞧着越舒服,心里更?是期待,等云卿换上贵人位分的各式锦袍,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外加各式花色簪子装点,定是叫人美不?胜收。


    岂料,孝庄太?皇太?后很快打碎这份美好。


    “丫头,皇帝说要赏你个位分,哀家却有意将你留在慈宁宫,你自己选吧。”


    云卿闻言,眸光一晃。


    虽是孝庄太?皇太?后问?话?,但她不?自觉抬眼瞧向康熙帝,对?方正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云卿不?自然地别开眼,没有底气与之对?视。


    她明白他的意思,因着今日钱常在和乌雅氏以位分压人,所以他今日便给她提位分,向满宫宣告,他要给她撑腰。


    而且,这个位分应是不?低的,以至于太?皇太?后都会松口,愿意留她在慈宁宫作为交换。


    可越是位分不?低,越说明他的用心,叫她拒绝起来,难以开口。


    云卿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衣摆,一时?想不?到合理?措辞,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他。


    “云卿,你看着朕。”


    康熙帝低沉嗓音响起,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小姑娘并?没有他预期那?般欣喜谢恩,甚至面容都不?复平静,这让康熙帝的心不?由一沉。


    满心的欢喜,就?这么被凉水,从头浇到脚底。


    他知道?她一直不?愿侍君,所以等了她这么多日,磨了她这么多日,眼看两人关系越来越亲近,甚至今日她亦是主动寻他作靠山,他这才放心提起这茬。


    可如今,她的反应,让他不?安,也失望。


    “万岁爷……”


    云卿无奈抬眸,只与他对?视一眼,便匆匆别开目光。


    男人眼里的失望,和受伤,让她莫名地心慌意乱。


    她起身跪下去,犹豫着道?:“万岁爷,奴婢身子年前受过?害,以后怕是不?能再生育,实在是不?配享受这份殊荣。”


    “卫云卿,事到如今,朕只问?你一句,”康熙帝无声握紧拳头,冷脸凝着她,“你应,还是不?应?”


    云卿樱唇轻启,又无力地合拢。


    正如她的心门一般,开开合合,无所安定。


    适才听到玉珠说及胤礽躲着她不?敢出来相见,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更?是倾向于留在慈宁宫的,之后设法再调去东边的毓庆宫,陪着胤礽伴他一起长大?。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最大?的愿望。


    哪怕是之后彻底失忆,也能变相填补前世的记忆空白,此生无憾。


    可偏偏是今日提起这事。


    且不?说他主动给卫父阿布鼐升官职的事,他今日才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庇佑她,甚至可能还是满心欢喜、信誓旦旦地设法说服孝庄太?皇太?后,结果她转头就?当?众落他脸面,定是要伤他极重的。


    堂堂九五之尊的脸面,于公于私,她都不?能伤。


    可云卿的沉默,已然伤了康熙帝。


    他的瞳色瞬间黯淡下去,怔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后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了然。


    为着在名分上不?委屈她,他提前大?半年就?开始谋划,甚至不?惜将敬爱多年的皇祖母都算计其中,可到头来,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


    康熙帝站起身来,走下罗汉床的脚踏,路过?云卿身边时?,略有停顿。


    他瞧都没有再瞧她,薄唇讥诮勾起:“卫云卿,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说罢,抬脚款步走出慈宁宫正殿,一路头也不?回。


    “丫头,你当?真?不?愿要这位分?”


    孝庄太?皇太?后将自家孙子的难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但云卿脸上的落寞与愧疚,也瞧得真?真?的。


    孝庄太?皇太?后自问?她作为过?来人,竟也敲不?动云卿为何会如此抉择。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是个福薄的。”云卿的声音里,无力与悲戚交汇,“既然命比纸薄,又如何能心比天高?”


    她缓缓朝孝庄太?皇太?后叩首,“还望老祖宗您不?嫌弃,留奴婢在慈宁宫侍奉,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以此来报答万岁爷……”她的唇颤了颤,“此前的恩典。”


    孝庄太?皇太?后看向身侧,苏麻喇姑点点头,或许时?间能冲淡康熙帝心知的情思。


    孝庄太?皇太?后也是如此想,“哀家这身子骨一直不?见好,你就?暂且继续留下侍疾吧。”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


    云卿轻声应下。


    她能感受到孝庄太?皇太?后作为皇祖母的无奈,以及对?孙儿的爱护。


    并?没有点明将她直接调来慈宁宫,名义上,她还是同先前一样隶属乾清宫。这意味着,如果康熙帝一再坚持,孝庄太?皇太?后也不?会强行留她。


    日后,就?看一个帝王的情谊,能持续多久吧。


    ……


    接下来大?半个月,康熙帝来慈宁宫的次数明显见少。


    只有初一十五,按照惯例来请安。


    云卿会刻意避开,他对?她也是不?闻不?问?,好似宫里再没有这么个人了。


    众人面上瞧着,嘴上皆是什么都不?提。


    直到在夏天第一场雷雨的那?日,御前脚程最快的李德全,大?半夜冒着雨匆匆而来,敲开慈宁宫的大?门。


    “云卿姑娘,万岁爷召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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