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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 (二十三)


    ◎——◎


    扶安睿抓紧马缰, 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跟山城一起驾马车的弦隐看了一眼扶安睿。


    许席一拽了一下马匹的缰绳,马匹快走了几步,他到了扶安睿的身边, 关切地问:“是不是昨夜降温着凉了。”


    扶安睿摆了摆手:“说什么呢, 我一个习武之人, 身体特别强壮健, 可能是我哥想我了。”


    许席一无语。


    在封信之前, 小世子还给他看了写给大世子的信。


    那信里写的内容,以许席一对大世子的了解, 大世子估计不会来找小世子,肯定会直接自己回安王府。


    许席一将最近这些事都抓重点告诉了大世子。


    如果大世子觉得这位白姑娘没有什么问题,估计会直接回安王府。


    许席一转头看到扶安睿在往马车那边看。


    他忍不住了一口气说:“小世子。”


    “哎。”


    扶安睿低叹了一声, 探身靠近许席一说:“你说白姑娘和式尘公子是什么关系。”


    许席一微微皱眉, 今天清晨, 等那位白姑娘用完了早餐才出发的。


    驾车的是山城与弦隐,而式尘跟白姑娘一起乘坐了马车。


    从式尘也进入了马车之后, 扶安睿就开始愁眉苦脸。


    “你直接问就好了。”


    听到许席一这样说,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扶安睿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说:“你用脑子想一想就不会这么提议,多唐突啊?”


    “哦,小世子还会用脑子思考?”


    扶安睿打量着许席一, 惊诧地说:“你竟然敢跟主子这么说话,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放肆。”


    许席一面无表情地说:“嗯,我太放肆了, 没有规矩, 请小世子告诉大世子, 我是多么的无礼,把我调离您的身边吧。”


    “啧。”


    扶安睿对许席一破罐破摔的态度感到无语。


    他看向马车上,开口说:“我们快点赶路吧,这样能在天黑之前到下一个小镇,不用露宿。”


    扶安睿心里盘算着,等到了地方,式尘就会离开马车了。


    山城与弦隐都没有说话,没有听到马车里传来泊瓷的反对声,就代表她认可扶安睿的提议。


    马车缓缓地加快了速度。


    马车内部,式尘的听力好,将扶安睿与许席一的对话听到了七七八八。


    他抬眸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泊瓷。


    上了马车之后,泊瓷给他一本关于刑法的书,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马车虽然有些颠簸,但是式尘拿出书的手很稳,所以并不耽误他看书。


    泊瓷睁开眼睛,正巧跟式尘四目相对。


    因为马车加速了,所以颠簸的明显起来了。


    泊瓷开口对式尘说:“先别看了,等到地方再说。”


    式尘应声,合上了书,书的封面上,编著者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当今的大理寺卿,秦和。


    秦和为了让百姓能够了解现在的刑法,在编著时用了很多易懂的案例。


    式尘看向泊瓷说:“这本书比我曾经在学堂里看到关于刑法的书籍更易懂。”


    “你对之前在学堂里学习的知识,记得还挺牢固。”


    式尘垂眸,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说:“我的母亲在这方面很严格,除了学堂要考试,她回家也会考我,她说,要行万里路,也要读万卷书。”


    泊瓷说:“你的母亲对你很用心。”


    式尘突然想起来,她说过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地摩挲着书角。


    关于她父母的事,似乎不是他现在可以过问的。


    “你在想我之前说父母已经去世了,是不是真的?”


    式尘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脸,他的想法难道都表现在了脸上吗?


    “看你神色迟疑,我大约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泊瓷微微露出笑容,漫不经心地问:“你的母亲跟你提及过父亲的事吗?”


    式尘回答:“我问起过父亲的事,每次母亲会觉得很为难,然后就敷衍过去,我对父亲一无所知。”


    “那么你对他好奇吗?”


    式尘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式尘说:“谈不上好奇,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


    泊瓷知道,虽然式尘以前的人生中只有母亲,但是母亲对他的付出,让他从未有过亲情的缺失。


    “小时候也会期待,父亲会不会突然出现,但是我跟母亲四处辗转时,见过很多有父亲的孩子都过得不是很好。”


    泊瓷没有说话,而是在耐心听他诉说。


    “那时候,母亲告诉我,我们能够过得如此平静,是因为脱离了父亲。”


    式尘垂眸说,“我相信母亲的话,因为不是所有孩子拥有父母就能过得好。”


    泊瓷沉默了片刻,开口说:“我曾经很相信自己父亲的话。”


    式尘没想到她会向他提起她的父母,心中有惊讶也有一丝喜悦。


    泊瓷微微眯起眸子说:“我的父亲特别愿意说谎,谎言多到令人厌烦。”


    式尘注视泊瓷的脸庞,有些迟疑地说:“但是小姐应该不讨厌他吧?”


    泊瓷轻笑:“这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式尘。”


    式尘呼吸都顿了一下,他刚刚想要道歉。


    泊瓷微微起身,她靠近式尘说:“你不用这么在意,因为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我这么说,你会觉得很奇怪么?”


    “不会。”


    式尘几乎是立刻回答。


    他担心泊瓷觉得这个回答是不经思考的敷衍,他又解释说:“每个人在意的事情不一样,所以只是在意的事情不同,我不会觉得奇怪。”


    泊瓷伸手轻轻抚着上式尘的脸庞。


    他原本有些紧张的脸庞,在她的手指之下,慢慢地浮现出了不知所措的淡红。


    泊瓷说:“如果这话题让你特别紧张,我们就会换一个话题。”


    她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话题,可以试探一下式尘对父亲的想法。


    毕竟,很快就父亲于他而言,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


    “我紧张是因为想要了解小姐,但是又怕自己会说了冒犯的话。”


    式尘觉得自己的心思总是瞒不过她,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诚实相告。


    “你想了解我。”


    泊瓷弯起唇角,“这不是一个挺好的想法。”


    式尘一瞬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像是囚鸟见到晴空,感动又震惊。


    泊瓷注视着式尘的脸,微笑说:“我需要你,式尘。”


    式尘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我一定为小姐找到【薄戾】。”


    泊瓷没有想到他将自己编出来留下他的理由记得这么深刻。


    再过一些时日,她可能都要忘记自己编那些借口了。


    她想,自己不讨厌的父亲理由,大约是因为自己也是一个习惯说谎的人。


    泊瓷注视着式尘明亮的眼眸:“你讨厌说谎的人吗?你当初就是被骗入剑玄山庄的吧。”


    “我不会说自己讨厌说谎的人,因为母亲对我说的话,也许有谎言,但是我就算知道那是谎言,我也不会因为母亲说谎而讨厌她。”


    式尘考虑一下,慎重地回答:“如果,小姐你对我说谎了,我只要相信着你,那就不是谎言了。”


    泊瓷微怔,他总是会说出一些出乎她意料的傻话。


    “你这是盲目的自欺欺人。”


    式尘微笑问:“这是不可以的事吗?”


    泊瓷没有说话。


    “小姐,不管你在找什么,我都会努力。”


    他微微伸手,轻轻触碰上泊瓷的袖口。


    她触碰他的脸颊,他会觉得很高兴,心中也明白男女有别的规矩。


    他觉得她做任何事都是可以。


    可是他不敢主动触碰她。


    那是不可以的,他没有那种可以随意触碰她的身份。


    “我这样盲目也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袖口的衣料柔软而丝滑,这样的衣料是式尘在与她相遇之前从未触碰过的。


    昂贵的,珍贵的,难以触及的存在。


    此刻他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如此高贵的存在。


    “希望我在能回答上小姐的问题之后。”


    式尘的掌心贴上自己心脏的位置:“仍然能初心不改。”


    泊瓷垂眸看向式尘轻轻揪住她袖口的手指。


    式尘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立刻将手了回去,错乱的心跳几乎要冲出他的胸膛。


    式尘很聪明,不管是练字还是学习书本里的知识,只要用心了很快就能拿出成果。


    他很清楚,她的目标可能不是【薄戾】,可是他也从未质疑过她说的话。


    泊瓷翻手,式尘触碰着她衣袖的手,落入了她的掌心。


    他的指尖感受了她掌心的温度。


    式尘觉得温度从手指蔓延到了心脏,让他觉得灼热不已。


    他顿时想到一个词——十指连心。


    这一刻。


    她的掌心之中,仿佛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脏。


    泊瓷的脸庞依然冷静,她轻声说:“式尘,我觉得我们能合作的很愉快。”


    合作?


    这个词让式尘的脑袋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合作,不是指他能帮她识别名剑【薄戾】。


    马车速度减慢,然后停住了。


    “白姑娘,我们到休息的地方了。”


    扶安睿轻轻拍着马车门说,“你可以下车了,白姑娘。”


    泊瓷收回了自己的手,对式尘说:“下车吧。”


    式尘低头,悄悄地缓了一口气,然后从内部打开了马车门。


    扶安睿打量了一下式尘,他还来不及跟马车里的泊瓷说话,弦隐与山城不约而同地来马车前,将扶安睿与马车隔开了。


    扶安睿刚刚想要探头。


    许席一从身后抓住他的肩膀,语气幽幽地说:“小世子,我们去安置马匹吧。”


    扶安睿不情愿地说:“那种事你自己去做就好,万一白姑娘那边需要我呢。”


    许席一忍住想要捂住他嘴的冲动,一只手抓住马缰,另一只手拽着扶安睿的手臂,将他带离了那位白姑娘的马车。


    许席一觉得无语,他家小世子看起来都快成人家的小厮了。


    真希望大世子快点出现,把小世子带走。


    24  ? (二十四)


    ◎——◎


    扶安睿被许席一带走之后, 山城也驾着马车去了存放马车和马匹的地方。


    “主子,小世子那边都安排好了。”


    弦隐对泊瓷说:“我们的人已经确认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大概后天就能到五莲城了。”


    “好。”


    泊瓷微微颔首, 然后转头看向式尘说:“这个你忘记拿了。”


    她将手里的书递给了式尘。


    式尘接过书之后, 泊瓷迈开步伐进入了客栈。


    扶安睿从马厩跑回客栈的时候, 泊瓷已经进入房间了, 用餐也是单独在自己的房间。


    扶安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跟白姑娘说上话,都怪许席一, 竟然拽着他去马厩。


    扶安睿有些失落询问了店家自己的房间,刚刚准备上楼,就看到弦隐与式尘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两位是下来用餐的吗?”


    扶安睿开心地跟弦隐与式尘打招呼。


    弦隐回以微笑说:“对。”


    泊瓷的晚餐已经让店小二送到了房间, 她旁边有山城守着, 所以弦隐与式尘一起来到客栈的大堂用餐。


    两个人自从一起喂过小麻雀之后, 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弦隐最近给式尘药丸没有那么苦了。


    “那我也跟你们一起用餐行不行?”


    扶安睿想要趁机打听一下泊瓷与式尘的关系。


    “不行。”


    许席一低沉的声音从扶安睿的身后传来。


    扶安睿觉得有一些头疼, 他转身看向许席一,许席一皱眉说:“小世子,您不能与别人的家仆同桌。”


    许席一从小就在安王府长大,大世子待他很好,可就是这样, 他也不能得意忘形,不知分寸地忘记主仆的身份。


    主仆无论关系那么亲密,也不能同桌用餐。


    扶安睿不可置信地说:“许席一,不是你说的么, 出门不要总是把身份挂在嘴边。”


    “我觉得许护卫说的没错, 我身为小姐的家仆, 确实不适合跟小世子同桌。”


    弦隐看向许席一,脸上带笑,但是眼中没有一丝笑意,甚至暗含警告,“但式尘大人不是家仆,许护卫。”


    “那式尘兄跟白姑娘是……”


    式尘打断了扶安睿的话,平静地说:“我也想成为她的家仆。”


    弦隐眼睛微微睁大,他侧头看向式尘。


    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心这么想的。


    式尘的表情真的太平静了,如同戴着面具一般。


    大概也就只有泊瓷会觉得式尘的想法很好懂,因为式尘不会在她的面前遮掩自己任何的情绪与想法。


    许席一因为不想让扶安睿跟弦隐与式尘用餐,话说的没问题,但是依然让气氛很尴尬。


    不过,弦隐觉得自己就是泊瓷的家仆,许席一这话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许席一观察力不错,能够看出他不是应文琼的手下,而是属于泊瓷的家仆。


    一定是许席一看到他对主子鞍前马后的尽职模样,所以看出来他是主子的家仆。


    扶安睿带着许席一上楼之后,弦隐和式尘找了位置。


    本来就是小镇,住宿的客人少,在大堂里用餐的客人不过寥寥几桌,但视线几乎都在式尘的身上。


    他的容貌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弦隐坐在式尘对面,忍不住开口说:“那个许席一,小世子的护卫,能够看出我是家仆,眼光还算不错。”


    店小二过来让两个人点餐,弦隐点了几道菜,看向一言不发的式尘说:“式尘大人有什么想要吃的么,或者有忌口可以告诉店小二。”


    “没有,你点菜就可以了。”


    弦隐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感慨着,等式尘成为了皇帝,他就是跟皇帝一同用餐的人了。


    “不过说起来,式尘大人应该是主子一同用餐的,我跟你用餐也算是不知分寸了。”


    式尘说:“我跟她一同用餐才是不知分寸吧。”


    当时泊瓷开口让他一起用餐,式尘虽然觉得自己没资格,但还是选择遵循她的话。


    泊瓷对他实在是太温柔了。


    这让式尘很怕自己没有留在她身边的价值。


    弦隐压低声音问:“你刚刚那句话,想要成为家仆,是认真的吗?”


    “嗯,我想留在她的身边。”


    式尘回答:“她现在愿意将我视为平等的存在,但是我与她本来应该是不平等的。”


    式尘虽然现在对泊瓷的身份还一无所知,但是他隐约察觉到了对方来自于国都大世家的小姐。


    弦隐掩唇,小声对式尘说:“不过那个小世子也太好懂了,绝对是喜欢上我家主子了。”


    式尘没有什么反应,看起来有点冷淡。


    他觉得这是很正常。


    他想,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弦隐看到式尘这么平静,反而安心下来。


    他家主子找到这位皇子之后,他觉得两个人的距离,主子把控的不是很好。


    比如共乘马车,同桌用餐。


    他担心式尘会心动于主子,可皇族中人与泊氏注定不能联姻。


    弦隐在泊瓷身边没有山城的时间长。


    但是泊瓷对式尘的态度,跟皇城里的大皇子与二皇女相比确实不一样。


    目前只要式尘没有异心,主子就会将他视为利益的共同体。


    对于他家主子来说,他的价值超过了大皇子与二皇女两个人的价值。


    “啊,不过主子问起来,你可以说是你命令我跟你一吃饭的。”


    弦隐眨了眨眼睛说:“不然,主子又该说我没规矩了,罚我抄书了。”


    式尘不想对泊瓷说谎,他摇头说:“我会实话实说。”


    弦隐抿唇,决定要把药丸的苦味调回去。


    式尘补充说:“如果她让你抄书,我就帮你抄,最近正好在练字。”


    呃……


    弦隐哼了一声,算他会说话,先保持着现在的味道吧。


    店小二端着托盘来上菜,两个人也停止了对话。


    弦隐看到式尘在认真地观察每一道菜。


    不过,他想自己虽然知道眼前的式尘会成下一任皇帝,但是缺乏实感,所以才能这样跟他相处。


    这个人得到皇权之后会变吗?


    真的能够成为跟他家主子共享利益的人吗?


    式尘注意到弦隐有些发呆,他开口说:“弦隐,菜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吃饭了。”


    “哦,好的。”


    弦隐拿起筷子,他知道自己考虑太多也无济于事。


    他现在只知道,等式尘进入了皇宫,自己肯定是没有资格跟他同桌用餐的。


    皇宫。


    这天下阶级最分明的地方。


    弦隐刚刚夹起菜,就听到式尘问:“为什么你知道小姐可能会罚你抄写,还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呢?”


    弦隐将菜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才慢悠悠地说:“主子身边现在只有我和山城,山城那家伙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神出鬼没的模样。”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露出微笑说:“你对我家主子的态度又格外的小心,如果我跟你保持距离,你不是会很孤单吗?”


    式尘看着弦隐透亮的眼眸透着温和的光,充满了好意与温柔。


    道谢的话已经到了式尘的嘴边,弦隐笑容透着一丝狡黠说:“主子的身边只有我不听话,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她其实都不会罚我,顶多是说我几句。”


    弦隐很明显是在炫耀他有多么受宠。


    “哦。”


    式尘冷淡地应声,然后拿起筷子。


    弦隐惊奇地问:“咦,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了?”


    式尘没有说话。


    弦隐忍不住笑着说:“我说那个小世子喜欢主子,你不介意,却介意我被主子特别对待。”


    “因为他不会被留下,而你已经有追随在她身边的资格了。”


    式尘垂眸说:“是一位特殊的追随者。”


    弦隐注视着式尘,笑着又调侃了几句。


    他心中很清楚。


    谁也不会有式尘特殊。


    有些人很特殊,这是从出生就注定的事。


    ******


    秦和在调查二皇女的洛玄宫时,是二皇女身边的侍女接待的秦和。


    侍女用手语告诉秦和,二皇女的身体不适,所以无法亲自接见他。


    可是,秦和的下属去调查弓箭场的时候,发现二皇女在弓箭场里。


    显然身体不适只是她不想接待秦和的借口。


    秦和知道二皇女对他的态度一直这样,是因为泊瓷。


    她被泊瓷选中带入宫中成为皇女的。


    在泊瓷没有成为国师之前,她一直称呼泊瓷为姐姐。


    皇族的人都知道他与泊文芷的事。


    跟大皇子不同,二皇女每次见到他,表情都是很冷漠。


    平时泊瓷对他的态度很平常,若是泊瓷对他有一丝异常的态度,二皇女会对他更加厌烦。


    不过比起大皇子的笑里藏刀,二皇女这种一目了然的态度,反而让秦和觉得更好应付一些。


    下属来汇报了二皇女在练箭场,秦和出于规矩就不能无视皇女。


    他只能去弓箭场给皇女问安。


    侍女对秦和比划着手语,秦和看不懂手语,所以带了能看懂手语的下属。


    二皇女喜静,所以身边的侍从有很多哑巴与聋哑人。


    “大人,这位侍女让你在这里稍等,她去禀报一下皇女殿下。”


    秦和听着下属翻译的手语,开口说:“若是皇女殿下身体还是不舒服,我就先不打扰了,麻烦转告殿下,我们已经搜查完毕了,多有打扰。”


    秦和的下属刚刚准备用手语向二皇女的侍女转达秦和的话。


    侍女微微一笑,指了一下自己耳朵,表示自己能够听到。


    侍女进入了弓箭场,二皇女没有在练弓箭,而是在养护她的弓箭。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女。


    侍女比划着手语说:【殿下,大理寺的秦大人求见,他说已经搜查完了,若是您身体还在不适,他就直接返程了。】


    扶凝动了动唇角,眼中只有冷意:“我去见他。”


    25  ? (二十五)


    ◎——◎


    秦和没有想到扶凝竟然会同意见他。


    不过, 扶凝没有让秦和进入她的练箭场,而是走出来在练箭场门口见的秦和。


    扶凝的弓箭是跟泊瓷学习的。


    所以她对弓箭的练习很用心。


    世人皆知国师的占星术非常厉害,所预言之事, 全部都会应验, 似天上人。


    很少有人知道泊瓷虽然不会武, 但箭术很好。


    “皇女殿下, 在下已经奉命搜查完毕, 调查结果会直接禀告皇上。”


    秦和行礼说:“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秦大人不愧是大理寺卿,这话说的好听, 一副会遵守规矩的模样。”


    扶凝掩唇轻笑,笑容温婉地说:“不过据我所知,秦大人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


    秦和自然是知道扶凝在暗讽什么。


    他佯装不知, 依然说着场面话:“在守规矩方面自然谁都不如皇女殿下。”


    扶凝笑吟吟地说:“没有想到秦大人如此认可我, 既然如此, 要把你女儿送来跟我学规矩吗?”


    秦和连忙行礼,眼眸却已经阴沉下来, 语气依然恭敬地说:“殿下真是太抬举我家小女了,她还未及笄,小孩子脾气,自家的规矩都没有学好呢。”


    扶凝心中冷笑,秦和对自己的女儿倒是保护的很紧。


    不过, 你们秦家有懂规矩的人吗?


    这嘲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扶凝还是忍住了。


    毕竟,现在这个时期都很多都在盯着她。


    她也不能太过于针对秦和。


    扶凝弯起唇角,语气亲切地说:“希望有机会能够教导一下秦小姐。”


    “皇女殿下有如此想法, 是小女之幸。”


    扶凝注视着行礼的秦和, 微笑说:“我身体不适就不多留秦大人了, 让侍女送你离开了。”


    扶凝对自己的侍女比划了一个手势。


    侍女立刻对秦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秦和离开的背影,扶凝叫旁边的侍卫去找自己另一位侍女,然后转身进入了练箭场继续养护自己的弓箭。


    侍女很快就来到了练箭场,她对二皇女行礼之后,用手语说:【主子,信件在秦大人来之前就已经销毁了,内容我已经记下了。】


    扶凝神色平静地问:“消息都已经确认过了吗?”


    侍女点了一下头:【已经派人去确认了。】


    “如果我那位皇兄要离开国都的话。”


    扶凝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弓弦,冷声说:“我不能在这里等着,先做好离开国都准备。”


    侍女迟疑了一下,询问:【殿下,您亲自去么,要不要先派人……】


    “不用。”


    扶凝目光深邃地看向她的弓箭,“我亲自去。”


    ******


    啪嚓——


    杯子摔碎的声音从泊瓷的房间里传来。


    住在泊瓷隔壁的式尘猛然睁开眼睛,立刻去了她房间的门口。


    夜晚的客栈很寂静。


    店主考虑到有起夜的客人,在走廊里点了灯笼。


    式尘试探地敲了一下泊瓷房间的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是山城。


    泊瓷披着外衣坐在桌子前,捂着发疼的双眼。


    山城怕惊扰到其他客人,尤其是许席一很敏锐。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式尘进屋,然后他从窗口离开去找弦隐。


    式尘很担心泊瓷的情况,他守在门口,听到脚步声就立刻给弦隐打开门。


    弦隐看到摔碎的茶杯之后,立刻拿着医药箱走到泊瓷的身边,低声问:“主子,还能看到东西吗?”


    “能,有点模糊。”


    泊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把握不好距离,所以把杯子摔了。”


    泊瓷在国师府的时候,晚上都有侍女守夜。


    山城与式尘轮流守夜的时候都在房间的外屋,不会进入内屋,毕竟泊瓷需要换衣与沐浴。


    泊瓷的房间在天亮之前会点着蜡烛,为了她半夜醒来的时候,房间是明亮的。


    可是,她的视线太过于模糊了,一直到把握不好距离摔了杯子,她才意识自己视力出了问题。


    弦隐询问泊瓷:“睡前又看星辰了吗?”


    泊瓷回答:“没看太久。”


    弦隐抿唇。


    在国师府有观星台,能让泊瓷在特定日子里,距离星辰更近。


    可是,最近天气不好,天空阴郁,想来观星也困难。


    “我先给你的眼睛上药,这两天先别用眼睛。”


    弦隐这话声音不大,他观察着泊瓷的表情,就怕泊瓷会拒绝。


    “我知道了。”


    弦隐拿出了研磨好的草药,还有遮眼睛的白绸。


    泊瓷闭着眼睛,眼前是睡前看到的星辰。


    占星术是一种很奇怪的能力。


    遥远的星辰会落在眼前,许多星阵都代表未来,星阵中的星点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命运。


    命运是注定的,但也不是无法更改的。


    只是,不是谁都拥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每当星辰在眼中清晰,结束观星之后,眼睛会失去视力。


    在完全失明之后,反而会更加清晰感受到星辰的轨迹。


    这是父亲告诉泊瓷的,在父亲去世前的一年,他已经完全失明了。


    这样的情况下,身体的负担一直在增加,身体逐渐地衰竭而亡。


    失明是泊氏家主身体衰亡的第一步。


    弦隐一直很注重泊瓷的眼睛。


    他总担心泊瓷有一天会失明。


    将药物敷在泊瓷的眼睛上之后,弦隐给她的眼睛戴上了白绸。


    山城与式尘在旁边注视着,一直到弦隐给泊瓷系好白绸。


    弦隐低声说:“主子,我扶你回床休息,有事,你叫我们就行。”


    泊瓷抬手阻止弦隐扶她回到床边:“山城,去马车里将我准备的面具拿来。”


    山城应声:“遵命。”


    山城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泊瓷轻轻拍了一下弦隐的手臂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来给我换药就行,式尘先留下。”


    弦隐看了一眼式尘,低声说:“遵命。”


    弦隐离开之后,泊瓷伸手摸向桌子上的瓷壶。


    式尘立刻走过去说:“小姐,我来给你倒水。”


    式尘倒好水之后,动作小心地将瓷杯放入泊瓷的手中。


    “吓到你了?”


    泊瓷喝了一口水说:“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偶尔会有一些问题,很快就会好。”


    “我可以最近都守在小姐的身边吗?”


    式尘低声说:“不是因为觉得小姐需要我,而是为了自己会安心。”


    泊瓷放下手里的杯子,式尘看到杯子里的水已经没了,他刚刚想要询问泊瓷还需不需要水。


    山城已经回来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说:“主子,您要的东西。”


    “山城,你先去休息吧,让式尘留下。”


    山城低头应声,然后离开了泊瓷的房间。


    根据她的预测,星辰移动的速度加快,不仅在国都的人要行动起来,很快就要见到扶安俞了。


    扶安俞面见过皇帝,只要见到式尘的脸,他应该就会有一些猜想。


    虽然泊瓷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式尘继位,可是大皇子与二皇女,也可以像当年的五皇子一样夺位。


    泊瓷接触安王府的小世子,也是因为从继承人来说,腿脚不便的扶安俞可能会让位给扶安睿。


    安王曾经镇守过边关,现在镇守边关的将领都是他的旧部下。


    大皇子的生父玄王,以及二皇女的生父临王,对于夺位的影响都不大,只有安王必须要忌讳。


    安王的小世子传言体弱多病,所以连去国都的路程都无法坚持。


    如今看来不过是安王不让扶安睿去国都得借口,不过扶安睿表面看来确实心思不多,不过也可能是伪装。


    扶安睿可能是安王一直在培养的儿子。


    式尘想要登位,必须要确保安王府忠心于他。


    泊瓷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深灰色的面具,泊瓷抚摸着面具说:“式尘,你接下来在我身边行动,需要戴面具。”


    “好。”


    式尘应声,走过去想要拿起面具。


    泊瓷没有松手,而是抓住了他的手说:“不想问一问为什么突然让你戴面具?”


    “小姐想要做的事,不需要对我解释。”


    式尘嗓音温和地说:“只要我的脸不给小姐添麻烦就好。”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她的手沿着他的手臂一点点上移。


    式尘似乎察觉泊瓷的想法,他的心跳开始在加速,然后低下了头。


    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她纤细的手指似画笔一般在描绘他的容颜。


    式尘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真的很好看。


    泊瓷虽然看不到式尘的脸颊,但是能感受到他的脸颊温度在逐渐上升,可是他却一动未动,依然让她触碰着。


    泊瓷微笑问:“式尘会怎么对待自己觉得很珍贵的东西呢?”


    式尘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大脑中一片空白。


    一瞬间,他不知道是因为随着泊瓷的触碰,他的大脑已经害羞到无法思考了,还是他想不到自己曾经有什么很珍贵的存在。


    因为泊瓷现在看不到他,所以式尘敢注视着她的脸庞。


    美丽到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他目光深邃,哪怕无人能窥,他依然努力地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隐忍。


    克制。


    他说:“我…会寸步不离的守护着。”


    太过于珍贵了,他舍不得触碰,又怎么会让别人触碰。


    泊瓷拿起面具戴在了式尘的脸上说:“我喜欢藏起来。”


    式尘的呼吸都停顿住了。


    她的动作极轻,让式尘觉得她仿佛在呵护珍贵的易碎品。


    式尘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他并不是值得让她珍惜的存在。


    可是,他的心跳依然没有平静的预兆,吵闹到胸腔都快容不下它了。


    泊瓷的眼睛上戴着白绸,看不到式尘的表情。


    她莫名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落泪。


    泊瓷不知道哪怕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式尘也依然很紧张,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不好看的,而小姐似乎很喜欢他的脸。


    同时,式尘明白了。


    痛苦不会让他哭泣,而小姐给予幸福感却会让他想要落泪。


    “你的身边只有我的时候,不用戴面具,但不要让外人看到你的脸,式尘。”


    “好。”


    式尘感到喜悦,他想要更多地感受到自己是属于小姐的。


    26  ? (二十六)


    ◎——◎


    泊瓷的视力每次稍微下降, 她的眼睛就会被保护起来。


    虽然看不到东西,但是泊瓷也不会感到有任何的不安。


    她只要迈开步伐,身边的人就会告诉她怎么走。


    式尘一直在她房间的外间守到早上。


    她睡醒之后, 他细心的照顾她洗漱, 之后又去通知弦隐来给她的眼睛换了药。


    弦隐几乎是一宿都没睡。


    虽然泊瓷让山城去休息, 但是式尘能够感受到山城也依然守在附近。


    在泊瓷的眼睛没出问题之前, 弦隐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捣鼓药材, 山城也会去巡察一下周围隐秘行动的下属,而式尘会在自己的房间看泊瓷给的书或者练字。


    因为三个人都很担心她, 所以之前是默契地轮流陪伴在泊瓷的身边,而现在不约而同地都守在她的身边。


    她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心惊胆颤, 就害怕她会有任何不便。


    前方, 左侧, 右侧,三个人站了一圈, 随时准备出手解决她的不方便。


    泊瓷想要喝水的话,水杯会立刻送到她的手里。


    她伸出的筷子,每次都能准确地在相同的位置夹到不同的菜。


    “你们不用吃早饭吗?”


    泊瓷话音一落,三个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过在意识到泊瓷根本就不到他们的动作之后,弦隐与山城都看向式尘。


    三个人里, 式尘地位最高,所以弦隐与山城让他做为代表回答泊瓷的话。


    “我们还不饿,弦隐准备了烧饼,路上可以吃。”


    听到式尘这样说, 泊瓷也知道三个人在顾忌她的情况。


    “可以多买些吃的, 再出发就直接赶路到五莲城, 中途可能没有城镇。”


    泊瓷放下筷子说:“弦隐跟山城去买,式尘现在戴着面具不方便行动,等你们买好,我们就出发。”


    “我自己去就行,让山城去准备马车吧。”


    弦隐给了山城一个眼神,山城微微点头。


    “主子,我现在就去准备马车,一会让式尘大人陪你下楼。”


    泊瓷应声,刚刚起身就感觉到帷帽被递了过来,然后式尘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扶着你,小姐。”


    泊瓷伸手过去,式尘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让她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的手很漂亮,白皙而柔软,仿佛一触碰就会融化的初雪。


    式尘不敢随意地触碰。


    他的一只手臂被她抓着,另一只手臂围绕着她却没有触碰她的身体。


    “马上就到阶梯了。”


    “小姐,你放心往下走,我就在你的身边。”


    泊瓷走的很平稳,没有一丝迟疑,看起来她很清楚没有视力时需要注意什么。


    阶梯的转角让泊瓷差点踩空,式尘立刻扶住了她的身体。


    泊瓷觉得自己的身体悬空了一下,很快她的双脚又接触到了地面。


    式尘用有力的双臂轻松又迅速地稳住了她的身体。


    “只剩下一层阶梯就大堂了,马车应该已经在门口了小姐。”


    式尘一边扶着她,一边低声:“大堂里的人比昨天多,有一桌是夫妇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桌是两位男子,靠窗边的位置是一位男子,他刚刚是进店,店小二在他的座位旁边。”


    原本传入泊瓷耳朵里交织的吵闹声,在式尘的形容之下都有了归处。


    两个小孩子稚嫩又天真的笑声,父亲管教他们的声音。


    两个男子对剑会的事侃侃而谈,旁边就是店小二与另一位客人交谈的声音。


    因为帷帽的白纱挡住了泊瓷的脸,所以式尘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话说的太多让泊瓷心烦。


    不过,泊瓷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在听他说话。


    一直到泊瓷被式尘扶着上了马车。


    “刚刚我们走到大堂中间时,两个孩子的声音突然变小了,是不是因为看到你的面具了?”


    泊瓷伸手抚上式尘的面具说:“我特意选了一个很朴素的面具。”


    式尘露出安抚的微笑,意识到泊瓷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声音柔和地说:“没有关系的。”


    “今天傍晚应该就能到五莲城,在马车里的时候,你可以把面具摘了。”


    “不用,还是谨慎一些,小姐如今看不到我的脸,我露不露脸都不重要。”


    式尘轻轻抚上面具,感觉上面还残留着泊瓷留下的温度,“我很喜欢小姐给我的面具。”


    式尘曾经很厌恶面具,在剑玄山庄的地下场,每天都要带着面具。


    可是,泊瓷给他戴上面具时,他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感觉自己得到了她的珍视。


    因为小姐亲口说的,不要让外人看到他的脸,而只有小姐在身边的时候,他可以不用戴面具。


    所以,他现在有着自己成为了小姐‘私有物’的感觉。


    式尘警告自己,这是错觉。


    可是却仍然压制不住心中的雀跃。


    “啊,白姑娘已经上马车了吗?!”


    马车外传来扶安睿失落的声音。


    昨天到客栈之后,扶安睿就没有找到跟泊瓷交谈的机会。


    清晨,他很早起来就在大堂里等着,想着出发前一定要跟泊瓷说话。


    可惜,他刚刚吃完早餐,许席一就把他拽到马厩去了。


    许席一给马刷毛,让他在旁边看着。


    扶安睿觉得许席一有点不正常。


    等许席一给马刷完毛,扶安睿牵着马匹来到客栈门口时,看到泊瓷已经上马车了。


    扶安睿有些责怪地看向许席一。


    许席一表情很淡定,他就是不想小世子跟那位白姑娘有过多的来往。


    许席一询问坐在驾车位置上的山城:“既然你家小姐都已经上马车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等人。”


    山城只说了两个字,真正的惜字如金。


    许席一还来不及问等什么人,弦隐从不远处跑过来。


    “久等了,我都买好了……”


    弦隐注意到了扶安睿与许席一之后,弯起唇角说:“世子大人也准备好了,那们就出发吧。”


    许席一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就上了马。


    “稍等一下。”


    弦隐说完,敲了敲车窗说:“式尘大人,你拿一份糕点进去。”


    车窗打开,扶安睿吓了一跳,因为对方戴着一个面具。


    式尘一言不发地接过了糕点。


    弦隐转身看到一脸惊讶的扶安睿,笑眯眯地说:“式尘大人昨天被我的药物弄伤了脸,所以需要戴个面具。”


    扶安睿眨了眨眼睛:“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就医啊?”


    “我就是大夫,所以没事的。”


    弦隐说完就坐到山城旁边,然后递给了山城一张饼。


    山城接过饼,就拽动一下马匹们的缰绳,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


    扶安睿连忙上马,跟在马车后面,听到许席一冷笑声,显然在质疑弦隐的说辞。


    如果以前,扶安睿肯定会问许席一在想什么。


    不过,现在他觉得许席一对白姑娘有偏见,所以就不想问了。


    许席一看到扶安睿逐渐加速,跑到了马车前方对驾车的山城与弦隐说:“我在前面探路。”


    许席一追过去,冷声说:“前面都是官路很平整,不用小世子担心马车会颠簸。”


    扶安睿反驳说:“官路也不一定都平坦,而且这几天还多雨,马车万一陷入泥坑就麻烦了。”


    许席一跟在扶安睿身后跑了一段路,他追平扶安睿说:“等到了五莲城,我觉得应该跟他们分开行动。”


    “什么?”


    扶安睿忍不住深深地叹气说:“许席一,你不要闹脾气了,好吗?”


    “我闹脾气?”


    许席一憋了一口气,咬牙说:“难道不是小世子,你做事都不谨慎思考吗?”


    “我怎么不谨慎思考了?”


    扶安睿压低声音,虽然知道马车里的人听不到他与许席一的争论,但是也不想让驾车的山城与弦隐听见。


    “您是未来安王府的继承人……”


    许席一刚刚开口,就看到扶安睿加快了马匹的速度。


    扶安睿最讨厌听到就是这句话。


    他哥又没死,只是腿脚不便,为什么他就要当继承人。


    “小世子……”


    扶安睿板起脸看向许席一说:“如果你觉得我是安王府的继承人,那么就是尊重我的想法,我的婚事,我自己能决定。”


    许席一看到扶安睿的表情,就是知道自己惹他不高兴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下人。


    “小世子,是下属多言了。”


    许席一在安王府跟扶安睿一起长大,虽然是下人,但是在扶安睿来看,也如同兄弟一般。


    扶安睿抿唇,有些气愤地说:“你为什么就阻止我,而不去阻止哥哥啊。”


    许席一不解,似乎不明白大世子做了什么需要他阻止的事。


    “我哥不想继承安王府,是因为如果成为继承人,就没有办法入赘泊氏了吧。”


    扶安睿沉声说:“可是,现在的泊氏家主,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不就是害我哥哥瘸腿的……”


    “小世子!!”


    许席一提高声音说:“我们还是赶路吧。”


    扶安睿看到许席一又回避了这个话题。


    他觉得心口憋了一口气。


    如果哥哥真的让他当安王府的继承人。


    等父亲退位,他成为当家的,肯定不允许哥哥去国都见那个国师。


    ******


    “山城,听见没?”


    弦隐转动着眼眸,笑眯眯地看向山城。


    习武之人,耳朵就是好使。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许席一与扶安睿为了交谈,马匹的速度也不是特别快。


    两个人有控制音量,但是弦隐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他想山城应该能听的更清楚。


    山城沉默地看了弦隐一眼说:“没听到。”


    弦隐瞪了他一眼。


    山城从小就是被泊氏培养出来的护卫,所以应该知道比他多。


    弦隐的眼睛充满期待地隐隐发亮,幸好跟主子一起出行,似乎能够知道很多有趣的事。


    27  ? (二十七)


    ◎——◎


    扶安俞每次不停的赶路, 都是为了见泊瓷。


    只是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她。


    扶安俞年少时,被泊氏选皇帝的养子,曾经在国师府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身为泊氏少主的泊瓷十岁, 而是扶安俞十三岁。


    泊氏的家主, 也就是泊瓷的外婆领着扶安俞去见泊瓷。


    正是傍晚。


    泊氏的下人去通知泊瓷来大堂会客却迟迟未归。


    泊氏家主询问之后, 才知道泊瓷在观星台。


    等了许久, 泊氏家主没有办法, 只能带着他去观星台见泊瓷。


    雪白的观星台很高,覆盖着夕色透着妖冶的绯红。


    小小的少女穿着雪白的长裙仿佛要与夕阳融为一体。


    泊瓷坐在通往观星台顶部的中间台阶上。


    她的双眼注视着走过来的外婆与扶安俞。


    “泊瓷, 下来,这位是即将成为大皇子的安王大世子。”


    从泊氏家主的口中,扶安俞知道了这位泊氏少主的名字。


    “哦。”


    她的声音很柔软却透着冷漠, 跟失去温度的夕阳差不多。


    她看起来对他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扶安俞并不介意。


    他清楚眼前这个小女孩有多么的尊贵。


    他就算成为了大皇子, 也必须要敬重她的存在。


    少主。


    年少的泊氏之主。


    “见过泊少主, 在下是来自安王府的扶安俞。”


    他微笑着对她行礼。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他的身上。


    他刚好抬头。


    两个人隔着距离四目相对。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乌黑的眼眸如同夕阳消失后才会出现的黑夜。


    她距离他很远。


    可是又让扶安俞觉得很近, 近得仿佛落入了那双眼眸之中。


    泊氏少主还未及笄却已经美得惊人。


    两个人的第一次对视,在扶安俞移开视线那一刻结束了。


    他没有敢一直与她对视。


    当时,皇上想要收养两个孩子,这样两个孩子也可以互相作伴。


    收养的孩子要从安王,临王, 以及玄王的子嗣中选择。


    这三位是在夺位之争中,皇帝留下来并且给予封地的手足。


    安王曾经带兵镇守边关,守护国土在国家内乱时,依然没有遭受到战火侵袭。


    临王有钱, 在经商方面很有门路, 拿出了大部分财产充实了国库。


    玄王与皇帝一母同胞, 当时深受迫害,一直到皇帝登基才被监狱中救出。


    泊氏通过占星术看到命中可能有帝王星的孩子。


    扶安俞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没有预言出另一个孩子,所以当时的泊氏家主没有立刻让他进宫,而是让他暂居在国师府。


    扶安俞因此与泊瓷相处了一段时间。


    泊瓷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与同龄人完全不一样。


    不止是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就是行为举止。


    她很少笑。


    在扶安俞与她相识之初,甚至从未见她笑过。


    她第一次对他露出微笑。


    是因为他弹了琴。


    她本来是路过他的院子,听到他的琴声而走了进来。


    看到她出现在庭院时,他的手拨错了一个根弦。


    琴弦发出长长的尾音,一瞬间他弹奏的曲子戛然而止。


    “琴,弹的不错。”


    她微微歪头似乎第一次对他有了一丝兴致。


    扶安俞坐在琴前,手指触碰着琴弦,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许久,他才说了一句:“感谢少主的称赞。”


    “我有一把琴。”


    她说完,看向身后的侍女说:“去将【绿】拿来。”


    侍女应声,立刻去泊瓷的院子取来了她说的琴。


    扶安俞因为喜爱古琴,对古琴有过不少研究。


    侍女捧着的琴盒看起来就是用一种非常稀有的木材打造的。


    物以稀为贵。


    用钱难以买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昂贵。


    泊瓷打开琴盒,让扶安俞看到了里面的古琴。


    扶安俞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古琴,琴身仿佛庭院中落雨的翠叶。


    绿而剔透,似乎诠释绿色是多么的灵动而优雅。


    琴名为【绿】。


    它是最美的绿,简单而明了。


    “送给你了。”


    泊瓷漫不经心地关上琴盒并且递给了他。


    扶安俞愣住了。


    这么昂贵的琴,他没有办法收下。


    看到他没有伸手接,泊瓷直接就将琴盒扔向他。


    扶安俞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沉重的琴盒抱在怀里。


    虽然有琴盒护着,但是若摔在地上,也可能会伤到琴。


    这琴已经不是用昂贵来形容的,有钱也不一定能打造出来这把琴。


    扶安俞忍不住开口说:“不行,太贵重了……”


    下一刻,泊瓷的身影彻底从扶安俞的眼前消失了。


    他听到了响声。


    马车的门被敲响的声音。


    扶安俞睁开眼睛,听到马车门外传来下属的声音:“我们到五莲城的城门附近了,大世子。”


    扶安俞应声,冷淡的声音让人完全察觉不到他刚刚睡着了。


    他的怀里还抱着琴盒。


    这个琴盒总是在他的怀中。


    从他知道这是她父亲留下的琴,它的珍贵之处就不是它的稀有,而是她赠予他这件事,就足以让他这把古琴视为珍宝。


    他得到这把古琴之后,从未让任何人触碰过。


    “大世子,我们不进城吗?”


    听到下属的询问,扶安俞语气沉静的说:“在这里等小世子。”


    从青州来五莲城,马车只有这条路,其他的小路过马可以但是马车难行。


    考虑到她的身体,她的下属也不会让骑马奔波。


    按照他的预测,他赶路的行程应该比他们更早到这边。


    扶安俞说:“我先下马车。”


    下属给扶安俞准备好轮椅,然后打开马车门,将他扶到了轮椅上。


    如果天黑都没有等到她的话,就代表她带着弟弟避开他了。


    可是,她没有理由避开他。


    如果想要避开他,那么她就不应该对他弟弟说出下属的真名。


    “世子殿下,秋风寒凉,您一会还是先回马车吧。”


    下属一边说着,一边给扶安俞盖了一层毯子。


    扶安俞微微抬手说:“我就在这里等着。”


    ******


    “诶,我没有看错吧,许席一那是安王府的标志吧?”


    扶安睿话音刚落,身旁的许席一骑着马飞速前进。


    扶安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对身后驾车的山城与弦隐说:“我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们,我好像看到安王府的标志了。”


    弦隐笑眯眯地摆手说:“好的,小世子。”


    扶安睿骑马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弦隐探手敲了敲马车的车壁说:“主子,听到了吗,前面好像是安王府的大世子。”


    马车里没有任何回应。


    山城抬手敲了一下弦隐戴的笠帽,冷声说:“专心驾车。”


    马车内,式尘看向泊瓷,泊瓷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到马车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泊瓷解开挡住眼睛的白绸。


    “小姐?”


    式尘担忧地接住白绸:“我让弦隐进来。”


    “不急,等到休息的地方再说,你先在马车内等我。”


    泊瓷对式尘说着,然后转了一下眼睛。


    马车外传来,山城沉着的声音:“小姐,安王府大世子在马车前面。”


    泊瓷拿出手帕,轻轻拭去还残留在眼睛周围的雪白药粉,然后戴上了帷帽。


    “开门。”


    泊瓷冷淡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到车外。


    扶安俞忍不住转动了一下轮椅,似乎想要距离她更近一些。


    “诶,哥,你这个轮椅是不是不太好使了。”


    扶安睿伸手又将扶安俞拽了回来,皱眉看向扶安俞放在腿上的琴盒。


    他对古琴没兴趣,不过他家哥哥这个琴可贵重了,谁也碰不得。


    扶安睿只觉得哥哥原本就腿脚不便,还随时拿着一个琴盒,感觉就更不方便了。


    扶安俞完全没有听弟弟在说什么,他的视线盯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泊瓷,一动未动。


    “大世子安好。”


    泊瓷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恭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之间打招呼。


    这让许席一觉得对方太无礼了,他忍不住开口说:“白姑娘,这位是安王府大世子,你需要行礼。”


    “不用。”


    扶安俞立刻否定了许席一的话。


    许席一愣住了,还想要说什么,扶安俞已经开口说:“我看了弟弟给我的信,你就是白佳淼姑娘吧,感谢你与你的同伴对我弟弟一路帮助。”


    泊瓷透过帷帽的白纱注视着扶安俞,没有想到他没有揭穿自己的身份。


    这是想要将计就计,试探她有什么打算吗?


    泊瓷说:“大世子言重,相互关照。”


    “我已经派人进城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住处,如果白姑娘不介意,我接下来可以跟你们同行吗?”


    扶安俞的声音很温和,甚至有着显而易见的征求。


    “我说不可以,你就准备放弃吗?”


    许席一目瞪口呆,愤怒地说:“你无礼……”


    扶安俞眉头轻蹙:“席一,住嘴,我没有允许你说话。”


    许席一抿唇,脸颊憋的通红,可是又不敢说话了。


    扶安俞温和一笑:“如果你不允许我同行,我就跟我弟弟同行。”


    泊瓷转身对山城说:“继续赶路。”


    她说完也没有再看扶安俞一眼就进入了马车。


    许席一没有想到她竟然对大世子也这么无礼。


    “白姑娘是不是特别有气势,哥。”


    扶安睿弯起嘴角看着泊瓷的马车说:“她真的很厉害,这么优秀的女子,许席一竟然说跟我不配。”


    扶安俞冷淡地说:“确实不配。”


    许席一得意地看向扶安睿。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就算白姑娘是平民女子,但我就是很在意她,我……”


    扶安俞抬手,阻止弟弟继续说下去。


    他微微一笑,俊逸的脸庞仿佛一捧盈盈的月光。


    他声音温润地说:“我是说你不配。”


    扶安睿:???


    许席一:!!!


    28  ? (二十八)


    ◎——◎


    扶安俞说他定好了住宿的地方, 泊瓷也没有当回事。


    她的下属也会安排好在五莲城的住宿地点。


    泊瓷的马车先到了客栈,扶安俞的马车紧追其后,扶安睿与许席一骑马跟随着他的马车。


    她下了马车之后, 扶安睿立刻下马跑了过来说:“白姑娘, 我哥已经安排好了客栈。”


    泊瓷看了一眼扶安睿, 他身后的扶安俞在许席一与其他下属的搀扶下坐上了轮椅。


    “我订就是这家客栈。”


    扶安俞露出微笑, 他觉得泊瓷的下属肯定会给她安排五莲城最好的客栈。


    他让下属去预订最好的客栈, 一定能跟她住宿在一起。


    “白姑娘,我们一路同行, 自然需要住宿在一处,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腿脚不便。”


    泊瓷没理会扶安俞,直接就走入了客栈。


    弦隐与式尘紧跟其后, 而山城依然负责去停马车。


    扶安俞注意到了戴着面具的式尘。


    刚刚驾车的两个人都没有戴面具, 这个戴面具的人应该一直在泊瓷的马车里。


    扶安俞想到弟弟信里提起的式尘, 如果不是她的下属,那么就应该泊氏内部放在她身边的人。


    扶安睿与许席一推着扶安俞的轮椅进入客栈的时候, 泊瓷已经拿到房间的钥匙了。


    “……白姑娘。”


    扶安俞的腿上放着琴盒,他触碰着琴盒对泊瓷露出微笑说:“可以跟你聊一聊么?”


    泊瓷的步伐一顿,转头看向扶安俞。


    她站在阶梯中间,他在阶梯之下。


    扶安俞的心脏快跳一拍了。


    莫名想起了刚刚梦见了两个人的初见。


    那时候,她在更高的阶梯之上, 看起来很遥远。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攀登阶梯的能力,似乎永远都不可能追上她的步伐。


    “大世子想要聊什么?”


    泊瓷问的很平静,让人难以察觉到她任何情绪。


    “你一路对家弟多有拂照……”


    “并没有什么拂照,而且太阳已经西沉, 我觉得大世子的邀请有点不合时宜。”


    泊瓷说完, 转头继续往楼梯上走, 没有再看扶安俞一眼。


    一直到泊瓷带着弦隐与式尘的身影消失不见。


    许席一有些憋气地说:“大世子,我真的觉得她是我见过平民女子之中,最不懂礼数的。”


    扶安俞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扶安睿不高兴了。


    扶安睿皱眉说:“许席一,你真的很没有眼光,白姑娘的家世肯定很好,不过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家世没落了。”


    扶安俞抚摸着自己的琴盒,低声说:“她说,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


    “啊,是啊。”


    扶安睿的脸上很明显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许席一板着脸说:“她是这么说的,可谁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大世子。”


    扶安俞说:“先回房间。”


    考虑到扶安俞腿脚不便,所以住的一楼内间。


    扶安睿与许席一以及扶安俞这次出行带的下属都在一楼住。


    扶安睿推着自家哥哥的轮椅进入房间。


    许席一守在门口待命。


    “哥,你见到白姑娘,别乱说话,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思。”


    扶安睿说得吞吞吐吐,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脸颊都有点发烫。


    扶安俞将自己的琴盒放在桌子上,冷淡地说:“你什么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哥,你该不会担心我比你更早成亲吧。”


    扶安睿笑眯眯地凑到扶安俞的面前说:“你早点放弃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合适你的女子那么多……”


    “扶安睿。”


    一听哥哥叫了自己的大名,扶安睿撇了一下嘴,每次提起那个国师,他家哥哥就会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


    扶安俞问:“我看席一的信里说,你们跟白姑娘同路要调查剑玄山庄,可是有什么计划?”


    “计划?”


    扶安睿明显有点懵了。他考虑一下,然后摇头说:“暂时还没有,现在天色也晚了,明天可以去白姑娘商量一下,白姑娘可厉害了,特别有想法。”


    “我知道。”


    扶安俞很清楚她有多么的厉害,他想自己比扶安睿清楚多了。


    “你知道?”


    扶安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哦,对了,我在信里给你写了,她身边那位叫式尘的公子,武艺更是超群。”


    泊瓷身边的高手太多了,想来这次出行,除了山城跟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其他都安排在暗处保护她了。


    扶安俞对弟弟说:“行了,你先回房间吧。”


    扶安睿笑盈盈地点头说:“哦,行,我先回房间,一会过来陪你吃饭,哥。”


    看着弟弟离开房间,扶安俞喊许席一进了房间。


    “大世子。”


    许席一恭敬地向扶安俞行礼。


    扶安俞语重心长地说:“席一,你对那位白姑娘尊敬一些。”


    许席一毕竟是扶安俞的心腹,常年侍奉在他的身侧,扶安俞虽然不能说出泊瓷的真实身份,但是也必然要提点许席一几句的。


    许席一虽然觉得泊瓷有点无礼,想来没有做什么太失礼的事,不然她的下属会悄无声息地解决对泊瓷不敬之人。


    许席一毕竟是常年在扶安俞的身边,这次被派遣到扶安睿的身边,是许席一离开扶安俞身边最久的一次。


    扶安俞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许席一已经明白了,这位白姑娘的身份不简单。


    “属下遵命,之后一定会谨言慎行。”


    许席一鞠躬领命之后,神色有些迟疑地说:“小世子对这位白姑娘真的很上心。”


    “把你们与她相遇,以及这几天相处的过程都说给听。”


    扶安俞的手指摩挲着琴盒说:“你记住的细节都告诉我。”


    “是。”


    许席一应声。


    扶安俞想自己去问她,她估计什么也不会说。


    马上要在大皇子与二皇女之间选择下一任帝王了。


    她是想要看安王府的态度吗?


    ******


    “主子,你怎么可以把眼睛上的药物取下来啊。”


    弦隐语气担忧地碎碎念着,“今天晚上一定要戴着睡觉,也不能再看星星了。”


    弦隐不敢直接说不让泊瓷占星,只能用不可以看星星来提醒泊瓷。


    “弦隐。”


    泊瓷低声说:“话太多了。”


    弦隐撅了撅嘴,就不再说话了。


    他原本想给泊瓷的眼睛重新上药,但是被泊瓷阻止了。


    “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弦隐应声,然后合上了自己医药箱说:“主子要是不想外敷,那就内服几副药……行吗?”


    弦隐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地征询。


    主子最大,他必须要商量着来。


    泊瓷点了点头说:“好,饭前还是饭后?”


    弦隐听到泊瓷这样说,心情一下子就雀跃起来说:“饭后,我先去给你准备药膳,正好煎药。”


    泊瓷轻轻点头,弦隐连忙背起医药箱准备离开泊瓷的房间。


    式尘看了弦隐一眼,想要跟在他的身边去帮忙。


    “弦隐,把式尘的饭也准备出来,他跟我一起用餐。”


    “收到。”


    弦隐双眼弯起看向式尘说:“那式尘大人就在这里陪伴我家主子吧。”


    弦隐开心地离开了泊瓷的房间。


    式尘的视线盯着关闭的房门,眼中透着一丝惋惜。


    他想为她做些什么。


    弦隐为她做药膳,熬药,他很想去帮忙。


    “弦隐那些活不是你可以做的。”


    泊瓷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


    式尘走过去坐下,低声问:“那我能做什么,看书与练字吗?”


    泊瓷问:“你会下围棋吗?”


    “母亲在小时候教过我。”


    式尘如实回答:“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棋,只记得一些基础规则。”


    “房间的茶室有棋桌,我教你围棋。”


    泊瓷说完就走向房间内的茶室。


    “小姐教我下棋吗?”


    式尘跟在泊瓷的身后,“小姐教我知识,让练习书法,甚至连棋艺都教我,我能为小姐做什么呢?”


    泊瓷步伐一顿,转身看向式尘。


    他还戴着面具,那双透亮的眼眸透着一丝迷茫。


    泊瓷走到他的身前,伸手解开他的面具。


    他美丽却不失男子英气的脸庞还有着难掩的不安。


    泊瓷问:“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平等的,弦隐是我的下属,他做的事,不是你应该做的。”


    “小姐,你还记得,我只要回答你那三个问题,你就同意我留在你的身边。”


    “对,三个问题要同时回答。”


    泊瓷凝视着式尘问:“已经都有答案了吗?”


    “我有一个问题是很难找到答案的。”


    式尘垂眸说:“我对小姐来说,到底有什么独一无二的价值。”


    泊瓷歪了歪头,笑着问:“我的身份,你已经有答案了吗?”


    “很尊贵的人。”


    式尘神色柔和下来,“那位大世子注视着小姐的目光中充满着仰慕。”


    在扶安俞喊住泊瓷那一刻,他身后的扶安睿与许席一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在泊瓷身边的弦隐与式尘却可以。


    弦隐知道内情,也知道那位大世子对泊瓷的感情。


    式尘虽然一无所知,但是他很擅长观察。


    那位大世子在第一次称呼泊瓷为白姑娘的时候,他的声音有停顿,很明显他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扶安睿见过泊瓷的脸,但是依然不认识她,而大世子没有见过她的脸却认识她。


    她的身份是小世子都不可以随便见的人。


    她的手轻轻抬起式尘低下去的头。


    式尘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与她四目相对。


    这一刻,式尘忍不住想,自己又在用什么样的眼神在注视着这么尊贵的人呢。


    29  ? (二十九)


    ◎——◎


    在泊瓷的记忆中, 她懂事之后就很少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


    可是,她很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从眼睛中能够窥得人类掩藏不住的情绪与心思。


    式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明亮。


    透澈。


    让泊瓷想起来在年幼时,她放在匣子的宝石。


    她很喜欢将宝石丢入水盆之中。


    沉浸在清水之中的宝石, 无论本身是什么颜色都会有一种明亮的剔透感。


    式尘看向她的眼睛就带着那种剔透感, 每当对上视线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都想要闪躲, 可最终还是会看向她。


    她低声问:“式尘, 你在想什么?”


    式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姐, 我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有没有让你觉得无礼……”


    泊瓷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式尘的眼角。


    他的睫毛颤了颤,好像受到惊吓却无处可躲的小兽。


    “你的眼神像一只想要归处的流浪狗。”


    泊瓷觉得式尘看起来很像被她捡到身边的流浪狗。


    没有家人。


    没有同伴。


    独自挣扎了好久, 所以很想要一个归处。


    式尘露出了笑容说:“被小姐发现了。”


    他也觉得自己很像流浪狗。


    而小姐是他选中的主人。


    只要小姐给他留下的机会, 他就会拼命地努力。


    “式尘, 为了不让你随意地定位自己,所以我才赐予你……”


    泊瓷将自己的手从他的脸颊上收了回来。


    “平等。”


    式尘语气郑重地说:“我明白的, 小姐,所以我不会轻易地对任何人弯下背脊。”


    泊瓷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式尘的觉悟。


    在见到皇上时,他也必须要挺直背脊,没有一丝怯色。


    皇帝的时日不多了。


    他没有时间慢慢地去培养失散多年的儿子, 必须要让他一眼就看到亲生儿子有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资质。


    泊瓷转身走到棋桌前坐下。


    她对式尘招了一下手。


    “来,我教你下棋。”


    式尘立刻走到泊瓷对面的位置坐下。


    棋桌上放着两盒白色与黑色的棋子。


    泊瓷将白色的棋子推向式尘,然后自己从黑色棋盒中拿出一枚棋子说:“下棋时,你不需要考虑用了多少棋子, 只有赢下来, 你在这场棋局之中, 每一个棋子才都是有用的。”


    “执棋者不用考虑棋,只要考虑结果。”


    式尘平静地说:“我知道这个道理。”


    身陷在剑玄山庄之中,式尘深切地感受到,剑玄山庄的人不把剑奴当成人。


    剑奴跟那些蛊虫没有什么区别。


    被关在一起,厮杀着同类,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泊瓷拿起一枚黑棋对式尘微笑说:“我们开始吧。”


    黑子落入棋盘。


    她开始教他下棋,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执棋者。


    ******


    弦隐将药膳做好之后,他给了厨房里为他帮忙的大娘一些赏钱。


    因为今天做了两人份的餐食,所以他准备叫店小二帮忙送到主子的房间。


    虽然厨房的大娘很想帮他送餐,不过店里有规矩,后厨的人不能随便去前厅。


    弦隐笑眯眯地说:“大娘,那你帮看一下火,我叫一下店小二,马上回来。”


    “行。”


    大娘立刻就答应了。


    不止是因为弦隐给了赏钱,也是因为弦隐容貌秀致,格外的讨喜。


    在弦隐带着药材进入厨房说,要亲自给自己主子做药膳,大娘就愿意帮他,那时候,弦隐还没有说会给她赏钱。


    如今有大娘在,弦隐才放心去前厅找店小二。


    弦隐一走出厨房的大门,就看到一身青衣的扶安俞。


    他的轮椅就在厨房大门的不远处,周围也没有一个护卫。


    不过,弦隐知道护卫应该就在附近。


    如同山城一样,虽然人不在自家主子的身旁,但是随叫随到。


    如今扶安俞会在这里,思来想去,弦隐只能想到对方是在等自己。


    他步伐没有任何停顿,只准备行个礼,然后迅速的离开。


    只是弦隐还没有开口,扶安俞已经对他露出微笑,语气温和地说:“弦隐公子。”


    看着对方的笑容,弦隐忍不住赞叹,这位大世子真是优雅又从容。


    世人以‘白月’喻他真的很贴切。


    他的身上没有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反而让人感受到一种沉稳又柔软的松弛感。


    “大世子。”


    弦隐立刻对扶安俞行礼,大脑飞快的运转,只想着该怎么脱身。


    不过,扶安俞会在等着弦隐,显然不会就跟他打一个招呼就让他走了。


    扶安俞不给弦隐再开口的机会,直接说:“可以帮我给你的主子传一句话吗?”


    “大世子说笑了,我哪资格传话,我们在主子身边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弦隐说,“我就是一个大夫,现在外加临时的厨师,传话是山城的工作。”


    扶安俞神色未变,知道弦隐是委婉地拒绝了他。


    他根本就接触到山城。


    山城将马车安置好就不见了人影。


    扶安俞很清楚自己的下属根本就不能找到山城。


    “我接触不到山城。”


    扶安俞不准备跟弦隐绕弯,“我会配合她,不会给她添麻烦,只是我想知道,她为什么接触我弟弟。”


    弦隐刚刚想好说辞,就看到扶安俞对他摆手说:“弦隐公子不必敷衍我,我与她自幼相识,若我弟弟真的是无用之人,就算是偶遇,她也不会让安睿同行。”


    呃……


    弦隐准备好地说辞都被扶安俞堵在了嘴边。


    “我不觉得弦隐公子没有传话的资格。”


    扶安俞目光深邃地看向弦隐说:“真正没有资格的随从,无法侍奉在侧。”


    弦隐觉得自己可能说不过扶安俞,而且他也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毕竟主子还要用餐。


    没办法了。


    弦隐决定以进为退。


    “大世子真是了解我,我对这些夸奖的话,最没有办法了。”


    弦隐笑眯眯地说:“可是,我真的没有传话的资格,所以我先回去跟主子说一声,如果主子愿意听您说什么,一定会派山城去见您。”


    “我很感谢弦隐公子,我不想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扶安俞从宽大的袖口之中拿一个信封,嗓音温润地说:“山城平时要守护她的安危,所以就别麻烦他来我这边一趟了,若是她愿意,麻烦弦隐公子将信交给她就行。”


    看着扶安俞手里的信,弦隐努力地控制着表情才没有让自己眼角抽动。


    根本就没有退路。


    这个大世子不愧是每次都有办法见到主子的人。


    弦隐心中轻轻叹气。


    他虽然是泊瓷身边的受到重视的心腹,得宠的左膀右臂,但也不过是下属。


    这位大世子从开始对他的语气就很客气,这已经就很给颜面了。


    当然,弦隐很清楚,大世子不是在给他的颜面,而是因为他的主子有地位。


    弦隐伸手接过信说:“如果主子不同意,我会将信给大世子送回去。”


    扶安俞弯起唇角,眉眼显得越加温柔:“好,麻烦你了,弦隐公子。”


    弦隐看着扶安俞的表情,总觉得对方似乎认为自己不会被拒绝。


    弦隐行礼说:“入夜了,天凉,大世子快回去休息吧。”


    扶安俞微微颔首。


    弦隐立刻就离开了,步伐比刚刚更快,就怕耽误自己主子用餐。


    扶安俞注视着弦隐离开的方向,只觉得对方不愧是能够侍奉在泊瓷身边的下属。


    若是弦隐不赶时间,想来也不会这么快就松口帮他递信。


    扶安俞转动轮椅,准备去叫在远处待命的下属。


    如果弦隐回来再见到他,难免会觉得尴尬。


    为了不让对方尴尬,他还是快些离开回房间吧。


    ******


    弦隐敲了敲泊瓷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山城。


    山城接过了店小二手里的托盘,没有让对方进入房间。


    弦隐进入了房间之后,山城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弦隐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环视着房间问:“主子呢?”


    “在内屋跟式尘大人下棋。”


    山城看了一眼弦隐端来的饭菜:“检查过了吗?”


    虽然是弦隐亲手做的,但是中途他离开去找店小二,山城觉得需要检查一下饭菜。


    “你放心,毕竟是我亲手做的,要是动过手脚,菜都会变色。”


    弦隐看了一眼内屋的方向说,“你摆菜吧,我去找主子,有点事情要汇报。”


    山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弦隐敲了一下内屋的门,听到泊瓷的声音:“进。”


    弦隐动作小心地推开门,看到式尘在收拾棋子。


    “式尘大人,饭菜准备好了,你先过去吧,棋盘我来收拾。”


    弦隐快步走过去,然后偷瞄了一眼泊瓷说:“我顺便跟主子汇报一件事。”


    式尘知道弦隐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他有事想要单独对泊瓷说。


    “那么我先出去了。”


    式尘起身走出房间,顺便还关上了门。


    “主子……”


    弦隐刚刚开口,泊瓷抬手说:“给我吧。”


    弦隐愣了一下,泊瓷看向他说:“怎么了,难道不是扶安俞给了你信吗?”


    “对。”


    弦隐拿出信放在了泊瓷的手里,忍不住说:“主子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件事啊。”


    “他不可能没有任何行动,应该是担心我让他弟弟同行的目的。”


    泊瓷一边打开信,一边冷淡地说:“他见不到山城,只能盯着你,你进入厨房那一刻,他就等着跟你碰面,让你拿信给我。”


    弦隐吸了一口气,怪不得他说不过对方,原来是盯上他了。


    早知道就绝对不松口,一直拒绝掉了。


    “不必觉得不甘心,你不松口,我现在也吃不上晚餐。”


    泊瓷看了一眼信,然后丢给了弦隐说:“销毁。”


    “是。”


    弦隐接住信纸,用烛火点着,他转身笑盈盈地说:“主子,你去外屋用餐吧。”


    泊瓷起身走向屋外。


    弦隐看向自己燃烧的信纸,火苗仿佛窜动在他的瞳孔之中。


    他松开手,纸化为灰烬落在地上。


    30  ? (三十)


    ◎——◎


    扶安睿起早就去跟调查剑玄山庄的下属汇合了。


    扶安俞的腿脚不便, 扶安睿也不想折腾哥哥跟他一起上山去剑玄山庄。


    他准备等调查完剑玄山庄,跟哥哥说明情况就行。


    不过,扶安睿觉得哥哥可能对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见面之后都没有问过他关于雾善堂和剑玄山庄的事。


    扶安睿觉得哥哥来五莲城找他, 可能是单纯在担心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用马鞭让自己的马匹继续加速。


    风中夹杂着一丝冰冷的气息, 迎面都落在扶安睿的脸颊上。


    他心中的期待像是一团火。


    哥哥看起来很欣赏白姑娘, 如果有了哥哥的支持, 他也许真的能够娶让自己心动的姑娘回家。


    等这件事调查出结果,他想试探一下白姑娘是否有意中人。


    “小世子, 前面好像是我们的人。”


    许席一的声音从扶安睿的后方传来。


    虽然扶安俞没有陪着扶安睿来剑玄山庄调查,但还是让许席一依然跟在弟弟的身边。


    在扶安睿跟自己派去调查的下属汇合时。


    扶安俞已经离开客栈,他去了五莲城的寺庙。


    他捐了香火钱之后, 僧人帮他点了香, 他坐在轮椅上听主持带着僧人们诵经。


    看着香火缭绕的烟雾, 扶安俞缓缓地闭上眼睛。


    寺庙内的一切透着远离尘嚣的沉静。


    可是,扶安俞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平静, 因为他知道她会来见自己。


    诵经结束之后,扶安俞的下属过来将他推到了寺庙的后院。


    五莲城的寺庙并不大,所以后院也很小。


    后院的正中间有一颗枫树,正当秋季的时节,枫树的红叶色彩正浓郁。


    有一个小僧人在拿着大扫帚清理庭院, 看到扶安俞进来,他礼貌地行了一个礼。


    小僧人今年才十岁,但知道眼前这个容貌俊雅的男人是寺庙的贵客。


    男人穿着竹青色的长衫,对小僧人露出了微笑, 柔和的笑意驱散了小僧人第一次接待贵客的紧张。


    因为除了这位贵客, 主持没有让其他的香客进寺上香。


    所以主持已经吩咐过他了, 一旦贵客来了后院,他就先离开后院,之后在打扫。


    小僧人抓着大扫帚往外走,步伐有些急切,一下绊在门槛上。


    糟糕。


    小僧人松开了扫帚,下意识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可是,他没有感受到疼痛,而是感觉到双脚悬空了。


    小僧人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入目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他顿时被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


    在小僧人表情错愕之间,他的双脚重新触碰到地面的感觉让他回过神。


    对方将手里刚刚接住的大扫帚也交给了小僧人。


    小僧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要摔倒的时候,眼前这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一手接住了他,一手接住了他的扫帚。


    “谢谢施主。”


    小僧人连忙地鞠躬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小心。”


    对方的声音很沉稳却不失柔和,让小僧人想起了山中缓缓流过的清泉。


    “他的面具吓到了你吗?”


    旁边传来清冷的女声,明明很柔和却透着秋风的冷意。


    小僧人这才注意戴着面具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位女施主,他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泊瓷看着惊魂未定的小僧人,视线又落在了式尘的面具上。


    面具看起来很质朴,让眼前这个小僧人害怕或许不是面具,而是不知道面具遮挡着什么的面孔。


    泊瓷迈过门槛,进入了后院,式尘紧跟其后,看着小僧人走出了一些距离之后,式尘关上了后院的门。


    扶安俞将刚刚发生一切都尽收眼底。


    小僧人摔到那一刻,泊瓷身边的面具男突然出现,非常准确地接住了小僧人和他的大扫帚。


    扶安俞很清楚,泊瓷不会单独来见自己,她的身份一直都有护卫跟着。


    不过,扶安俞每次见到泊瓷,她的身边都是山城。


    山城也是泊瓷身边的护卫首领,是她最器重的下属之一。


    这个面具男的武艺应该不逊色于山城,应该是泊瓷出行特意带在身边,这一刻扶安俞几乎可以确定,应该是泊氏内部放在她身边的人。


    扶安俞注视着她走过来,微微低头说:“好久不见,国师大人。”


    式尘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是依然默不作声地站在泊瓷的身边。


    “嗯。”


    泊瓷应了一声,依然很冷淡。


    “我听下属汇报了家弟与国师大人的偶遇。”


    泊瓷不想听扶安俞这些绕弯弯的话,她直接开口说:“你昨天信上不是说了么,不知道我接触你弟弟什么目的,希望我与你详谈。”


    “是,其实也是我想要见你一面。”


    扶安俞微笑着,“我去了国都,但是没有见到你,我离开的时候,大皇子来见我,他猜测你离开了国都。”


    扶若察觉到她离开国都,这件事泊瓷并不觉得意外,想来扶凝也很快就会有同样的想法。


    虽然来自国都的汇报都说,大皇子与二皇女没有什么异常,看起来应该是还在寻找她的行踪。


    现在是决定皇位继承人的前夕。


    大皇子与二皇女都在紧盯着她,所以很快就会对一直没有露面的她做出试探。


    “安睿是安王府的继承人,你接触他是想要看他对皇族的态度吗?”


    扶安俞微微垂眸,眉眼低柔地说:“这件事,我可以代表安王府保证,安王府绝对不会私下支持大皇子与二皇女其中一人。”


    他不敢抬头,只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可能藏不住比红叶更夺目的思念。


    “扶安俞。”


    她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轮椅前,“记住你们安王府不需要择主,谁登上了帝位,谁就是新主。”


    扶安俞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瞬间比在风中摇曳的红枫更加飘忽不定。


    他已经许久没有距离她这么近过了。


    扶安俞语气恭敬地说:“谨遵国师大人的命令。”


    泊瓷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扶安俞。


    对方很聪明,如果当年他顺利成为大皇子的话,现在估计已经知道她离开国都的真正原因。


    现在的扶安俞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当今皇帝有一个亲生儿子,所以猜测她出行是调查这些王爷是否在继承人上有异心。


    扶安俞询问:“接下来,您要去濯州城或者川城吗?”


    濯州是玄王的封地,也就是大皇子的生父。


    川城是临王的封地,是二皇女的生父。


    扶安俞就如同泊瓷预料的那样,觉得她的目的是来视察王爷们的情况。


    其他两位王爷肯定都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够成为下一位帝王。


    只有安王的孩子,差一点就被收养却成了残疾回到了安王府。


    安王对边关的军队有一定影响力,而且一直都是中立,他如果支持了任意一方,可能会造成很多动荡的影响。


    泊瓷冷淡地说:“滨城,我还没有去过呢。”


    滨城是安王的封地。


    扶安俞心中泛起一丝苦涩,果然她不会轻易信任安王府。


    只是心中的情绪,扶安俞会在脸上流露出半分,他微笑问:“那么,您要来滨城吗?”


    “我准备参加剑会,之后就会返回国都。”


    听到泊瓷这样说,扶安俞有些惊讶,他轻笑了一下:“您想要的东西,还需要用参加剑会的方式获得吗?”


    泊瓷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要说,我先回去了。”


    扶安俞低头看向自己的琴盒,低声说:“我可以为您弹琴吗?”


    世人皆知,安王大世子,琴艺超然,据说他弹奏的乐曲让人思绪飘然,久久不能忘怀。


    只是,他平时只会焚香自弹,从来不允许身边有听众。


    扶安俞从泊瓷送了他古琴【绿】之后,只想为她一人抚琴。


    在国师府生活的日子之中,她也是他唯一的听众。


    那是对于扶安俞来说是无比珍贵的日子。


    泊瓷就坐在他的对面。


    她听着他的琴声,眼睛只注视着他。


    “在这里弹琴?”


    扶安俞想起来泊氏信佛,想来在寺庙,哪怕只是后院弹琴,她也极为不喜的。


    扶安俞连忙解释说:“不,我不是说在这里,只是在你回到国都前,我有机会为你抚琴吗?”


    泊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说:“你还是这么喜欢弹琴,放弃安王府的继承权,是想要去当琴师吗?”


    扶安俞笑起来:“若是国师府缺一位琴师的话,我想,我是愿意的。”


    “不缺,我没有空闲听琴。”


    泊瓷说完,看向式尘说:“回去了。”


    扶安俞眼眸暗淡下来,一语双关,她既拒绝让他进入国师府,也拒绝听他弹琴。


    不过,扶安俞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她不准备去三位王爷的领地,那么也就是她的人应该很早就渗入了王爷们的领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剑会。


    他的弟弟也是来参加剑会的,据说会有名剑问世。


    她参加剑会应该不是为了名剑,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他很清楚,除了年少时在国师府生活那段日子,现在是他为数不多地能够近距离在她身边的机会。


    他不想错过。


    扶安俞听到细微的声音,低头看到一片枫叶落在他的琴盒上。


    他轻抚着琴盒,低声说:“绿,她刚刚有看向你么?”


    ******


    泊瓷一路带着式尘离开寺庙。


    寺庙旁停靠着泊瓷的马车,只有山城一个人,弦隐又开始独自四处搜罗药草了。


    在泊瓷要登上马车的时候,式尘低声说:“小姐,我……”


    “回去说。”


    泊瓷说完就上了马车。


    式尘考虑一下,他没有跟着泊瓷一起上马车,而是坐了山城旁边的位置。


    山城没有听到泊瓷发话让式尘进马车,他才缓缓地启动马车。


    泊瓷在马车之中静静地闭着眼睛。


    大皇子和二皇女应该行动起来了。


    她必须让式尘一点点知道更多地的信息。


    按照她的安排,应文琼马上就会公布剑玄山庄被灭的消息。


    但是青州聚集了来自各地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不会无功于返,所以剑会一定是应文琼接手举办。


    剑会之后,她必须返回国都。


    皇上的耐心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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