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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四十一)


    ◎——◎


    扶安睿一夜未眠。


    他打开房门的时候, 看到许席一表情担忧地看着他。


    许席一昨天一直在扶安俞的房间门口守着。


    昨日,泊瓷在听完他家哥哥的弹奏之后就回了房间。


    泊瓷走了,扶安睿就一言不发地帮哥哥收了古琴, 然后亲自送哥哥回了房间。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所以还是忍不住问了哥哥:“为什么最开始不告诉我……她的身份。”


    扶安俞低叹:“安睿, 你心悦的人是‘白姑娘’会更让你开心吧。”


    “为什么突然不瞒着我了。”


    扶安睿问完, 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语气不确定地问:“因为突然出现的那个自称‘白芙’的女子吗?”


    “她的真名叫扶凝,是二皇女, 我怕你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不小心得罪她。”


    扶安俞眉头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他很清楚扶凝手段有多么的狠戾。


    “小世子……”


    许席一满是担忧地呼喊声让扶安睿回过了神。


    他知道昨天许席一敲过自己房间的门。


    只是那时候的他心里一些情绪让他很烦心,所以只想自己独自在房间里。


    “席一, 接下来的行程, 你对白姑娘还有她身边的下属都注意一下态度。”


    扶安睿想到许席一曾经对泊瓷的态度, 若是被追究起来,挨一顿刑罚都是轻的。


    许席一听到扶安睿这么说, 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大世子与他们汇合之后,对于泊瓷的态度实在不像是素未谋面之人。


    尤其是昨天,大世子竟然在茶会上亲自弹奏,那时候,许席一的心里就有了一番猜测。


    楼梯的方向传来声音。


    泊瓷走下阶梯, 她的身后是扶凝与扶凝的侍女们。


    扶凝正面带笑容跟泊瓷说着什么。


    泊瓷突然转头看向扶安睿。


    她戴着帷帽,隔着帷帽的白纱,他明明都看不清楚她的脸,可是仍然有一种对上视线的感觉。


    泊瓷没有停下步伐, 更没有跟扶安睿打招呼。


    如果是平时, 扶安睿可能会特别开朗地主动跑到她的身边, 能够跟她打个招呼,他就觉得开心了。


    此刻,一直到泊瓷上了马车,扶安睿依然站在了原地。


    许席一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动了动嘴角,只觉得无论说什么,话语都会变得很苍白。


    扶安睿低头说:“许席一,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


    扶凝想要跟泊瓷同乘,但是泊瓷没有同意。


    因为山城去取马车时,跟山城在一起的式尘就已经提前上马车了。


    泊瓷不允许扶凝同乘,扶凝虽然很遗憾,非常的失落,但是也不敢违背泊瓷。


    从泊瓷出现在临王府并且亲自带走她之后,扶凝就从来不会违背泊瓷的话。


    扶凝的马车也到了,驾车地是扶安俞的随行侍卫。


    看着扶凝往她的马车走之后,泊瓷才上了马车。


    弦隐关上了马车门,然后坐在了山城的身边说:“昨天你跟式尘大人,谁守的夜?”


    “式尘大人。”


    山城回答之后,马车就缓缓地向前走去。


    弦隐打了一个哈气说:“我猜也是,毕竟你今天需要驾车,他肯定会让你休息,山城,我觉得他真的挺好的。”


    山城知道弦隐指的是式尘。


    弦隐以为山城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听到山城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那人跟我们不同。”


    弦隐愣了一下。


    他笑了笑说:“我知道。”


    ******


    马车内,戴着面具的式尘背脊笔直贴着车壁,看起来仿佛一柄挂在墙壁上的剑。


    因为昨天守夜,所以式尘没有看书,而在闭目思考。


    马上就要回到青州城了,这次剑会的胜者会得到剑玄山庄准备的名剑【薄戾】。


    只要拿到剑,他要帮她辨别真假。


    “今天是走官道,很平稳,你可以睡一会。”


    听到泊瓷这样说,式尘立刻睁开眼睛说:“我不困,小姐,弦隐怕你路上无聊,准备了一些书,我可以读给小姐听。”


    泊瓷有些惊讶地看向式尘。


    式尘连忙解释说:“虽然今天路途还算平稳,但马车还是有可能会颠簸的,您就别用眼睛了。”


    她的眼睛之前还需要上药,所以式尘很担忧。


    式尘将弦隐准备的书拿了出来,小声说:“我会尽量读的顺畅一些,最好包含感情,这样才有趣。”


    泊瓷一听式尘这么说,就知道这话肯定是弦隐拿书的时候,他从弦隐那里听来的话。


    泊瓷轻笑了一下。


    看到泊瓷笑了,式尘的心口莫名有一种柔软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吃到了喜欢的糖果。


    泊瓷问:“你是在笑吗?”


    因为式尘戴着面具,所以泊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眼睛观察到他可能在笑。


    式尘总是会在与她的对视之中,败下阵来。


    他垂眸说:“嗯,因为我看到小姐的心情好了,所以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泊瓷似乎没有想到式尘会这么说。


    她若有所思地问:“我何时心情看起来不好?”


    式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他是她的奴仆。


    奴仆不会对主子的情绪说三道四。


    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式尘觉得遮遮掩掩可能会引起泊瓷的不快。


    式尘回答:“昨天,小姐听了那位大世子的弹奏之后。”


    这话说完,式尘又继续补充说:“他弹的很好听。”


    真的很好听。


    无论是琴音,还是大世子的琴技都非常出色。


    “小姐看起来不喜欢听,甚至有些厌烦。”


    那时候的式尘跟山城在不同的地方守在泊瓷的身边。


    式尘找了一个能够注视到泊瓷的地方。


    虽然泊瓷的表情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可是她偶尔会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敲着茶杯,感觉似乎没有什么耐心继续听下去。


    大世子弹奏结束,她立刻就起身离开了。


    “小姐当时的表情很平静,这都是我的感觉。”


    式尘低下头说:“是我的妄自揣测。”


    “你的观察力倒是真的好。”


    泊瓷微笑说:“也是在剑玄山庄锻炼出来的吗?”


    式尘没有想到她不止没有生气,还认可了他的话。


    “在年幼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观察。”


    式尘眨了眨眼睛说,“感觉到无趣时,我会观察树木,蚂蚁,有时候也会盯着天空,夜里也会看星星。”


    泊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式尘莫名有些紧张,只能找话题继续说:“我有一段时间发现了一颗特别亮的星星,我指给母亲看,可是她却觉得并没有那么亮,好像只有我能看到它的光辉。”


    孩子的眼睛总是能够看到特别的存在。


    泊瓷知道式尘看到地是什么星辰。


    命星。


    在当年皇上准备收养亲族之子时,泊氏的家主,也就是她的外婆说帝王星没有进入任何一个人的命格。


    从而选择可能拥有帝王星资质的孩子。


    然而,真正的帝王星早已追随着年幼的君主在移动。


    泊瓷平静地说:“你观察的很对,式尘,我很讨厌那把古琴。”


    式尘并没有注意过大世子使用的古琴。


    “那是我父亲曾经用的古琴,我母亲赠予他的,他欣喜了很久,总是分外珍惜。”


    泊瓷眉头轻皱,“他总是会弹奏,也是如同昨天那般曲调,听多了就会觉得厌烦。”


    式尘明白了。


    她不喜欢那把琴,所以大世子用那把琴弹奏的再好听,她也不喜欢。


    “剑舞起来,剑刃与风相会发出弦乐般的声音。”


    感受到泊瓷看向自己,式尘继续说:“我母亲是武家之女,总是会剑舞的方式来代替古琴,以剑为弦。”


    泊瓷问:“你也会剑舞吗?”


    一瞬间。


    式尘突然想起母亲教自己剑舞时,他到处逃窜的模样。


    那时候他觉得手里的剑就是用来打败对手的,剑舞简直就是花俏又无用。


    “母亲教过,但是我没有学……”


    泊瓷忍不住笑起来,她突然想起那把剑——【薄戾】。


    据说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剑,剑鸣如同悠长的弦音。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那把剑。


    只是随口编出来的借口,不过是用来敷衍式尘的。


    “若是小姐想看,我大概还记得母亲教的剑舞。”


    泊瓷看不到他的脸庞,但是看到他泛红的耳根,大约也能想象他的脸庞此刻应该是什么模样。


    泊瓷说:“我会期待的。”


    式尘垂眸,背脊贴着车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同车轮般难以停歇。


    他当然想要在小姐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但……假如他失败了,也希望笨拙的样子能博她一笑。


    ******


    温公公进入内阁的时候,皇上正在看奏折。


    这两天皇上的状态好上不少。


    “皇上,国师那边来信了。”


    温公公紧握信函,快步走到皇上的身边:“我听下面的人汇报说,皇女已经在国师身边了,皇子也即将跟国师汇合。”


    皇帝没有接过信函,而是指了一下桌面,意示温公公先放下。


    “皇上……”


    温公公显然在担心国师身边那位真正的皇子。


    “别担心,泊瓷在这个时候愿意将他放出来,证明他才是下一任的继任者。”


    皇帝的面容上虽然透着病态,眼眸却如同淬火般充满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泊氏用命运掌权,同时也无法违抗命运。”


    “皇上,奴是担心国师一向擅长操控人心。”


    温公公语气迟疑地说:“怕小主子回到皇上的身边,也被拔了獠牙。”


    皇上笑了笑说:“哪怕通晓天意也不过是臣子,天意不会告诉她,人心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


    獠牙被拔掉没有关系。


    只要握在手里,依然能够捅入心脏。


    他知道养子们离开了国都,特意为他们指明了如何去她的身边。


    扶若与扶凝已经知道皇位的重要性了。


    曾经的棋子成为阻碍。


    泊瓷是否会除掉这些棋子。


    ……若是如此,她便没有备用棋子了。


    “温公公,国师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温公公沉思了一下:“好像是这个年纪。”


    皇帝眉眼温和地笑起来:“还是一个孩子呢,可别活不过我这个老头子。”


    温公公身为太监总管,这些年一直都侍奉在侧,立刻就理解了皇帝言下之意。


    他笑盈盈地应声:“皇上仁心,还挂心着国师的身体。”


    “若是能平安回来……”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得准备一场家宴才行。”


    温公公连忙应和说:“那可是极好的,奴现在就开始准备着。”


    皇帝打开信函说:“先看看国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42  ? (四十二)


    ◎——◎


    马车进入了青州城之后, 式尘就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街上的人很明显少了起来,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之前有夜市, 现在街道却空无一人。


    马车停下之后, 他伸手去扶泊瓷, 泊瓷按住他的肩膀说:“留下, 跟山城一起行动。”


    泊瓷这一次没有让式尘与她一起下车。


    马车门被打开, 泊瓷走下马车。


    客栈门口站着一位男子。


    悬挂在高处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落在他清俊的容颜上, 投射出一片阴影,而被光照亮的皮肤仿佛落着夕光的雪。


    “好久不见。”


    他弯起眼睛,看起来比烛光还柔和,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以直接办入住。”


    因为剑玄山庄被灭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有不少武林中人觉得危险,所以离开了青州城。


    曲琼门虽然接管这次剑会, 可剑玄山庄为何被灭,何人所为都没有头绪。


    本应该是剑玄山庄所主持的剑会,虽然主持人换成应文琼,可难免还是会有些小门派担忧会被卷入自己察觉不到的纷争中。


    剑玄山庄在武林中已经算是颇有地位了。


    可是消无声息被灭门,所以出现了各种传言。


    剑会如今能够举办, 是因为名剑【薄戾】被扶安睿的下属送去给应文琼了,而剑玄山庄内部已经空无一人了。


    无论是剑奴还是剑主都已经失去踪迹了。


    这就有了一个传言,这次的剑主真的很强,毕竟之前认识剑玄山庄庄主的人就听他说过, 这次的剑主是无人能敌的。


    所以有不少人认为, 剑玄山庄是被剑主灭掉了。


    毕竟剑玄山庄培养剑主的方式是非常恶劣的。


    原本剑玄山庄主持的剑会, 是允许各大门派的人来挑战剑主。


    如果剑主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就会跟名剑一样,成为剑玄山庄买卖的‘货物’。


    原本应文琼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包括剑主,名剑,以及伪装成剑玄山庄出面的人。


    因为扶安睿查到剑玄山庄被灭,所以只能把剑玄山庄的情况提前公布了出去。


    这样除了那把名剑,应文琼就不能让那些原本冒充剑玄山庄的人露面了。


    剑会就改成了比武夺剑。


    最终胜者的奖励就是剑玄山庄的遗作名剑之一的【薄戾】。


    在剑玄山庄被灭之际,他们打造的名剑,反而变得更加名贵而稀有了。


    正因为如此,还是有不少武林中人留下来,想要在剑会中夺魁,得到这把名剑。


    其中还有不少人猜测,曲琼门可能是灭了剑玄山庄的幕后黑手。


    不过,这事要是曲琼门做的,必然也有一定的折损,也不会悄无声息。


    总之,因为各种猜测,所以很多人离开了青州城,百姓们也担心被卷入纷争,天色一暗都会回家。


    扶若包下了泊瓷上次住的酒楼,等待着泊瓷一行人的到来。


    他不担心泊瓷会选择其他的地方。


    毕竟她的身边有扶凝还有扶安俞。


    两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让泊瓷住宿在环境不好的地方。


    如此,扶若知道自己在酒楼必然能等到泊瓷的马车。


    泊瓷神色冷淡地看着扶若。


    扶若上前一步,还来不及靠近泊瓷,扶凝已经下车步伐匆匆地就来到了泊瓷面前。


    “谁能有我家哥哥细心,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跟姐姐会面。”


    扶凝噙着笑容说:“哥哥都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莫不是有千里眼。”


    扶安俞刚刚坐到轮椅上,就听到扶凝的话。


    他心想,这千里眼肯定是没有的,不过眼线肯定是有的。


    扶凝这就是暗示泊瓷身边有扶若的眼线。


    泊瓷最讨厌地就是在她身边搞小动作的人。


    在泊瓷身边的人都是经过泊氏精挑细选的,哪怕是皇帝的眼线也放不到泊瓷的身边,只能放到泊氏的内部打听消息。


    扶若自然也明白扶凝的言下之意。


    扶若看着扶凝低叹:“我要是真的有千里眼,那也是为了你,你总四处乱走,我怕你迷路。”


    扶若先是将缘由又引到了扶凝身上,然后继续说:“妹妹的眼睛才是长到你的姐姐身上,她到哪里,你都能发现。”


    泊瓷懒得在这里听扶若和扶凝的唇枪舌剑。


    两个人平时在皇宫里也是这样,当着别人的面,总是一副兄妹关系友善,实际上开口就是互相暗讽。


    看到泊瓷进去了,弦隐连忙对扶若行了一个礼,然后紧跟其后。


    扶凝也连忙想要跟上,将自己的房间安排在泊瓷的旁边。


    “妹妹,不用着急,我给你的房间安排好了。”


    听到扶若的话,扶凝的步伐一顿。


    “我们都带着下属,所以一人住一层。”


    扶若看向扶安俞说:“你腿脚不便,住一楼,我住二楼,扶凝住三楼。”


    扶若看向泊瓷的方向,听到店主语气恭敬地说:“姑娘请上四楼。”


    扶凝打量了一下扶若,她以为扶若会将自己安排在三层,她轻轻挑眉说:“这样安排挺好的,谁也别去打扰她。”


    扶安睿站在哥哥身后,他的哥哥从一开始就对这位黑衣男子的态度很客气。


    刚刚身为二皇女的扶凝又叫他哥哥,扶安睿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在二皇女来找国师之后,大皇子也出现了。


    扶安睿虽然一直对皇族的事情什么兴趣。


    但是也知道国师即将选择出下一任帝位的继承人。


    他垂下眼眸,挡住眼中的担忧。


    “安睿,这位是你的堂哥,在外称呼堂哥就行。”


    扶若看向扶安睿,微笑说:“我平时很少离开国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安睿。”


    扶安睿动了动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堂哥。”


    看到扶安睿的反应,扶若知道自己出现的这么突然,这位堂弟还需要一些时间反应。


    “你们一路奔波到现在,快点回房间休息。”


    扶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扶安俞的肩膀。


    “剩下的都交给我安排。”


    扶安俞笑了笑,点头说:“辛苦您了。”


    “俞哥,我们难得能够这样相见,你怎么还对我用敬称。”


    扶若微笑说:“我们现在是兄弟吧。”


    “我们一直都是兄弟。”


    扶安俞说,“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我叫习惯了总是很难改。”


    扶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本来就是客套话。


    “好好休息,俞哥。”


    扶若说完就转身走向了楼梯。


    看到扶若走了,一直在远处的许席一才走过来,将手里客房钥匙递给扶安睿说:“小世子,这是您与大世子房间的钥匙。”


    扶安睿接过钥匙,低声对许席一说:“这几天你都守在哥哥的身边。”


    许席一应声,伸手想要去推扶安俞的轮椅。


    扶安睿抬手阻拦了一下,开口说:“我送哥哥回房,你去安排一下轮值守门的护卫。”


    “是。”


    听到许席一的回答之后,扶安睿推着扶安俞回到了房间。


    一进入房间,扶安睿就将哥哥推到了茶桌旁边,然后开始对房间四处检查。


    “他不会在房间做任何手脚,也不会让人监听这里。”


    扶安俞语气温和地对弟弟说:“你不用紧张。”


    如果住在这里只有扶若与他们两兄弟的话,确实要注意一些。


    如今泊瓷与扶凝也住在这里,就形成了互相制衡,谁也不会派人轻举妄动。


    扶安俞想,这些人里面,他带的人手应该是最少的。


    “哥,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有点危险。”


    扶安睿虽然知道没有人监听,但还是忍不住蹲下凑近扶安俞,压低声音说:“皇子与皇女肯定都是为她来了。”


    扶安俞看着弟弟紧张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


    谁不是为了她来的。


    如果没有察觉到她与弟弟同行,他就直接回安王府了。


    “他们会不会是为了……”


    扶安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扶安俞抬手敲了一下扶安睿的额头:“别胡思乱想。”


    扶安睿无法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从知道泊瓷真实身份那一刻,他的思绪就在飞来飞去。


    如今看到皇子与皇女都来到她的身边,他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惊胆颤。


    在这之前,他觉得这种皇权之争距离他非常的遥远。


    在哥哥出发前,扶安睿在家里还吵闹着不让他去国都,希望哥哥能够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我知道她的身份让你很惊讶,参加完剑会,你就回安王府。”


    扶安俞伸出手,想要摸弟弟的头,但是被扶安睿避开了。


    扶安睿抿唇说:“哥,我不是小孩子,而且你不回去吗?”


    扶安俞沉默了。


    扶安睿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他知道哥哥想要跟国师回国都。


    ……他也想在她的身边。


    门口响起敲门声,许席一的声音传来:“大世子,您的琴被送来了。”


    扶安俞刚刚下马车着急,就没有拿着琴,将琴放在马车里了。


    扶安俞特意嘱咐了下属,让他停好马车之后,立刻将琴送过来。


    扶安睿走过去接过琴盒,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意识到自己正拿着哥哥宝贵的琴。


    住在这个客栈的人,身份都贵不可言。


    可最尊贵无疑地是扶安睿曾经认为身份平凡的姑娘。


    这里谁是距离她最遥远的人。


    扶安睿很清楚,是他自己。


    他当下做了一个决定。


    扶安睿转身将琴盒交给了哥哥。


    扶安俞隐约察觉到弟弟的神色有些凝重。


    “安睿?”


    “哥,我要去见她。”


    “什么?”


    扶安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弟弟说的是谁。


    “已经夜深了,而且你……”


    扶安睿没听哥哥把话说完,直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他听见哥哥的呼喊声,直接顺手关上了窗户。


    他站在漆黑一片的后院之中,仰头看向四楼。


    四楼有两个房间是亮的。


    扶安睿分析应该是泊瓷与弦隐的房间。


    他在地上找了一个石子,刚刚准备扔向其中一个窗户。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是戴着面具的式尘。


    “小世子准备做什么?”


    式尘语气很冷淡,“会惊扰到小姐休息。”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她身边的另一个护卫。”


    扶安睿露出满足的笑容,丢掉了手里的石子。


    “式尘公子,请带我去见她。”


    式尘有些惊讶,他刚刚想要拒绝,扶安睿靠近他说:“你是她的随从吧,替我告诉她,国师大人,安王小世子扶安睿求见。”


    扶安睿弯起眼眸说:“她在的地方太高了,我上不去。”


    他最初的目的很单纯,只是参加剑会拿到名剑。


    ……他接下来该怎么对待心中的这份感情,需要见她一面再决定。


    43  ? (四十三)


    ◎——◎


    式尘转头看向在桌案前的泊瓷说:“小姐, 小世子说想要见你一面。”


    泊瓷微微侧头,冷淡地说:“可以,让他过来吧。”


    式尘转头对楼下的扶安睿说了一句:“上来吧。”


    扶安睿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式尘的身影消失了, 想必是又隐藏到暗处了。


    他可以绕回客栈的前门, 但是刚刚店家已经关门了。


    扶安睿看了一眼泊瓷房间打开的窗户。


    他直接通过墙壁攀爬了上去。


    他的手抓住泊瓷房间的窗沿进入了她的房间。


    “咳咳……”


    听到了泊瓷的咳嗽声, 扶安睿的心脏瞬间就提了起来。


    扶安睿只敢站在窗口, 也不敢继续往房间里走,担忧地问:“姑娘, 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泊瓷用白绢手帕轻轻掩唇,低声说:“无碍,小世子夜里求见有什么事?”


    她冷淡的嗓音跟夜风糅杂在一起, 甚至比夜风还冷上几分。


    扶安睿心中涌上一丝委屈,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觉得如此委屈。


    对方可是国师大人, 同意面见他,他此刻应该跪下感谢才对。


    扶安睿的膝盖刚刚弯曲, 听见泊瓷说:“不必跪了。”


    扶安睿愣了一下。


    坐在桌案前的泊瓷,侧头看向窗边的扶安睿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让我行礼么。”


    幸好啊。


    扶安睿此刻的大脑中满是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摆架子,如果她真的给他行礼了, 简直会成为人生中的阴影。


    他有许多的问题,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喜欢白姑娘。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对白姑娘不算了解。


    可是,他觉得既然已经相遇了, 就是缘分已经做出了指引。


    他接下来只要拿出行动与心意让白姑娘知道自己的感情。


    可是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他喜欢的白姑娘了。


    虽然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她。


    “如果我哥不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扶安睿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一丝哽咽。


    他连忙捂了一下嘴。


    可眼泪却涌出了眼眶。


    “啊……”


    扶安睿用手臂挡住脸, 他在哭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半夜鼓起勇气求见喜欢的女子,结果站在人家的窗边掉眼泪。


    好逊。


    好丢人。


    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扶安睿的大脑。


    尤其是他知道式尘与那个叫山城的侍卫也在附近。


    他转身想要跳窗逃跑。


    他的手刚刚抓住阳台,就听见泊瓷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扶安睿身子一顿,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已经踩上阳台的脚。


    她这不是在吓唬他。


    现在扶若与扶凝都来到了她的身边,扶安睿想要单独找她说话,真的很困难。


    等她回到国都,他就需要向国师府投拜帖。


    这个拜帖都不一定能到她的手里。


    扶安睿哽咽着问:“你是不是都没有准备告诉我,你是当今的国师。”


    泊瓷反问:“这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


    “因为你是我哥哥一直爱慕的人……而且,你还是射伤了我哥哥的人。”


    扶安睿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滑稽,可是他又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在决定来见她之前,他反复的纠结,胆怯,迷茫,那些无法表达的情绪,此刻都变成了每一滴眼泪。


    泊国师。


    哥哥的心上人,哪怕她将哥哥变成了残疾人,哥哥都毫无怨言,依然不断地去国都求见。


    他最讨厌泊国师了。


    讨厌到甚至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也对她没有兴趣。


    “你怎么能是国师呢?”


    扶安睿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说:“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泊国师了。”


    泊瓷平静地说:“你求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泊瓷从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有人敬畏她。


    自然就会有人对她的存在不屑。


    扶安睿使劲摇头说:“不,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通过询问任何人,他希望她能够告诉他。


    扶安睿鼻子哭得发红,双眼也红彤彤的,充满殷切地看着她,还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有点像讨粮食的小狗。


    “知道我的名字做什么,想要去诅咒我……”


    泊瓷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藏在屏风后面的式尘立刻走出来给泊瓷倒了一杯水。


    扶安睿瞪大眼睛,他想到了房间内有人,可没有想到在那么近的地方。


    式尘将气息掩藏的太好了。


    式尘低声说:“小姐,弦隐留下了一些药丸,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在他药熬好之前,先吃点药丸。”


    泊瓷微微抬手,意示式尘自己没有事。


    她喝了一口温水,然后看向扶安睿说:“泊瓷,我的名字。”


    扶安睿微微低头,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名字。


    哥哥的房间内有很多名贵的瓷器。


    他说:‘瓷’非常的美丽又易碎。


    对于哥哥来说,美丽又易碎地应该是她。


    他听到她亲口说出了真正的名字,可是,他一生都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


    国师大人的身体不好,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曾经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她明明伤害了哥哥却不用受到任何处罚。


    此刻,她的咳嗽仿佛刀子一般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一刀又一刀。


    一次又一次。


    虽然刀子拔出去了,可是疼痛却没有消失。


    这已经不是他厌恶的人了。


    是他喜欢的人,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扶安睿低声问:“国师大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泊瓷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你觉得我是有目的在接近你?”


    扶安睿摇头说:“我知道是偶然,毕竟追查恶贼也是我的一时兴起。”


    如果不是为了雾善堂,他也不会来到这个酒楼。


    他与恶贼团伙发生冲突的时候,泊瓷一行人才刚刚到酒楼准备入住。


    “能够这样遇见也算是命运的一部分吧。”


    扶安睿目光深邃地看向泊瓷:“对了,国师大人就是能够看到命运的人,那么,这次相遇是否代表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命运之中与她有着怎么样的联系。


    如果只是这样短暂的相遇,然后离别。


    他想要做一些能够让她记住的事。


    只有他能做的事。


    不是他的哥哥,也不是围绕在她的身边那些皇族,而是他——扶安睿能够为国师大人做些什么。


    “我想一定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所以遇见我之后,你才愿意与我同行。”


    泊瓷用白绢手帕掩唇,轻笑了一下。


    听到泊瓷的笑声,扶安睿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


    泊瓷说:“我会考虑一下的,小世子。”


    “那么我就不打扰您了。”


    扶安睿最终还是单膝跪地,行礼说:“请国师大人……保重身体。”


    扶安睿转身刚刚准备跳窗户,听到泊瓷说:“别跳了,走门吧,都知道你来见我了。”


    扶安睿动作一顿,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式尘已经走过去为他打开了房间的门。


    扶安睿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向门口,出门前对式尘说了一句:“谢谢啊,式尘兄。”


    式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关上了门。


    扶安睿往楼梯口,感觉温热的眼泪又一次涌上了眼眶。


    上次在这间酒楼,她还不是遥不可及的国师大人,而是让他心动的白姑娘。


    每一个层的楼梯口都有护卫在守着。


    扶安睿也不看那些对自己行礼的护卫,低头一口气冲到一楼。


    因为扶若包下了酒楼,所以这里只有他们这些人住。


    所有人都在房间的时候,酒楼的大厅就空空的。


    不过此刻有一个人在大厅之中。


    扶安俞坐在轮椅上正有些无奈又怜惜地看着自家弟弟。


    “哥……”


    扶安睿憋着眼泪,声音发哑地叫了一声他,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当走出泊瓷房间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覆盖上了扶安睿所有的情绪。


    那一刻,他知道了,哥哥隐瞒他,并不是为了看到不知情的他出丑,而是为了让他的美梦能够更久一点。


    在美梦之中,他能充满期待与希望,喜欢着一位叫白姑娘的武林女子。


    那时候,他能够与白姑娘同行,每天说几句话,共同讨论一件事,他都觉得仿佛坠入蜜罐一样。


    这份心动是如此甘甜而幸福。


    此刻他必须要面对真相。


    他当然可以继续喜欢她。


    也只是这样而已。


    “你不需要对我道歉,安睿。”


    扶安俞的手抓着轮椅,最终也没有靠近弟弟。


    他低声说:“不过是我的傲慢而已。”


    傲慢觉得自己距离她更近,所以希望弟弟能够在他看到虚影之中,多欣喜一些日子。


    “哥,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她,但是见到她之后,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情。”


    扶安俞察觉到弟弟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腿。


    他立刻明白弟弟想要问什么,为什么当年泊瓷要射伤他的腿。


    扶安俞露出微笑说:“我说过的,她是为我考虑,只是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扶安睿对于哥哥受伤这件事特别的介意。


    他觉得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哥哥受到的伤害,甚至因此残疾都是不可逆的伤痕。


    “哥,等剑会结束,我以后应该见不到她了吧。”


    扶安俞低叹:“这样的相处应该是很难。”


    不然扶若与扶凝也不会想尽办法离开国都来到她的身边。


    在国都,只有她去皇宫时,身为皇子与皇女的两个人才能够见到她。


    可皇宫中有太多的眼线,他们谁也不敢表现出太过于亲近国师。


    拜访国师府也需要深思熟虑。


    扶安睿忍不住看了泊瓷房间的方向。


    真遥远啊。


    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靠近。


    扶安睿心中暗暗叹气,抓了抓头发,他知道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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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份心意跟哥哥数年如一日的感情相比有些浅薄又可笑。


    他刚刚站在她的面前都不敢说出口。


    可是……他还是会在分别前,找机会说出来。


    44  ? (四十四)


    ◎——◎


    弦隐注意到扶安俞与扶安睿离开了大厅,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熬好药之后,他从厨房走到大厅入口,就听到大厅里面有交谈声。


    扶安睿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扶安俞似乎在安慰他。


    他不敢靠近细听, 如果被察觉的话, 他就需要去打招呼。


    反正汤药还是滚烫的, 需要降温才能让主子喝, 所以弦隐就等了一会。


    大厅安静下来之后,弦隐端着汤药上了四楼。


    他刚刚走到泊瓷房间的门口, 房门就打开了。


    式尘听到了弦隐的脚步声。


    “主子,喝药了。”


    弦隐将放着药碗的托盘摆在泊瓷的面前。


    泊瓷淡淡应声,虽然已经习惯喝药了, 但是闻到药物的苦味, 她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弦隐语气试探地问:“主子, 我们大约什么时候回国都啊?”


    “暂时还没有决定,我会提前告诉你。”


    泊瓷看向弦隐说:“你可以提前回去。”


    弦隐立刻摇了摇头。


    心里哀嚎着, 他自己回去有什么意义啊。


    他跟着泊瓷出门,没有想到会这么多天,所以并没有带那么多的药草。


    泊瓷平时里用的药物,不止是昂贵,也非常稀少。


    虽然在国师府的药房里很充足, 但是出门之后,普通的药房里根本就不会卖太昂贵的药物。


    他虽然一直在出门找草药,但是有用的草药很少,他有些担心泊瓷的身体。


    最近她的脉象有点虚弱。


    可是他现在没有可以对症的草药。


    “我先回去了, 等明天再去各药房转一转。”


    弦隐努力地弯起唇角,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


    在泊瓷喝完药之后, 他拿着托盘和药碗离开了。


    式尘看了一眼弦隐,也注意到弦隐的笑容有点牵强。


    他的目光追着弦隐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来到泊瓷身边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弦隐如此忧虑的表情。


    难道是泊瓷最近的身体情况不好吗?


    式尘觉得心脏有种被提起来的感觉,仿佛被放在一根细细的线上。


    “他应该是手里的药物不足了。”


    泊瓷似乎察觉到式尘的忧虑。


    “在国师府的时候,弦隐在预估的日子里没有拿到想要的药材,就会露出那副表情。”


    式尘微怔。


    这不是很严重的情况么,毕竟泊瓷需要喝要来调养身体。


    泊瓷吐掉簌口水,擦拭了一下唇边之后,将手帕一同丢弃。


    式尘端着甜糕走到泊瓷的身边,这糕点是用来冲散泊瓷口腔中药物残留的苦味的。


    他低声说:“难怪弦隐会询问回国都的日子,等拿到名剑之后,小姐,就能立刻返回国都了吧。”


    “去禹城,之前不说过要去祭拜你的母亲。”


    式尘当然记得,只是毕竟泊瓷如此身份,若是忘记这件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现在情况有变,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最好尽快回国都。


    “小姐,还是你的身体更重要。”


    式尘沉声说:“我很感激小姐能够如此为我考虑,可是,我想我的母亲也会希望小姐能够优先考虑自己的身体。”


    泊瓷看向式尘,他不知道回到国都意味着什么。


    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迟些日子喝药,而这可能大局稳定之前,他唯一去见母亲的机会。


    “我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说人死如灯灭,所以我不必每年都去祭拜她。”


    式尘目光泛着柔和的氤氲,“生者能够好好生活珍惜每一天才更加重要。”


    泊瓷将咬了一口的甜糕放下说:“我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我家有祭祖的规矩,所以我每年还是会祭拜他。”


    式尘心间泛起一层涟漪。


    他抬头,看到她露出了微笑说:“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证明祭拜是一件挺重要的事吧。”


    式尘动了动唇,低声说:“我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些什么。”


    泊瓷轻笑说:“那就听一听,我会和她说什么。”


    式尘觉得热气涌上了心间,逐渐地蔓延而上。


    他知道泊瓷没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这种情况,难免他会控制不住想……


    他已经决定余生都追随在她的身边。


    她愿意去见他的母亲,就像是愿意承诺会对他负责一样。


    泊瓷察觉到他耳根红了,有些惊讶于他竟然如此开心,想来是真的想母亲了。


    “小姐,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泊瓷微微颔首:“嗯,今天山城守夜,你回房间休息吧。”


    四楼是泊瓷在住,空房间她可以随意安排身边的下属,她左右的房间是式尘和弦隐。


    山城的房间在式尘的旁边,其他的房间都是山城安排轮值的护卫休息时去住。


    式尘离开之后,泊瓷想起刚刚来见她的扶安睿。


    他红着眼眶,一脸信任她的表情说,能够相遇是偶然,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世间确实存在如同命运般的偶然。


    可是,这种事在泊瓷的生命中是不存在的。


    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她安排扶安睿得到了恶贼团伙的消息,也知道那个恶贼跟雾善堂有关系。


    扶安睿从小习武,练习马术,梦想是去边疆成为一名将领。


    安王府所在的滨州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扶安睿身为小世子却特别喜欢在街道上巡逻,替百姓伸张正义,在百姓的心中,他比扶安俞更受到喜爱。


    若不是要继承安王府,想来扶安睿很早就报名去从军了。


    边疆的将领很多都是安王的旧部,如果扶安睿要是去了肯定会得到照顾。


    只是继承了王府,扶安睿注定要远离军权才能平安。


    如此拥有正义感的人,听到关于恶贼的事肯定会行动。


    接下来只要根据情况,跟随扶安睿一起行动就好了。


    扶安睿差不多可以作为‘棋’使用了。


    相比他的哥哥,他的可控性更高。


    泊瓷拿出备用的手帕轻轻捂住嘴,想要掩盖住咳嗽声。


    扶若与扶凝会来见她,估计是想要试探她会选择谁成为帝王。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泊氏给皇帝选择的养子与养女,是用来操控皇权的‘棋’。


    然而想要保证皇权与泊氏的荣耀同在,只有真正的九五之尊才能坐在龙椅。


    只有式尘。


    从出生起就有无暇的星辰落入了他的命格。


    泊氏最强的‘棋’,也是最危险的‘棋’。


    皇上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思虑怎么让儿子脱离泊氏的掌控。


    她身为臣子,真的是很担心皇帝的身体。


    ******


    “怎么样,小绿,你觉得姐姐会穿这件衣服吗?”


    看着扶凝充满期待的笑容,侍女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比划着手语说:【我觉得国师大人会喜欢的。】


    “姐妹之间据说会穿一样的衣服四处游玩。”


    扶凝看着放在床上一模一样的长裙,心中涌起一丝惆怅。


    长期侍奉在侧的侍女看出来扶凝的心事。


    侍女倒了一杯茶递给扶凝。


    扶凝接过茶,看到侍女比划着说:【殿下不要担心,您对于国师大人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扶凝摩挲着茶杯问:“你是这么认为的?”


    侍女露出笑容:【若不是在乎您,我们也不会被派遣到您的身边。】


    【我们都是作为死士被培养的,能够这样侍奉您,都是国师大人的仁慈。】


    扶凝的目光柔和下来,她刚刚进宫的时候,她身边的仆人都在背后议论她的出身。


    她那时候刚刚进宫,知道这些议论也无法做什么。


    泊瓷带着了数位身怀武艺的侍女,她们有的不能言语,有的听不到声音。


    “这样你的身边就安静了。”


    泊瓷对扶凝说:“你的身边不需要太多嘈杂的声音,只要有忠于你的仆人就行。”


    聋哑的侍女们如今已然成为了扶凝身边最器重的下属。


    后来扶凝才知道,因为这些聋哑侍女,所以有传言泊瓷手段狠辣,说这些侍女都是国师毒哑的。


    可是,这些女子本是聋哑人,是暗卫营培养出来随时抛弃的存在。


    当扶凝有能力时,这些谣言已经无处可查了。


    泊瓷的心狠手辣已经人尽皆知。


    “她很仁慈,不只是我的恩人,也是你们的。”


    听到扶凝这样说,侍女露出笑容,比着手语说:【殿下说得对,难得能够跟国师大人如此亲近,您别担心,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破坏的。】


    扶凝弯起唇角,轻轻抚着自己准备的长裙。


    她应该比扶若更适合登上皇位。


    等她把该杀的人都杀了,她就什么都听姐姐的。


    她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们是姐妹。


    她可以成为姐姐架空皇权的傀儡。


    扶凝想到了什么,她这次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比划手语说:【让橙她们好好侦察周围的情况,看有没有机会杀掉扶若。】


    橙是平时与绿一起侍奉在扶凝身边聋人的侍女,在暗处行动。


    侍女回应:【明白,我会让橙随时汇报情况。】


    ******


    扶若在漆黑的房间内盯着天花板。


    她的房间就在上方。


    这是他离开了国师府,进入皇宫之后,终于又一次有了可以跟她并肩而行的机会。


    她在这个时候离开国都,是否已经决定舍弃他这个难控的‘棋’。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他与父母去国都,正巧是泊氏家主祈福的日子。


    父母带他下了马车,在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人群的前端。


    那一天外面在下雪,很寒冷,他原本不想下马车。


    可父母说,他们很少能来国都,能够碰到泊氏祈福是幸事。


    父母一定要让他沾一沾着福气。


    他站在父母中间,看到走向马车的泊氏少主。


    那时候的泊瓷身为少主还不用掩面,她下了马车,他远远望着她。


    只觉得飞雪瞬间淹没了一切。


    周围的一切都是苍白的。


    唯有她的黑发与浅红的唇成为最鲜艳的色彩。


    她看起来就如同神女一般。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心脏却躁动的更加厉害。


    她是否会后悔,当年还不如让扶安俞成为大皇子。


    她后悔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一定会非常的美丽。


    45  ? (四十五)


    ◎——◎


    天还没有亮, 弦隐就睁开了眼睛。


    他摆弄着自己的药箱,反复的清点着里面的东西。


    一直到天际隐隐被晨光照亮。


    他听到街道上传来了声音,有商贩出摊了。


    弦隐觉得自己在这里翻来覆去看医药箱也没有什么用, 不如出去看一看早市。


    他洗漱了一番, 然后换好了衣服, 打开房间的门就看到有一个人跟他一同走出了房间。


    弦隐的视线落在式尘戴着面具的脸上, 他立刻对式尘点头问候, 但没有开口说话,怕打扰到正在休息的泊瓷。


    式尘转身关上门, 跟在弦隐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一直走到了大门口,弦隐终于忍不住转身看向式尘说:“式尘大人也要出门吗?”


    式尘迟疑了一下, 点头说:“算是。”


    弦隐无奈挠了挠头, 继续往街道里走。


    式尘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两个人走过了一段路, 弦隐在一个烧饼摊前,买了烧饼和杂粮粥, 然后对式尘招了招手说:“式尘大人,我们先吃个早饭吧。”


    式尘走到弦隐对面坐下说:“好,我有钱。”


    弦隐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说:“不用你付钱,我请你吃。”


    一旦回到国都, 弦隐知道眼前的男人身份就完全不同了。


    他不用考虑自己有没有钱,只要他想要的都能够得到。


    摊主送来烧饼跟粥,并且语气热情地说:“两位客官,粥不够可以随时添。”


    “好, 谢谢老板。”


    弦隐笑眯眯地道谢, 注意到摊主的视线在式尘的脸上。


    毕竟戴着面具, 难免会引人注目。


    但是因为最近有很多武林中人在这边,所以摊主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戴着面具的人。


    摊主看了两眼式尘就离开了。


    “戴着面具不方便吃饭吧。”


    弦隐话音刚落,就看到式尘摇了摇头,他一手用筷子夹起烧饼,另一只手掀动了一下面具,一口咬在烧饼上。


    式尘的动作非常的熟练,行云如流水,反正没有让面具离开自己的脸。


    弦隐笑了笑,想来式尘在戴上面具之后,应该是一直如此用餐。


    弦隐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杂粮粥,漫不经心地问:“式尘大人,你不用跟山城轮流在主子身边吗?”


    “暂时不用,她让我自由的行动。”


    式尘回答:“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今天好像可以报名剑会。”


    弦隐咬着烧饼,笑着说:“我们可以在附近逛一逛,然后去找应门主报名剑会。”


    式尘点头说:“好,她的药还可以坚持几天?”


    弦隐咽下口中的烧饼,意识到式尘也是担心泊瓷的身体,昨天他表现的太急躁了。


    “啊,情况并没有那么紧急,只是……”


    弦隐的手指轻轻敲着木碗,语气随意地说:“我想主子喝下去的每一碗药都是对她身体最有效果的,所以手里少了一些药材之后,我就会有点心急。”


    式尘理解地说:“我明白,她的身体很重要。”


    弦隐弯了一下唇角,目光深邃地说:“她的身体情况并没有那么差,但也没有特别好,我跟在她身边之后,她身体的情况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弦隐会忍不住期待,她的身体越来越好,看起来就会长命百岁。


    “我昨天不是在催促主子回去,我家主子,看起来很温柔,但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想法。”


    弦隐眼瞳之中透着一丝柔软,还有显而易见的崇拜与骄傲。


    “她是一位天生的上位者,她所选择的,就是我身为追随者应该走的路。”


    这条路是对是错,是生是死,他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察觉到式尘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弦隐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嗽了一下:“哈哈,怎么说呢,每次我的主子身体有一点问题就会这样急躁,师傅总会训斥我这种急切的性格,让我稳重一些……”


    弦隐弯起眼眸,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说:“但主子从来都没有因为我这种不稳重的性格而说过我。”


    式尘的眼神明显柔和下来:“嗯,她很好。”


    “是吧,真的特别好,是最好的主子了。”


    弦隐咬着烧饼,笑眯眯地说:“所以我每次跟着主子去寺庙的时候,都会恳求佛祖保佑我的主子长命百岁。”


    式尘怔住,一瞬间他觉得弦隐的眼泪似乎要落下来了。


    弦隐端起木碗将粥都喝完,他看向式尘的碗说:“我吃饱了,式尘大人,你吃饱了么?”


    “吃饱了。”


    “好,我们附近转一转,今天下午剑会就开始了,你要去参加吧。”


    弦隐已经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刚刚眼中泛泪的样子,如同式尘的错觉一般。


    “嗯,下午只要报了名,报名之后就等着分配对手,明天才会正式开始。”


    式尘再一次跟在弦隐身后,两个人在街上继续前行。


    晨光已经照亮了整个街道。


    式尘看到弦隐在一个糖果摊停下来。


    “啊,式尘大人,你看这个糖果是小鸟形状的。”


    弦隐笑着说:“给主子买回去,她一定会很高兴,她很喜欢这些东西。”


    一旦回到国都,能够送到泊瓷身边的东西,都是经过层层筛查的。


    “那就买一些回去吧,她很喜欢新奇的东西。”


    式尘突然想到了什么,环视周围说:“你给她准备的书,她也看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准备新的。”


    “诶,主子看了吗?”


    弦隐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我给她念的。”


    式尘低声说:“我尽量让她的眼睛休息。”


    “幸好,你能陪在主子身边。”


    弦隐语气雀跃地说:“我跟山城都没有资格跟主子同乘,我每次都很担心她会无趣。”


    式尘怔了一下,弦隐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去书阁,回来再买糖果,我知道附近……”


    弦隐的声音顿住了,式尘注意到他在盯着某个地方。


    式尘顺着弦隐的视线望去,街角有着一个白发老汉,他铺着破旧的麻布,上面摆着各种草药。


    式尘刚刚想要询问,弦隐已经走向白发老汉。


    “老爷爷,你这些都是药材啊。”


    白发老汉抬头看了弦隐一眼,声音沙哑地说:“都是我自己采的,一些常用的药草比药房便宜。”


    弦隐蹲下,拿起其中一株药草。


    “老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药草吗?”


    式尘垂眸看向弦隐手里拿的药草,外形跟杂草差不多,但叶子是清透的碧绿色。


    白发老汉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经草吧,就是驱寒用的。”


    弦隐注视着他每一个表情,微笑说:“经草可没有这种颜色啊,老爷爷。”


    白发老汉皱眉看向弦隐说:“现在已经入秋了,药草变色不是很正常吗?”


    “你准备卖多少钱?”


    听到弦隐这样问,白发老汉没有立刻回答,他打量着弦隐。


    弦隐看起来就是家世极好的公子哥,白发老汉夺过弦隐手里的药草说:“一两银子。”


    式尘眉头微皱,显然这个白发老汉是看人定价,想要狠狠讹上弦隐一笔钱。


    弦隐神色平静地拿出一锭银子说:“给你一锭银子,你告诉我,这个药草你到底怎么来的?”


    白发老汉的眼睛都瞪大了,视线盯着银子不动,咽着口水说:“公子,真的是我自己随手采的,就在那片山上,具体地方我也不记得了。”


    弦隐循着白发老汉指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轻笑了一下,松开手,银子落在麻布上,白发老汉立刻放开那个药草去拿银子。


    弦隐拿起药草,压低声音问式尘说:“周围有跟着我们的人吗?”


    式尘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没有。”


    式尘一直都有注意周围,都是一些不会武艺的平民百姓。


    “跟我来。”


    弦隐说完,转身向前,看到一个巷口,他拐了进去。


    巷子是通往另一侧的街道,稍微远离商贩,周围也安静了下来。


    弦隐神色严肃地说:“式尘大人,你知道这个是什么药草吗?”


    式尘最近也有读医书,但是确实没有见过这种药草,他摇了摇头。


    弦隐沉声说:“我师父在宫里的御医署里曾经得到一本手札,里面记载着一些很罕见的药草,这个药草就在记载之中,我一直想用这个药给主子调制新的药方。”


    式尘立刻明白了弦隐的意思,他看到弦隐唇角露出一丝嘲弄:“说是‘千金之药’也不为过,那个老汉说在附近的山上采的。”


    “他在说谎,那我们……”


    式尘明显是想要抓住老汉来询问一下,必要的话,他会选择使用强硬的手段。


    弦隐将药草递给式尘说:“没有必要,我上次来青州城也见到过他卖廉价的药草,所以他不是特意被派来的,哪怕是严刑拷打,估计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式尘似乎明白了弦隐的意思:“你想去那座山,明知道可能是陷阱?”


    弦隐弯起唇角说:“但如果那位老人家没有说谎呢,真的有的话,我会找到那位老人家,双手奉上黄金。”


    式尘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去询问小姐。”


    弦隐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地说:“那间客栈不止是我们的人,大皇子与二皇女手下也在监控着,若是真的,他们去寻药,可能会拿来跟主子做交易。”


    弦隐似乎想到什么,笑着继续说:“当然,主子从来不会进行不利的交易,但是这个药草真的很重要。”


    他牢牢地握紧手里的药草:“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吃了保证她的身体就会健康,只是我身为她的医者,必须尝试一切可能,而我觉得主子她……不会为了一个药草跟他们做交易。”


    弦隐将药草交给式尘说:“你将这个带回去,我去山上看一看,假如是陷阱,我也想知道对方的目的。”


    式尘一把抓住弦隐说:“我觉得你的选择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回去告诉她。”


    “式尘大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为什么能够这么快成为她身边器重的下属。”


    弦隐弯起唇角,靠近式尘说:“因为我会自己行动,傀儡看似忠诚,但是对主人来说很无趣,她特别喜欢新奇的存在。”


    式尘没有松手,似乎在思考什么。


    弦隐继续嘱咐说:“如果天黑,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告诉主子,我们遇见的情况,在这之前别说,我怕她派人来找我,对方也可能是为了将我们这些护卫调离主子身边。”


    “你的武艺……”


    式尘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地说:“并不算好。”


    “啊,嗯,如果真的是陷阱,可能会死吧,但是实际上,我去她身边的时候,就想过会如此。”


    弦隐一点点拽开式尘的手,笑着说:“式尘大人,能够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死,对于我来说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人的一生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选择。”


    弦隐微微眯起眸子,似乎在怀念什么,最终他再一次露出了式尘刚刚以为看错的表情……


    泪水让他眼眸格外的明亮,恍若繁星落入其中。


    他低声说:“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没有主子。”


    46  ? (四十六)


    ◎——◎


    式尘意识到只有弦隐知道泊瓷的身体情况究竟有多么的难以医治。


    这种难以医治让弦隐此刻处于一种极端的不安之中。


    式尘也不知道弦隐此刻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大概就算是错误的, 也没有改变的机会。


    只是片刻之间,式尘再一次抓住了弦隐的手臂。


    弦隐诧异地看向他,式尘举起自己手里拿的药草说:“这个就算我带回去, 如果你不在, 也没有人会使用, 我陪你一起去。”


    “啊?”


    弦隐面色迟疑地说:“可是, 我不确定下午能够回来。”


    如果下午没有报名剑会的话, 就会失去参加剑会的资格。


    那个白发老汉指路的那片山林,他说是随手采的, 所以不记得地方了。


    弦隐想要确认到底是不是那片山林中生长的,必须要进行搜索,可能用很长的时间。


    “她没有说过需要我参加剑会, 只是说等拿到【薄戾】需要我来鉴别。”


    式尘说:“所以我不参加剑会也没有关系。”


    式尘原本只是想要在剑会展示一下自己的价值。


    “弦隐, 我在小姐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 我已经知道了小姐找到我是有其他的目的。”


    弦隐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要是遇见危险的话,我可没有办法跟主子交代啊。”


    弦隐觉得自己死了, 泊瓷还能找到其他出色的医者,可式尘是当今皇帝唯一的血脉啊。


    这要是出问题了,他怎么跟主子交代啊?


    “你不用交代,这是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式尘的语气柔和下来,“你刚刚不是说, 她不反对下属自己行动,我虽然没有成为她的下属,但是我想,此刻跟你一起上山就是我自己的选择。”


    呃……


    弦隐没有想到式尘会这么说, 他顿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式尘注意到弦隐的表情还是很犹豫, 他直接说:“走吧。”


    “诶, 式尘大人。”


    弦隐没有想到式尘先走了,他只能无奈地追上式尘。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跟我一起去啊。”


    式尘沉着的声音传到了弦隐的耳朵里:“因为你是一名很厉害的大夫,所以她需要你,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弦隐怔了一下,随即弯起唇角说:“我确实很厉害,式尘大人真是好眼力,但是这世界上厉害的医者可多了,我师父……”


    式尘打断弦隐的话:“可是如此会为她尽心尽力的,只有你。”


    在这段时间内,无论泊瓷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弦隐都会立刻用最好的治疗方法,她的身体也会随之好转。


    弦隐动了动唇,只是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他知道这个世间不缺乏厉害的医者。


    在他自荐之前,泊府就有医者,那位老大夫也很厉害,他跟那位老大夫也学了不少东西。


    那位老大夫的医术了得,只是弦隐因为年轻,所以有更多成长的时间,加上他用药的方式偶尔很特别,所以很快就成了泊瓷重用的医者。


    可就算是这样,弦隐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


    弦隐不敢说自己的医术不会输给任何人。


    唯独这份忠诚,治好泊瓷身体的决心。


    他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式尘发现了这一点,并且认可了这一点。


    弦隐知道式尘比起选择参加剑会,赢得第一,拿到【薄戾】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式尘选择了与他同行,来确保他的安全。


    因为式尘认为让他安全地回到泊瓷身边更重要。


    “式尘大人,谢谢你啊。”


    弦隐轻快的道谢声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式尘转头看向他时,他已经快步走到式尘前面,语气欢快地说:“我来领路,你跟紧我。”


    式尘看到弦隐泛红的眼尾,目光露出了些许温和说:“好。”


    ******


    “主子,有暗卫看到式尘大人与弦隐去云林山了。”


    泊瓷看向汇报的山城,轻声问:“云林山?”


    山城沉声:“对,那边山上地势很陡峭,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去那边,我们的人距离太近会被察觉。”


    只是被式尘察觉到没有什么,主要是不能让大皇子与二皇女掌握他们有多少人手。


    泊瓷对式尘跟弦隐在一起并不意外。


    在来到青州之前,她让式尘跟着山城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如今大皇子扶若在就不一样了。


    他是一个很敏锐的人,总是独自行动的山城身边多一个人,也许会引来他的关注。


    式尘来到她身边之后,除了独自行动,接触最多地就是山城和弦隐。


    他不想独自行动,选择跟着弦隐一起行动很正常。


    弦隐性格开朗,在国都的时候,就总是会跟国师府的护卫们在一起。


    山城询问:“我没听弦隐说准备去林云山,现在两个人已经上山有一些时辰了,需不需要派人探测两个人的情况?”


    泊瓷沉思了一下。


    弦隐也没有跟她汇报过关于云林山的事。


    也就是说,这是弦隐临时的决定。


    他没有回来汇报,而是决定直接去。


    这是一件不值得汇报的事,还是他在防范着什么?


    泊瓷反问山城:“你觉得谁适合去保护式尘?”


    山城沉默了。


    泊瓷出行的随行护卫都是高手,但是山城很清楚,包括自己在内都不是式尘的对手。


    “不用多此一举,反而会引起注意。”


    泊瓷的话音刚落,山城的身影就消失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


    “姐姐,你在吗?”


    扶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泊瓷走过去打开门,扶凝让自己侍女在门外等着,然后自己进入了房间。


    “姐姐,我给你准备了长裙,你看你喜欢哪一件?”


    扶凝弯起唇角说:“我们可以穿一样的裙子出去玩。”


    泊瓷看了一眼扶凝手里捧着的长裙,她没有走过去看裙子,而是开口说:“二皇女,如今立储在即,还望慎重行事。”


    扶凝唇角的笑容凝固了。


    她垂眸说:“这里不是国都,你也不愿意与我亲近吗?”


    扶凝无法控制内心的失落,她想尽办法从国都脱身到她的身边,只是想要与她相伴而行的机会而已。


    果然,她必须要对皇位认真起来才行啊。


    姐姐只会重视坐在皇位上的人。


    “弓箭还在练习吗?”


    扶凝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泊瓷会突然关心自己。


    “我还在练习,姐姐要看一看我的进步吗?”


    泊瓷看向露出欣喜笑容的扶凝。


    如果弦隐选择去云林山,是有人故意引之。


    那么可能是扶若,但是扶凝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扶凝也有一部分的下属也来青州等待与她汇合。


    泊瓷继续观察着扶凝的表情:“你不是想要出行吗,正好我可以看一看你箭术的进步,附近有一座山,可以去狩猎一些飞禽走兽。”


    “真的吗,那我要去,我要跟姐姐一起。”


    扶凝双眼发亮,看起来是真的很惊喜,“我让绿和橙准备弓箭。”


    看到扶凝离开之后,泊瓷语气冷漠地说:“山城,备车。”


    山城的人影没有出现,只是传来领命的声音:“是。”


    泊瓷拿起帷帽戴上,打开房间的门往楼下走。


    大厅里,扶安俞与扶安睿还有扶若三个人都在。


    看到泊瓷下楼了,扶安睿立刻起身打招呼说:“姑娘,你准备出去吗?”


    这个称呼是扶安睿纠结了好久的,决定这么称呼泊瓷。


    毕竟她出门在外用的是假名字,就算他知道了她真正的名字,那不是他可以随意称呼的。


    “嗯。”


    泊瓷应声,继续走向门口,扶安俞转动轮椅说:“准备去哪里,今天是剑会报名的日子,外面可能会吵闹。”


    “不会吵闹的。”


    扶凝拿着弓箭走到泊瓷身边说:“我跟姐姐去山上练箭。”


    扶若起身,语气关切地说:“山上么,我也与你们同去吧,我来到青州后,一直都在这个酒楼里,刚刚还在跟俞哥与安睿说想要四处看看。”


    扶凝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和姐姐出行,为什么要带着扶若这个笑面虎啊。


    不过扶凝还没有开口,扶安睿一脸开心地说:“我也想去!”


    扶安俞看向弟弟说:“你一会要去剑会吧,安睿。”


    “哦,对。”


    扶安睿表情明显纠结了起来。


    他来青州就是为了剑会,但是此刻又真的想跟泊瓷一起出行。


    “谁也不能同行。”


    扶凝伸手也不敢触碰泊瓷,只是抓住她的袖口说:“我就想和姐姐两个人一起去。”


    扶若看向泊瓷,微微侧头,他琥珀色的眼瞳之中仿佛落入了盈盈的光,很是剔透好看。


    他问:“不可以带着我们去吗,姑娘。”


    扶若没有说自己,而是用了我们,显然准备带着扶安俞。


    扶安睿挠头说:“我也想去,但是那把名剑也好想要啊。”


    泊瓷注视着扶若,总觉得他故意在阻扰自己去云林山。


    酒楼的大门口传来马的鸣叫声,证明山城已经备好车了。


    泊瓷没有理会扶若,继续往酒楼门口走。


    扶若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明明是笑容却透着一股冷意。


    “姑娘。”


    他上前几步,刚刚伸出手就被扶凝挡住了。


    扶凝目光冷得仿佛淬冰一般,她厉声说:“你要做什么,扶若!”


    扶若的表情很平静,微笑说:“我想挽留一下她。”


    “别碰她。”


    扶凝握紧手里的弓箭,警告地看向扶若说:“有话就说,别伸手碰她。”


    扶若微微颔首,没有对扶凝不友善的态度有任何不满。


    他勾起唇角,细碎的光在他瞳孔中闪动着,俊朗的容颜仿佛揉着暖阳般和煦。


    世人用暖阳喻大皇子扶若,就是因为扶若身上有处事不惊,和煦亲切的气场。


    扶若的视线锁定在泊瓷的身上:“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去山上呢,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么?”


    泊瓷原本已经抬脚准备上马车了,听到扶若的话……


    她的视线一瞬间落在他的身上。


    是他做的。


    泊瓷一瞬间就确定了,弦隐是被扶若引去的云林山。


    47  ? (四十七)


    ◎——◎


    她看向他了。


    虽然隔着帷帽, 但是扶若可以感受到她的视线。


    他真的很想看一看她的表情。


    在生气吗?


    因为他设计了她的下属。


    不过就是一个下属而已。


    她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在意的。


    她总是会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泊瓷转身走向扶若。


    扶若心脏颤了一下,袖口下垂遮住他紧张的手,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只是一瞬间。


    非常快的一瞬间。


    大约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泊瓷会这么做。


    她一巴掌打在了扶若的脸上。


    泊瓷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收着。


    扶若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他侧着头, 眸光潋滟, 再一次看向她的时候, 眉眼透着一股妖异。


    “在生气吗?”


    他将刚刚心间的疑问说出了口, 言语间透着关切。


    “你别在我的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泊瓷的声音很平静,饶是与她相识不久的扶安睿都察觉到了一丝不悦。


    扶安俞坐在轮椅上看向扶若, 没有说话,扶安睿站在哥哥身后也不敢开口。


    扶若是大皇子,可是泊瓷这一巴掌依然打的没有一丝犹豫。


    扶凝有些嫌弃地看向扶若, 怪不得他没有立刻去姐姐的身边, 而是在青州等着, 原来是又在背后搞小动作。


    “我不介意你打我。”


    扶若弯起唇角,轻声说:“可是, 我为什么要挨打……”


    扶若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传来弦隐的声音:“小姐,你要出门么?!”


    泊瓷转身,轻轻撩起帷帽的白纱,看到弦隐正在式尘的背上对自己挥手。


    她注意到式尘侧了一下头。


    泊瓷拿过扶凝手里的弓箭, 从扶凝侍女拿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羽箭。


    弓箭拉开。


    她的背脊笔直,身姿优美。


    尖锐的箭头在阳光之中泛着光。


    她微微抬起手臂,羽箭射出,如同从乌云间刺出的闪耀光束, 熠熠生辉。


    羽箭扎在刚刚式尘所警惕地那个男人的身上。


    男人虽然穿着百姓们平常所穿得粗布衣, 但是那衣服一看就很新, 大约是扶若在附近侦察的下属。


    “国师大人射杀平民?”


    扶若目光深邃地说:“这件事,如果……”


    唰——


    泊瓷又抽出来一支羽箭,指向扶若的心口。


    “扶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


    泊瓷收回手,将手里的羽箭扔入箭筒。


    前面街道一片混乱,因为有人中箭了,所以商贩们都在收摊。


    没人敢去那人一眼,就怕卷入是非之中,害自己丢了性命。


    式尘已经背着弦隐走到了酒楼门口。


    泊瓷放下帷帽的白纱说:“山城送车,你们跟我上楼。”


    看到泊瓷转身上楼,扶凝动了动唇,也没敢开口挽留她。


    式尘背着弦隐在泊瓷的身后与她一起上了楼。


    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扶凝冷眼看向扶若:“你在做什么啊,故意破坏姐姐跟我出行吗?”


    扶若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怎么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打了巴掌。”


    恶心。


    真的太恶心了。


    扶凝能看出来扶若在开心。


    嘲讽的话都到了嘴边,考虑到扶安俞和扶安睿还在旁边,扶凝还是忍住了,她对身边的侍女说:“我们也先回去。”


    虽然没有跟泊瓷一起出行,但是能够久违地看到泊瓷射箭,扶凝的心中很满足。


    她很喜欢泊瓷射箭的样子。


    毕竟当年泊瓷就是用弓箭救下了她。


    从那时候开始,泊瓷射箭的模样在扶凝的心中就如同神明降落,拯救凡人的身姿。


    “吓我一跳,她会用弓箭啊。”


    扶安睿双眼都亮起来,只觉得刚刚泊瓷拉弓时,周身环绕着一股凛然的气息。


    这一箭看起来扎在扶若下属的身上,可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都结结实实被射入了无形的箭。


    “殿下还是派人去查看一下自己的下属吧。”


    扶安俞看向扶若说:“殿下也不是小孩子,为何总是用这种幼稚的手段。”


    “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扶若说完,看向那个被泊瓷用弓箭射中的人,“她没有瞄准心脏,她总是很宽容。”


    扶安俞眉头轻皱,刚刚想要说什么,扶若笑起来说:“俞哥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用弓箭吗?”


    扶安俞说:“怎么会,她本来也没有将我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


    扶若的视线看了一眼扶安俞的腿部,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扶若离开的背影,扶安俞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哥,她当年为何要……”


    扶安俞抬手打断弟弟的话,微笑说:“安睿,你该准备去参加剑会了。”


    扶安睿抿唇,哥哥从来不会跟他多说这个话题。


    他眼眸暗淡了一下,随即打起精神说:“诶,我就是随口问问,哥,我感觉堂哥对国师大人的态度有点奇怪。”


    扶安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点准备去剑会,我让席一陪着你。”


    “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扶安睿微微弯腰,靠近哥哥的耳朵,“所以,如果哥哥办不到的事,我可以去替哥哥完成。”


    扶安俞抬手,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脑门上。


    “痴心妄想。”


    扶安俞睨着弟弟说:“差不多就该收敛,只是你对国师大人的看法有了改变,总归是好的。”


    扶安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瞪大眼睛说:“哥,你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你却故意不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因为我以前敌视她?”


    扶安俞低笑:“我说过的,安睿,这世间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扶安睿抚额,没错,他记得这句话,当时他还气愤地反驳了哥哥,他就是讨厌国师的人。


    “哥,我的心意是真的。”


    扶安睿目光晦涩,“不是一时兴起。”


    “那很正常。”


    扶安俞转动轮椅,“她身边的人都是靠努力留下来的,安睿。”


    扶安睿什么也没有说,任由哥哥独自转动着轮椅离开了。


    刚刚还热闹的大厅,此刻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里。


    他真是一个笨蛋。


    其实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她是哥哥喜欢很多年的人。


    只要哥哥与她的婚约得到认可,哥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她的身边。


    可是。


    他仍然怀抱着一丝侥幸。


    “哎!”


    扶安睿发出长长地叹息声。


    来找扶安睿的许席一的步伐一顿,惊讶地扶安睿,似乎没有想到小世子竟然能这么忧愁的长叹。


    “小世子,你又闯祸了吗?”


    扶安睿转头看到板着脸的许席一,他沉浸在自己的惆怅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对方来了。


    “什么闯祸啊,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想我一点好的。”


    扶安睿对他招了一下手说:“走了,你跟我去剑会召开的场地看一看。”


    ******


    “主子,真的多亏了式尘大人。”


    弦隐给自己的脚踝上着药,委屈地说着自己跟式尘上云林山的经历。


    他说的很详细。


    包括见到那个卖药的白发老汉之后,所有的对话,还有他的心路历程。


    云林山很大又陡峭,但因为经常有人攀爬,所以山上有不少的小路。


    两个人刚刚搜索不久,式尘就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


    对方有数十人,也都是高手,在式尘察觉到对方时,距离已经很近了。


    式尘的武艺卓绝,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弦隐的功夫还算尚可,至少能不拖后腿。


    两个人上山的时候,早就找好退路。


    只是山路真的很不好,弦隐就是在撤退时,一脚踩空差点从山上滚下去。


    “幸好式尘大人拽住我了,但是我也害得他中了敌人一剑。”


    弦隐气愤地说:“主子,那些人真的很卑鄙,剑上竟然涂了毒药,不过我们逃脱后,我立刻给式尘大人处理了伤口。”


    泊瓷看向式尘的伤口,很深但是没有穿透整个肩膀。


    “主子,式尘大人会受伤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做出了判断……”


    弦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出了惊呼声。


    站在一旁的式尘突然身形摇晃,身子前倾,他刚刚准备起身去接住要倒地的式尘,可是泊瓷竟然更快一步。


    她接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让他摔倒在地。


    “发什么愣,将他抬到床上。”


    “啊。”


    弦隐立刻走过去支撑着式尘的身体,准备将式尘带回他的房间。


    “去哪里?”


    泊瓷说:“床在这边。”


    弦隐看向泊瓷的床,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敢说,将式尘放在泊瓷的床上。


    弦隐给式尘脱了鞋,但是没敢盖泊瓷的被子。


    式尘没有什么反应,脸颊此刻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主子,我给式尘大人用药之后,才发现他身体有耐毒的抗性。”


    弦隐给式尘诊脉,随后安心地呼了一口气说:“这个是药物的排斥反应,主子,您别担心,等退烧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嗯,你给他再处理一下伤口,渗血了。”


    听到泊瓷的话,弦隐连忙点头说:“我这就去拿医药箱,我……”


    泊瓷轻轻抬手,阻止弦隐走动说:“别急,你腿脚不便,我让山城去。”


    弦隐愣住了,鼻子顿时发酸,低下头说:“主子,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害得式尘大人受伤,我明明知道他很重要,我……”


    “他是自己要去的,这是他的决定,你不必为此愧疚。”


    泊瓷抬手,轻轻蹭去弦隐脸颊的灰尘。


    弦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下来,他伸手却没敢触碰泊瓷,哽咽着说:“主子,你的手都脏了。”


    “下次别乱跑了,你若是说这药有用,我自然会想办法弄。”


    泊瓷说,“弦隐,命就只有一条,你身为医者,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别莽撞,再莽撞的话,我以后就不带你离开国师府了。”


    弦隐拿自己的袖子,一点点擦干净泊瓷手上的灰尘。


    情绪在心间奔腾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变成眼泪不断掉落。


    这是他的主子。


    独一无二,温柔又仁慈。


    弦隐低喃着:“主子,明明是我得意忘形的错,你都不责怪我啊?”


    泊瓷问:“哪里得意忘形?”


    “……就是,式尘大人说保护我,因为我是主子身边重要的下属,所以我就得意忘形,真的让他保护我……”


    弦隐说得吞吞吐吐,虽然主子没有责怪他,但是他看到式尘受伤的时候,只有无限的悔意。


    “你对他说‘谢谢’了吗?”


    弦隐泪眼朦胧地看向泊瓷,用力地点了点头。


    泊瓷缓缓地笑起来,语气依然很平静:“他说的没错,所以我也应该感谢他。”


    “我……”


    弦隐哭得更难过了,已经无法顺利的说话。


    他算什么啊。


    竟然让主子为了他去感谢别人。


    如果,他无法让主子平平安安……就以死谢罪吧。


    山城拿着医药箱进屋就听到弦隐的哭着。


    弦隐哭得眼睛,鼻子,脸颊都通红,本来就是长着娃娃脸,此刻更像是一个受委屈回家哭诉的小孩。


    山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看起来比平时更傻了。


    他拿着医药箱走过去,只觉得弦隐很吵闹。


    看到山城来了,弦隐努力地憋住眼泪,瞪住山城说:“你是不是想要笑话我?”


    山城微微抬眸,面无表情地将医药箱递给弦隐,然后说了一个字:“嗯。”


    弦隐:??!


    48  ? (四十八)


    ◎——◎


    式尘感觉自己仿佛被放在了滚烫的热水里。


    热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了他的体内。


    大脑有些昏昏沉沉, 喉咙也很干渴。


    式尘想要喝一些水。


    他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感觉有人扶住了他。


    他的身体滚烫,被人触碰的位置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这种异常的温度让式尘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戒备地看向身边的人。


    泊瓷看到式尘睁开眼睛了, 她语气温和地说:“你还没有退烧, 式尘。”


    一瞬间, 式尘眼中冷硬的戒备都消失了, 眼眸有些朦胧的注视着她。


    “小…姐……”


    他的声音还有发颤,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是很不舒服。


    毕竟不是普通的发烧, 而是药物排斥,所以症状会比发烧更严重。


    “弦隐去准备药了,一会你服用了药之后, 身体可能会舒服一些。”


    泊瓷依然在扶着式尘的身体。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于是式尘想要拉开一些距离, 他稍微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身体直接向后倒去。


    泊瓷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没有太用力,他失力的身体前倾,下巴触碰上了泊瓷的肩膀。


    式尘呼吸都停顿住了。


    昏昏沉沉的脑袋让他的思考有些迟钝,可他知道自己此刻正被泊瓷抱在怀里。


    “我……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他结结巴巴地道歉着,声音有些干涩发哑。


    平时跟随在她左右, 式尘就能够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此刻如此近的距离。


    他觉得自己被柔软又清雅的香气围绕住了。


    一股别样的热意涌上式尘的心间。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这种灼热超越了身体因为药物而产生的发热。


    心脏仿佛被勒住般,有点疼痛,而大脑在这种痛苦之中却感受到一丝喜悦与甜蜜。


    他应该用尽力气立刻与小姐拉开距离。


    他能够办到的。


    可是,大脑却没有对身体发出任何指令。


    他已经沉溺在她的温度之中。


    “你别说话了, 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想要喝水吗?”


    式尘点了一下头, 其实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泊瓷看到式尘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她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情绪的汹涌。


    她用双手抓住他的双臂,借给他力气挪动身体,让他的背脊可以靠在床头。


    式尘垂着头,他本来就生得极白,此刻皮肤被热度染红,泛着惊人的艳色,剔透好看。


    泊瓷觉得他的皮肤比刚刚昏睡时更红了,应该是症状加重了。


    她眼中浮现出一丝怜惜,低声说:“我去给你拿水,你有力气的话,就先依靠着床头。”


    式尘想要道谢,可是嗓子太过于不舒服,刚刚开口说了一个‘谢’字就咳嗽了起来。


    泊瓷倒了一杯水,山城在离开之前,刚刚给她的房间换过水,水温正好。


    她走过去将水杯递给式尘,式尘连忙道谢,抬手去接。


    泊瓷看到他的手在发颤,她没有将瓷杯放到他的手里,而是送到了他的嘴边。


    式尘愣了一下。


    她的手看起来纤细柔软,指甲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浅粉色,握着白色瓷杯显得格外好看。


    他不敢喝。


    只是简单一杯水,可式尘却觉得如果喝了,有些东西就要从心间溢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只希望弦隐能够现在就回来。


    他也知道泊瓷的身边有护卫。


    她不应该亲自照顾他,为什么不叫护卫来照顾他。


    “怎么了,式尘?”


    她询问的声音在式尘耳边响起,式尘轻轻摇头,低头用唇触碰上了杯子。


    她的眼神专注看着他,动作轻柔将手里的杯子一点点倾斜,让他可以慢慢地喝水。


    将一杯水都饮尽之后,泊瓷询问:“还想喝吗?”


    式尘终于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她。


    她的神色看起来与平时无异,而他的内心仿佛经历了风暴,所有情绪都在支离破碎,狼藉到无法整理。


    喝了一整杯水之后,式尘的嗓子舒服多了,他开口说:“小姐不必亲自照顾我,我给你添了麻烦。”


    “麻烦?”


    泊瓷微微眯起眸子,“你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吗?”


    “不,我没有这么想。”


    式尘很清楚,如果他没有跟着去,弦隐自己多半是无法逃脱那些人的埋伏。


    “刚刚一直都弦隐在照顾你,他很感激你,式尘。”


    泊瓷声音一顿,她伸手轻轻触碰上他绯红的脸颊,“我也很感谢你,我需要弦隐作为医者在我的身边。”


    她指尖的温度透着凉意,或许是他的脸颊太热了。


    那凉意仿佛细细的针,一瞬间就刺破了他心中压抑的不安。


    “我其实很想去参加剑会,我觉得自己能够获胜,可以拿到【薄戾】给小姐。”


    式尘看向她,他漆黑的双眸透着薄薄的雾气。


    她的温度依然残留在他的脸颊上。


    “可我觉得那么贵重的药草就在地摊上,有些蹊跷,而弦隐……他真心在为小姐考虑,所以选择的时候,急切到无法冷静。”


    泊瓷没有说话,她将手收了回来,静静地注视着式尘。


    他容貌极美,病态的潮红在这张脸孔上,犹如被大雨浇透的花朵,透着令人怜惜的脆弱与惊人的美感。


    “在小姐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我知道小姐的目的并不是那把剑,我也不觉得小姐会因为想要得到一把剑就放弃自己的下属。”


    式尘无法掩饰心中的渴望。


    他无法抑制胸口的悸动,只觉得自己要被情绪淹没,几乎快要窒息了。


    这样的心情,他只能用自己可以表达出来的语言说给她听。


    “小姐也不需要得到那把剑,你已经有我了,我作为你的剑,会保护你,不止是你,你想要保护的,你需要的……”


    式尘的语气在发颤,他担心自己表达不好,让泊瓷觉得他在傲慢。


    他将声音放低,尽量将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清晰。


    “只要是小姐需要,无论对手是谁,我都愿意为之斩杀。”


    式尘低下头,他想要侍奉的小姐就近在咫尺。


    美丽如同冰雪所铸。


    白皙的。


    美丽的。


    脆弱而柔软的。


    他可以背负所有的罪孽。


    不如说,他能够从地下场活下来,已经满是罪孽。


    所以他希望他的小姐。


    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长命百岁。


    泊瓷将瓷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式尘的心脏都快停止了,他怔怔地与泊瓷对视着。


    泊瓷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眼中蕴含着太多的情绪,混杂难辨。


    忠诚,真挚,炽热。


    有点奇怪。


    泊瓷感受到了热度,不是从他皮肤上蔓延过来的,而是自己的心底有什么在发烫。


    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


    这些言语都经过修饰与反复思考。


    那么他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泊瓷笑了起来。


    式尘微微睁大眼睛,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这番话取悦了她。


    泊瓷刚刚准备说什么,门口传来了弦隐的声音。


    泊瓷放开了式尘,弦隐已经开门进屋了。


    他看到起身的式尘愣了一下,坡着脚走过去说:“式尘大人,你怎么起身了,不觉得头晕吗?”


    弦隐真的没有想到,就自己去准备药的时候,式尘竟然醒了。


    “他想要喝水,所以我让他这样先喝水。”


    听到泊瓷的话,弦隐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个杯子。


    “啊,那你正好把药粉一起吃了,吃完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弦隐将包着药粉的纸放到式尘的手里,然后拿起杯子又倒了一杯水。


    式尘接过弦隐递过来的水杯说:“谢谢。”


    听到式尘道谢,弦隐连忙摆手说:“要不是你跟我在一起,我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呢。”


    看到式尘将药都吃完,弦隐转头对泊瓷说:“主子,我来照看式尘大人就行,毕竟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山城已经给你准备好其他房间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式尘听到弦隐的话,他才注意到房间有些不对。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泊瓷的房间。


    他的手抖了一下,杯子差点都握不住。


    “我……”


    式尘刚刚开口,弦隐立刻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说:“你再睡一觉吧,然后我给你准备晚餐,跟主人一样的药膳,强身健体。”


    式尘现在很在意自己竟然躺在泊瓷房间,而且还在她的床上。


    刚刚他大脑浑浑噩噩,完全被泊瓷牵动了思绪,根本没有注意到房间不对劲。


    泊瓷看向式尘说:“你好好休息吧,弦隐在这里能随时帮你换药。”


    式尘想说话,比如,这只是小伤,只要退热了,他就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他怎么可以住在小姐的屋子里,而且还躺在她的床上。


    可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泊瓷似乎也不介意他没有反应,转身走向门口。


    泊瓷一离开房间,弦隐扶着式尘的身体说:“你躺下吧,药见效还需要一些时辰,但是我保证见效了,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弦隐,我不能躺,我不能住…小姐的房间……”


    弦隐眨了眨眼睛,注意到式尘的脸憋得通红。


    “啊,小姐已经换房间了,你突然晕倒,她担心你的情况,所以就让你在这个房间休息了。”


    弦隐笑眯眯地说:“真好啊,小姐的房间里都是香香的味道。”


    弦隐的话让式尘想起来自己刚刚与泊瓷贴近时,萦绕在鼻间的香气。


    “我……”


    “哎呀,你别想太多,我家主子特别温柔,她对待大家都这么温柔的。”


    弦隐笑着将式尘按倒在床上说:“你睡醒之后,我给你的伤口换药,再泡一个药浴,然后你饱饱地吃上一顿,肯定就好了。”


    式尘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不在意。


    他只能转移注意力说:“袭击你的人,小姐派人调查了吗?”


    “小姐说是大皇子的下属。”


    弦隐挠头说:“但是我跟大皇子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为什么会盯上我,也许是想要抓住我审问主子出行的目的,你看,我武功最差,比其他人都好抓。”


    “以后你还小心一点。”


    听到式尘这么说,弦隐立刻正色说:“我肯定会小心,不过你知道么,小姐在门口用箭射伤了大皇子的随从,就是在警告大皇子。”


    式尘记得那一箭,当时他察觉到那个人的走路不是普通的百姓。


    下一刻,她的羽箭就扎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她手持弓箭的模样,已经深深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式尘只觉得困意席卷而来,吞噬了他全部的思绪。


    弦隐此刻心中有一丝担忧。


    按照他对自己主子的了解,主子绝对不会这样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


    泊瓷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了扶若所在的二楼。


    49  ? (四十九)


    ◎——◎


    泊瓷虽然不知道扶若住在哪个房间。


    但是到了二楼之后, 能看到只有扶若所住的房间前有护卫。


    她带着山城走过去,护卫们看到泊瓷的身影之后,立刻敲了一下房门。


    房间内正在摆弄棋子的扶若弯了一下唇角。


    他声音温和地说:“门没有锁, 让国师大人进来。”


    看到大皇子房间的门打开了, 山城看向泊瓷, 泊瓷开口说:“你在这里待命, 山城。”


    山城低头领令, 担忧肯定是有的,但是没有泊瓷的命令, 他不能轻举妄动。


    泊瓷进入房间之后,扶若的下属关上了门。


    扶若的房间跟泊瓷房间格局不同,进门就是茶桌, 左侧是书架与桌案, 右侧是屏风, 里面是棋桌。


    内屋是睡觉的床铺,旁边还有一个门应该是洗漱间。


    “国师大人来得正好, 我想要下棋正好没人陪我。”


    扶若隔着屏风看着泊瓷的身影。


    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棋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内心之中有什么样的情绪在涌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与她相处过了。


    真的很久了。


    他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


    跟扶安俞与扶凝不同,他不是追在她的身后,等待她回头看自己一眼。


    扶若希望她能够这样主动来见他。


    他知道自己可以办到。


    不如说,在泊瓷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那一刻, 他已经办到了。


    扶若看着她绕过屏风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今天穿着浅绿与月白色交织的锦缎长裙,极为淡雅的绿色在她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在国都的时候,她总是会穿白色,当然也是很美丽的, 但是扶若其实不太喜欢她穿白色的长裙。


    他初次见她时, 她就是一袭白色长裙, 连身上披的大氅也是白的。


    看起来与漫天的飞雪要融为一体,也会随着飞雪一同消失。


    只要她的长裙换了颜色,无论是什么颜色,都会让扶若觉得她变得更加鲜活了。


    泊瓷站在棋桌前并没有坐下,冷淡地问:“你觉得我是来陪你下棋的吗?”


    扶若笑起来,他本来就容貌俊逸,笑起来仿佛暖阳蕴含在他的眼中,琥珀色的眸子莹莹发亮。


    他弯着唇角说:“我想你是来询问我为什么要对你的医者动手?”


    泊瓷冷淡地看着他:“说吧。”


    “其实我觉得这样你会来见我。”


    扶若的手指摆弄着棋子,“我没有准备杀他,只是想知道抓到他,你会愿意见我几次。”


    “扶若,你是准备杀了弦隐的吧。”


    泊瓷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袭击弦隐的人,武器上带了毒。”


    扶若眨了眨眼睛,惊讶地说:“那不是致命毒,他不是挺厉害的医者么,顺便帮你测试他的能力。”


    泊瓷没有说话,直接伸手打向了扶若的脸。


    扶若依然没有闪躲,她想要打,他愿意让她打,可是,他这一次没有让她收回手,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虽然隔着长袖,但他掌心的温度依然贴上了她的皮肤。


    扶若微笑着窥探她的表情。


    她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冷漠,明明是在发脾气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我惹你生气了么,泊少主。”


    他抬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看到她的视线更加冷了,他甚至连指尖都感受到一丝寒意带来的刺痛。


    扶若笑起来:“泊少主还是这样,什么情绪都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却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人发脾气。”


    “微不足道的人?”


    泊瓷手腕翻转,她反扣住扶若的手腕,然后用力砸向棋盘。


    棋盘突然受到冲击,所有的棋子都乱了。


    唔……


    扶若感受到她真的是很用力了。


    泊瓷冷声问:“谁允许你对我的下属动手的,扶若。”


    扶若唇角的笑容透着一丝苦涩,睫毛微微颤抖透着一丝委屈,嘴唇抿起说:“那个医者有什么不同么,只是一个医者而已,如果被我弄死了,我肯定会赔一个更好地给你。”


    泊瓷眼中浮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冷意。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凝结成冰。


    扶若的语气太过随意,仿佛弦隐只是一个物件,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所以不用特别在意的物件。


    “其实不杀他也可以的,可泊少主是不是有点太重视他了,还特意放了护卫在他的身边。”


    听到扶若这么说,泊瓷就知道他误以为式尘是特意保护弦隐的护卫。


    “让我稍微有些嫉妒,泊少主知道么。”


    扶若的身子微微前倾,他的额头似乎想要靠上她的肩膀。


    他黑发如墨,丝丝缕缕沿着肩膀滑落,眼底仿佛被一股浓重的雾气笼罩,阴郁而冰冷。


    可他还没有触碰到她,泊瓷已经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他顿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更加清晰的疼痛,她加大了力气。


    泊瓷的身体在不生病的时候,比一般女子都有力气,跟她从小就练习弓箭也有关系。


    如果想要弓箭射程更远,更准确,她需要力气。


    感受到疼痛的扶若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蜂蜜般黏稠,他音色低沉柔和:“嫉妒真的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只要是人类就会被它操控,不分性别的。”


    “扶若,哪怕是我身边的一条狗,也不是你可以碰的。”


    泊瓷甩了扶若的手,他的衣袖将棋盘上棋子刮落掉地发出了响声。


    扶若低笑起来,他微微歪头说:“是呢,我还不如泊少主身边的一条狗。”


    泊瓷平静地注视着扶若说:“注意称呼,大皇子。”


    “我想这么称呼你,我喜欢你还是泊少主的时候。”


    扶若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棋子上,“那时候的我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


    泊瓷漫不经心地踩上棋子,扶若注视着的那一枚棋子。


    扶若的眼眸颤动了一下,他看向她说:“你一向知道怎么让人感受到痛,泊瓷。”


    “扶若,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泊瓷冷漠地说:“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那么,你准备选谁成为你的皇帝?”


    扶若唇角噙着笑意,“你当初觉得扶安俞不是可控的棋子,你亲手废了他,用我填位,不过你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同盟。”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情绪都消失之后,如同湖面般明亮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应该不会选扶凝,她虽然作为傀儡很有用,但是偶尔也会情绪失控。”


    扶若露出恍若大悟的表情,眉眼弯起地问:“我们的国师大人想要颠覆这皇权吗?”


    “扶若,天命不在你的身上。”


    泊瓷说完,转身就走。


    扶若起身,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他自嘲地想,自己偶尔跟扶凝与扶安俞也没有什么不同,下意识做出举动时,也不敢触碰她。


    “是你选择让我留下的……”


    扶若低喃着,他琥珀色的眸子仿佛随时会碎掉的冰面,闪动着裂痕般的浅光。


    “我不在你的预言之内,可你不是让我留下了么,泊瓷。”


    当年,泊氏为皇帝预言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安王长子,另一个是临王五女。


    扶若不在预言之中。


    可是那一年,随着父亲与母亲来到国都的他没有再离开。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再见一面泊氏少主。


    因为那位少主看起来如同神女,他想近距离看一看。


    他央求父母带他去国师府,父母最终也没有同意。


    他独自拿着父亲的令牌跑去了国师府。


    如愿地近距离看到泊氏的少主。


    她真的仿佛白雪堆砌而成。


    不止是白皙也非常的冰冷。


    不过也让扶若知道了,她不是神女,而是一个非常漂亮无暇的人类。


    他想要留在国都,可是皇帝很忌讳亲族在国都,所以成为皇帝的养子是他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留在国都的机会。


    他说出想要成皇帝的养子时,母亲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为了什么?


    权势。


    地位。


    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拥有才可以靠近她,才能被她看见。


    扶若坚信自己与扶安俞还有扶凝是不同的。


    他们仿佛信徒般追随着她。


    可他知道她是人类,只是拥有窥‘命’的能力。


    人的命可以是被改变的。


    扶若就证明了这一点,他成为大皇子,而不是扶安俞。


    “扶若,我没有选择你,只是一个空缺,谁都行,你不来也有别人可以选。”


    扶若觉得有点疼,大概不是手腕,而是心脏。


    她真的很会伤人。


    冷漠。


    无情。


    他突然想起父亲曾经告诫过他的话。


    泊氏少主根本就不懂爱为何物。


    她为家族而生,也会为家族而死。


    终其一生都站在权力之巅,远离世俗,可能连属于自己的欲望都无法拥有。


    扶若不觉得父亲说的不对,可是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她是人类。


    既然是人类的话,那么就拥有欲望,情绪,感情。


    为什么他不能作为她生命中特别的存在。


    他不在她的预言之中,却依然能在她的身侧,这不就是他努力地结果。


    若她因为拥有窥得天机能力,所以无限的接近于神。


    那么,他不用所有人来信仰她。


    她只需要在神庙之中,得他一人供奉就好。


    只是现在。


    这一刻,扶若知道自己还没有办法困住她。


    他的手指一点点松开了她的袖子。


    “国师大人说的对。”


    他觉得很伤心,可是依然能够露出笑容。


    “我既无法成为与你对弈的人,也没有办法当你踩在脚下的棋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当什么。”


    “扶若,你是玄王的长子,回去当大世子等着继承爵位吧。”


    泊瓷的视线看向扶若,“我很快就准备离开青州,若是你真的准备十足,可以派人来杀我,不然就别做没有用的事了。”


    “没有用的事是指,我跟你的下人开玩笑吗?”


    扶若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了,而且请国师大人不要说那么可怕的话。”


    他的脸庞上带着笑意,琥珀瞳孔明亮又澄澈透着一丝无辜,隐约还有一丝委屈。


    “天命已定。”


    泊瓷转身走向了门口。


    扶若一动未动,站在原地,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


    他明亮而睿智的双瞳深处,冷酷的火种静静燃烧着。


    她大约是这个世间最残酷的人。


    连利用他固权,她都不愿意。


    可能是因为他不信命运?


    如果他与她没有任何特别的缘分。


    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包括爱上她。


    扶若觉得自己可以毁掉她看到的天命。


    50  ? (五十)


    ◎——◎


    扶凝站在楼梯口, 听到脚步声,她微微探头,正好看到泊瓷还有她身后的山城。


    扶凝弯起唇角对泊瓷说:“姐姐。”


    “在这里等我, 有什么事吗?”


    听到泊瓷这么问, 扶凝先是慎重地观察了一下泊瓷的表情。


    扶凝已经习惯了这种根本无法知晓泊瓷心思的感觉。


    “我想跟姐姐一起用餐。”


    扶凝眨了眨眼睛, 表情透着一丝可怜说:“我们原本能一起出门的, 姐姐。”


    泊瓷没有拒绝扶凝邀请:“我知道了, 小福你先回去准备,我一会过去……”


    泊瓷愿意跟她吃饭, 扶凝就很开心了,还叫了她的小名,她顿时觉得心都有点飘飘然的。


    看到扶凝一脸开心地离开了, 泊瓷继续往楼上走。


    泊瓷感觉到山城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 没有隐藏行踪, 看来是有事情想要汇报。


    泊瓷回到自己的新房间,房门一关, 山城立刻跪地说:“主子,最近二皇女的下属有异动。”


    泊瓷沉思了一下,对山城说:“我知道了。”


    马上就秋花宴了,泊瓷不能让扶凝继续跟着她了。


    秋花宴是二皇女作为主持者,邀请国都的贵女们来参加的宴会。


    这个花宴会记录贵女们的婚约情况。


    泊瓷准备启程去禹城, 在去禹城之前,她必须让扶凝跟扶若先返回国都。


    她准备在剑会开始之后就启程,这样扶安睿参加剑会就不能跟着她离开,而扶安俞, 她想要丢下也很容易。


    山城有些犹豫地提议说:“主子, 需不需要派人随时监控二皇女的周围。”


    泊瓷看向山城说:“不用, 我大约知道她要做什么。”


    山城低头应声之后,身影隐入暗处。


    扶凝需要一些时间让侍女准备晚餐,泊瓷决定去看一眼式尘的情况。


    她打开房门,正好看弦隐走出式尘的房间。


    弦隐露出笑容说:“主子,你来看式尘大人的情况吗?”


    泊瓷微微颔首,弦隐立刻继续说:“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伤口虽然深,但是没有伤到筋骨,我已经给式尘大人用了最好的创伤药。”


    弦隐注意到泊瓷的神情似乎舒展了一些,显然是对于式尘的情况放心了。


    “主子,我现在去给式尘大人做药膳,你们晚上一起用餐吗?”


    泊瓷对弦隐说:“不,晚上我去二皇女那里用餐。”


    诶?


    跟二皇女吗?


    弦隐眉眼间明显浮现出一丝担忧,第一反应就是必须有个人帮主子试毒。


    泊瓷似乎察觉到弦隐的想法,开口说:“你照顾好式尘,这两天准备启程去禹城,然后直接返回国都。”


    “是。”


    弦隐眉眼温和低垂,“谨遵主子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泊瓷为什么突然要去禹城,毕竟原本的行程里没有禹城的安排。


    但是没有人会质疑泊瓷的安排。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泊瓷没有任何事,就是准备去禹城看一眼。


    身为下属只需要完成主子的命令。


    看到泊瓷转身要回房间,弦隐犹豫了一下,迈开步伐追上泊瓷说:“主子,你是不是知道……”


    泊瓷看向欲言又止的弦隐,弦隐挠了挠头说:“没事,我去给式尘大人做晚饭了。”


    弦隐的话音一落,转身就跑了起来。


    他坡着脚快步走到了一楼,忍不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主子这次出行,连身边的大侍女桃叶都没有带,都是武艺超群的下属。


    最开始也是不准备带着他,后来考虑到有一个医者随行可以照顾主子的身体。


    弦隐才得到同行的资格。


    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主子可能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害怕自保能力不足的手下会遇见危险。


    弦隐鼻子有些发酸,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人,连忙擦了一下眼泪。


    真是的。


    他果然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主子,这个世间不可能存在比她更好的主子了。


    ******


    扶凝在侍女准备好晚餐之后,原本想要亲自上楼去通知泊瓷的。


    但是侍女告诉她,饭菜准备好之后,已经派人去通知国师大人了。


    扶凝只能耐心地在房间里等待着泊瓷,她连房间门都没有关,等泊瓷进屋之后才关的门。


    “姐姐,我身边的侍女不懂药膳,但我已经让她们准备地清淡一些了。”


    泊瓷走到主座坐下,语气温和地说:“小福,你有心了。”


    扶凝一脸满足地说:“这次离开国都,有这样跟姐姐单独用餐的机会,我觉得就值得了。”


    泊瓷离开国都是皇上允许的,但是扶凝和扶若是偷偷离开的,想来费了不少的心思。


    “你明天启程回国都,还来得及准备秋花宴。”


    听到泊瓷这样说,扶凝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有些委屈地说:“姐姐,你同意与我一起用餐,是为了让我走啊。”


    “小福,你与扶若离开国都,皇帝不可能毫无察觉。”


    泊瓷语气温和,“我还需要你,好好举办秋花宴。”


    “姐姐,我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比秋花宴……”


    泊瓷的眼眸仿佛平静而明亮的湖面,打断扶凝说:“刺杀扶若吗?”


    扶凝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而是弯起唇角,看起来非常开心。


    “姐姐,不愧是你,我确实有这个计划。”


    扶凝抚着唇角,笑眯眯地说:“他死了,我成为储君,姐姐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很听话的。”


    她一定会比扶若听话,在这一点上扶凝无比的自信。


    扶若总是会擅自惹姐姐生气,但是她不会。


    “我从小也是学帝王术,当然,那些纸上写的东西,我可能实践起来不太行。”


    扶凝双眼发亮地看着泊瓷说:“但是,我只要听姐姐的话就没有任何问题,对了,姐姐想要办的女子学堂,也可以施行了。”


    泊瓷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着菜。


    扶凝语气小心地问:“姐姐,你不会觉得扶若那家伙比我更适合当皇帝吧?”


    “天命自会决定,小福,如果你做了多余的事,我会觉得很麻烦。”


    泊瓷很平静,不管是语气还是目光,可扶凝依然从她的视线之中感受到一股冷意。


    冷到了扶凝的心底。


    有种冰冷到刺骨的水从头浇下来的感觉。


    扶凝顿时觉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都不香了。


    她有些失落地说:“姐姐不觉得我办成这件事,比秋花宴更有用吗?”


    “不觉得。”


    泊瓷说的毫不犹豫,显得非常的无情。


    “首先是你办不成,可能还会被扶若抓到把柄绊你一道,其次,秋花宴很重要,我需要知道各家贵女的情况。”


    “哦。”


    扶凝捏着筷子,有些气鼓鼓地说:“姐姐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要回去举办秋花宴。”


    泊瓷目光柔和下来,刚想要哄扶凝几句,扶凝抿起唇角说:“但是我不想邀请秦月心,我不喜欢她。”


    秦月心,泊瓷同母异父的妹妹。


    春花宴的时候,扶凝就没有给秦月心邀请函,是泊瓷以扶凝的名义补送的。


    花季宴会,扶凝会根据花朵盛开的季节准备三次,因为冬季寒冷,所以不会举办。


    春,夏,秋,都会举办。


    国都的贵女不少,偶尔也会有一两次邀请函派送不到,所以秦月心延迟收到邀请函也没有引起什么过多的注意。


    扶凝歪头问:“姐姐,我和她谁更像你的妹妹?”


    泊瓷眯起眼眸说:“小福,我与秦家小姐素未谋面,你这是什么问题。”


    至少在明面上,秦月心是没有机会见到身为国师的泊瓷。


    扶凝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心地笑起来:“啊,姐姐说的对,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泊瓷微微皱眉说:“说完了就用餐吧,一会菜凉了,你胃又该不舒服了。”


    “嗯,我们吃饭,姐姐。”


    扶凝的心情愉快了起来,“我明天就回国都准备秋花宴的事,姐姐放心。”


    泊瓷微微颔首说:“小福,我很信任你。”


    “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扶凝觉得心情如同雨过天晴一般舒畅。


    “对了,姐姐,我的弓箭真的进步了很多,但还是希望姐姐能指导一下。”


    “这边没有弓箭场,等回国都,我会去你的弓箭场。”


    扶凝呆住了,因为她的洛玄宫,泊瓷一次都没有去过,所以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如果不方便……”


    “方便方便方便!”


    扶凝连忙说了三次,她决定自己真的有必要先回国都,好好地准备一番。


    “姐姐你还是第一次提出要来我的宫殿。”


    看到扶凝感动又期待的视线,泊瓷轻笑了一下。


    等她回到国都,式尘就会得到正名,扶凝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如果没有式尘存在,扶凝与扶若都不会成为皇帝的养子。


    扶若难以掌控,必然会对泊氏不利。


    扶凝虽然会听话,不会跟泊氏的利益冲突,但是她情绪起伏总是不定,有点像孩子一般。


    年幼时,那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一直在扶凝的心中,此刻的她已经不愿意让自己受任何委屈。


    可是成为皇帝,有时候隐忍也是很重要的。


    “小福,秋花宴的花簪,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会让人给你送到洛玄宫。”


    “姐姐!”


    扶凝彻底心满意足了,花宴的簪一般都是家里的长辈为贵女们准备。


    果然在姐姐的心里,她才是真正的家人啊。


    “我吃完饭就启程,姐姐。”


    虽然很想要杀扶若,但是以后再找机会吧。


    姐姐可是给她准备了花宴的花簪,那现在就什么都没有这次秋花宴重要。


    泊瓷神色更加温柔地说:“小福,我就需要你这样的乖孩子。”


    听到泊瓷夸奖自己,扶凝弯起眼眸,如同缓缓绽放的荷花一般动人而纯净。


    突然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扶凝眉头微皱说:“姐姐,好像是扶若的声音,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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