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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轮月


    封铎迫不及回返, 开?车一路疾驰赶回客栈。


    进门前,他手落在铜门把手上,忽的?显露几分神情犹豫,他像个冒冒失失的愣头小子, 此刻出现在花月面?前, 他想象不出她会用什么表情看自己。


    轻嘲, 慢讽, 或是不屑?


    他如芒在背。


    “哥, 你回来?”


    封铃看到他, 率先迎过来,封铎掩神点了下头,目光扫向她?身后,不见心心念念之人,压低声音问道:“花月呢?”


    兄长这?副奇怪样子,猜也能猜到是?跟花月姐有?关。


    封铃耸了下肩回:“花月姐在楼上……不过现在,你恐怕不能先去找她?。”


    经历过一波三折,心情跌宕起伏,封铎当下一点变故都听不得,他蹙眉紧张问:“怎么了?”


    封铃脸色讳莫如深, 小心翼翼伸手指了指内屋方向,压低声回:“爸妈来了。”


    封铎一顿:“你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当然不是?, 你嘱咐过的?嘛, 我?猜可能是?穆宣哥他们说漏嘴的?。”封铃拦了下他的?胳膊, 担忧的?不忘提醒一句,“哥, 这?回你注意些别和爸吵了,他最近血压总高, 身体一直不太好。”


    “我?有?那么混账?”封铎说完绕过她?,径直往屋里走,既然躲不过,那晚见不如早见。


    封铃在后轻声喃语:“你从?小就……”


    这?话没?敢说完,察觉兄长凶巴巴的?眼风将要扫过来,她?识趣赶紧闭嘴,迈步朝前一同跟过去。


    ……


    待客厅内,封常军端身居正?座,横眉冷脸,下巴微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瞪着眼盯紧进门的?方向,可半响不见人来,他等得不耐,干脆冲着门口?低吼出一声:“杵那干什么,站着碍眼!”


    身边坐着的?赵美娟连忙出声劝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能说点中?听的?话,不回来嘴里一直念叨着,回来还刻意板着一张脸,你给谁看?”


    说着又用胳膊怼了封常军一下,提醒他注意态度。


    “谁念叨他,胡说八道!”


    “行,你没?惦记小铎,但店里还住着别的?客人呢,你注意点,别一会乱发脾气影响到别人。”


    封常军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搭腔,但多少算收敛一些。


    父子俩关系僵滞,源于?封常军对封铎高中?辍学去玩赛车一事始终耿耿于?怀,他认为那是?不学无术,自甘堕落,又觉儿子交往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严父的?传统管教,无非是?厉言训诫,棍棒加身,封铎从?小桀骜叛逆,没?少挨打,加之又是?个嘴硬骨头硬的?,任谁拦谁劝也不会低头服个软,自然是?吃尽苦头。


    青春叛逆期的?那几年,他抽烟喝酒逃课飙车,“坏事”干了个齐全,却始终像浮萍一样找不到心之归属,他扎不下根,更找不到用力生长的?方向。


    直到有?天,弋阳跟他说:你开?车有?天赋,不如咱们去试试职业的?吧,我?当你的?领航员,我?们兄弟俩一起冲驰CRC,将来说不定还能走到更大的?赛场上,怎么样,你敢不敢?


    向来斯文好学生做派的?弋阳来问他敢不敢?


    封铎受不了这?个激,当即和他拳头一碰,初立竞赛目标。后来,他赛车生涯晋级顺利,从?CRC开?始受伯乐关注,后又以罕见的?华人面?孔闯进WRC的?赛道上,蒙特卡洛、克罗地亚、爱沙尼亚、芬兰……


    一次次险象环生,他几乎是?用不要命的?开?法,创造出无数经典场面?,随之也将无人机和各类炮头吸引到场上并不多见的?黄皮肤上。


    聚光灯下,他拿下‘封神’的?称号,最终证明了自身天赋,可是?当年说好的?兄弟默契,却被他莽撞亲手断送。


    封铎回忆到此。


    “小铎,别管你爸,他就这?样的?臭脾气,嘴硬心软的?。”


    赵美娟主动打破父子俩之间的?僵凝气氛,起身招呼他。


    封铎走过去,不太自然的?喊了声爸妈,又问:“听铃铃说,你最近身体不好?”


    封常军依旧板着脸,纵没?好气,目光却舍不得移开?:“还死不了。”


    “呸呸,有?你这?么跟儿子说话的??”赵美娟嗔怪地剜了封常军一眼,再看向封铎,面?上笑容才恢复得深了些,“小铎,过来挨着你爸坐吧。”


    封铎点头致意,却坐到了旁边。


    见状,封常军冷声一嗤,眼神瞪过去,不满意他的?无礼,而?赵美娟还是?一副没?脾气的?温柔模样,不恼不怪,格外宽容,她?对封铎从?小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怠慢,而?她?偶尔对铃铃的?责怪与训教,从?不会同样地施加在封铎身上。


    小时候,他觉得没?人管真自在,可后来,他才慢慢明白自己和铃铃究竟哪里不同。


    后妈不好当。


    自赵美娟在他八岁那年嫁给封常军以后,她?便一直努力寻找着后妈和继子合适的?相处分寸,起初几年,她?过得异常累,说话做事都要好好斟酌,而?他自小性格桀骜,不好相处,更有?点小大人的?早熟,对赵美娟这?个所谓的?家庭“闯入者”,时常冷脸相对,充满敌意。


    直到高三那年,他自作主张辍了学,一腔少年孤勇执意去玩赛车,惹得封常军暴跳如雷,扯着皮带狠狠抽他,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得死在自己老子手里,不想?赵美娟冲过来,拼命把他护在怀里,妹妹也在他身后无助地哭得大声。


    那一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这?勉勉强强也算一家人了吧。


    之后的?某个契机,他别捏地改了口?,却又开?始不经常归家,赛程任务重,他抽不来身,时常一年回来两次,偶尔三次。


    他将自己内心封闭得紧,同时却又矛盾地渴望有?人爱他。


    “小铎,铃铃说你早晨没?吃饭就进城了一趟,正?好我?和你爸给你熬了一壶暖汤带来,你要不要喝点东西,我?去帮你盛。”


    封铎作势起身:“我?去吧。”


    “不用不用,我?去就行,你和你爸不容易聚在一起,快抓紧说会儿话。”


    赵美娟摁下封铎的?肩膀,带着封铃去厨房分汤,两人手里忙着,却是?默契的?同时竖起耳朵探听着客厅内的?一响一动,生怕这?脾气不相投的?父子俩会再生什么不愉快的?口?角。


    可她?们的?担心大概成了多余,两人一走,客厅里立刻静得出奇,谁也不主动说话。


    封铎也怵和亲爹这?么干瞪着眼,他嘴角扯了扯,正?想?打破尴尬,封常军却装着一副随意开?口?的?模样,率先出了声。


    “这?次回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待个四?五天?”


    “不是?。”封铎如实回,“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封常军闻言一愣,也不顾方才刻意端持的?冷淡架子,当下迫不及待地确认开?口?:“不走了?什么意思,你不回去继续开?你那个破赛车了?”


    赵美娟正?好端着托盘进来,闻言提醒似的?轻咳一声,叫封常军注意脱口?用词。


    孩子宝贝的?东西,怎么能说破?


    她?不动声色,余光暼看向封铎,却见这?孩子意料之外的?表现平静,再不像年少气盛时,稍觉不顺耳便当即炸毛,急赤白脸一通辩驳,他只眼睑微垂,肩头松耷下去,好似事不关己地轻松启齿:“嗯,不开?了。”


    他眼神平直地看向封常军,认真地重复一遍:“爸,赛车我?不开?了。”


    ……


    封常军是?冷着脸来的?,离开?时神色却外显几分微笑蕴藉。


    儿子在异国他乡漂泊不定多年,每天接触的?是?能要命的?极限运动,父子二人交流又少,所以这?么多年来,就算封铎拿得再好的?成绩,获得称誉无数,也抚不平封常军日日提心吊胆的?煎熬,加之弋阳的?意外更是?给他警醒,他太需要一份亲儿子守在自己身边的?踏实与安定。


    封铃在院门口?送走父亲母亲,回来时见兄长背影落寞的?独身上了二楼,她?本想?跟过去开?解两句,可想?想?,到底还是?犹豫着没?有?上前打扰。


    父亲每提及一次弋阳哥的?腿伤,无异于?在兄长旧日伤口?上撒盐,伤口?从?来没?有?愈合彻底过,却还要一次次地被人扒开?结痂,再现里面?的?血肉模糊。


    封铃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


    回了房间,封铎站在窗前,看着北州冬日一片冷清萧瑟,他眼眸暗淡,浑身仿佛泄了劲,眉眼间透尽倾颓。


    手里夹着烟,地上落了几支灰骸,他烟瘾其实并不大,近期却抽得尤其凶。


    他想?到三年前在蒙扎的?那场夺冠狂欢夜,不醉不休,至死方休,盛大的?欢愉过后只余浑噩,他站在最耀眼的?位置,眼中?看着的?却是?向下的?路。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的?寒鸦陆续回了树巢,房门这?时被人敲响。


    “哥,你开?下门。”


    是?封铃。


    不用想?也知道她?来做什么,无非一些听腻的?劝言,封铎懒得再入耳,于?是?任由敲门声持续,却并不给予回应。


    封铃锲而?不舍:“哥,有?事找你。”


    封铎不耐烦:“有?事晚上再说。”


    “不是?我?,是?花月姐叫我?过来喊你。”


    说完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封铃摇摇头,心想?眼下花月姐的?名头也不见得能管用。


    她?等了等正?要走,房门却忽的?从?里面?打开?,光线昏暗,兄长的?冷厉眉眼掩在一片阴影中?,更显得面?戾不可接近,她?没?来得及说话,先被自家亲哥身上的?味道呛住,刺鼻的?烟味里混杂着明显的?香水味,大概是?有?意掩盖,却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不过这?味道……


    封铃又倾颈仔细嗅了嗅,忽的?发觉这?气味不正?是?上次兄长生辰,她?送的?那瓶银色山泉男士香水?


    当时她?伤脑筋得选了好久礼物?,最后决定买自己喜欢爱豆的?同款男香,结果送出手去,人家寿星收礼收得还十分不情愿呢,一脸嫌弃地说大男人喷什么香,他没?那个精致气质,礼物?收了自然也逃不过落灰闲置的?命运,可不想?有?朝一日瓶封还能被他亲手给拆开?。


    封铃强行忍住揶揄笑意,还是?不敢在兄长面?前太过放肆无礼,但脱口?还是?带着调侃的?口?吻:“你之前不是?说最受不了用这?玩意吗,怎么样,现在用了觉没?觉得自己男子气概受影响?”


    封铎看了她?一眼,声音没?有?起伏,也不理她?的?玩笑,只回:“挡烟味。”


    他房门只半开?着都能感觉到屋里的?浓浓呛味,封铃蹙眉捂上鼻子,往里瞄了一眼,发现兄长居然连窗户都没?开?,明显是?故意地作践自个。


    封铎戳着她?脑门把人往外推,开?口?问重点:“她?叫我?什么事?”


    封铃呼痛,忙退回一步,大着胆子道:“哥,我?提醒你哦,你最好还是?速战速决地洗个澡吧,就你身上这?味,美女姐姐肯定受不了。”


    说完,她?转身溜得飞快,留给她?数落封铎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


    201房间。


    等待时刻,花月难免坐立难安,她?双手攥在一起来回踱步,鞋跟磕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第三圈的?时候,她?顿足,察觉房门外有?脚步声响从?远及近。


    她?霎时心跳无章。


    封铎早晨的?那通电话将她?的?思绪扰乱到现在,就算她?面?上再表现得如何云淡风轻,临到事上,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还是?怂。


    国外开?放,以前她?免不了总听姐妹们讲男女那点事,强劲如桩的?有?,外强中?干的?自然也不少,她?下意识会去思量封铎的?水准,在观棠上境泡泉那次,她?多少有?瞄到大致轮廓,很惊人的?程度,无论按国内还是?国外的?标准,都足够硬货。


    花月忽的?感觉有?点窒热,打开?窗,任凭凉风吹拂进来给她?降温,门没?锁,心火才被扑灭的?间隙,一瞬又被开?门声响激荡起千层浪卷。


    她?没?有?回头。


    门阖闭上,敞阔的?房间遽然变得狭小。


    “你找我??”


    男人声沉,音量不大,可存在感实在太强,花月不得不转身应对。


    她?刚要开?口?,抬眼看到封铎头发上未干的?水珠,视线向下,见他眸子湿朦朦的?,单薄的?衣衫上也小片小片聚着浸湿的?团洇。


    “你刚洗过澡。”


    封铎:“嗯。”


    花月抿住唇,不再开?口?,因封铎忽的?睨起捕捉猎物?的?眼神,正?一步步朝她?迈进,花月屏息后退,被他逼到一侧壁角,受他双臂的?环拢,于?是?不得不伸手抵住他。


    她?一个职业模特一米七几的?身高,面?对封铎时却只堪堪到他的?下巴,如镌如刻的?颌颚线逼目,两人又离得如此近,她?能看清他面?上隔日未刮的?一层青茬,粗糙又带些痞野。


    封铎俯身压过来,薄衫泛起褶皱,洇印水痕的?位置正?好就在花月手下,呼吸起伏时,胸肌张缩收扩,她?的?掌心大喇喇杵在那,一下下地被震痒。


    花月退无可退,封铎又伸手覆她?腰上,慢慢落实,见花月没?抗拒,这?才伏抵她?肩头开?口?道。


    “闻闻。”


    “什么?”花月克制道。


    “刚抽烟了,怕你闻不了这?味。”


    二人之间,吐息渐浓热,封铎嘴巴张合间,见花月耳后肌肤泛起一层薄红,他愉悦轻笑,花月则趁机用力推开?桎梏。


    她?快步走到窗边,暂时和他保持住安全距离。


    封铎并不急追,长腿迈开?,径直不避讳地坐到她?床上,又问:“找我?来干什么?”


    花月双臂搭肩,娓娓道:“铃铃说你心情不好,求我?帮忙开?解,但我?可能并不擅长。”


    封铎静默片刻,眉心紧了紧,再开?口?:“她?跟你说了什么?”


    花月如实:“铃铃三缄其口?的?,像是?不敢讨论你的?事。”


    封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落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花月坐过去。


    花月犹豫,自知眼下独面?他时只有?劣势,可两人当下一坐一站,他反客为主,姿态轻轻松松,而?她?则像是?被罚站的?那一个。


    花月不满的?一鼓气,干脆迈开?了腿。


    今天她?上身了一套改良样式的?墨绿色裹身旗袍,植绒挂脖,水滴镂空,显得腰细腿长,凹凸曲线勾勒到极致,而?且设计师很大胆的?把传统旗袍腿侧开?叉的?深度又往上调了调,普通人压根驾驭不了,可花月是?天生的?衣架子,双宫缎包裹在身,两者相得益彰。


    穿这?种?裙子走路迈不得大步,讲究步履款款,摇曳漫妍,于?是?并不远的?两步间距,她?不紧不慢渡了五六步,这?才走到了封铎身边。


    全程。


    他目光不移地看着她?。


    “怎么开?解呢……”花月站在他面?前,微微歪头,佯作困惑模样,而?后幽幽启齿,“要不哄一哄?”


    说完,她?用从?前对待好友家的?那只德牧犬的?手法,抬手揉搓上封铎的?寸发,当然,帅气德牧的?毛发棕黑程亮,毛茸茸的?摸起来十分舒服,而?封铎留着利落的?短寸,手感有?点扎人的?锋利。


    “这?样行不行?”她?认真问。


    “花月。”封铎突然叫她?的?全名,眼神直勾勾定着,“我?不是?小孩,或者你养的?狗。”


    花月讪讪心虚,刚想?把手收回,就被封铎眼疾手快地攥握住细腕。


    他收紧力道,将人一把拽近至咫尺,花月腰身一软,被迫弯了下来,听他道:“真想?安慰我?的?话,不如就跟刚才一样,再冲我?扭腰走几步?”


    他嘴角欠揍地噙着笑:“我?还想?看。”


    听到他提的?无理要求,花月微愣几秒,随后恼羞成怒地大着胆子用力揪了下他的?头发。


    封铎顿时吃痛,表情抽了下,蹙眉落掌掐在她?腰身,眯眸作危险警告状。


    花月对他冷嗤一声:“你想?得美。”


    “确实是?,美。”他目光幽邃,定在她?身上几秒,又向后偏移望去,视线停顿在一处,问道,“你也抽烟?”


    花月随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房间梳妆台上放着的?暗绿色烟盒。


    “偶尔。”她?漫不经心回,“心情不好的?时候排遣一下,是?女士烟,味道不太刺激。”


    “拿给我?看看?”


    “嗯。”


    花月没?多想?地转身,走过去把烟盒拿到手里,回头时,见封铎眼神忽显深邃,他身子往后舒仰了些,姿态十分随意散漫,视线也更加无束肆意。


    凉风恰巧从?窗棂边缝钻拂进屋内,花月身上墨绿色的?旗袍边裾被轻轻撩起,在她?脚踝上方卷成荡漾的?波纹,她?长颈矜扬,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两步,站定到封铎眼前。


    四?目对上,花月后知后觉,终于?从?他那似迷离含醺的?目光中?反应过来——自己是?上了他的?当!


    “给你。”花月不客气地把烟盒抛扔过去,站在他面?前抱臂睨着眼,冷声问,“看够了?”


    封铎被拆穿心思也全不在意,他接过烟盒随意打量一眼,又重新看她?,目光迟迟还在品味方才的?那番风情。


    身姿摇曳,顾盼生辉。


    她?是?一步步往他心尖上踩,走一步,他麻一处。


    封铎混不吝:“我?要说没?有?呢。”


    花月气结:“你……”


    怕再这?么逗弄下去,花月真的?会恼,封铎及时收敛,岔开?话题:“为什么来北州?”


    花月随意道:“转转。”


    封铎敏锐问:“不想?说?”


    花月沉默。


    她?并不喜欢以示弱姿态,随意地亮出伤口?任人评价,无论对方给予同情的?安慰亦或是?质疑的?语调,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从?入行那天起她?就很清楚,行走在聚光灯下的?人,别无选择的?要去承受看客们走马观花式的?猎奇心,对她?的?褒与贬,尊重或攻讦,统统是?施加给那层靓丽身份的?,至于?她?本人如何,真相在哪,没?有?价值,便无需纵深探挖。


    虽然她?知道,封铎不属于?那类人。


    但……


    花月目光散向别处,声音无意识放轻,回道:“嗯,不想?说。”


    “不想?就不说。”


    封铎拉着她?坐下,两人手臂挨手臂,沉默略须臾,封铎歪下头,直接靠在花月的?一侧肩膀,垂眸阖上眼。


    “不是?过来安慰我?的?吗,现在是?要反过来?”


    花月:“你起来。”


    “让我?靠一会。”他声音软下,像在哄人,也像无赖,“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就行。”


    “太重。”花月作势要往旁边躲,“你压得我?不舒服。”


    封铎拦住她?的?腰,同时稍抬脑袋自觉使?了些力,但姿势依旧保持不变,花月勉强容忍。


    “花月,你的?事不用都跟我?讲,全凭自愿,但我?的?事,你问,我?都乐意告诉你。”


    花月闻言微怔,不自觉的?攥紧手心。


    她?对他三缄其口?,遮遮掩掩,又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的?同他交换秘密。


    这?不公平。


    于?是?,她?避重就轻地提了另外一个问题,问他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突然翻脸不认人?”


    封铎摩挲在她?纤腰上,不快地轻哼一声,口?吻透着浓浓的?不爽:“因为我?把关系想?得长远,而?某人却只惦记我?那一夜。”


    花月意外,封铎当时黑脸竟是?因为介意这?个,他分明比她?更像个情场浪子。


    “我?以为你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发展成炮友?”他皱起眉头,语气不悦加重。


    花月严谨纠正?:“你说的?这?个,是?双方初衷达成一致后,共同守约维持的?一段长期且随时可凭单方意愿结束的?免责关系,所以这?两个字,并不适合我?们。”


    “那什么适合?一夜情吗?”


    花月默认。


    封铎冷笑:“你还挺了解?”


    看着他横眉显凶的?一张脸,花月不合时宜地轻笑出一声:“不是?挺好的?嘛,公公平平,事后一拍两散,真算起来多少还是?你更占便宜。”


    “好个屁。”封铎忍不了地直接脏话脱口?,从?她?床上拔腿而?起,表情严肃,外显出一股糙劲痞野,“你听清楚,老子只愿意干自己的?女人。”


    “……”


    他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可花月漫不经心的?那一笑,扎得他心里真他妈不舒服。


    他做不来那么无所谓。


    眼见他忽的?再次变脸,起身要走,花月摸不着头脑地喊了他一声:“喂,你早晨打那通电话,不是?说后悔了?”


    封铎顿足,转过身,眯眼看她?。


    充沛阳光隔窗打进室内,细小的?浮尘跳跃在他身周,静谧之下,封铎启齿:“这?种?不上不下的?滋味儿,你也得尝尝。”


    花月眼神困惑,她?明明注意到,他口?袋里是?有?装东西的?。


    带过来,却又不用。


    比她?还纠结。


    “所以,不能让你这?么快得逞。”他说这?话实在有?点不要脸了,偏偏还真能做到面?不改色,“不继续钓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随时拍拍屁股就走,花月,老子这?招是?跟你学的?。”


    说完,他推门走得干脆。


    留花月一人原地错愕,紧提了一上午的?心就这?么突然空空落落的?,她?气结一瘪嘴,真如被他说中?的?那样,不上不下,隔靴搔痒。


    ……


    傍晚,封铎开?车不知去向,封铃在招呼大家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了新的?客房预定信息通知。


    镜湖目前还没?有?开?发完成,景区文旅未宣传到位,广告营销更是?还没?造势蜂起。


    这?个时段又正?值北州初冬,朔风逼人,寒意凛凛,若是?没?有?足够的?金案噱头吸引,此地当然不会出现在游客们冬日出行的?所列选择项里。


    加之客栈位置偏,且不知名,就算附近来了罕见的?旅游团,大多数的?游客也会选择住在城里的?旅舍来体验当地民风民情,但不管怎样,连续接到新单的?喜悦,还是?给了封铃很大的?经营信心。


    爷爷去世后,所留的?现存唯一念想?,父亲兄长不想?继承,但她?倍加珍惜。


    “阿绍,你一会儿吃完饭,再把一楼的?两间客房仔细检查一遍,客人应该会在零点之前办理入住。”封铃有?模有?样地交代。


    阿绍点头应下,快速扒拉了几口?把碗底剩余的?米饭吃完,一抹嘴,起身去了客房。


    封铃收回视线,再看身边的?花月,见她?食欲缺缺,样子也没?精打采的?,便主动关怀问道:“花月姐,你怎么又吃这?么点?”


    她?筷子动了半天,结果送进嘴里的?也就小半块蒸南瓜,外加几筷子西蓝花,封铃生怕她?是?不好意思才吃得少。


    最近店里负责日常餐饮的?员工红红还在休假,客栈暂时无法提供正?餐服务,封铃努力精进厨艺,近来也是?动手多些,每每露了手艺她?也乐意把花月叫下楼和大家一起免费尝鲜,但几顿饭吃下来,她?慢慢注意到,花月姐的?饭量才只到她?的?三分之一。


    她?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花月姐,是?不是?我?做的?这?些不合你的?胃口?呀?”


    “你做得很好吃。”花月说的?是?真心话,铃铃动手能力很强,跟着大伙一起吃是?她?沾光,为了小姑娘放心,她?又开?口?稍加解释,“其实是?我?的?用餐习惯和大家不一样,体重体脂需要一定的?控制,你总做这?么多好吃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封铃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你身材都这?么好了,还要控制吗?”


    说着,她?下意识落下目光,在花月身上微微打量。


    她?一身墨绿色开?衩旗袍,只端矜坐在那便自成一派风情,完美腰臀比,优越肩颈线,头上长发银簪斜挽,脸颊右侧轻柔地弯下一缕青丝,少了端谨,更多几分灵黠,封铃暗暗心想?,花月姐真是?自己见过所有?的?女孩中?最精致且最有?女人味的?。


    花月莞尔回她?道:“持之以恒,已经习惯了。”


    话是?这?么说,但花月不想?封铃多想?,于?是?往自己餐盘里夹上一块糖醋小排,弯眉笑声说:“不过新出锅的?,肯定得捧个场。”


    “好!”封铃雀跃点头。


    视线从?花月身上收回,封铃端着饭碗也开?始低头吃起来,气氛安静时,她?脑海里不知怎的?忽就浮现出另一个女孩的?面?容,和花月姐同样出众又耀眼的?漂亮,景川大学学生会的?门面?,更是?文传学院院花。


    她?们俩,那双眼睛最相像。


    看似温柔多情,探究细看,才能察觉眸底那丝仿若嬉游人间,且又事事无关尘俗,置身之外的?淡漠。


    封铃自认平凡地耸了耸肩,总结想?,大概美女的?皮囊总有?相似。


    ……


    大约晚上十点,封铎未归,阿绍下班回家,店里只余花月和封铃两个人在。


    冬季宜早眠,北州天幕更黑得早,两人在茶厅闲话了会儿,花月几次看钟,又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寻之未果,也慢慢困意上头,倦倦的?没?了等待耐心。


    她?起身刚要说晚安,封铃却先一步开?了口?:“花月姐,你是?在等我?哥吗?”


    “……”


    承认就很没?面?子。


    所以,纵被当面?揭穿心思,花月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矢口?否认:“不是?,我?下午喝了咖啡,现在还没?睡意。”


    封铃心直口?快,理不清他们的?弯弯绕绕,闻言未疑又道:“嗯,那你快去睡吧,刚才和我?哥联系上,他应该是?去了附近的?读书会。”


    “读书会?”这?不像是?与他有?关的?活动,花月意外不小,“没?想?到他这?么有?闲情逸致。”


    “不是?去看书,从?小到大,我?哥最头痛的?就是?读书了。”封铃无奈一笑,像是?回忆起有?关封铎学生时代的?一些糗趣往事,她?忍俊不禁的?又作补充解释,“书屋是?我?哥朋友开?的?,他过去就是?想?看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苦力活。”


    花月问:“那天没?出现的?那位?”


    封铃惊讶于?花月的?细心,但没?多说什么,只点头回:“嗯,是?弋阳哥。”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花月知道这?个人与封铎定然关系非同一般,封铎昨晚情绪颓闷,似乎正?是?因为他,只是?这?个心事,在封铎想?向她?倾诉时,她?选择了阻止。


    话题没?有?再继续。


    这?时候,院中?忽的?投来明亮光束,汽车的?引擎声响也紧接而?至,应该是?到了新的?房客,花月抬眸随意向外扫了眼,没?有?继续在一楼逗留,她?和封铃打过招呼,起身上了二楼。


    楼梯行到一半,刚进拐角,大厅的?门就被推开?。


    花月继续往上走,耳边率先传来铃铃的?声音:“两位先生晚上好,就是?你们提前预定的?房间吧,请分别出示一下身份证。”


    “稍等。”


    “好的?。”


    一道清朗又熟悉的?男声入耳,花月脚步一顿,上楼动作更猛然僵住。


    她?蹙眉迟疑一秒,不可置信地向后回头,看到视线所及之内的?挺阔背影,心头微微震动。


    第十六轮月


    一楼服务台前的对话还在继续。


    人脸识别完成后, 其中一个男人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后调出相册页面,放大一张照片示意给封铃看,语气带着礼貌。


    “你好, 我想?打听一下, 最近你们客栈有没有接待到一个女生?单独来住店, 我有个朋友和我们约定一起出游, 只是她提前出发, 现在和我们联系不上。”说着, 他把手机递得更?靠前,温和轻声中含着几分忧虑,“这是她的照片。她长得很漂亮,如果来过?的话,应该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来客一通派头,封铃好奇抬眼打量着他们,知?道与自己说话的那个是能拿事的,站他身后的那位低眉顺眼,应该是司机或助手之类。


    她收敛好奇,也收回目光, 不怎么积极地低眸看向手机上的照片,同时间?, 注意着楼下动静的花月, 下意识抓紧扶握栏杆的手, 精神更?紧绷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行业有明文规定, 不能随意对外?透露客人信息,还请见谅。”封铃如常应对, 拒绝的语调并无波澜。


    男人理?解收回手机,微微一笑道:“抱歉,是我们唐突了,不过?还请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也无窥私恶意,照片上的女孩是我朋友,她应该就住在这附近,这里没有也没关?系,明天我们继续向外?去找。”


    封铃没有再应声,只不着痕迹端详起男人的面容。


    白皙细腻的肌肤,薄唇,挺鼻,丹凤眼,微黄卷发,温文尔雅启齿间?,很像是某部青春偶像韩剧里的男主角。


    再看手边身份证上面那张相对应的脸,相比现在尤显稚嫩,户籍景川,与花月姐的车牌辖地来源一致,封铃继续看着,目光在男人名?字那行微微停顿,原来此人名?叫何棣。


    长相的确算是温尔英俊,只是来者气势汹汹,像极了和花月姐存在旧日?过?节。


    封铃不傻,她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楼梯方向,确认上面没有动静后,这才默不作声递上房卡,嘴角微扬起,对外?挂上一个毫无瑕疵的标准服务微笑。


    ……


    回到房间?,花月一时头脑烦乱,来不及思虑周全,只冲动一股脑地把所以衣服翻出来,再手忙脚乱地一齐往行李箱中塞。


    跑,眼下她心头唯一明确的想?法?。


    来北州的行程,她事先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连经纪人虹姐她都隐瞒未曾告知?,可即便如此,景川的人还是后脚便找来这里,也不知?他们究竟从?何寻觅到踪迹。


    花月庆幸自己开来的车子前几天被撞送去修理?,不然它明晃晃地停在院中,都不用何棣再多嘴向铃铃打听,只落眼一瞅,便知?她行踪在此。


    何棣是冯凛的表弟,此行北上定是得他授意,想?起冯总,花月几分烦郁,心间?乌云聚拢,再无什么好心情。


    她叹了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挨着散乱的行李箱,坐在床尾怔怔分神。


    想?起刚出事的那会儿,经纪人没收她手机的同时,也公关?应急停了她一切商务活动。


    就连因她得了最佳模特上镜奖而慕名?前来与她签约的商务品牌方,也纷纷开始持观望态度,提出暂缓签约事宜。


    那时候,受负面新闻影响,她走秀面试机会大幅减少甚至为零,原定的商业拍摄临时被替换,就连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海外?时装周露脸机会,最后也被公司冠冕堂皇地以“签证问题”为借口,生?生?将她拦在国门?。


    她受到的重压所有人看在眼里,但公司依旧无动于衷,只因害她绯闻缠身的男流量苏晗,相比她而言,更?能给公司带来时效价值。


    利益至上,舍谁保谁,甚至无需高层犹疑抉择一瞬刻。


    “苏晗和夏晨的那部民国戏,公司没少投资,冯总更?是总监制,所以上面的意思是,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一下。”


    经纪人虹姐的话言犹在耳,说这话时,虹姐刻意闪躲开她的眼睛:“公众人物没嘴喊冤,更?没嘴说理?,你一句话网友们恨不得能有一千个解读,比研究哈姆雷特都起劲,眼下避过?风头比什么都重要,你的社交媒体账号暂时交由公司打理?,这段时间?,你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她是被殃及的池鱼,非完美受害者,男流量主动招惹,可网友们的纸诛笔伐最终却?全部落在她身上。


    虹姐身居职场多年,处事八面玲珑,下达公关?处理?结果时不忘谨慎问她:“对了,我记得你当初是被冯总亲自海外?募选签进公司的,你要真和冯总有些?交情,大可以私下联系他,毕竟冯总人在国外?,这件事前后处置下来也没经过?他的手。”


    花月进博纳娱乐,的确未走寻常的签约途经,而是当初她在澳洲参加校内汇演时巧合被冯凛看中,并在之后的校友酒会上收到他递来的橄榄枝。


    大公司相人可谓万里挑一,她签约入职过?于顺利,一开始身上自然免不了贴上关?系户的标签。


    她皮相极佳,冯凛又年轻多金,两人同进同出一段时间?,流言蜚语很快漫天,可时间?久了,众人也未看出冯凛对她有任何特殊的照顾,于是慢慢的,公司高层也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转变为只把她当作普通的新人寻常对待。


    就像这次,她莫名?和苏晗扯到一起,闹出负面花边新闻,公司高层权衡利弊,选择牺牲她来及时止损时,也没想?到要提前和冯凛打声招呼。


    “我和冯总没关?系。”


    她如是回答,而这类似的问题她已不知?回答过?几次。


    虹姐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心觉惋惜,多好的超模苗子,被一个不上道的苏晗给毁了。


    在话题#男顶流苏晗劈腿嫩模、#七年姐弟恋疑遭小三插足,高挂热搜的第三天,花月驱车北上,开启放逐之旅。


    ……


    房门?忽的被敲响,花月深陷回忆的思绪开始迅速抽离。


    她蹙起眉头,谨慎没有立刻应声,直到外?面的人率先透露身份,她才稍显松懈。


    “花月姐,是我,你快开下门?!”


    “情况紧急!”


    封铃语气急切,音量又刻意压得低,煞有其事状似卧底接头的口吻,实在不免滑稽。


    花月想?到她方才应对何棣询问时拒不通情的严肃模样,心存感激,起身去开门?,门?缝刚刚敞开一个窄小的空隙,铃铃便立刻身体灵活地钻进来,之后不忘回手把房门?关?闭严密。


    未等花月先开口,封铃嘴巴先一步喋喋起来。


    “花月姐你一定想?不到,刚才到店的房客居然是冲你来的,他们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尤其那个长得帅的,皮肤白得像小姑娘,一看就是花花公子样,他们拿你照片向我打听,我当时脑筋转得快,可是一点马脚都没露呢。”


    说到这儿,封铃话音一顿,犹豫片刻后才迟疑着再启齿,“花月姐,那个人千里迢迢从?景川过?来找你,不会是你前男友或者追求者之类的吧?”


    花月挑了挑眉,小姑娘心思藏不住,目的全写在脸上,这话明显是帮她哥问的。


    “都不是。”她可看不上比她年纪小的。


    闻言,封铃眼睛骨碌转了圈,也不知?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她扭头瞥向花月身后,看清铺散在床上的凌乱行李,嘴唇轻轻地抿了下。


    她又问:“这是……”


    花月如实道:“如你所见,躲人。”


    “花月姐,你真的要走啊。”封铃诧异口吻,小脸跟着皱起来,连忙出声劝拦道,“那不行,你不能现在走,我得把这事先告诉我哥,你等等我!”


    “……”


    花月没有拦住,话音刚落,封铃已经脚步匆急地迅速跑出了房间?。


    她原地喟叹一口气,之后也没再继续收拾行李,而是安静走到窗前,睥目看着院中停着的那辆价格不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奢豪极地白,她认得那辆车,冯总九月份新提的爱车,如今才过?去两个多月,新鲜劲估计还未褪去,他就这么舍得叫何棣上手,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吸引人的条件,才叫冯凛这么痛快的答应割爱交换。


    时间?不早,她却?毫无困意,也不知?是楼下的库里南碍了眼,还是预感到即将离开北地,心头微妙蔓延开的那点遗憾和不舍。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封铎。


    恣肆北上的路途中,他是唯一不可控的插曲。


    就好像她原本并无期待地在听一段死气沉沉的乐章,之后忽的发现里面混夹了不和谐杂音,它的出现乱了音轨,坏了弦,却?意外?搅动得一池死水,漾起涟漪。


    她心波亦随之微荡。


    正想?到这儿,手机铃声突兀传耳,花月号码新换,眼下不仅公司的人联系不到她,亲朋旧友也同样如此,除了用于接收父母海外?信件的email尚在使用,她几乎对外?处于断联状态。


    有她新号的人寥寥无几,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为陌生?号码,花月等待五秒钟,手指将要向下滑到挂断键时,她心有感应般忽的停下,稍加思忖,转而接通。


    她没有率先出声,对方亦是如此,默契的一阵缄默后,花月抿了下唇,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封铎。”


    “嗯。”


    果然是他。


    花月下意识将手机握得更?紧了一些?。


    “封铎……”她音量低弱的又唤了他一声,口吻带着罕见的示弱与请求,“我不想?见他们,你帮我吧。”


    封铎:“找你的人是谁?”


    听他冷沉的音调,花月犹豫该怎么解释。


    又想?起上次那个撞车只为加她微信的陌生?男孩,萍水相逢而已,群4弍2尔武九依私栖,都惹得封铎一副气势汹汹要吃人的样子,如今何棣误打误撞堵到他家?门?口,依他那并不平易近人的秉性,大概是对他们做不到和蔼可亲的寻常待客态度。


    思及此,花月回道:“你说过?,我不想?说的可以不说。”


    对面没有再应声。


    良久沉默,久到花月想?要拿下手机确认对方是否已将通话挂断时,封铎冷冷才道:“出来。”


    “你在哪?”


    “街口,你出来就能看到。”


    花月抬眼看了看自己乱成一团的行李,头疼问:“需要带行李箱吗?”


    封铎说气话似的一声冷嗤,闷声不客气道:“要我送你到机场那就带上,但提前说好,老子不是你司机,跑远活不干。”


    这人嘴是真硬,半句软话不会说。


    但花月忽的莫名?有些?想?笑,又强忍着冲动压下嘴角,这时手机传来一道震动提示音,她看到铃铃发来的提醒短信,开口对封铎说:“你可能要再等等我,他们在一楼餐厅吃东西,我得等他们回房才能下去,行吗?”


    花月是真怕他这时候没耐心。


    封铎:“我伺候祖宗。”


    花月嘴角再也压不住:“那多谢封老板。”


    封铎依旧故意冷着语调:“挂了。”


    花月尾音轻快地拉长起来:“好……”


    将过?凌晨,何棣定的两间?房终于依次熄灯,封铃谨慎多等了二?十分钟,又在他们房间?门?口徘徊两步,确认没有动静后,这才给花月发去消息。


    收到信息的花月没作耽搁,她拿上收拾好的手提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随后轻手轻脚下了楼,在一楼和封铃无声打过?照面,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客栈。


    在院中与那辆乍眼的库里南擦身而过?时,花月带些?情绪,幼稚地往其轮胎上踢了脚,但没敢多用力,只怕招来声响动静,露了行踪坏事。


    浓浓夜色里,纤细曼妙的身影离客栈渐远,步履轻逸娇娜,一步步如同踏着月光。


    封铃矗立门?口许久,看着远去的背影出神,心想?花月姐身上好像是自带魔力的,即使只是背影,哪怕身在暗处,她都能惹眼的轻易吸引住外?界目光,并且,迎光而上。


    花月寻到封铎停在巷口的车,俯身靠近车窗时,发现他降平坐椅正闭目休憩,安静的模样像是已经睡着。


    她正准备轻轻敲下车窗,抬手动作还没落下,封铎倏忽睁开眼,四目相对间?,花月收手从?容站直,大步从?车头绕去副驾。


    “我们去哪?”她坐稳后问道。


    封铎没答,身上气压很低,花月余光瞄了眼,知?道他在故意晾着自己,便也识相闭了嘴。


    两人僵持一会儿,封铎沉默着调好自己的座椅,而后目视前方开口提醒她:“安全带。”


    花月学他不理?人的烦人样子,默不应声。


    封铎蹙起眉心,扭身不悦地盯上她,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毫不虚慌。


    视线停了三秒,他无奈叹出一口气,倾身过?去主动伸手帮她系好,动作间?,两人身体无可避免地挨离很近,他忍不住呼吸放缓,胸前起伏更?分明震震。


    花月身上有他爱闻的味道,她脖颈,她耳后,甚至她那双骋目流眄的眼睛里,全部都在不停外?散着勾扰人的不安分因子。


    他细嗅,牙关?发紧,黑暗中,花月侧颈偏下的那片白皙如撒银霜的嫩肤实在招人吮咬,像是不可靠近的禁忌圣地,神秘又迷人,他不仅想?碰触,更?想?在上面重重磋磨出属于他的印迹红痕,他的独家?记号……


    这样想?,他晦眸持之暗沉。


    安全带锁扣重重插合下去,封铎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言有所指问:“被咬过?吗?”


    花月只觉痒得折磨,伸手却?推不开他,她咬牙回道:“还没遇到过?属狗的。”


    这话不喜耳,他惩罚似的用力在她手腕上一扣。


    “封铎。”花月再次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喟放低,“你不要这样冲我发脾气。”


    “……”


    发脾气?


    他好像连话都还没敢大声跟她说。


    封铎松了手劲,但情绪没好多少,他沉着脸执意再问一遍:“那人到底是谁?”


    花月没有立刻回,他便等不耐地咄咄直逼迫:“前男友?追求者?一夜情炮友,还是只你散养的舔狗?花月,你该把屁股擦干净了再来招惹老子。”


    他话音粗鄙不堪,花月气得拧了他一把。


    但封铎明显比她要郁烦得多。


    封铃的一通电话前言不搭后语,他没听进多少,却?记住了小妹对那男人长相上的形容,什么精致贵气的俊朗,豪门?少爷的气派……


    对此,封铎嗤之以鼻,铃铃平时就喜欢追捧一些?浓粉脂气的韩流男偶像,对于她的审美,封铎不存任何期待。


    只是他无法?确认,花月是否有和铃铃一样的喜好,欣赏那类小白脸似的统一模板脸,尤其假想?出他们面对花月时装乖献殷勤的一派嘴脸,他忍不住忿恼难当,心头更?极度不爽。


    “你乱讲什么,都不是。”


    “真的?”


    花月眼神睨傲着:“我只否认一遍,信不信由你。”


    说完把人用力往外?一推。


    两人撤开距离,封铎略微怔然,他目光依旧定在她身上,嘴唇紧抿了抿,半响后终于妥协启齿:“信,我信。”


    花月挑眉,语调轻飘飘的:“不怕我骗你吗,没准你也只是我养的其中一条狗。”


    他方才怎么说的,眼下她怎么反斥回来。


    是真的记仇。


    封铎没再咄咄不相让,语气放软,看着她认真道:“我说了相信你,那就是无条件相信。”


    听他这话,花月一时竟觉有些?恍惚。


    大概耳边环绕了太久的质疑与反诘,诽谤与诋毁,一片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中,居然有人说——我无条件信你。


    发酵的舆论把她狠狠拽入泥潭,网友的一文一字更?恨不能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但此刻,似乎有人想?将她拉回一把。


    花月没有说话,面上更?无表情,但无人看到的心房内,却?似有飓风袭过?,浪卷不息。


    封铎将车子发动起来,前排大灯朝向夜幕打出强劲的光束,他拐出巷口开始专注开车,没注意到花月此刻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是郁郁积压太久之后的……如释重负,临窒喘息。


    在溺亡前夕,意料之外?,有人将气渡回给她。


    此夜,月亮尤其亮圆,路面如撒盐霜,他们朝着林中小路开出一段距离后,静谧的车内氛围,由花月率先开口打破。


    “封铎。”她今天似乎格外?喜欢叫他完整的名?字,声音平静又轻,听不出其中藏匿的情绪,封铎闻声看过?去,花月冲他弯起像月牙一样的眼睛,她问道,“你现在要不要,和我接吻?”


    夜深,宁静幽长的林间?小路上,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遽然一记猛刹。


    轮毂骤停,黑色轮痕长长而深刻地磨印在沥青路面上。


    月夜沉寂,被打破。


    第十七轮月


    封铎车子停得急, 花月受惯力作用往前作冲撞架势,后又被安全带猛得拉回,背部被扯得生疼。


    她没想到封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顶着一张痞气风流脸, 看着也不像是没沾过腥的。


    “你玩老子。”


    封铎哑言开口, 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扭头冲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 横眉瞪得很凶。


    花月丝毫不怯, 微微歪了下头, 嘴角噙着笑?,语气轻飘飘的:“有吗?”


    她眸光亮灿,疑问?出?声时?一脸纯情模样。


    操了。


    封铎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明明眼尾玩味勾翘,实打实的狐狸精做派,可眸子却又故意装得无辜。


    她不该试的,试他能忍多久。


    他根本受不了。


    “你是。”他判她的刑。


    封铎声音落下的刹那,紧跟一声金属锁扣松解的动响,他解开自己的,又倾身?动手去除花月的束缚,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伸手探到她身?侧胡乱无章法?地摸了很久, 才终于摸索到准确位置。


    轻轻一按, 条带弹开。


    他顺势将手抚上花月不盈一握的纤腰, 指腹触及,花月偏头咬唇, 肌肤更不受控得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酥麻。


    还未等她完全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封铎不给?她缓神的机会, 手干脆往上移,箍住她腋下收力一托,从座位腾起的瞬间,花月吓得一声惊叫,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轻松抱去了主驾驶室,她身?体侧坐于他腰腹,双手抵触在他胸口,眼神一半错愕,一半惊讶。


    这?是一般成男的正常臂力?


    花月忍不住疑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开车。”


    “还真是司机?”她猜对了?


    封铎已经?等不及跟她解释那么多口舌,当下被她蹭得心口火热,他俯身?,急切地向花月索吻,性感如镌刻过的颌颚线不断逼近到她眼前?,花月心跳怦怦,身?上更是被他搂得呼吸都快成困难。


    她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封老板,我只说?接吻。”


    “就是接吻。”


    他额头与她相抵,呼吸炙灼绵缠,却没有立刻实施进一步的动作。


    不是很急吗……花月攥紧他肩头的衣物,心想,难不成他还要等她主动?


    那不可能。


    她也不信他能等得了。


    花月心头微动,浅不可察地轻轻扭了下腰,两人保持着这?样亲近的相贴姿势,她这?一动实在要命。


    眼看着封铎顷刻间精彩又复杂的微表情变化?,花月心头得意窃喜,对外神容依旧故作无意茫然状,可封铎根本不管她装得像不像,一咬牙,报复性地压身?向前?一顶,将花月的腰身?不留余隙地重重抵到方?向盘上,她受迫后仰过去,胳膊乱抓寻求支撑。


    慌乱之中,静谧晚空中彻响一声突兀的鸣笛,那是她手肘不小心压到了喇叭上。


    周遭太静,这?不合时?宜的一声震耳响,将花月整个精神都吊起来?,心绪未来?得及平复,封铎已经?动起真格,他牛嚼牡丹似的并无温柔与前?期试探,只有重重的碾,粗鲁的咬,花月吃痛哼叫的抗议间隙,更叫他得逞顺利地深探。


    花月总算知道他到底是有多急。


    被摁着啃的体验感差劲极了,仿佛天旋地转,更觉后背发麻,身?后的方?向盘硌得她一点也不舒服,可身?前?又如同堵着一座大山,她进退维谷,夹缝求存,不久后又觉得自己仿佛被送到了山顶,高海拔,气稀薄,她意乱情迷,大脑缺氧。


    除去一开始的艰难磨合,后面?便都是享受。


    一阵阵的心悸,一阵阵的难以?招架,刚得来?不易的换气机会,又被封铎欲犹未尽地强势追上继续,整个过程难熬,但也真他妈爽。


    分开后,余热中,封铎轻笑?:“没这?么试过?”


    “身?经?百战。”花月嘴硬。


    “那你可真是个不开窍的笨学生。”封铎语气里夹带着明显可察的愉悦与轻快,继续又道,“不过,我倒是有耐心慢慢教会你。”


    花月看着他,粉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气息全部撩到他喉结上:“可我不轻易给?别人教的。”


    封铎睨眼,眼神外露势在必得的锋芒:“不给?教,就别这?么没用。”


    花月忿忿,用力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对方?皮糙肉厚,竟仿若无察。


    他又道:“不起来?吗?”


    “什?么?”


    “再不起,我要起来?了。”


    “……”


    花月气结,差点坐不住地弹起来?,封铎沉呼一口气,哪受得了她这?么没轻没重的折腾。


    他捂住她要向下瞄的眼睛,伸手拦腰一用力,将花月轻松抱回了副驾,暂与她撤开安全距离。


    男女力量悬殊。


    当花月被他抱宠物似的来?回左右转移后,她才懂得什?么叫真的悬殊。


    两人各自平复一阵,车内很黑,清冷的月色打在封铎冷峻的眉峰上,显得凌厉不可近,可就是这?样面?冷的人,刚刚动情碾磨她唇时?,脸色自带薄红,又是不为人知另一面?的性感。


    “不尽兴?”封铎太敏锐,察觉花月视线在他身?上过久的停留,直接挑眉欠欠出?声。


    花月神色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忙不迭否认道:“才没有。”


    这?一刻,她心口不一。


    从封铎怀里抽身?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甘心,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太对她胃口,就方?才,她手抚在他硬硕的胸肌上被他用力压着亲时?,他浑身?上下外散的荷尔蒙几乎要把她烧起来?。


    封铎这?种,放在她澳洲的闺蜜圈里估计会被疯抢。


    开放风气之下,她们玩闹时?常用的口头禅就是——


    Fucking seductive


    太馋人。


    封铎重新发动起汽车,花月也及时?收了思绪,要是叫他知道她脑子里想到这?样的形容,估计多少会被气到。


    车速提得极快,越野引擎震动,花月看他换挡过程流畅的操作,莫名有种进入他主场的感觉,尤其,他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时?的目光坚定,总感觉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花月:“你这?是带我去哪?”


    封铎询问?她的意见:“在附近重新找个客栈住下?”


    花月思量片刻,摇头说?:“不行,何棣明天肯定会把周边的客栈全都找个遍,我如果住在附近,被撞上的几率很大。”


    从她嘴里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封铎不爽极了,他哼冷一声没搭腔,踩实油门,继续沿林路走。


    一条路走到头,再往前?是左右分岔口。


    封铎将车停下,提醒她道:“再远就偏了,到部落林区可找不到舒服的民宿可以?住。”


    她应声望向窗外,远近一盏明火都不见,除了高低树影,只剩车灯在碎石路上打出?的一片斑驳。


    花月为难起来?。


    封铎看了看她,好心地给?出?了个主意:“不怕我给?你卖了的话,跟我去个地方??”


    花月:“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保管你能住得舒服,也不会被外面?找来?的男人骚扰。”


    他这?话阴阳怪气的。


    花月哼了声:“去就去啊,谁会怕。”


    封铎嘴角轻微一勾,又很快掩下,转弯挂挡,他一气呵成拐向右边的林路,继续驰骋出?发。


    ……


    半夜,何棣在102室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北地冬天异常干燥,客栈房间里却连个像样的加湿器都没有,他浑身?干痒得不舒服,大少爷娇贵的毛病又要犯。


    难眠间,他叹慨自己真是倒霉才摊上这?么个破活,也不知道花月究竟怎么想的,那么个精致美人居然来?这?鸟不拉屎的偏僻地,寒风凛冽往脸上一刮,后面?就算用再奢贵的护肤品也养不回来?先前?的皙嫩。


    怀里没人也不适应,窗外北风越是呼啸,他就越想他在景川的宝贝甜心。


    光想却摸不着,他心里浮躁得慌,加之屋里暖气给?得足,何棣翻了翻身?躺不住了,于是起身?趿上拖鞋,决定抓紧冲个澡。


    五分钟后,他边拿毛巾擦着头发,边骂骂咧咧从浴室出?来?,破地方?,破客栈,连他妈热水都供不足!


    何棣裹上浴袍,可怜委屈地给?女朋友打电话,铃声响了半天也无人接听,再看看时?间,猜她这?个点大概率已经?睡下了,没被温言软语宽慰一下,他心里寂寥不舒快,于是脑筋一转,将通话录锁定在某人的名字上,决定以?汇报进度为由,扰扰冯凛的清梦。


    冯凛,他表哥。


    若不是为了试试他那辆新提的库里南过把手瘾,他当然不会答应跑这?一趟帮他追妞。


    意料之外,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回复的声音没带任何困倦惺忪意,估计冯总席不暇暖,奔波匆忙又过的美国时?间。


    “什?么事?”


    何棣诉苦口吻:“表哥,你那消息源确定准吗?我兜兜转转在镜湖周围找了好几家民宿,根本没有花月的踪迹,她是谁啊,但凡露个面?,谁能记不住她那张惹祸脸。”


    “还有……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这?里条件有多艰苦,就今晚我住的这?家店,供个热水都断断续续,我一个大男人都睡不好觉,花月那么挑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在这?附近常住,要不我还是尽快回去吧。”


    冯凛揉揉眉心,忍着对面?不停的聒噪,如果不是因?为花月,他一定没这?个耐心。


    刚刚在机场贵宾休息室结束一场与洛杉矶那边的视频会议,他马上又要动身?飞往旧金山,特助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明日的重要行程


    铱驊


    安排,而他一心二用,全程只将花月的名字听得清晰。


    最近新启的海外并购案太费精力,他没法?立刻回国,不然也不会找这?个不中用的表弟为他跑一趟,事情不顺赶在一起,一时?的舆情发酵自然抵不过他百亿的投资项目重要,哪怕他对花月再上心,但孰轻孰重,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找不到人,你在外面?包养女大学生的事,没人给?你兜底,至于小姨那边……听说?她给?你物色的相亲对象,履历相当漂亮。”


    冯凛语调平静,可一字一句极具威慑与压迫。


    “行,我找,我肯定认认真真去找!”何棣反驳不出?别的话来?,说?完气急败坏挂了电话。


    这?是踩着他尾巴了。


    搁平时?,他打死也不敢用这?种口气跟冯凛说?话。


    忙音响起,冯凛摇头收了手机,面?色不虞,真是没出?息的东西,花钱养了个玩物,居然还上心了。


    突然,他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瞬拧深。


    只是匆忙赶路的间余,他没闲暇去认真琢磨心头泛起的这?丝微妙怪异,当然,他也不打算琢磨清楚。


    即将登机前?,冯凛从助理?那里拿过另外一部工作手机,拨通电话后,他交代的语气只显严肃:“最近给?苏晗接洽的那部大导电影,进度停下来?。”


    对面?不知回了什?么,被冯凛皱着眉头打断,威恩并施道:“这?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苏晗是你成功带出?道的,你的能力集团有目共睹,我也知道你一直有向海外发展的野心,可对着滩扶不起的烂泥又怎么能大有作为,公司新签的中英混血艾薇儿,出?演小成本电影刚刚得了海外提名,多少人挣着抢着要她,年后就由你去带。”


    这?可是博纳娱乐近几年最好的苗子。


    原本因?为苏晗解决不完的花边新闻而倍感心力交瘁的经?纪人虹姐,闻言只觉心头阴霾散去,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苏晗如今是风头正劲,可男流量更新换代太快,最迟不过两三年也就慢慢逐于末流,他要是个沉稳肯静下心来?琢磨演技的性子,她自然也愿意一路倾囊扶持,可偏偏他被一时?的粉丝拥护冲昏了头,花花公子轻浮做派,玩妹泡妞毫不收敛。


    虹姐苦于手里没有其他好牌,只得日日提心吊胆,先前?还赔上了花月,真是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如今她终于不必再在一棵树上吊死,当然不会因?什?么所谓多年相处的感情而对奔赴前?程有任何的迟疑。


    于是,她痛快答应道:“是冯总,一切听您安排。”


    对话原本该在此时?结束。


    可虹姐处事圆滑成习惯,看出?冯总对花月的维护之心,于是自作聪明主动问?询:“既然公司决定不保苏晗,那是不是要尽快帮花月发布澄清声明,受舆论风波影响,她现在的工作几乎全部被无限期叫停。”


    冯凛顿了下,却回:“先不用。”


    虹姐以?为冯总在国外还不了解具体情况,便又多嘴道:“现在不仅是苏晗、夏晨的粉丝下场,不知情的网友同样骂得难听,说?她插足苏夏两人感情,勾引苏晗不得好死,甚至小三上位这?种话都是轻的,我是担心……”


    “我说?了。”冯凛语气发沉,“不用。”


    虹姐立刻噤声,哪敢再说?什?么,恭敬应下后匆匆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冯凛重新摁亮,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与花月的聊天界面?,两人上次的交流还是在一个月前?,他来?澳洲出?席活动,诚邀她一起却被婉拒。


    他眸光冷淡,发出?无声的一道低嗤。


    小三上位?


    以?前?不是最在意这?种污名,现在都快被骂成婊子了,却还犟着不肯主动求他帮忙。


    但他可以?等。


    等她真的走投无路,哭着央求他的时?候,他就是她的救世主。


    第十八轮月


    汽车到?达目的地后停下, 花月透过?车窗向外看去,木屋连着单独院落安静矗立林间,这里不像什么偏僻乡村,倒更像是?电影或者纪录片里才会出现的罕至部落。


    高木深纵, 丛棘攀缠, 映目满满的古老感, 神秘感, 视野可及范围之内, 不见任何乡邻, 车子前灯正对着的明显就是附近唯一的一户人家。


    花月看着眼前的独幢木屋,月夜幽光,黑暗笼罩,只觉几分危险与骇人。


    她收回视线,松解安全带的动作开始略有迟疑。


    封铎将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轻笑反问一句:“怎么,害怕了?”


    花月逞强,刻意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佯作气?势回道:“有什么好怕的。”


    “那下车吧。”


    说着,封铎自顾自解了安全带, 正准备打开车门,手?臂却被人猛的拉扯住, 他挑眉回头, 果然看到?花月生动的美眸里, 尽是?藏着忧虑与不安。


    他不再着急下车,转过?身, 好整以?暇地玩味看她。


    花月拉着他不肯放手?,板起脸, 咬牙问:“这到?底是?哪里?”


    “别怕。”封铎语气?透着愉悦,伸过?手?往她头上胡乱地揉了下,花月不悦要恼,他才识相的赶紧开口告知答案,“这是?我父母家。”


    花月虽是?错愕,但明显是?松了口气?的。


    同时间,木屋窗牖内骤然映现光亮,房门紧接被人从?里面?打开,看到?一对中年夫妻身披棉绒睡衣结伴而出,又睡眼惺忪目光警惕地打量向他们时,花月手?心?一紧,莫名?生出一阵心?虚感来。


    都怪封铎自作主张。


    这个时间点带个陌生女人回家,他向长?辈解释时又岂会容易。


    花月还没有想好解释说辞,封铎已经?率先下车,他走离两步,隔着前窗对她颔首催促,这种尴尬境遇,她才不想一人落单,于是?见他将要转身,赶紧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进了室内,炉火的暖意将室外的寒气?隔绝。


    花月与封铎并肩而站,面?前正对着他的父亲,昏黄顶灯下,对方面?容上的皱纹沟壑被投射得更加深刻分明,同样也是?显凶的面?容,花月这回知道封铎是?像谁更多了。


    她用手?肘轻轻抵了下身侧,示意他开口,封铎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介绍下,这是?铃铃店里的客人,在?北州待了几天实在?不知道玩什么,我好心?给二?老拉一波生意。”


    生意?花月困惑地眨了下眼。


    封常军对自家子女态度严苛,对外却是?笑面?平和?,他嫌弃地瞪了封铎一眼,转而看向花月时,脸上笑容温煦。


    他问:“姑娘是?一个人来北州旅游的?”


    花月礼貌微笑,点头回:“是?的。”


    “嗯,一个人出来玩自由自在?,但也要注意防备坏人的无故献殷勤,北地民风淳朴,但难免也会有一两个混的,老话讲,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封常军口吻几分针对,言有所指,花月下意识看向封铎,见他脸色难看,心?头竟生些许的幸灾乐祸之感。


    原来某人的家庭地位如此堪忧。


    封铎不悦:“爸,咱能不能别没话找话聊,时间不早了,让花月住铃铃的房间,我回自己?屋住,你们也早点歇了吧。”


    木屋面?积虽然看着不大,但纵深却长?,除了老两口住的主卧,以?及两兄妹各自的房间,其实还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已经?用作储物室,杂乱住不了人,而另一间虽然无窗不通风,但收拾收拾勉强还是?可以?住的。


    听封铎直接要铃铃的敞亮房间给这姑娘住,一直在?旁默默观察的赵美娟敏锐品出些意味来,这么照顾人家,她哪里只会是?普通的房客。


    于是?她也不等封常军先表态,直接热情应下道:“行,铃铃房间干净着呢,换个新的床单被罩就好,花月小姐跟我过?来吧。”


    花月:“阿姨叫我名?字就好。”


    赵美娟拉上她,笑得一脸温慈:“行。”


    客厅只剩下两父子,封常军面?上的温和?一扫而光,横眉警告封铎:“我劝你趁早把那歪心?思给我收一收,要是?因为骚扰游客给北州旅游业抹了黑,老子饶不了你。”


    封铎简直要被亲爹这话气?笑,声音冷淡下去:“不是?,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差劲,我喜欢个姑娘,还不至于是?骚扰吧。”


    “人家姑娘那么漂亮,能看得上你?”


    封铎心?头犯堵,咬牙回:“你情我愿的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封常军斥他:“跟长?辈说话一脸混样,不五不六,人家能看得上你才怪。”


    两人言语彼此不饶,眼看又要剑拔弩张起来,赵美娟及时出现,把封常军往卧室拉:“行了,人家姑娘安顿好了,你跟我回去睡觉,小铎也快点回房间吧,每次父子俩一见面?就知道吵吵吵,也幸好周围没个街坊四邻,不然成天让人家看笑话。”


    封常军哼了口气?不说话了,封铎也闭嘴往房间走。


    这算是?劝住,赵美娟叹了口气?,早成习惯。


    ……


    除去主卧有单独配置卫生间,其余的房间都没有,封铎出来洗漱时,正好看到?花月刚刚洗完从?里面?出来。


    他主动询问:“铃铃存了不少一次性洗漱用品,你需要什么要是?找不到?就跟我说。”


    花月:“阿姨都帮忙准备好了。”


    已经?过?凌晨一点钟,封铎不想再耽误她休息,点点头道,“那早点睡,明天起来带你去见点新鲜的。”


    花月问:“什么?”


    封铎:“去了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他好像格外喜欢叫她毫无准备地进入他预设的领地范围,他的主场内。


    花月打了个哈欠,没精力再问详细,点点头敷衍应下,并无太多的期待。


    封铎先一步要走,花月犹豫了下,把人叫住:“等等。”


    他转身回过?头来看她。


    花月朝他迈去一步,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添加微信的页面?,伸手?冲他道:“加一下。”


    封铎确认主卧房门已经?关严,当下并无收敛地调侃出声:“果然,亲过?以?后就是?待遇不一样了。”


    花月听了直想揍人,她催促一声:“你到?底加不加?”


    她太困,没心?思应付他的插科打诨。


    封铎痛快:“加。”


    他手?机放在?房间里,快步回去取时,留花月一人在?客厅。


    她站原地,得空打量起满室原木风格的装潢与旧家具,杉木为梁,梓木雕窗,还有电视机旁吸睛的山水根雕艺术品,岭谷纵横,张牙舞爪,独具创意匠心?,只是?岁月磋磨的痕迹亦十分明显,底托以?及根枝末端,皆呈现数道磨损的旧痕。


    这时,窗外风势忽的大了起来,朔风卷地,北州人习以?为常的架势,却叫花月难免惊心?,风声阵阵呼啸,犹如深林野兽的喑哑嘶吠,花月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同时间,身后有人走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


    是?封铎,他低头打开手?机,准备扫码加她好友。


    花月惊魂未定,沉呼出一口气?才缓神过?来摁亮手?机,添加完毕后,她甚至没跟封铎打声招呼,直接快步回了房间,钻进厚实的被窝里把头蒙起来。


    心?头一跳一跳的,困意因此淡了很多。


    没过?多久,手?机一声铃响,她大概猜到?是?谁。


    花月探手?出去寻到?手?机,黑暗中屏幕的光亮一时刺激到?眼睛,她眨眼短暂适应,看清楚他发来的信息。


    【是?不是?害怕了?】


    花月手?指微顿,终于肯如实回复:【有点。】


    封铎并未如花月料想的那般,抓住机会肆意耻笑她胆小,反而他很认真地给出了主意:【和?我打电话会不会好一些。】


    花月想了下,回道:【可以?试一试。】


    文?字刚刚发送过?去,封铎的语音电话立刻拨了过?来,花月手?指滑向接通键,通话开始,但两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安安静静的,彼此难得有默契。


    过?了会儿,封铎很小声地说:“放心?睡吧,电话不用挂断,如果再害怕就喊我的名?字。”


    花月:“那如果你先睡着呢?”


    封铎松散的语气?带点粗痞:“老子陪你熬着。半个小时喊你一次,等你睡着我再睡。”


    “你不用这样。”


    “废话什么,快睡。”


    他忽的没耐心?起来,花月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枕边有这样一通电话在?,花月安心?很多,她再没有胡思乱想什么山林野兽,惊悚异闻,于是?没有等到?封铎喊她的名?字,她就已经?安眠过?去,所以?并不知道他说的要熬着等她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


    翌日,花月过?了九点钟才醒,整夜睡得稳沉又舒服。


    打开房门,看到?厨房有道身影在?忙活,认出不是?旁人,花月走近过?去:“早。”


    封铎正挂着围裙煮面?,闻声回了下头,口吻很自然地询问:“想吃三明治还是?面?条?”


    花月想了想,选择回道:“三明治。”


    封铎笑了下:“行,很快就好,你先去洗漱,回来吃饭。”


    “哦……”刚走出去两步,花月忍不住好奇,站定回头问他,“昨晚,你几点睡的?”


    封铎将手?中匀汤长?勺放下,双手?撑在?案前,话音明显的揶揄:“知不知道古代千金小姐睡觉的时候,房门口都得蹲个守夜的随时准备进去伺候?这不我身边就有个金贵人儿,公主不睡,我哪敢合眼?”


    花月只是?好奇答案,结果不料被他不正经?地言语调侃,她脸色微红,不理会,转身去了盥洗室。


    洗完后,她回了房间一趟,换了衣服又画上淡妆,拿起手?机准备出门时,她想起什么停下动作,而后打开与封铎的聊天界面?,记录显示昨晚的通话时间足足有40多分钟。


    她记得自己?通话后很快入了眠,所以?封铎真的干耗等了她很久,他没讲假话。


    去到?餐厅,封铎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他自己?面?前,她这边则是?三明治再加一杯热牛奶,花月落座他对面?,左右看了看后问道:“只有我们两个吃?”


    “他们不在?家。”封铎拿起筷子开动,蒸气?从?他搅动的面?汤里飘浮曳起,他边吃边继续说,“我爸钓鱼瘾大,这不两人一大早就去芜江冬钓去了。”


    “冬钓?”花月听着有些觉新鲜。


    这应该算是?小众活动,在?澳洲时,学校里似乎有相关的兴趣社团,但每年参与报名?的人数却总共不多于五个,且这些同学家庭经?济状况都较为殷实,因为若想在?冰天雪地里避过?寒风,舒舒服服地挥竿垂纶,首先就得具备完善的条件设施。


    比如专业且先进的破冰工具、取暖设备、车辆帐篷等等,一趟下来,鱼没有钓上几条,耗资却不小,一般多是?年轻人喜欢尝试的一项新奇又时尚的冬日体验。


    封铎父亲的年纪,应该有五十多岁,这样老当益壮,爱好为先,叫人意外也多几分欣赏。


    封铎:“老头子有这么点兴趣爱好也挺好,不然精力没处放用总抓我的茬,我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花月喝着杯中的牛奶,启齿道:“冬钓挺有意思的,有帐篷和?保暖设备,在?户外提竿也不会受冻。”


    封铎笑:“哪有那么高级,他们就是?简装上阵,凭经?验选片水域,再凿个冰眼过?过?钓瘾。”


    花月思考:“那不会冷吗?”


    封铎:“冬泳不也一样,人们还不是?趋之若鹜。”


    似乎有道理。


    花月又问:“成果如何?”


    “还不错。芜江里有种鱼俗名?老头鱼,肉质紧致,不肥不烂,酱炖可谓一绝,我猜晚上他们满载而归,肯定会想着招待客人给你做着尝尝鲜。”


    花月听他描述确实有点嘴馋,同时心?头不禁感慨,北地居民的抗寒能力果然非比寻常,不仅青壮当先,更不乏老当益壮。


    三明治吃完,她用纸巾擦过?手?,抬头对封铎说:“那我们一会儿去哪?”


    他昨晚有提到?今日有出行计划。


    封铎没回答,反而问了她一个似乎并无相关的问题:“你有没有和?与你差不多体量的动物近距离接触过??”


    花月想想回:“澳牧?”


    封铎摇头:“不够大。”


    花月又认真思考了会儿,再次回答他:“袋鼠算不算?”


    封铎忽的笑意难掩,语气?几分意外:“你和?袋鼠还有过?接触?”


    花月一本正经?的口吻:“嗯,有次拿着胡萝卜去献殷勤,结果差点被揍。”


    那么滑稽的画面?,封铎很难想象花月会是?其中的主角。


    “胆子也不小嘛,那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花月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猜测问:“所以?,你准备带我去看动物?是?什么?”


    封铎起身,收了自己?的汤碗,又来端花月的餐盘,花月本想自己?动手?,可对方实在?麻利,她只好擦嘴做个闲人。


    “昨天太晚,没来得及跟你介绍,其实这片林区曾经?住户人家不少,但后来大多迁搬出去,原来的旧屋拆除造林,到?今年就只剩我们一家。”


    水池淅淅沥沥,阳光充盈进室,花月安静站他身侧,看着他因身高优越而不得不躬下更分明的腰际弧度,一时觉得画面?滑稽又透几分和?谐。


    她用眼睛当相机,眨眼完成一次定帧,来将此幕定格。


    她顺着话音问道:“那伯父他们为什么不搬?”


    封铎:“我母亲是?鄂温克族人,从?小生活在?这片山林里,我父亲当年是?林业局的职工,经?常需要上山作业,缘分使然,他们在?这片林木的见证下相识相恋……后来,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病逝,父亲至今不肯搬走,大概是?留恋旧物,追忆旧人。”


    “我昨天见到?的那位……”


    “那是?铃铃的母亲,在?我八岁那年嫁给我爸的。”


    原来是?这样。


    昨日见面?,花月的确看出阿姨年纪较年轻些,可看他们相处亲近自然,便未曾多想。


    花月觉得眼下时刻自己?应当开口安慰封铎几句,但这实非她擅长?之事,关乎亲情,她又何尝获得过?圆满,童年见证罹难,手?足隔洋断牵,她自小知道,她是?无根属的孩子。


    略微犹豫,她轻声对他说:“你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封铎面?上并无显悲色,完全有情绪自我调控的能力,他面?容如常地弯了下唇,问她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花月怔然一瞬,心?头顿涌涩意:“跟你一样,有个妹妹,但我们很久没见了。”


    封铎:“长?大后彼此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不再亲密,而是?各自有自己?的天地要闯。”


    反而是?他宽慰了她。


    花月庆幸他是?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执着问她为什么不见,如果他问,她不知如何作答。


    她是?多么想见……


    日思夜想。


    不知封铎是?否因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所以?才快速新启了话题。


    他问道:“见过?驯鹿吗?”


    闻言,花月绞尽脑汁,在?自己?有限的知识体系里只能想到?一个西式的形容:“圣诞老人的坐骑?”


    封铎微笑:“差不多,但北州可等不来什么圣诞老人,你要真有愿望的话,告诉我比跟他许愿管用得多。”


    花月不以?为意:“我小时候才信对圣诞袜许愿的说法,现在?早没那么幼稚了。”


    封铎专注地看她,少顷,语气?认真启齿:“你现在?的愿望,许给我,我全部帮你实现。”


    四目相对,寂静之中,花月听到?身侧碗池里最后一滴水洇悬坠的清脆,听到?荡起涟漪的起承波浮,听到?心?绪松解复又缠乱……她听到?自己?心?脏响跳不息。


    她没有开口,先一步越过?餐桌,离开厨房方寸拥隅之地。


    三步后,花月停下,回头看向封铎,问道:“去看驯鹿,现在?不出发吗?”


    第十九轮月


    依旧是?那辆军绿色旧吉普, 封铎熟稔驾驶,载着花月驰向原始森林的最深处。


    凛冬之季,叶落裹素,这抹绿竟成深林中难得一见的色彩装点。


    驯鹿部落并不远, 从木屋开车出发不过用时十来分钟, 引擎熄灭时, 花月好奇透过车窗去看, 眼前映目一间简陋木棚, 棚顶檐边高挂一块受尽风吹霜打的旧匾, 上面有清晰镌刻的汉文,却明显不是出自机器印刻的工整,字痕纵放劲力,透着悖狂的人气。


    花月定睛,默默读了出来:“要能看见星星……”


    她不解其义地看向封铎,对?方则默契地接过话音,开口解释:“曾经的鄂温克族人在林岭游牧,逐鹿而居,每次迁移木屋时,除了?因驯鹿集聚, 还要新居能看得到星星,为?了?传承旧俗, 眼下对?游客开放的驯鹿园也就?选此为?题了?。”


    花月由衷道:“很浪漫。”


    封铎轻笑着看向她:“所以与驯鹿为?伴的, 可不只有圣诞老人, 想近距离去摸去看也不必非去北欧。”


    他语气分明的揶揄,花月不禁没恼, 反而虚心应道:“恩,记住了?。”


    这里并不比任何地方逊色。


    两人下车, 走近木棚,里面几乎一览无余,摆置安设十分简陋,一桌一椅一炉灶,还有紧挨墙角的一把单人折叠硬板床,好在室温算暖,隔绝了?屋外的寒潮,在里面并不会感觉湿冷难熬。


    里面只有一位带驼色棉帽的年轻少年在,看到他们眼神一愣,而后赶紧抽纸擦嘴,把手里的泡面碗放下,起身惊喜道:“铎哥?真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北州的,怎么没听军伯提起过?”


    封铎回:“没几天呢。”


    这里不大?,或许村子里随便两个人见到,都?能攀上些或近或远的亲连关系。


    花月并不觉意外,她站一旁安静听两人闲叙,介绍到自己时也会及时回应一个礼貌微笑,从两人对?话中她得知,原来驯鹿园是?封铎父亲的,赶上旅游旺季这里还会开园招待游客,少年是?他找来的小?时工,平时做做清洁工作。


    寒暄很快结束,封铎朝前伸手,少年递来两个大?大?的竹篾篮子。


    里面装的应该是?喂鹿的食物,花月多看了?两眼,辨不出里面是?什么,只看颜色偏干黄,像是?不知名?的杂草。


    两人在木棚后门分了?篮,一人一个,单手提起也并不觉重,面前是?一条狭长又笔直的林间小?道,左右不规则排列着高耸冲天的白桦与樟松。


    封铎走在前,她逐步亦趋,跟着脚踩冻土之上,开启正式的寻鹿之旅。


    花月没有经验,途上担忧启齿:“动物大?多是?认生?的,我们这样?冒然?过去,会不会不太容易找到踪迹?”


    专门跑这一趟,若是?扑空就?不好了?。


    封铎脚步放缓,等她和自己并肩时才?回:“反正肯定比你见到的袋鼠要友善很多。”


    那真不是?一段愉快经历,花月听完只觉更加忧心:“驯鹿角看着那么威风,它们伤不伤人?”


    封铎消除她的顾虑:“不会,就?是?看上去威风而已,那是?群贪吃的家?伙,记得护好你的篮子。”


    初听这话时,花月还有点不以为?意,直到第一只驯鹿出现,尝到她手里的第一口鲜美,开始对?她穷追不舍时,她方后知后觉意识到姿态高冷可比追赶粘人要好应对?得多。


    鹿角开如枝杈,又像珊瑚,舒展得格外美丽,可它的坚硬又使人难以招架这份亲近与热情。


    花月手足无措,难得的面露憨态,闪躲间,她手心无意碰到鹿颈上蓬蓬密密的毛发,还未来得及收手,就?被它抬头?吐出的热气拂痒指尖,花月瞬间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用害怕,它们很温顺,不会轻易攻击人的。”


    “把苔藓放在手掌心,干脆递出去后别立刻缩回,可以跟我学着做。”


    “它们吃到食物就?不会再缠你了?,花月……”


    封铎尽心远程指教,也不顾自己这边的鹿能不能吃到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花月身上。


    他从来都?是?耐心欠缺的人,别说?教人喂鹿这样?的小?试牛刀,就?是?曾经在车队,他给新人操作复刻一段比赛时超高难度的冰上起舞,极限控速时,若他们一时领悟不明,他也不会好心再讲解一遍,如果再被追问一些蠢问题,他更会直接挂脸,对?其劈头?盖脸一通骂。


    姜睿哲最是?清楚,新一代的那些小?子们有多怕他。


    “封铎,封铎……”花月连叫两声?他的名?字,无奈将蔑篮高举,左躲右躲,实在应付不来,不得不开口求助,“你过来帮我一下。”


    封铎由此将回忆思绪收回,再顾不得旁的,只因眼下时刻,花月拘拙的模样?着实可爱。


    教,他会慢慢教。


    从未有任何时刻,他感觉自己耐心如此之多。


    驯鹿有灵,只有三只跟着他,其余大?多数则仿佛‘欺生?’似的,全部将花月环围,将她捉弄得不轻。


    封铎掩笑朝她走近,看出花月脸上明显的窘迫:“至于怕成这样??”


    花月目光求援。


    封铎见状不再废话,动作没半点拖延,直接长腿一迈挤进鹿群里,一把拿过她手中的提篮,食物一走,粘人的驯鹿立刻态度转变,纷纷甩尾跟上封铎的脚步,好像一瞬便忘了?刚刚一直纠缠不放的花月。


    花月目瞪口呆,心想这些动物朋友可真是?比渣男还渣啊。


    封铎将驯鹿引走,她得以空暇喘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伸手数了?数鹿群数量,这才?觉只这一会儿?功夫,林中现身的驯鹿已有八头?。


    果然?如封铎所言,不认生?。


    但……很欺生?!


    深林幽静,耳畔陆续回荡着风声?,蹄声?,咀嚼声?,野趣惬然?。


    太久的一段封闭时间里,她忽略自我观察,忘记生?活感受,过得一团乱麻,但此刻,耳清目明,仿佛所有的感官知觉全部归拢,她又能朝前看了?。


    她掏出手机,给不远处的封铎和鹿群拍了?合影,之后转成自拍模式,将自己的半张脸露出,略微虚化的背景里,那道黑色身影格外挺拔,面容虽模糊了?些,但显出的轮廓依旧可见的威凛,在他身后,驯鹿成群,森木巍然?。


    她很满意成片。


    身处自然?原岭之中,人不自觉地在汲取能量,向内充盈。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不过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空气涩涩的夹杂泥土气,实际并不算好闻,但又有什么关系,真实,原始,无矫饰,这一刻,她真的身心放松。


    提篮中的苔藓碎全部喂完,驯鹿成群向远,渐渐消失于视野范围内。


    封铎扭身看她,走近几步,说?:“今年的第一场雪还迟迟未下,其实这里最好玩的不是?喂鹿,而是?驯鹿雪橇,你该体验体验的。”


    花月收回手机,回道:“那看来有些可惜。”


    封铎稍顿,像在犹豫什么,默了?会儿?才?继续问询:“按照节气来说?,最晚一周之内就?会下了?,你要不要等一等初雪再走?”


    他状似随意的提议,口吻也很像招揽游客时的娴熟。


    花月抬睫回视他的目光,在他沉沉的瞳眸映现中,读出分明的挽留意味。


    两人都?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哪怕晚一点,迟一点……


    最起码,他陪她看完一场北州的鹅毛落雪。


    花月没有回答。


    她单单只看着他,一秒两秒,最后难以抑忍心悸,奔过去伸手将他精劲的腰身用力环抱住,两人身上都?穿得厚实,就?连花月同样?着的白色充绒棉装,但这个拥抱依旧那样?紧密不分,那样?无余罅隙。


    花月踮起脚,啄吻上封铎冰冰凉凉带着濡软感的唇角,又学他曾经的坏招,吮咬嘬弄,流连辗磨,封铎呼吸愈沉,火焰中烧,压抑着尽量轻柔地反势一欺,顷刻吞掉花月所有的嚣张气焰,他占下主导。


    过去很久,漫长的你来我往结束,花月被封铎搂护在怀里,没了?丝毫力气。


    她干脆阖上眼眸,而封铎此刻眼神却异常明烁。


    他垂头?,看着花月白皙微微受冻红的脸颊,长睫如羽,琼鼻泛粉,眸底不由更加深炙。


    来此,林深见鹿,而他眼里,唯有一人。


    ……


    何棣昨晚没睡好,一直辗转难眠到后半夜,于是?第二天直到下午才?醒。


    起来看看时间,又想起表哥夹带威胁的催促,只好抓紧起来,他闷着一张脸先去隔壁敲门喊阿武,阿武是?司机兼保镖,为?人木讷,不过倒十分忠心。


    “小?何总。”阿武开口,毕恭毕敬。


    “我叫你替我揍个人,敢吗?”


    阿武:“您吩咐。”


    何棣:“不问问是?谁?”


    阿武:“没区别。”


    何棣:“冯凛,就?他。”


    闻言,阿武默默低下头?,全当刚才?逞能的话自己没说?过,他以前可是?在冯总手下谋生?的,哪敢不敬。


    “逗你的,木头?。”


    何棣郁闷的心情稍微有所好转,刚走两步又想到什么,转身问道,“婧婧在直播间提到的那款包,托人买到了?吗?”


    “已经在纽约买到,今天会有人把包送去周小?姐学校里。”


    “没白养你们。”


    一想到周婧收到新包后开心的笑脸,何棣心情只剩愉悦,他盼着能赶紧完成任务,找到花月并顺利带回,然?后早点离开北州这僻荒地,这样?也好尽快回景川和心肝宝贝亲热。


    他昨晚上晚饭没吃,睡到现在真有点饿,问阿武,他倒会自己解决,早晨已经泡过三碗泡面。


    这里点不到外卖,只能去附近的馆子,但何棣没醒,阿武不敢随意外出走动,这才?只能简单解决。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楼大?厅,正想直接出门,瞥目看到昨天为?他们办理入住的小?姑娘正在厨房忙活着,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花苞年龄,和婧婧一样?,浑身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脸上满满全是?胶原蛋白,活力足,会咬人,最主要的是?,床上怎么摆弄怎么娇。


    他真是?喜欢,当然?,是?只喜欢他自己家?里那个。


    “妹妹,我们的住房订单显示,好像今早客栈是?提供早餐的。”何棣带着阿武走近,笑容温尔和善。


    封铃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想,谁是?他妹妹?


    她有自己亲哥。


    封铃不停手下动作,面无表情回道:“早餐时间到上午九点结束,那会儿?你们没有下楼,便默认放弃用餐,我会每间房返回给你们三十元,一共六十。”


    “就?个早餐钱,不至于。”


    何棣笑笑,谈话间闻到厨香,他探头?往她身后看去,也不知道灶台砂锅里炖着什么,香味直窜鼻,何棣直觉,外面的馆子都?不会有这个对?他的胃口。


    “妹妹,早餐我们没吃上,你看能不能换成午餐啊。”


    封铃直接拒绝:“附近有不少餐馆,左拐三家?,右拐两家?,你们随意。”


    何棣笑面一滞,后知后觉琢磨出点味儿?来,他明明没有得罪过这小?姑娘,可她对?自己却好像满怀针对?。


    难不成是?错觉?


    “不是?白吃,我们会付钱。”


    两人素未蒙面,想来也不会有纠葛,何棣以为?是?钱没花到位,于是?眼神示意阿武,后者立刻会意,掏出钱包从里拿出五百元现金放在厨台,后又自觉抽身后退。


    何棣贵公子做派的歪身一倚,指腹落在红钞上向前一推,嘴角勾起玩味笑意:“妹妹,咱是?真饿了?,给蹭个饭吧。”


    封铃还是?不答应。


    何棣手一挥,阿武顶着一脸冤大?头?的表情,直冲冲过来又放下五百。


    这下一共有一千块了?,谁跟钱过不去,封铃抿抿嘴,心想花月姐昨晚已经被兄长接走,眼前这个小?白脸已经构不成威胁,只要叫他见不到人,一起吃个饭也不是?完全不行。


    一番思想斗争后,封铃心安理得把钱收下,下巴扬起,傲娇道:“行吧,姐姐今天心情好,就?便宜你们一顿。”


    谁让他刚刚口头?占自己几次便宜。


    然?而何棣的厚脸皮程度完全出乎封铃的预料,她话音刚落,对?方紧接回一句:“得嘞,那就?谢谢好姐姐。”


    他故意咬重姐姐两个字,明晃晃的调戏人,顿时叫封铃咬牙后悔不已。


    算上阿武,三人围上餐桌。


    何棣喝着封铃炖的鲜美鱼汤,只觉自己这一千块钱花得完全不冤,鲜汁可口,肉质上乘,甚至并不逊色于家?中李嫂炖的那道最拿手的羊肚菌蟲草花汤。


    他转了?转汤匙,问:“这是?什么鱼,口感有点陌生?。”


    “老头?鱼。”


    这是?俗名?,学名?有点长,说?了?他也不会懂。


    封铃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可是?老爸老妈冬钓的成果,中午才?刚给她送来,眼前这俩人可是?真会赶。


    何棣不紧不慢:“是?葛氏鲈塘鳢?”


    “你居然?知道?”封铃意外。


    “哥哥海洋大?学毕的业。”何棣笑意加深,再吃一口鱼肉,他一向是?个自来熟,看着封铃的表情,忍俊不禁又问,“你这个年纪应该还上学呢吧。”


    “大?二,不过现在正在休学。”


    “哪个学校的?”


    这人是?在查户口吗?


    封铃心里一记白眼,但也没小?气地打?算藏着掖着,她上的虽然?不是?什么双一流顶尖大?学,但好歹在国内也算排得上名?号。


    她回道:“景大?。”


    阿武原本一直专注喝汤,这会功夫已经三碗,安安静静地捧场并不参与两人的话题,直到听到封铃的回答,他突然?不小?心被呛了?一下,而后咳嗽个不停。


    景大?的,真巧啊。


    封铃赶紧给阿武抽了?几张纸巾,再看向何棣,见他眼神闪亮好似来了?兴趣。


    他止了?喝汤动作,不在继续细细品味,而是?看向封铃,突兀问道,“你们学校播音系,有个叫周婧的同学,你有没有听说?过?”


    收敛了?玩味后,他神色认真时,竟显得眼睛那样?漂亮,两人面对?面坐着,很近的距离,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何棣的睫毛,居然?长得比一般女孩子的都?要密长。


    “听过吗?”他执着地再问一遍。


    封铃意识到自己出神,耳朵一热,忙开口掩饰尴尬,周婧嘛,她当然?认识,播音系的系花,全校公认的大?美女,还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博主呢。


    “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


    “她在学校很有名?吗?”何棣明知故问。


    封铃点头?:“当然?了?,那可是?系花。”


    何棣忽的恶趣味问道:“是?嘛,那追她的人多吗?”


    “挺多的,不过她……”封铃不太确定地说?,“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何棣眉毛挑了?挑,心情可谓舒畅,男朋友本尊就?在这,听到这话,他心里多少是?得意的。


    只是?周婧很少跟他讲学校里的事,她一向很乖,几乎从不违背他的意愿,不管是?平时还是?在床上,都?依着他的花样?配合他玩,但某些方面,她又不叫他全部满意,比如,她从不肯将他介绍给她的室友,朋友,或者亲属。


    他至今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但这些也无所谓,周婧永远是?他的,这一点才?最重要。


    这时,封铃再次启齿,可这回她说?的话却叫何棣十分不顺耳。


    “她男朋友以前是?我们直系的莫学长,不过现在两人还有没有在一起我就?不清楚了?,暑假之后,莫学长刚刚从日本交换回来……”她也是?随便八卦,这才?多说?了?些。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周婧啊,你是?她的直播间粉丝吗?”封铃猜测着。


    阿武没忍住,手一哆嗦,瓷碗落地,汤汁混乱洒了?一地。


    封铃“哎呀”一声?,注意力瞬间被吸走,话题自然?转移。


    阿武一边蹲下帮着收拾,一边偷偷瞄向何棣,果然?,此刻小?何总脸色沉下,黑得仿佛要去杀人。


    封铃没注意何棣的阴沉脸色,她只顾着算账:“你们摔了?我的碗,是?要加钱的。”


    何棣默不作声?,直接把钱包丢了?过去,任她拿取,不善的态度和方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封铃不过那么一说?,刚刚已经收了?一千,现在不过摔坏一个碗而已,她还不至于那么黑心再次讹人。


    他不会就?为?这个生?气了?吧?至于嘛。


    封铃哼了?声?,心想气就?气,气走了?最好,这样?花月姐马上就?能回来安心住了?。


    正这么想着,手机提示铃忽的响起,是?兄长的信息。


    【小?白脸走了?吗?】


    手机就?摆在桌上明面,她心一跳,忙看向何棣。


    但此刻他好像被抽走精气神似的,一副死样?子,压根没注意她这边。


    封铃状作自然?拿起手机,打?字回复:【还没,在我这儿?蹭饭呢。】


    封铎:【你给做的?】


    封铃冤枉:【他抢的!】


    第二十轮月


    避开沉默的阿武和回复手机的封铃, 何棣沉着脸走到门口?,打了通向景川的电话。


    他?心里一股邪火乱窜,那个姓莫的回来已经几个月,他?被蒙在鼓里, 竟放任他?们同校近水楼台了那么久?


    周婧为什么不告诉他?


    何棣煎熬着, 等待电话接通。


    “喂……老公??”


    对面声音细弱, 慵懒得好像刚被吵醒, 只?这一声, 酥得何棣一下张不开嘴了。


    他?不自在地换了只?手拿握手机, 烦躁地在门厅外檐来回踱步,刚准备发作火气?,又听那边娇滴滴的问着:“你没在景川,是去哪了呀?”


    “出差。”何棣故作冷漠。


    “想你了。”周婧喃语着,好像真的没睡醒,闷闷又道,“下周我生日,你是不是都赶不回来了呀。”


    她一句想他?,何棣什?么重话都说不上了,他?顷刻心软, 再质问不出她前男友回国的事。


    但他?心情依旧很不美丽,便装作不在意的口?吻道:“你生日不是有很多网红朋友过来陪你聚?”


    周婧:“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你是我重要的人。”


    何棣抿住唇, 握了握拳, 开口?哑沉:“婧婧,你不许骗我。”


    对方像是在笑?:“说什?么傻话呢, 我最爱老公?了。昨天直播一直到后半夜,太困了, 我再去补觉睡会儿哦。”


    “嗯。”


    周婧情绪抽离得迅速,很快挂了电话,快到没等何棣同样也回一句爱你。


    放下手机,他?低眸看着开屏壁纸上的姣好倩容,无声叹了口?气?,按键息屏,又走回客栈厨房。


    见他?来,封铃迅速把聊天界面划走,而后听从?兄长交代,开口?向何棣确认问道:“我们家店又小又简陋,对您招待不周您多见谅,房间如果不续的话记得离开前把房卡拿回前台哦。”


    早上阿武就找她说过热水器供应不足的问题,刚刚她又用鱼汤讹了他?们一笔,加之先前她待客态度始终懒懒没什?么好脸色,总结下来,他?们实在是没有在此续住的理?由。


    北州不大,民宿客栈的数量却不少,他?们想找到服务更好的轻而易得。


    何棣不接她的话茬,反而眯眼开口?:“你在景川学的什?么专业?”


    “啊……酒店管理?。”封铃下意识作了回答,反应过来瞪过去,语气?凶凶的,“瞎打听什?么,我问你续不续住的事。”


    “妹妹对住店客人都这个态度可?不太行。”何棣皮笑?肉不笑?的,再次将重点引偏,“我对你们学校还挺感?兴趣的,不如聊聊,你和周婧院系不同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这人是不是周婧的脑残粉啊,三句话有两句不离人家。


    封铃没好气?回:“无关住房的事,恕我无可?奉告。”


    何棣也不恼她的不给?面子,抬手将logo醒目的真皮钱包再次拿了出来,把里面红钞一张一张按在台面上,微笑?着对她道:“续,当然续。”


    “……”


    封铃傻眼,实在不懂自己态度都这么明显的不友善了,他?续住不是自己找虐?


    她开始怀疑何棣根本就是喝鱼汤上瘾,看上了自己的厨艺,于是痛定思?痛,为了严防他?厚脸皮地再蹭上一顿,封铃决定,他?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再下厨!


    没一会儿功夫,何棣他?们开车出去,像是寻人的架势,封铃见状赶紧丧着脸给?兄长报信。


    【哥,瘟神没走,又续了两晚!】


    那边回得很快,不辨情绪:【知道了。】


    封铃看着这三个字,心情不禁更加郁闷,只?觉自己没完成任务,害得花月姐不得不继续在外躲着。


    ……


    傍晚,木屋内。


    北地冬日的天色黑得极快,加上阴天的缘故,堪堪才四点出头,房间内就需开灯照明。


    昏黄的暖灯呈映下,新出锅端上桌的铁锅炖鱼滋滋作响,水汽蹿冒,夹杂着鱼肉特有的鲜香味,竞相曳浮而上,氤氲未及灯罩附近又转瞬失了影迹,只?余酱炖的馋人味直直钻鼻。


    四人环桌坐好,赵美娟端来木桶分蒸米,封常军礼致招待客人,第一碗自然先递给?了花月。


    花月道谢接过,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无亲无故的,她又要多叨扰两晚,这跟花钱住店可?不一样,只?是现?如今她在二?老眼里已经和封铎关系斐然,若再开口?提及房费,难免显得矫情。


    她认真思?考着这件事,吃饭动作不自觉放慢,握着筷子戳自己的碗,半响没有其?余动作。


    封常军坐在主座上大快朵颐,脚边忽的被人踢了一脚,他?茫然抬眼,看到对面的赵美娟余光正扫着花月,紧接又与他?对上眼色,明显的眼神示意。


    这是嫌他?待客不周了。


    封常军轻咳一声,迅速咀嚼完毕后,看向花月开口?:“丫头别跟我们见外啊,要是觉得好吃就大口?吃,不用讲究含蓄,你赵阿姨酱炖鲜鱼的手艺在北州可?是出名得好,铃铃虽说也会,但学到的总归只?是皮毛,你在这住两天才算真的有口?福呢。”


    长辈的盛情多是难却的,闻言,花月心中的顾虑少了些,弯唇回:“谢谢封伯伯,赵阿姨,饭菜很美味,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美娟附声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快多吃点,阿姨看你是太瘦了。”


    花月微笑?致意,拿起筷子开始夹动。


    用餐过程,封铎话是不多的,他?不主动开口?,只?在被长辈话题提及时才会应付一二?。


    但他?不说,却丝毫不妨碍餐桌上的氛围热络,只?这一会儿,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冬钓的收获比较,到猜测何时会下第一场雪,再到北州文旅局新下的文件,最后又转到了封铃身?上。


    赵美娟摇头道:“这孩子心里主意大,没咱们帮衬着,客栈还不是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好好开着业呢,记得当初你可?是说她吃不了苦,最长坚持不到一个月肯定把民宿关门,距离你说这话,现?在可?过去三个月了。”


    封常军哼了声:“犟,和他?哥一样。”


    赵美娟目光顺势转到封铎身?上,又道:“今天家里好不容易人多热闹,原本想把铃铃叫回来一起吃,可?她兢兢业业的,说客栈还有别的客人在她走不开,就这上心劲,估计她晚上炖鱼少不了要给?店里的客人尝尝鲜,这么说来,就算你不把漂亮丫头带来,她这口?也是能吃上的。”


    漂亮丫头自然是指花月,赵美娟说的玩笑?话,却误打误撞得封铎心情不畅快。


    小白脸阴魂不散,留宿客栈不走,他?自觉如鲠在喉。


    见封铎板着脸没有立刻回复,花月主动开口?道:“铃铃的手艺我先前是尝过的,不是一般的好,之前我还好奇她在哪里学的手艺,今日终于知道,原来是受家族传承。”


    花月九岁时就去了澳洲,之后一直在国外长大,在身?边接触不到中文语境的情况下,她有时措辞会显出不恰当的书面与端谨。


    就比如现?在,她分外认真地说出最后四个字时,逗得赵美娟直乐,忙不好意思?地摆手自谦,封常军同样忍俊不禁的,明显心情不错。


    花月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开始拌米饭吃鱼,她以前没喝过炖得这么汁香浓郁的鱼汤,裹上长长的米饭粒,就着鱼肉吃可?谓味蕾一绝。


    唯一的缺点是,鱼刺不少。


    她挑刺认真,眼神仔细,因不熟练剥得很慢,刚刚剥好一小块满足吃下,脚踝忽的被人蹭动。


    “……”


    花月困惑一瞬,咀嚼动作变慢,以为他?是不小心。


    抬眼,见封铎阴郁的脸色好了些,但他?没看她,只?是自顾自拿起公?筷,从?餐桌中心的铁锅中夹起鱼腹中段,而后盛到干净的盘子里,熟稔地很快挑刺完毕。


    就当花月以为他?胃口?恢复,要大口?尝鲜时,他?却长臂一伸,将盛满鱼肉的餐盘递送到她的手边。


    花月意外,毕竟这里不只?他?们两个在。


    他?这么视若无人的吗?


    一旁的封常军和赵美娟见状,吃饭动作齐齐一顿,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半响,最终选择努力忽视封铎那没出息的狂献殷勤样儿。


    花月岂会无察他?们的眼神交替,当下不自觉地将头垂低。


    封常军又一碗米饭见底,忍着没打饱嗝,他?们辛苦冬钓几个小时,热量体力俱消,回来后简单歇了会儿又下厨忙碌,折腾下来实在困累,晚饭时间刻意提前了些,也是为了能早些休息。


    于是两人没等封铎和花月的速度,吃完简单收了收,叮嘱封铎刷碗,别让客人沾手后,很快回了房间。


    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封铎便不装了,他?颔首示意了下餐盘,眯眼淡淡启齿。


    “多吃点,是瘦,腰上摸着总共没二?两肉。”


    “……”


    花月瞪了他?一眼,立刻伸指,示意嘘声,生怕木屋的隔音效果不够。


    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居然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启齿,两人总共亲过两次,他?的确没一回是老实的,不是伸手揉她的腰,就是顺势托臀将她抱着往上举,更方便他?亲得尽兴。


    回忆遽涌脑海,她耳尖微微涨热。


    封铎挑眉看着她:“怕什?么?”


    花月:“你收敛些。”


    和长辈一起住,他?能玩浪的,她可?不行。


    “吃完一起出去转转吗?”


    “去哪?”


    他?弯唇再次卖起了关子。


    还是跟之前一样,他?不喜欢提前把预设给?她,总是存有保留,习惯性地钓着她的胃口?。


    然而花月不吃这一套了:“不说清楚那不去了。”


    封铎失笑?,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坦言:“开车兜风,看星星,去不去?”


    花月反应过来:“鄂温克族人的木匾留言?”


    “嗯,你不是说浪漫嘛,那就值得一看,而且北州的星星绝对比你从?前在城市里看到的要明亮得多,去吗?”


    花月这才来了兴致,回道:“去!”


    两人从?鹿苑回来后,已经在下午补过一觉了,晚餐又吃了美味鲜鱼,这会儿是体力精力俱佳的状态,没有不去的道理?。


    花月起身?要去换衣服,封铎抬起食指,指骨向下敲了下桌面,闷闷的一声响,吸引她驻足回头。


    “把这盘肉吃了,我还是头一回这么细致给?别人挑刺,不吃没下回啊。”


    花月莞尔一笑?,重新坐回,好歹算给?了面子。


    ……


    他?们出发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北州晚空璀璨,苍穹星繁,两人驾车沿着岭中林道一路向北驰骋,途上,群4弍2尔武九依私栖,高挺的松樟树成为车窗外不断连的倒序帧影,视野前方的参天森木与星幕共作同一张深蓝色画布。


    封铎将越野车开上一个高坡,轮胎与石粒、冻土摩擦的声响鼓震人心,他?选在观星视角最佳的一处熄火停下,而后从?后备箱取来两个防风迷彩棉衣,一个自己穿上,一个递给?花月。


    “在里面看没劲,得出来坐车顶上,把它?穿上,御寒最管用。”


    “你当是在拍电影啊。”


    话是这样说,但花月还是配合地下了车。


    棉服的厚重给?人以实实的安全感?,她接在手里,看清衣服右胸前绣有北州林业工作服的字样标识。


    封铎开口?道:“放心穿,都是新的。我爸以前在林业局工作,工作服每年?发新,他?没来得及穿过的那些都收放在储物间了,我下午才拿出来,可?能会有点霉味。”


    “嗯,没事。”


    两人上身?相同的尺寸,封铎人高马大自然撑得起来,然而花月身?板单薄,哪怕身?高也占优势,穿上去依旧感?觉有空荡荡的宽裕。


    封铎弯身?从?后备箱里再次掏出东西?,一部分放他?自己兜里,放不下的则塞到花月的口?袋中。


    夜晚视线不好,她没辨清楚是什?么东西?,正要开口?询问,封铎已经轻松蹬踩着上了车顶,又冲她伏身?伸出手。


    这个高度不低,花月集中注意力,一鼓作气?,借他?臂力同样坐上了高处。


    冬日朔风,瑟瑟萧寒。


    两人头上一齐扣着带绒边的棉帽子,肩膀擦肩膀,紧紧挨靠在一起,冷是真实且分明的。


    可?即便冷,花月依旧拒绝不了这样的新鲜尝试,恣意无拘,任意而为,仿佛此刻连风的味道闻起来都带自由的朝力。


    封铎给?她指明天狼星的方位,又讲常见的冬季大三角星阵,花月辨不明白,但却乐此不疲,不管能不能叫上名字的星星,三三两两,都像在对月下之人调皮眨着眼睛。


    “怎么样,是不是不白来?”封铎开口?,仿佛跟她邀功似的的口?吻。


    花月由衷:“好看,好像伸手能摸到一样。”


    说着真的伸出了手,但只?坚持了不到十秒钟,便冻得立刻缩回。


    她没有缩躲进自己的袖口?里,因为某人眼疾手快,乘势用火热掌心包裹住她的纤指,带她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也不是不能牵。


    花月默许他?偶尔时刻的动手动脚,比如现?在,他?根本不老实,捏她指腹,痒她手心,要说这些还能容忍,那他?有意无意套她的无名指,此举便轻易惹来花月的咬牙切齿。


    “……你够了。”


    “我又没做什?么。”


    花月气?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以为她是完全不懂吗?


    她作势把手抽回,却被他?箍紧难动分寸,目光凶凶瞪过去威慑,却引来他?的一阵舒畅笑?意。


    “吃点东西?吗?”


    “什?么?”


    封铎这才松了手,指了指她鼓囊囊的口?袋,说道:“刚才给?你装的,冻梨和冻柿子。”


    花月这才记起这茬,探手摸进去,语气?不掩吃惊:“你还准备了这个。”


    “尝尝?”


    冻梨算是比较有名的北地特色,就在手边岂有不尝的道理?,花月用双手捧起来,指腹碰到黑色的果皮,只?觉腹心凉凉,低头咬一口?,汁水丰盈,沁甜凉爽,微微的炸牙刺激更应冬日的寒冰凛冽。


    好吃,就是拿着冻手。


    她换了两个指头打算继续吃两口?,可?嘴还没重新张开,封铎又伸手过来打扰。


    他?从?她手里将梨子接过来,细致拿在她方才落指的位置上,作势要喂给?她。


    花月没那么矫情,想拒绝:“不用……”


    封铎将她打断:“吃吧,梨汁流下来会粘到手,那样很不舒服。”


    花月:“可?粘到你,你不也会不舒服?”


    封铎弯唇:“你吃小心点就行了。”


    花月只?好不再推辞,她伸手虚扶住他?的手臂,歪头偏身?,凑近咬梨吃,意识到姿势的怪异,她动作微微不自在,又记得封铎的提醒,于是吮咬时格外小心翼翼,先注意收齿,后用唇瓣含住全部的梨汁,再慢慢往上衔咬住果肉,以此保证一滴不漏。


    当她重复动作到第三遍时,封铎沉晦着眸子,猛地将手里剩下的一半冻梨丢扔出去,而后在花月茫然不解的目光中,掐住她的下巴,重重地吸吻进去。


    “好吃?”


    “都不知道让让我?”


    “也没关系,这样吃,滋味更甜。”


    他?讨他?的报酬,边碾磨边启齿,气?场压迫十足,逼得花月呜咽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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