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景不过是出去给叶晨微买个栗子功夫,回来就看到说书的散了场,少女进了楼上的雅间。


    那是风雨楼楼主所在的雅间。


    但是现在还不到见面的时机。


    沐知景也清楚风雨楼楼主并不会对叶晨微不利,便坐在原位给叶晨微剥栗子,包了整整一袋,还不见她出来。


    再不出来,栗子就要凉了。


    是以风雨楼楼主擦着剑邀请沐知景进门时,看到少年手端着的一盘栗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沐知景则有些后悔进来了。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燕云山和乔镜。


    但见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


    只是……沐知景看向燕云山:“你让她沾酒了?”


    “认识?”


    沐知景否定:“认错了。”


    “我带她回去睡觉。”沐知景走上前,伸手要抱起沉睡的少女。


    这事他做的太过自然,在场几人完全没有发现不对。


    风雨楼楼主反应过来长剑一挥,拦住少年的就要碰到叶晨微的手:“凭什么信你?”


    沐知景凝视她,忽然冷冷一笑,道:“她在京都差点被杀,那时你们在哪?”


    “此次若非她主动前来,你们又怎会知道元将军的女儿来了凛州?”


    “说到底,你们会在意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元驰野的女儿。”沐知景顿了顿,“但她除了是元驰野的女儿,她还是元溪。”


    沐知景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冷剑,将少女抱在怀里。


    他将叶晨微抱在怀里,似乎才想起自己来凛州就是因为有求于风雨楼,需要风雨楼协助为元驰野翻案,无事没甚诚意地补救了一句:“今日多有得罪,改日隋舟定上门赔罪。”


    风雨楼楼主握紧了手中剑,姣好的面庞青青白白。


    乔镜起身,握上风雨楼楼主执剑的手:“采衣姐姐,不妨让云山去看看。”


    她听了这一会儿,心中已经产生了很多疑惑。


    当时水下惊鸿照面,她还记得一共是五人,除了领头的仙君,还有两位仙君和两位仙子。


    那两位仙君一位很是亲和,另一位很是冷峻。


    虽然没太看清相貌,但也记得是一个英气些,一个甜美些。


    这个所谓的元将军之女玲珑可爱,自称隋舟的少年也是带着些玩世不恭的冷漠。


    元姑娘还说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兄长,再结合云山身上极为矛盾的气质——这很难是巧合。


    如果真是她所想,元姑娘隋公子想必也可帮云山恢复记忆。


    沐知景没有拒绝。


    风雨楼楼主放下剑,长叹一声:“罢了。”


    隋舟话里难听,但也说的不错,她到底……只是在乎元驰野的女儿。


    同样地,也只是在乎陆泽的女儿。


    对陆欢意的欣赏,也是经过了这一个月的接触才有的。


    沐知景已经抱着叶晨微出了酒楼。


    云山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呼吸轻缓似无。


    沐知景一开始都以为乔镜的那句让燕云山很开只是说说看。


    但是当他回头,又确实看到燕云山跟在后面。


    沐知景错后半步,燕云山便也跟着错后半步。


    山海宗的大师兄,向来都是率领众弟子,站在最前面,什么时候会克制地跟在人后面?


    除非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其实在梦境中,不止燕云山,他还有乔镜三人都记不得自己原本身份。


    这次他没有丢任何记忆,虽然还看不出来乔镜是否也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本不会出现的叶晨微也依旧记得自己是谁,身为男主的燕云山却不记得了。


    这倒是颇为有趣。


    沐知景本来冷漠,不是个会主动攀谈的性子,更没心情趁燕云山失意来踩他一脚。杀手云山也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愈发寡言少语。因此这对未来的宿敌,救世的男主与灭世的反派,干走了一路,一句话也没说。


    ***


    “隋舟,我恨你。”少女倒在血泊中,纯净的藕色的裙子被血污浸透。


    沐知景看到隋舟无措跪倒,抱紧了少女,泪珠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天迹是浸透了血的红。


    那少女的侧颜很是温婉,既熟悉又陌生。


    沐知景走上前,欲看个究竟。


    不想,火焰骤然窜起。火焰里,少女偏头闭了眸,面孔与元溪的面孔重合,分毫不差。


    也像叶晨微。


    他手指挡着眼,向后退了几步。再看去,发现四周已然昏暗了许多。


    是封闭的牢房、幽暗的灯火,还有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那少年低垂着头,浑身浴血,手指以怪异的弧度弯曲。


    少年抬起头来,隔着铁栅栏,与隋舟遥遥对望。


    他看到,少年面上遍布的红色纹路,眼角的那颗朱砂痣,愈发妖异。


    烛火颤舞,沐知景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浅淡的眸子无波无澜。


    铁链哐当作响,铁门吱呀的声音遥遥传来。


    “既然知道逃不开,又何必挣扎。”有人走近了,对刑架上的少年如是说。


    一束光照进来,晃人眼。


    沐知景闭了眼,再睁开,果然,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次的光线很明亮。明亮到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群闯进宫殿的人的脸。


    为首的少年,面孔与隋舟极为相似。


    沐知景转身,看到另一面,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纯黑的龙袍,佩戴着帝王的冠冕。


    十二串金珠下,是了然的,释然的的笑容。


    这才是隋舟。


    “拿命来。”少年喊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恨意。


    沐知景与那个孤零零的刚刚及冠的帝王遥遥对望,瞳孔里映照出对方死灰般沉寂的眸子。


    隋舟笑了下,不知为何,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流出,顺着脸颊流下去。


    “帮帮我,沐知景。”他说。


    泪水的颜色渐渐变深,盖过他眼角的朱砂痣,鲜红鲜红的。


    夜色正浓,月上柳梢头,少年睁开了眼,枕头微湿。


    沐知景没了睡意,披衣坐起来。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床头。


    这个梦蹊跷,他回顾隋舟的一生,就如同看着自己的一生。


    沐知景不由摸了摸眼角。


    “沐知景,我突然想起来,你是没有眼下泪痣的。”少女突然从窗户那里冒出头,挡住一小片月光。


    沐知景被她吓一跳:“睡不着?”


    叶晨微点头:“嗯,白天睡了那么久,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结果你也没睡。”


    沐知景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其实是被噩梦惊醒,因此默认了这个说法


    叶晨微也没有说,其实是做了关于明桑与沐知景的梦,那个梦太过真实,而且内容让她有些羞于说出口。


    就像画符,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


    也是通过那个梦,她也看清了,沐知景的眼角其实并没有那颗朱砂痣。


    眼下鲜红的小痣是隋舟的。


    月光如练,清辉洗过树叶。


    “快到凡间的中秋节了。”叶晨微道。


    沐知景知道这个日子。


    沐府会在这一天高高挂起灯笼,府里的每一个孩子还会得到一个漂亮的灯笼。


    但他没有。


    是一个团圆的,阖家欢乐的,独独不属于他的日子。


    “你想要灯笼吗?”沐知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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