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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我娶你为妻【三合一】   沈沛想,让别人……


    两支军队气势如虹, 气势汹汹的去追击海盗,海盗兵败如山倒, 西南军兵威已振,譬如破竹。


    打的海盗节节败退,再无还手之力,屠书航出动了大部分的海盗,如今留守在要塞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看到军队攻打过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拿着武器迎战, 却也只是强弩之末。


    没过多久就被镇压住了,那些残存的海盗们见势不对驾着船留下这些老弱残兵,弃了他们经营数十年的要塞仓皇的逃离了。


    这些被舍弃的海盗们, 看着凄凄惨惨可怜至极,可沈沛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如今的模样可怜?


    从前呢?难不成坏人变老了之后,曾经做过的错事, 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就算他同意,西南军的这些将士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沈沛把决定权交给了范勇,这些老弱残兵里头,没有一个, 是无辜的, 范勇送他们去追随了屠书航。


    范勇看着这海盗的要塞, 原本是想要一把火烧掉的, 可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他命人把这要塞收拾干净, 派兵驻扎在这里。


    海盗选的要塞非常的不错, 占据中心位置,易守难攻,这也是他们这么些年, 节节败退的根本原因。


    范勇和所有的西南军们,对这个地方当真是深恶痛绝,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海盗们的错,和地方没有任何的关系。


    真的毁了这里,他们重新去寻找要塞,那就是劳民伤财。


    倒是沈沛觉得有些惊讶,范勇居然能想到这些,范勇却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末将想到的,末将只是想到了将军说过的话,他说,这些死物是没有错的,重点在于使用它的人,一艘船落到了海盗的手里,那就是海盗船,在我们的手里,就是战船。”


    同样的,要塞也是。


    在海盗的手里,是侵略的根据地,而在他们的手里,便是一道坚固的防线。


    海盗虽还有残兵败将,可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为据,再远一些的海域,是他们从未涉猎过的地方,再追下去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况且将士们多有伤亡,总要回去休整。


    更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范勇留下人守护要塞,便要领兵返航,可沈沛却让西北军留了下来,范勇有些惊讶,“王爷,这是我们西南军自己的事情。”


    “本王知道。”沈沛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些西南军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悲伤和哀恸,“本王不过觉得,他们都想送侯将军最后一程。”


    军令不可违,忠义两难全。


    沈沛此举,成全了所有人,所有人纷纷跪下,叩谢沈沛的恩典。


    沈沛微微颔首,看着真心感激他的西南军们,有点心不在焉的想着。


    他还答应了侯海宏一件事,就是不知到时候他真的做了这事,如今这些感激他的西南军们,到时候会不会把他剥皮拆骨。


    回程的路上,沈沛一直靠在船舷上发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盔甲,只觉得有点儿恶心,破破烂烂不说,还都是血迹。


    沈沛的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云静竹拿着伤药过来给沈沛,却被拒绝了。


    “本王用不着这些。”


    云静竹:“……王爷,末将看到您的肩膀上,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闭嘴。”沈沛淡漠的开口,一点儿也不想处理伤口,只是撒了点儿止血药,西南军追击海盗的消息定然会像风一样的吹到南山镇的各个角落,若冉一定也会听到消息。


    那么……


    等他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她应当也会和百姓们一起在海边等她,既如此沈沛只想自己看起来更惨一点。


    也好让若冉多心疼他一些。


    云静竹完全不知道上峰就是因为这么幼稚的理由拖着不肯处理伤口,不过这种事情从前也是屡见不鲜,她见沈沛没有多大事,就没有再劝,劝着劝着万一惹得王爷发脾气,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船一共行了整整两日才靠岸,原本不需要那么久的,可是一路上狂风大作,天气非常的不好,沈沛这会儿倒是有点感激屠书航了,如果不是他提前进攻。


    最终会如何,谁都不清楚。


    沈沛猜测的没有错,若冉果真和南山镇的百姓们站在一处,沈沛原本很期待见到若冉,如今她近在眼前,沈沛反而有些胆怯了,站在船上不敢下去。


    沈沛想起自己临行前说过的那些话,不知怎么的,只觉得……


    矫情且做作。


    幸好,他把人都给支开了,这些话没有人知道。


    “王爷,您怎么不下船?若冉姑娘在等您呢。”云静竹疑惑的开口,“您不想见到若冉姑娘吗?”


    沈沛木着一张脸,只想让云静竹闭嘴,这些下属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吗?


    尤其是云静竹,大概是和四喜还有俞长胜混久了,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之道。


    这儿沈沛身份最高,他不下去旁人也不敢动,被众人眼巴巴看着的沈沛。


    只能勉为其难的下了船,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若冉的身边,明明他之前想了很多很多,迎敌之前,回来之前,想过千言万语。


    可如今看着若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若冉却没有沈沛那般扭捏,只是一直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那原本高悬的心也终于放下来,她冲着沈沛浅浅的笑了笑,“王爷,您回来了?”


    沈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终于不再扭捏,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嗯,阿冉,我回来了。”


    俩人就这般旁若无人的看着对方,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的一旁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着急。


    “这是怎么回事啊?”云静竹着急死了。


    四喜凑在她边上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王爷以前也是这样的吗?”云静竹真的非常非常的好奇,“他们俩怎么都不说话?”


    俞长胜心说王爷以前当然不是这样子的,只是让他们看见王爷以前的样子,只怕是会比现在还要惊讶。


    若冉曾经想的好好的,只要沈沛回来,她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只是如今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沈沛坦白。


    秘密隐瞒的太久,再想要开口,总是需要一定的勇气。


    沈沛也是如此,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要和若冉说什么,只是……他到底舍不得这个机会。


    “阿冉……”


    “嗯?”


    “我有话,想要和你说。”沈沛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由自己先开口,若冉点了点头,心道这会儿沈沛总说不出什么让她再给悦悦找一个爹爹这种话了吧?


    “王爷……想说什么?”若冉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沛,同时心中也是有些期待的。


    不仅仅是若冉期待着,其余的几人也都期待着——


    哪知道沈沛只是轻轻的咳嗽两声,佯装虚弱道:“阿冉,我受伤了,肩膀有些疼,伤的很严重,都抬不起来了。”


    若冉:??


    围观的西北军和云静竹:“……”


    这其中唯有俞长胜和四喜最为淡定,毕竟,这种事儿从前时常发生。


    若冉虽然有点儿震惊,却也很快反应过来,问他是怎么伤到的。


    沈沛闻言,便咳嗽的更加厉害,“这……还不是那个……”


    只是沈沛矫揉造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周围百姓们的惊呼声,“浪来了——浪过来了——快跑,快跑啊——”


    沈沛回过头一看,之间那滔天巨浪掀起了几丈高,他也没有心思再假装什么,护着若冉就跑的远远的,“俞长胜云静竹,带人护着百姓们一起走。”


    “是!”


    “是!”


    这股浪来的措手不及,有许多人站在海岸上的人都被卷了过去,沈沛一直带着若冉跑到了高处,才看清楚海边的状况,有些疑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浪?”


    若冉方才因为跑得太着急,这会儿一直在咳嗽,沈沛抬起那伤的极其严重的手轻轻的给她拍了拍,“可还好?”


    “王爷,您的手……”不是伤的抬不起来了吗?


    沈沛立马换了一只,欲盖弥彰道:“哦,本王一时情急,忘了。”


    若冉:“……”


    若冉倒也没有心思去揭穿沈沛,只是和他说起这些海浪来,对于这巨浪她倒是有些猜测,“王爷不用担心……我……咳咳……我没事。”


    “小晨说……海水涨潮的时候如果遇上海上刮大风,加上地势的缘故,就会形成这种巨大的浪潮……”若冉转述着若晨的话,只是这么大的海浪,她也是头一回见到。


    并且狂风还在继续,百姓们如今已有伤亡,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何,况且南海海域极为宽阔,这边是如此,也不知旁的海滩如何。


    沈沛看着百姓们,又看了看若冉,欲言又止:“阿冉……我……”


    “王爷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顾忌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冉轻声开口,而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了一句,“还有,王爷小心胳膊。”


    沈沛咳嗽了一声,同若冉交代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海岸边。


    若冉看着他放下身段,放下高傲,放下任性,毫无芥蒂的帮助着那些百姓们,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可她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回了家翻箱倒柜的找出钱匣子来。


    若晨抱着悦悦走过来问她要做什么。


    “阿姊,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接王爷吗?”


    “小晨,海上掀起了巨浪,百姓们有诸多的伤亡,你去远一些的地方多买些伤药来。”若冉的积蓄并不多,再保证自己能够度日的情况下,她把剩余的银两全部拿了出来。


    若晨倒是不介意姐姐这么做,只是……


    “我一个人去?那你和悦悦留在这儿?危不危险?我们家离海边也挺近的。”


    “你和暗二一起去,两个人互相之间有个照应,悦悦我来照顾。”若冉飞快的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于是一刻钟之后,暗二和若晨两个人坐在了牛车上面,相顾无言。


    但因为有一起同生共死的经历,倒也不至于相看两厌,“若晨小公子,路途遥远需要租车,我是能够理解的,只是为什么要租牛车?”


    马车不行吗?


    “马车装不了多少东西,而且镇上有医馆,也会有库存的药材,我们去买药材,一来一回刚好。”若晨面无表情的开口,把时间计算的刚刚好,“最要紧的是,马车贵。”


    暗二:“……”


    这个解释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送走了若晨和暗二之后,若冉也没有闲着,去了铺子里,这才知道原来情况比她以为的要严重的多,因为今日西南军凯旋,许多百姓都去了海边,那浪潮打过来的时候许多人都还在岸边,根本来不及躲闪。


    其中就包括了隔壁婶子的丈夫,她这会儿着急的抱着孩子不知所措,想拖个人帮她照顾照顾孩子,她去找丈夫,却根本找不到人。


    因为大家伙儿都很忙,都要去找人。


    这时候瞧见若冉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在得知若冉没有事之后,便央求若冉帮她照顾孩子。


    若冉一口答应下来,“婶子,你自己小心些。”


    那大婶点了点头,摸了摸儿子的头,就朝海边跑过去。大婶的孩子如今已经六七岁了,却是个异常乖巧的小男孩,从前悦悦不会说话的时候,他也从不嫌弃悦悦,会耐心的陪着她一起玩。


    如今小男孩忧心不已,却是悦悦主动的牵起了他的手,给了他一颗珠子。


    若冉便在铺子里收拾东西,视线也不敢离开这两个孩子太久,就怕这两个孩子万一又跑了出去。


    沈沛原本跑过来帮忙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南山镇这边还不算严重,再远一些的海岸就没有那么幸运。


    这滔天巨浪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根本跑都跑不了,一些人的房屋直接就被冲毁了,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巨浪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就算有狂风暴雨,也没有先前那么厉害,只不过海水倒灌进来冲垮了房屋,造成了许多的麻烦,沈沛让人去了另一个村落,自己则是带着人留在这个村落帮助这些百姓们。


    沈沛指挥着将士们帮忙救助被压在房屋底下的百姓们,见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就要走,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救声。


    “还有什么人被埋在下面吗?”沈沛忽然问道。


    可周围的百姓们都是含糊其辞,谁都没有说话,沈沛皱起眉头厉声质问,“到底还有什么人被埋在下面?”


    “这……这位军爷,那个女人不大吉利。”周围终于有人愿意说话了,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沈沛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女人不大吉利?


    “你不是女人吗?”沈沛冷冷的质问,也不等人回话,便让将士们挖开那些废墟四处找一找。


    周围的百姓们分明知道底下埋的人是谁,也清楚她在什么地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话。


    眼看那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沈沛也不知道她到底被埋在下面多久,也没有耐心再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开始以权压人,“本王问你们最后一次,底下的人到底埋在什么地方,你们若是再不说话,小心本王送你们去见官。”


    周围的百姓听到沈沛的话,一个个骇的面如土色,纷纷跪在地上。


    沈沛烦不胜烦,“听不懂人话吗?说,人到底埋在什么地方?”


    在沈沛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总算是指了一个地方,沈沛得了答案便让人朝那个方向去挖,至于那些百姓们,便让他们三三两两的散了。


    免得又叨叨几句不吉利,平白给人添堵。


    在沈沛到来之前,埋在下面的女人心里都已经绝望了,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怎么都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联想到自己素来的名声,便知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可她想到自己的丈夫,还是鼓起勇气呼救了。


    即便是会被人唾骂,被人轻视,被人看不起。


    她也没有退缩,当头顶上传来动静的时候,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她被人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忙不迭的跪下磕头,“谢谢军爷,谢谢这位军爷。”


    沈沛让人把她扶起来,随意的点了点头,见到她的腿上有一大滩血迹,瞧着也是行动不便的样子,便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你家?”


    女人摇了摇头,“这不是民妇的家,民妇是过来这里送豆腐的。”


    谁曾想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嘉


    “那你家在哪儿?我找人送你过去。”沈沛原本也不想这般麻烦,可想起方才那些百姓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也知晓这女人恐怕人缘不怎么好,这才开了口。


    “多谢这位军爷,只是民妇已经无碍……可以自行回去的。”女人的神情也有些躲闪,拒绝了旁人的搀扶,“民妇有些不吉利……军爷还是离民妇远些,莫要沾染了晦气。”


    沈沛疑惑不已,晦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靠你这两条,站都站不稳的腿?”


    女人咬着唇不说话。


    沈沛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人,不论男女,有什么话藏着掖着不肯说,至今没被他打死的,笼统也只有若冉一个。


    “也不是为了你,刚好我们也要去下一个村落,就捎上你一程,你也好给我们指路。”


    在沈沛说一不二的强势下,那女人最终妥协了,而后据她交代,自己是邻村的,家里经营豆腐坊过来送豆腐,没想到却被埋在了下面。


    在女人的带领下,沈沛总算是找到了地方,那男主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挑选豆子,看见自己婆娘被一群官兵送了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连忙站起身来把人护在身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对我媳妇做什么。”


    而后就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女人,着急的问她,“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是被他们打的吗?你不要怕,我肯定不让他们欺负你。”


    一众官兵疑惑不已的看着男人,这都什么事儿?


    那女人更是脸红如霞扯了扯男人的衣服,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别胡说八道,是,是那边出了事,这些个军爷救了我。”


    男人一听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着急的神色立马松快下来,也没去问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把女人抱到一旁的椅子上安顿好,热情的招呼沈沛他们坐下,手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他们,便说要请他们尝尝油炸小豆腐。


    沈沛当然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可男人非常的热情,把一碗油炸豆腐塞到沈沛的手里,“这位军爷,您尝尝,我这做豆腐的手艺啊,十里八乡的可是一绝啊。”


    男人见沈沛没有动,还有些奇怪。


    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轻声道,“当家的,还是算了吧。”


    那男人看了看沈沛又看了看女人,所有热情好客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神情显得有点儿哀伤,“要,要是军爷介意的话,也……也不必勉强。”


    沈沛疑惑的看了一眼男人,联想起先前女人说的不吉利和晦气,很容易就猜测出他们夫妻二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顺便也招呼了其余的将士们坐下。


    看着那油炸小豆腐有点儿疑惑,“这东西,怎么吃的?”


    那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得和缓起来,“倒上酱油,还有辣子蘸着吃。”


    秦王殿下大概是头一次看到这东西,虽然有些纠结,却也还是吃了下去,他一边吃一边和这男人打听起附近的村落来。


    男人这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儿,他们这里离海边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波及,倒是前头还有一个村落,离海边很近,也许会有伤亡。


    沈沛点了点头,慢吞吞的吃着那油炸小豆腐,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


    男人非常的热情好客,看到沈沛也是平易近人不拿架子的,渐渐的话就多了起来,待知晓那些村民们不愿意救他妻子的时候,心中更是气愤不已,“这不是欺负人吗?”


    说到这里,倒是也把沈沛的好奇心钩了出来,“你夫妻二人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其实是民妇的错,民妇出身不好,连累了当家的。”女人神色哀伤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做豆腐的手艺一绝,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为人也和善,人缘极好,可就是因为娶了她,导致他们家都没有什么朋友过来,就算是过来买豆腐的。


    也是买了就急匆匆的走。


    平日里她都是不出门的,买卖豆腐之类的,她也是不经手的,免得旁人嫌弃晦气。


    若非今日实在是忙不过来,那户人家见实在没办成,才让她去送豆腐的,平日里那些人看到是她,连豆腐也是不会要的,谁曾想还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都是那些人迷信。”男人最不愿意听见的便是妻子提起自己的出身,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却架不住世人愚昧。


    “出身代表不了什么的。”沈沛淡漠的回了一句,若冉的身份也不高,只是情情爱爱这东西,本就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沈沛也没觉得这对夫妻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夫妻二人听到沈沛的这些话,对视了一眼,明白沈沛是误会了,“军爷误会了……民妇,民妇是……”


    “不想说不必勉强。”沈沛头也没抬的开口,没多大兴趣去挖人伤疤,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小豆腐,觉得还能再吃一些。


    可男人看着沈沛心里却有了另一层计较,这位军爷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如果说……


    他看着沈沛,鼓起勇气开了口,“这位军爷,我家娘子并非出身不好,只是有些不吉利……她是棺材子……”


    男人此语一出,周围的人惊讶了一大片,一个个看了过来,倒是沈沛,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女人还有这样的身份。


    也未曾想过男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瞥见周围人的反应和女人脸上黯淡的神色,沈沛大约是明白过来了,他勾了勾唇,呵斥身边的士兵们,“又不是妖魔鬼怪,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她和普通人又没有什么区别。”


    一众挨骂的官兵们:“……”


    他们其实也不是大惊小怪,只是有点儿好奇,这不是从来没见过吗?


    沈沛曾经也只是在书上见过所谓的棺材子,民间倒的确有不吉利的说法,可这的确只是迷信。


    “她生的于常人无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坑蒙拐骗,堂堂正正的做人?有什么好不吉利的?”沈沛这话是说给身后的那些官兵们听的,同样也是说给那女人听的。


    那女人听到沈沛说的话,悄然的别开脸去,掩面小声的哭泣了起来。


    那男人感激的看了沈沛一眼,话匣子更是打开收不住了,“这位军爷果然是个明事理的,我与娘子自幼相识,从小便下定决心长大要娶她为妻,可她幼时还好好的,长大之后就变得扭扭捏捏起来,还说什么只要我们俩心意相通,成不成亲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沈沛听到这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只要是心意相通,成不成亲没有多大必要。


    “这位军爷您说,这不是糟践人吗?”


    沈沛点头的动作僵硬下来。


    糟践?人?


    “这让她没名没分的跟了我,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没名没分?


    被人笑话?


    而后那男人再说了点什么,沈沛都已经听不清了,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碗看,只觉得这些话……宛如巴掌,一耳光一耳光的扇在他的脸上。


    让沈沛觉得脸上无光。


    “是……是吗?”


    “难道不是吗?”男人疑惑的看向沈沛震惊道,“这位军爷,难道您喜欢一个姑娘,会不想着娶她为妻吗?”


    沈沛还真没想过,在他的人生里……娶妻生子这一条,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这…你媳妇不是拒绝了吗?”沈沛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尊严,毕竟若冉曾经也说过的,他们彼此这般就好。


    “唉,女人啊,一向都是口是心非的。”男人满不在乎的说道,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沈沛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刀,都是,口是心非的?


    所以,若冉以前说过的话,都是假的?


    沈沛只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理解,他看着男人,又看了看女人,“你说不想和他成亲的话,也是假的?”


    女人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民妇只是……不想连累当家的。”


    毕竟她的名声是真的不太好听。


    而沈沛,直接就呆滞了,他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又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问题想要问,但又拉不下面子来。


    沈沛捏着那只碗,愣了许久。


    “这位军爷,这位军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沈沛搁下那只碗,又看了一眼男人,由衷道,“你做的豆腐味道很不错,还有……祝你们夫妻俩幸福。”


    离开豆腐摊之后,所有人都看出来沈沛的脸色有点儿不善,却又不敢上前去问,直到沈沛第三次踩了水坑,身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王爷,您没事儿吧?”


    沈沛摇摇头,也不愿多言什么,他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比如那对夫妻说的话……


    什么叫做,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难道……


    若冉以前说的话,是骗他的?


    沈沛心中像是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先前一直都忽略……如今被人无意间点破,恍然大悟。


    若是……


    阿冉当真不介意这些,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又会有悦悦的存在?


    所以……


    从前都是他忽略了?


    因为他自己不愿意娶妻生子,所以若冉才会离开,因为他给不了若冉一个完整的家?


    因为他自己不愿,所以以为若冉也不愿?


    所以……若冉才会说,他们回不到过去?


    所以……若冉想要的,原来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沈沛的心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掩于唇齿之间,他似乎想明白了这些事,却又不明白,若冉的想法明明和他不一样,为什么不告诉他?


    只是因为口是心非吗?


    沈沛只想找若冉问个清楚,也顾不上旁的,此时巨浪已经停歇,周围的村落应当不会有太大的伤亡,“前头的村落你们去看看,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沛丢下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去管身后的人,拔腿就跑。


    他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去见若冉,他要告诉若冉,他明白了,他知道了,她到底想要什么。


    沈沛在若冉家里没有找到人,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铺子里,他过来的时候,若冉正在教两个孩子算术。


    沈沛也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这里又多了一个孩子,他还没到铺子喊了若冉的名字,那般的急不可耐,就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若冉转身看见沈沛,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沈沛没有回应若冉,只是跑到她的面前,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说着他明白了。


    听得若冉疑惑不解,“您到底怎么了?您明白了什么?慢慢说好不好?”


    “我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了。”沈沛郑重其事的看着若冉,认认真真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什么?”


    这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出去了一趟就变成了这样?


    若冉被他抱得有点儿紧,刚想要挣扎,就被沈沛放开了,他的模样有点儿憔悴,衣衫也是乱糟糟的,哪还有昔日整洁自持的模样,衣袖上更是还有凝固的斑斑血迹,“您的手……”


    “阿冉,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娶你为妻。”沈沛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若冉愣了愣神,根本就不敢相信这句话,“您说……什么?”


    娶她,为妻?


    “对,我娶你为妻,我来照顾你,我来照顾悦悦。”沈沛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可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却也没有生出多少的反感。


    若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沛,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您是在,开玩笑吗?”


    “本王从不骗你。”沈沛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在他想明白,想通了之后,便跑过来找了若冉,那么狼狈,那么憔悴,可他的眼睛却和从前一样,闪着璀璨的光芒。


    的确,沈沛从来没有骗过她,可是……


    他说的娶,到底是什么?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迎娶你为正妃。”沈沛每说一句,若冉的眼泪就猛落一次,同时沈沛也没有忘记悦悦,他向若冉保证道:“而她,会是本王的嫡长女。”


    这个孩子,沈沛认下,就算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也没有关系,他早已经将悦悦视如己出。


    “可是……陛下和娘娘,是不会答应的。”


    “那是本王要操心的事情。”沈沛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所在乎的,从来也只有若冉。


    “不要哭,你只需要告诉我,好还是不好。”


    若冉早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惊讶的看向沈沛,“您……愿意成亲了吗?”


    不是一直都不愿意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沛摇了摇头,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父兄给他的阴影一直未曾散去,可是……


    是若冉啊。


    “如果是阿冉的话,我想着……成亲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


    只要是若冉,什么都可以。


    若冉怔怔的看向沈沛,又掉下了眼泪来,“您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方才有人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娶她为妻的。”沈沛颇为诚实的开口。


    “只不过,悦悦之后就要改姓氏了,也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但是,你日后不要在本王面前提到那个人,我不太喜欢听。”


    沈沛每说一句,若冉就的眼泪就愈发的止不住,她如今听着沈沛的话,当真不知是要感动还是要苦笑……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王爷……您知道悦悦姓什么吗?”若冉听不下去,打断了沈沛的话。


    “本王如何能知道?”沈沛只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他连提都不愿意提到那个人,如何还会去了解他到底姓什么?巴不得那人死的透透的。


    “不过本王不想知道……”


    “她姓沈。”就在沈沛喋喋不休的时候,若冉出了声。


    沈沛皱了皱眉头,这姓虽然是国姓,却也不是什么稀罕姓氏,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凑巧事,“相同倒也没事,也省的改名麻烦……”


    若冉见他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能说的更直白一些:“她叫悦悦……是喜悦的悦,也是,悦之的悦。”


    沈沛听到悦之这两个字,整个人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呆若木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悦之……吗?


    82.  沈悦之【文案剧情】   沈沛想起了从前,……


    悦之, 是沈沛的字。


    从他一出生便定下的,是苍玄帝亲自取得字, 朕心悦之。


    承载着一个父亲,对幼子最美好的期盼。


    只是很少有人会喊沈沛的字。父皇和母后还有兄长和皇嫂,都会喊他小九。


    其余的人也没有什么资格喊他的字,为表示敬畏,喊得都是王爷或者秦王殿下。


    要不是若冉这会儿提起,沈沛都忘记自己还有个字, 只是……悦之的悦?


    是什么意思?


    “你……她……我……”沈沛惊讶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震惊的看着若冉,“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 想的那样吗?


    “悦悦,是为了……纪念悦之。”若冉轻声的开口,因为她心中的贪恋和私心, 所以她才会把孩子取名叫悦悦。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包括若晨, 无论是谁问, 她都会告诉别人, 是喜悦的悦。


    沈沛整个人都傻了, 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他根本没有想过有这种事情。


    “你的……夫君, 也, 同意?”沈沛傻愣愣的开口,他的心中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只是那念头太过于荒诞, 沈沛根本就不敢相信。


    只是思绪一旦有了偏颇,就会一直想下去,沈沛这会儿在想,真的有那所谓的夫君吗?只是……


    他不敢相信。


    沈沛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切,说服自己接受了若冉和旁人成亲有了孩子,谁曾想事实根本就不是如此,无疑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没有别人。”若冉认真的看着沈沛,一字一句道:“从来,都没有别人,只有您,悦悦是您的孩子。”


    那个时候若冉非常的庆幸,悦悦是个小姑娘,她就可以在悦悦的身上看到沈沛的影子。


    后来,她和沈沛重逢,冲动之下暗示了沈沛,可沈沛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时候若冉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总想着他们此生,大抵就是如此了。


    她依旧可以和以前一样,守着自己心中的秘密和那个最珍贵的孩子。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在若冉想要和沈沛坦白的时候,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沈沛居然会说,要娶她。


    明明,她已经打算妥协了。


    “是,我的?”沈沛像是有些难以相信,“你说,她不是别人的孩子,是我的骨肉?”


    沈沛茫然的蹲下·身,看着悦悦。


    虽然几天未见,可悦悦对沈沛也并没有变得陌生,就算他这会儿狼狈不堪,当女儿的也没有嫌弃他,走过来抱了抱他。


    沈沛的脸色愈发茫然,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导致他这会儿愣了许久,悦悦若是他的孩子,今年应当是两岁半,所以若冉当初是明知自己有了孩子的情况下。


    离开的?


    为什么?


    “她,快三岁了?”沈沛又问了一句。


    若冉却依旧耐心的回应他的话,“两岁五个月。”


    沈沛看着悦悦,心里头闪过无数的念头,像是要发脾气,却又不知道要如何生气,只是愣愣的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过您的,她的名字是喜悦的悦…”若冉咬了咬唇。


    “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沈沛有点儿生气,这喜悦的悦……谁能够想得到?


    若冉却有点儿失落,“可这话,是您自己告诉我的。”


    沈沛:“……”


    沈沛愣了愣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年母后非要给他找教习宫女,可沈沛根本就不愿意,推三阻四躲了许久,烦不胜烦。


    最终父兄齐齐出面纷纷来劝,他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却告诉母后,人他要自己选。


    最终,沈沛选了若冉。


    那一夜的记忆并不愉快,沈沛没有任何经验,若冉也不是教习宫女,两人都是懵懵懂懂的,生涩的很,他只记得若冉哭了很久,他也哄了很久,最终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误打误撞,总算是让皇后放了心。


    那一夜给若冉的记忆并不美好,可秦王殿下却不肯承认自己什么都不会,折腾到天将破晓,才总算没有再折腾,那个时候沈沛也不知是因为若冉长得太过顺眼,还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故而对若冉和言悦色的很,并且耐心十足。


    若冉沉沉睡过去的时候,沈沛倒是抱着她说了许多的话,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了点什么……


    时至今日,沈沛自己都忘记了,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告诉若冉自己的字。


    他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沈沛从遥远的记忆中,想起了当年的后续,他抿着唇,对那已然熟睡的姑娘说了一句话:本王的字是悦之,喜悦的悦,君子之泽的之,你要好好记住。


    沈沛以为,若冉是没有听到的,他全然不知道若冉不仅仅听见了,还记住了那么多年?


    所以,若冉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意告诉他?


    沈沛看着悦悦,想起了两人重逢之后,他咒骂了不下千百次的“夫君”原来是自己?


    所以……南山镇传言的那个短命的“夫君”也是他?


    沈沛起初听见南山镇那些传言的时候,心里还在暗暗的想着,得亏那男人已经死了,如今沈沛知道了真相,再想起那些传言,想起自己说过的这些话,脸色就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他直直的盯着若冉,不知道是要气恼还是庆幸,咬牙切齿道,“合着,你就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若冉只觉得有点儿尴尬,这话她当真是从来都没有说过的,谁也不知为何会以讹传讹变成现在这样。


    头一个传出这种话的,也不知道是谁……


    若冉看着沈沛这模样,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可是这件事情真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矢口否认,“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我只说悦悦的爹爹去边关打仗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沈沛:“……”


    这再也没有回来,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呵。”沈沛冷笑连连,也不知是在气恼若冉还是在气恼自己。


    他看着悦悦,似乎是想要看出一点和自己相似的地方来,可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悦悦长得更像若冉。


    沈沛到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悦悦是自己的孩子。


    他先前也曾经遗憾过,也曾想过,若是悦悦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可如今沈沛知道了真相,却不似想象当中的欣喜若狂,只是茫然。


    茫然过后,便是无尽的心疼。


    所以若冉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沈沛看着悦悦,都有些不敢上前,他的孩子吗?


    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这个孩子就已经存在了,在万念俱灰的时候,若冉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她的?


    “悦……悦?”沈沛轻轻的喊着悦悦的名字,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想起自己昔日对孩子的不待见,想起初见她时候的嫌弃,只觉得心中愈发的难受。


    沈沛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从未承担过一日当父亲的责任,可孩子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沈沛觉得,让悦悦喊他爹爹这种话,他都是说不出口的。


    沈沛只是愣愣的看着悦悦,若非还有理智,说不定都会落荒而逃。


    “悦悦。”沈沛轻轻的喊着她的名字,再也没有说别的话,可是悦悦的心目当中从未有过父亲的概念,若冉和若晨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她年纪也小,也体会不到沈沛复杂的心思。


    只是不清楚沈沛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还以为是沈沛要陪自己玩,悦悦又拿起了一颗珠子递给了沈沛,放到他的手掌心里。


    沈沛愣愣的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珍珠,开始陪着她玩了起来,若冉这些日子以来时常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可那时候和如今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曾经的沈沛,怕是只想要她开心,努力的强迫着自己接受这个孩子。


    如今的他,应当是想要学会,怎么当一个父亲。


    若冉看着沈沛哄着悦悦,也没有忽略掉另一个孩子,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她的眼泪不知为何又掉了下来。


    隔壁铺子的大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夫妻两个过来接孩子,和若冉道了谢,若冉笑着摇了摇头,得知他们一家三口无事,心中亦是开心。


    铺子里如今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沈沛先前说出豪言壮语的时候,是心之所想,是真的把悦悦视如己出,想要好好的照顾她的,如今知晓悦悦是自己的孩子,他却又有一些无所适从。


    沈沛只能凭借着本能陪着悦悦一点一点的玩珠子,“悦悦喜欢吗?”


    悦悦轻轻的点了点头。


    沈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悦悦的头发,渐渐的往下,触碰到了悦悦柔软的小脸,那温软的触觉,触动了沈沛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当悦悦小小的手指勾上沈沛的手指时,从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让沈沛的心,变得酸酸涩涩的。原来,这是和对待佑安完全不同的感觉。


    原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喜欢悦悦了,可当他知道这是自己孩子的时候,他还可以比想象当中的,更喜欢这个孩子。


    沈沛轻轻的把悦悦抱在怀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以后……爹爹一直陪你玩,好不好?”


    悦悦听不懂爹爹是什么意思,却听懂了玩,她在沈沛的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摸了摸沈沛的眼睛,小小的手掌上变得湿漉漉的,她有些好奇,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却被沈沛紧紧的抱着,根本就挣脱不开。


    悦悦的小脑袋里,第一次开始思考起来,爹爹,到底是什么……


    ……


    海上的巨浪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只是狂风引起的,过去了这一阵就好了,西南军应对这一些非常的有经验,很快就把事情给控制住了。


    当天晚上,俞长胜和云静竹带着人回来复命的时候,沈沛正抱着悦悦玩耍,衣服依旧是那一件,沈沛根本就没有空去换,只是一个劲的抱着孩子不肯放手。


    俞长胜和云静竹看的有点儿莫名其妙,王爷什么时候这般不修边幅了?


    “王爷,受灾的渔民们已经全部安顿好了,这些是登记在册的损失。”俞长胜递上来一份公文。


    沈沛随意的点了点头,“放在一边吧。”


    他这会儿没有别的心情。


    “王爷,如今侯将军逝世,西南军群龙无首,范将军虽然忠义可他的能力,当真是不足以领导西南军。”云静竹说了很现实的一件事情,范勇忠义有余,谋略不足,只有当先锋的料,毫无将帅之才。


    “皇兄派了人过来,本是为了防止侯海宏叛乱的,如今……倒是刚好可以接替侯海宏的位置。”沈沛淡淡的垂下眼眸,心中染上了些许的哀伤,只是不知道新来的将领能不能让西南军的将士们服他。


    毕竟……侯海宏的影响力,来得太广,太深。


    可这一切也不是沈沛应该要操心的事情,他如今还有其他的事儿要操心。


    “距离中秋也没有多少日子了,等到侯海宏的葬礼结束,新来的将领过来之后,你们便随本王回京吧。”沈沛语气平淡的开口吩咐,顺便让云静竹给苏穆写封信,“让苏穆和尹夫人也一同回京。”


    云静竹愣了愣,“王爷愿意回京了?”


    先前不是还一直不愿意吗?


    “本王回京还有要事要办,此去北漠路途遥远,还是让苏穆和尹夫人回京,让若晨在京城和他们想见。”沈沛既然知道了这一切,自然不会放任若冉和悦悦继续在西南,况且……


    他说过,要娶她为妻。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要做到这些,自然要父皇和母后首肯。


    要赐婚圣旨。


    要父母承认。


    沈沛要她,堂堂正正的,嫁给自己。


    “不知王爷有何要事?末将也好安排西北军的将士们,毕竟北漠还有许多的军务要处理。”云静竹冷静的问道。


    她和俞长胜一起正在计算着时间。


    “本王要成亲了。”沈沛轻描淡写的开口,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


    云静竹和俞长胜两个人彻底傻了。


    “王爷……”


    “您您您……您说什么?”


    “本王要娶阿冉为妻,本王若是娶妻,得由父皇赐婚,去太庙祭祀先祖,然后将她的名字载入玉牒,不回京怎么行?”沈沛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看着俞长胜和云静竹两人,有什么好惊讶的?


    “王爷……怎么,怎么忽然想到要成亲了?”俞长胜惊讶的问道,其实俞长胜更想问的是,主子为什么忽然想到要娶若冉姑娘为妻,按照若冉姑娘的身份,就算王爷想要娶她为妻也是不可能的。


    若冉姑娘先前是侍女,是奴籍,如今是平民,也不是士族。


    陛下和娘娘如何能容忍这些?


    只怕是困难重重。


    “本王想要成亲有什么好奇怪的?”沈沛疑惑的看了俞长胜一眼,真不知道这两个人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不多时四喜也过来了。


    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王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吗?这……若冉姐姐的身份,只怕陛下和娘娘不允。”


    沈沛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却并没有反驳什么,因为沈沛不得不承认,四喜说的非常有道理。


    “况且…还有悦悦在,王爷打算如何安置悦悦?”四喜趁着沈沛如今的脾气还算好,壮着胆子问道。


    “她是本王的嫡长女。”


    “王爷,奴才知道您喜欢悦悦,可……这是混淆皇家血脉的事情,陛下和娘娘真的不会答应的,便是太子爷也不一定会站在您的这一边的。”四喜心中那个着急啊。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觉得主子已经稳重了不少,怎么一遇到若冉姐姐,就,就这样了呢。


    “这是本王的孩子。”沈沛强调道。


    只可惜四喜他们也没有反应过来,着急道,“爷,奴才知道您喜欢悦悦,将她视如己出……”


    沈沛木着一张脸,只觉得这些个下属们,一个个都蠢透了,他按住额头,耐着性子道,“这是本王和阿冉的孩子,是本王的骨肉。”


    四喜直接傻了眼。


    云静竹和俞长胜也同样,呆呆傻傻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三个人都没有怀疑沈沛说的话,毕竟秦王殿下从不屑骗人,事实如何,就是如何。


    只是……


    这事情就更难办了呀,皇家核验血脉颇为严苛,便是大家伙儿都知道悦悦是沈沛的女儿,也不一定会承认悦悦是沈沛的嫡长女。


    四喜和俞长胜算是明白了,两人纷纷跪下,“不知爷有何事要吩咐属下/奴才?”


    沈沛总算是满意了一些,“如何请得父皇赐婚,那是本王的事情,本王不希望在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出现任何风言风语。”


    沈沛连旁人一句小哑巴都觉得刺耳,更何况是私生女这些话?


    沈沛清楚的知道,回京之后会遇到什么阻碍,在他没有扫清一切障碍之前,这些会是多大的麻烦,可这些麻烦,都必须由他一一去解决。


    “是。”


    “是。”


    俞长胜和四喜两人跪在地上应声,倒是云静竹虽然有点儿游离在外,却依旧表了态,“不知王爷可有什么事要交代末将的?”


    沈沛随意的抬眸看了云静竹一眼,“这些事用不着你,免得文官又要开始混淆视听,影响你的仕途,让苏穆和尹涵月回京的时候,带上煮煮。”


    云静竹倒是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王爷未必太看得起末将,末将是女子,哪里还有什么仕途可言?只怕如今已是到了头,您对末将有救命之恩,若是有什么需要末将的地方,末将一定万死不辞。”


    沈沛疑惑的看着他们三个,秦王殿下只觉得有点儿奇怪,他不过是想要回京请父皇赐婚,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要回京送死似的?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事情如何,本王心中有数。”沈沛随口应付着三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待他看见悦悦开始打哈欠之后,便没了耐性,直接开口撵人。


    俞长胜三人出去的时候只觉得王爷这变脸的能耐,倒是愈发的厉害。


    只是云静竹有些不明白,“若冉姑娘的孩子是王爷的,那她当初为什么要走?”


    这个问题,俞长胜也是想不明白的。


    在他们看来,凭着沈沛对若冉的宠爱,母凭子贵,名分这一块,沈沛定然是不会亏待她的,她又何必要走,过这些苦日子?


    大抵三人当中,只有四喜可以明白若冉的心情,庶长女的身份,尴尬非常,况且以若冉的身份,当真是不能给孩子带来任何的优势,反而会连累孩子。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他们三个想知道的,其实也是沈沛心中耿耿于怀的,若冉把悦悦抱到了若晨的屋子里,便去找沈沛,秦王殿下总算是换下了那一身脏污不堪的衣衫,把自己收拾了干净。


    这时候若冉才看见,他肩膀上和手臂上的伤有多么的严重,原本就撕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又因为在海水里泡了许久边缘都开始泛白,更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有些地方已经化了脓。


    可沈沛就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自己处理着。


    他看到若冉的时候,还下意识的想要躲,并不愿她瞧见如此狰狞的伤口。


    只可惜动作太大,把药和匕首都碰落在地上。


    沈沛想去捡,却被若冉先一步捡了起来,“王爷……怎么不喊我?”


    “悦悦睡着了?”沈沛不答反问。


    若冉点了点头。


    沈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和肩头,自己处理的确是有点儿难的,便破罐子破摔的把胳膊伸了出去,“那……你来。”


    若冉缓缓的坐在沈沛的身边,手里握着匕首有些不太确定要怎么做,她抬起头看向沈沛,用眼神询问着他。


    “把刀子在火上烤一烤,把腐肉刮去就好。”沈沛说的轻描淡写,可若冉的手却开始抖,心也颤了颤,她把匕首放在火上烤了许久,沈沛只觉得若冉烤的不是匕首,烤的那是自己的心。


    “你是不是想……烫死我?”


    沈沛的话拉回了若冉的思绪,她下意识的收回了手,看着那匕首不知所措,沈沛看着那烤的通红的匕首,可没想拿命去哄若冉开心,他叹了一口气,“这……要不还是本王自己来吧。”


    若冉把匕首交给沈沛,脸上的情绪却有些哀伤,惹得沈沛有点儿手足无措,这……难道这就生气了?


    “要不,还是你来吧。”沈沛把匕首塞到若冉的手里,大义凛然道,“你来。”


    若冉却根本不知道沈沛的思绪已经歪到天边去了,她看着沈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明明是最养尊处优的人。


    怎么会……


    “王爷,您的这些伤……”


    身上有,背上有,腹部也有,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


    “疼吗?”


    沈沛想起自己在海边时还矫揉造作的喊着疼,想让若冉多心疼心疼他,只是这会儿看着若冉的模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不疼,一点也不疼,便是当时疼,之后也忘了。”


    沈沛接过若冉手里的匕首,开始自顾自的处理起手臂上的伤口来,手起刀落熟练无比,最后撒上了药,咬着布条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沈沛也知道自己身上有许多的伤口,从前也未曾在意过什么,这会儿被若冉看到了只觉得有点儿尴尬。


    他连忙把衣服穿上,“当真是不疼的。”


    沈沛根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纠结,开始转移话题,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你为何不告诉我悦悦的事情,本王之前不是说过的吗?无论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说与我听。”


    沈沛怨气冲天,脑子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没有把若冉离开和有了身孕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


    若冉说了要坦白,便不会有任何的隐瞒,沈沛想要知道什么,她都会告诉他。


    “我想告诉您的……”


    若冉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只觉得用一句阴差阳错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的。


    “我那天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想起您和我说过的话,我选择相信您,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您……可是我……等了您很久很久,直到听见您亲口说,要请皇后赐婚。”若冉只觉得她所有的勇气都在那一瞬间变得破碎。


    沈沛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的,结果根本没想到这事儿无论怎么算,都能够算到他的头上来,沈沛是死都想不到,他当年说给细作听的一句话,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一时之间他当真不知道要恼恨谁才对。


    只想把姜州从坟里头挖出来鞭个尸。


    没错。


    这都是姜州的错。


    沈沛面无表情的想着,只想把所有的错,全部怪到姜州的头上去。


    83.  长夜漫漫   其实是疼的,只是一直没有人……


    沈沛攥着衣袖, 面无表情的垂着眼,想起自己当年说过的那些话, 彼时的自己洋洋得意,得意于把姜州玩弄于股掌之中,便是他老奸巨猾又能如何?


    还不是被他和皇兄一同算计。


    沈沛觉得就是姜州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如今沈沛知晓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只觉得这份得意洋洋,变了味。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把自己坑的那么惨。


    沈沛只要每一次想起这些事, 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就想回到过去把说这句话的自己给掐死。


    他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便是要给姜州下套,估计也会选择别的方式。


    若是早知道,也许他们之间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也许, 他还可以早一些知道悦悦的存在,也不会错过悦悦的出生和成长。


    若冉站在一旁看着沈沛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低落,她有点儿担心,不由的开口问他, “王爷……您, 怎么了?”


    沈沛摇头, 没有明说, 他只不过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罢了, 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 当真是没有什么必要, 错了便是错了,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借口,“只是觉得……这些年, 让你受委屈了。”


    “明明……都是我的错。”沈沛把所有的错,全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再也没了和若冉兴师问罪的意思,即便是假装的。


    沈沛心中有许多的遗憾,若是他早知道,也不会让若冉和悦悦委屈那么久,可这天底下最无能为力的话便是早知道。


    “其实,我也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王爷昔日给的赏赐足够,这一路上有小晨的照顾,我也没有受什么苦。”若冉说的轻描淡写的,沈沛还以为是若冉故意安慰自己的,一直追问是真是假,可事实上她真的没有受太多的苦。


    若晨很照顾她,腹中的孩子也很是乖巧,只是她一直都无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时常会想起沈沛说的那些话和那遍布全城的通缉令。


    这才会造成难产。


    在若冉的再三解释下,沈沛才总算相信,她真的没有吃太多的苦。


    “悦悦她的身份是怎么回事?”沈沛最想不明白的便是这个,“你谎报了她的出生年月?那如今的身份是怎么一回事?”


    沈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若冉就算知道这些问题避无可避,可真正被问到的时候,还是有点儿不知如何开口。


    “身份是……我向一个猎户买的。”若冉看了一眼沈沛的眼神,壮着胆子继续说话,“那猎户……孤身一人,山中猎物渐渐的少了,他也打不到什么猎物,时常挨饿,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打算去参军……因为军队里还管饭,不会挨饿。”


    若冉花了银子,把一切都打点的天衣无缝,之后那猎户去参军,若冉和若晨带着悦悦来到了南山镇。


    在此地安顿下来。


    一住就是那么久。


    “花银子买的?”沈沛听到是这么个答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这一种,“谁教你的?”


    若冉抬起手指,指了指沈沛,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您教的。”


    沈沛:“……”


    合着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沛知晓来龙去脉之后,脸色越来越黑,狠狠的瞪着若冉,“爷教你这些,你就是用来对付爷的?”


    若冉抬起头偷偷的看了沈沛一眼,不怕死的轻声道:“您说……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沈沛简直要被若冉给气笑了,他认真说的那些话,倒是一句都没记住,随口胡诌的这些,倒是明明白白的记在了心里,不光光是记在了心里,还用来对付他。


    “你当真是……当真是……”沈沛恼怒至极,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啊?


    “你是不是就仗着我喜欢你?”沈沛气恼的开口,“所以,才会骗我,忽悠我…一直瞒着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料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是不是?”


    若冉的确是不担心这些的,她担心害怕的,从来也都不是沈沛,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从不是彼此的感情,“告诉您了……您一定会带我回京城的,我的身份,注定会让悦悦遭受到许多的非议,我……不愿这样的事情出现。”


    “他们会嘲笑秦王长女的生母,是个婢女……”若冉有些艰难的说着这些事情,这些便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永远都无法跨越的沟壑,“我不愿意悦悦被人嘲讽,我也不愿意旁人说……我并不配同您在一起。”


    那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结局,并不是若冉愿意看到的。


    她原本是不贪心的,沈沛却一点一点教会她要如何的贪心,一点一点的告诉她,可以贪心,以至于没有希望的时候,若冉才会选择离开。


    得不到独一无二,她也不想将就。


    沈沛曾经说过的“只有她”太过于美好。


    他说的“我们”触动了若冉心中最深的秘密。


    若冉对于夫妻最初的印象,便是自己的父母,他们恩恩爱爱,即使只有她一个孩子,也是如珠如宝的疼宠她,在若冉的记忆里,父母永远都未曾红过脸。


    这是她心中,关于父母的最美好,最美好的记忆。


    若她留在沈沛的身边,也只会侍妾的身份,她永远都成不了沈沛的妻子。


    “怎么会……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沈沛像是根本不愿意听到若冉说这些,有些不满的打断她。


    若冉却只是释然的笑着,“王爷,我的出身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也并不想否认我过去的身份,自欺欺人大可不必,就算骗得了别人,我也骗不了自己……大抵也只有在您的心里,才觉得我从不低微。”


    “所以……我才什么都不愿意说。”这些事情她自己藏在心里就好,沈沛尊重她,她同样也想要维护这份尊重。


    若冉并不想在沈沛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强调着自己和他之间的天差地别,她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时候。


    沈沛每一次听到这些话,就觉得自己的心会愈发的痛一分,在他的心里,竟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只因在沈沛的心里,从不会觉得若冉低微,沈沛缓缓站起身,轻轻的拥抱着若冉,“此番同我回京,我会求父皇和母后,给你我赐婚。”


    若冉初初听见,心中只觉得震撼,可感动过后便是无尽的惆怅,如今听见却只觉愁绪万千,“陛下和娘娘,是不会同意的。”


    皇子正妻,亲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一个平民,况且她曾经还是奴籍。


    “本王说了,这是本王要操心的事,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也不需要担心这些,只需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照顾悦悦,然后相信我。”


    沈沛说这些,自然不是随口哄若冉开心的,他的的确确是想要娶若冉的,让她从此不再局促不安,而他,会当若冉和悦悦最大的靠山。


    若冉缓缓的伸出手,环上了沈沛的腰,埋首在他胸前,小声的抱怨着,“您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悦悦长得像您。”


    这话是真的彻底把沈沛给问住了,他当真是看不出悦悦长得像他的,就在之前,沈沛还抱着悦悦问俞长胜等人,孩子长得同他像不像。


    可他们仨都觉得,悦悦长得更像若冉一些。


    就连沈沛自己都那么觉得,“你到底哪里看出来悦悦长得像我的?”


    若冉却不再开口,她看着悦悦,哪哪儿都像沈沛,尤其是睡着的时候。


    “说啊,到底是哪里像?”沈沛非常的好奇,可也不能这个时候过去把悦悦抱过来瞅一瞅哪里像,要是把孩子瞅醒了可就麻烦了。


    “我不告诉您。”若冉轻笑着开口,“您自己猜。”


    若是猜不出,那这就会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沈沛有点儿无奈的看着若冉,也没有在纠结什么,无论他看不看得出孩子像不像自己,都改变不了悦悦是他骨肉的事实。


    “不说便不说了,我只想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沈沛轻声的询问。


    若冉却是说不出太多诉苦的话,她点头,说一切都挺好的。


    “因为侯将军的关系,这里的百姓们,对参军的将士们都很是和善,所以……爱屋及乌。”若冉轻声的解释道。


    “所以……就算我‘死了’这些百姓们对你这个遗孀,也会善待对吗?”沈沛冷不丁的开口。


    若冉听着这话只觉得有点儿尴尬,这件事情是要过不去了吗?


    怎么老提?


    “这话真的不是我说的……”便是小晨当年想当沈沛死了,若冉也未曾同意,谁知道阴错阳差还是变成了这样。


    “罢了罢了,本王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这些小事。”沈沛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他先前连若冉和旁人成亲这件事都能接受了,何况是这些小事。


    若是那将士遗孀的身份能让若冉过得好一些,沈沛倒也是不介意被传身故,不过一些虚名而已。


    “这些日子,让四喜帮忙把行李收拾了,等到侯海宏的葬礼结束之后,我们便启程回京。”沈沛把之后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若冉从沈沛怀中挣脱,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吗?也不用小晨去北漠了吗?”


    “本王让云静竹传信给苏穆和尹涵月,让他们俩即刻动身回京,让若晨在京城同他们会面即可。”沈沛拽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至于这边的事情,本王的身份到底有些微妙,西南军和西北军好不容易可以和睦相处一些,本王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皇兄已经选了人过来,届时让他去操心吧。”


    若冉:“……您怕是,嫌麻烦吧?”


    沈沛见被若冉戳穿,那是半点儿也不觉得羞愧,“本王这是为了让将士们和睦相处。”


    “王爷如今和将士们相处的倒是极为融洽,您这些年在北漠过得可还好?”若冉见沈沛提起来,便也顺势就问了,她的确没有什么诉苦的欲望。


    却想要了解沈沛。


    “唔……过得倒是不错。”沈沛摸了摸下巴,想起在西北军军营的事情,北漠苦寒,西北军崇尚武力,尹涵月一介妇人能成为将领,那是靠着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


    她脸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起初沈沛去北漠的时候,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只以为他是过来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只觉得沈沛脑子不好,选北漠这苦寒之地游山玩水。


    “那……之后呢?”若冉好奇的问道。


    沈沛原本就无心睡眠,只想拉着若冉说话,可一开始也不知道要和若冉说些什么,如今见她想知道,便努力的回忆了一番,“本王在朝中名声一般,如此突兀的出现在北漠,定然是所有人都不服气的。”


    可沈沛想要参军,当然也不会是从小兵做起,军中将士不服气。


    “那……这要怎么办?”


    “打服就好了。”沈沛满不在乎的说道,“都是些没什么心眼的,打趴下就是,一次两次总能学乖的。”


    沈沛那个时候,满身戾气无处发泄,胸腔中的愤怒都快要把他整个儿焚烧殆尽,刚好有一群不知死活的在眼前晃悠,沈沛自然来者不拒,一个个把他们打趴下。


    沈沛不过是想发泄心中怒意,岂料被他打败的那些,输的心服口服,不仅如此还到处宣扬说秦王殿下不拘小节,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听的苏穆都跑过来问他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


    沈沛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觉得西北军这些将士们,当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秦王殿下也不愿承认自己不知道,便随口扯这些将士们好相处。


    此话一出,更是让所有将士们都动容了。


    再加上沈沛的第一场战役打的极为漂亮,直接让他俘获了这些将士们的心。


    这些事情也是沈沛后来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沈沛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白日里和没事人一样,晚上却依旧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到后来,他也只有固定的时辰,才会睡一会儿。


    “您和他们相处的,倒是极为融洽。”若冉浅浅的笑着,竖起耳朵听着沈沛说的话,她一直都知道,沈沛想做什么,都是可以办到的。


    但是若冉也清楚,他究竟付出了什么。


    “您身上的伤……都是怎么一回事?”若冉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问。


    沈沛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手臂,他只觉得这些没有什么好说的。沈沛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在自虐,自暴自弃的想着,若有朝一日若冉知道了这些,可会心疼?


    可是后来……


    随着他和苏穆一次次的和北狄交手,沈沛看到北漠的百姓们的生活,那种心情就变了。


    沈沛像是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之后他便开始更认真的对待每一场战役,心中也有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


    并且为之努力着,沈沛依旧想知道若冉的下落,却没有再那么疯狂的寻找,他把若冉放在了心里,绝口不提…并非忘记,而是铭记。


    沈沛以为这些事情他隐藏的很好,可俞长胜和四喜都看的清楚明白。


    直到他收复了北漠十三城,直到侯海宏把他骗来了西南……


    “你想知道吗?”


    若冉点了点头,“关于您的,我都想知道。”


    “肩上的这一道,是最早的一道伤,被弯刀所伤……是北狄当时的将领……叫什么忘记了。”沈沛仔仔细细的回忆着。


    “忘记了?”


    “本王为什么要记得手下败将的名字?”沈沛不答反问,况且那将军也没有活过第二年,沈沛更加不会费心去记。


    “腹部上这一道……是东古城那一仗受的伤……”


    “背上的,大概是……”


    沈沛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许多的伤他自己其实都已经忘记了,如今再说出来,居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每说一句,若冉的心里就难受一分。


    眼眶里不知何时又盈满了泪,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您……疼吗?”


    “云将军告诉我,您当年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自己划开了伤口,取出了箭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静竹并不知沈沛从前是何模样,只觉得佩服不已,可若冉却是知道的,所以……她心中更难受。


    沈沛倒是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茬,“这人怎么话那么多?”


    “好好的怎么又要哭了?你以前可没有那么爱哭的,难道是心疼我了?”沈沛笑着调侃,轻轻的擦掉她的眼泪。


    又想起了他们去江南时候的事情,便是那么难受,若冉也是隐忍克制的,如今倒是哭了一次又一次,“要是让悦悦知道,她娘这么爱哭,有样学样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本王是要先哄你,还是先哄女儿?”


    “那您,要先哄谁?”若冉顺着沈沛的话就问了出来,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倒是沈沛比她更加幼稚,“当然是哄你,因为悦悦是阿冉生的,所以本王才那么喜欢。”


    在不知道悦悦身份的时候,他心里便是这样的想法。


    沈沛见若冉还是欲言又止,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真的想知道?”


    若冉依旧是那一句话:只要是关于您的,我都想知道。


    “西北军所有的将士,包括苏穆都觉得本王是不畏疼痛的,本王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无论军医如何处理伤口,都听之任之。”沈沛有些羞赧的别开眼,他矫揉造作想诓骗若冉哄他的时候,什么都说的出来。


    便是三分疼也喊成了十分。


    如今让他自己亲口说,还真是……非常的艰难。


    “本王原本也以为是不疼的。”


    “可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不在,有些事情我就不想告诉别人了。”


    沈沛的悲伤和喜悦,也只想说给若冉听,至于旁人,他连一丁点儿倾诉的欲望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阿冉,其实并没有特别疼。只是…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了,这些疼痛和你离开我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若冉原本还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却因为这句话掉了下来,沈沛分明是不想惹她哭的,可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惹若冉哭。


    “这些年,我最不能接受的,一直都是你离开我这件事,可我也明白原先是我的错,没有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名分很重要……可本王却一直忽略了这件事,让你受尽了委屈,直到如今才知道。”沈沛越说就越觉得自己太过分。


    偏偏,若冉什么都不说。


    沈沛能怪她吗?


    自然是怪不得的,她可以说什么呢?


    以她的性子,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有可能的,毕竟……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会想到这些。


    “本王总想着,若是不成亲,便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不至于和父兄一样,被迫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我只想给你我以为独一无二的,却不知……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是我的错。”沈沛心中的认知偏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可当他有这个意识的时候,偏差就已经存在。


    “本王不是不愿意娶你…只是我会担心,给不了你唯一。”沈沛只觉得自己这解释像极了越描越黑,他解释到后面,只觉得越来越奇怪,却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可如今被人一语道破,当真是觉得,错的荒唐又离谱。”


    “不是王爷的错,若是没有悦悦,我是愿意的。”


    若冉立马反驳道,这其实不仅仅是沈沛的错,同样也有她的妥协在里头推波助澜,若没有悦悦,她的确是愿意的。


    “我原本想,若是没有三年前那场阴差阳错,也许我们都不会遭遇这么多事,可是阿冉,我如今想明白了,便是三年前你不离开,本王也不会意识到要娶你为妻,那样同样也是委屈你。”沈沛彻彻底底的释然,过去的事情,就算再怎么遗憾都是没有用的。


    倒不如想想法子如何弥补遗憾来得好。


    “王爷……”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既然这般心疼本王,不如今日留下来陪我可好?”沈沛揽着她的腰,嬉皮笑脸的开口。


    若冉愣了愣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拒绝,“我……您……我……”


    沈沛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不对,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她温润的下巴,缓缓的站起身来,压迫感十足,暧·昧的凑了过去,在她耳畔轻轻呵气,“阿冉……你在想什么呀?脸怎么那么红?”


    若冉这才反应过来,沈沛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毫不犹豫的把人推开,“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沈沛被若冉毫不留情的推开,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下手也真是太狠了些。


    “真是……越来越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沈沛无奈的嘀咕着。


    随即把暗一喊了进来,问他沈靖派来的人到什么地方了。


    “三日前收到书信,说是到雍州了。”


    “这么慢,是蜗牛吗?”沈沛满脸的嫌弃,“派人盯着,要是人过来了,就赶紧带过来。”


    “是。”暗一领命而去。


    等到暗一离开后,沈沛却依旧毫无睡意,他在想着回京之后会面对什么,姜州三年前已经死了,姜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被贬官的基本都回了祖籍。


    皇兄更是把朝局势力大势的洗牌了一番,扶持了许多寒门学子。


    这些寒门学子应当是一门心思报效国家,没有空来管他的私事。


    可王公贵胄的势力总是根深蒂固的,没了姜家,还有王家,李家,这些平日里实事不干,对于能让他添堵的事情,总是会颇为积极的。


    父皇母后的确看不上若冉的身份,可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就没有多少是符合所有人预期的,若是他坚持,赐婚倒也不是行不通。


    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况且这些食古不化的迂腐酸儒说的话总是让人厌恶的。


    他都不爱听,就更不会让若冉和悦悦听见,他的女儿那么聪明,要是听到了指不定又得哭,她要是哭了,她娘也会哭。


    到时候沈沛就真的不知道要先哄哪一个了。


    明明是让人头疼的场景,可沈沛想起来却有些想笑。


    还有些好奇。


    可他也不过是想想罢了,若是可以,他并不想看到她们母女二人任何的眼泪。


    沈沛三年未曾回京,如今京城里什么情况也未曾可知,他提笔写下信笺,让人飞鸽传书回京,请皇兄调查一番,至少,他得在回京之前,知晓如今京城的情况。


    他的婚事的确是私事,可因为他身份的原因,也不仅仅是私事。


    沈沛在西北军,这三年来大大小小功勋不少,只不过因为他是亲王,这些爵位加起来,也没他本身的身份来的尊贵。


    故而功勋……可有可无。


    但没人提不代表不存在,也因此保不齐那从前已经歇了心思的,如今又想要折腾撺掇着他去争夺那个位置,若是他利用这些事情,让父皇和母后松口,让他娶若冉?


    表明他绝无争夺储君之位的意图,能否可行?


    沈沛想了一会儿,默默的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赶走,想要造成这样的假象,势必又要去画饼,有姜州的前车之鉴。


    沈沛这辈子都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去对付旁人了。


    万一若冉又误会什么……


    沈沛可不敢保证若冉还能原谅他一次。


    便是虚假的谎言,听到了也是会让人难受的。


    沈沛足足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法子来,烦躁的很,他懒懒的往床榻上一趟,半点都不想再动,天刚刚亮的时候,四喜进来求见,说是范勇过来了。


    来同他商议侯海宏的葬礼。


    夏日炎热,遗体保存不了多久,昨日狂风巨浪……范勇带着西南军彻夜不眠。


    便是不愿让侯海宏等的太久。


    沈沛缓缓的抬眸,心里头更是烦躁,只觉得这又是一个难题…


    侯海宏可真是,事到如今还要给他找些麻烦。


    84.  继承的遗志   生命是一个轮回,有些人离……


    沈沛听到四喜的声儿, 不大情愿的从床上坐起,拢了拢自己的衣衫轻声道, “让他在外头候着。”


    沈沛一夜未眠,加上有伤在身上,精神并不是特别好,他让四喜端了水,冰凉的帕子往脸上一盖,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个时间若冉应该已经开始准备早饭, 只不过昨儿个沈沛为了让若冉不要太难过,故意逗弄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消气了没有。


    沈沛一边整理着袖子, 一边吩咐着四喜,“去厨房瞧瞧,早饭有没有爷的。”


    四喜过来的时候, 没见到厨房有人。虽然觉得主子的吩咐有点儿奇怪,倒也不敢反驳什么,立刻跑去厨房看了看,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应, 说是厨房没有早饭。


    四喜的意思是若冉今儿个根本就没有做早饭, 偏偏沈沛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头, 只当若冉是生他的气, 没有给他准备。


    “这么生气?”沈沛有点儿发愁, 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一点儿威严都没有了。


    “爷, 您又惹若冉姐姐生气了?”四喜惊讶的开口, 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昨儿个一家三口刚刚相认,不是应该阖家欢乐才对吗?


    沈沛听到四喜的这句话,脸都黑了下来, “你不说话,会活不下去是吗?”


    四喜立马闭了嘴。


    沈沛慢吞吞的收拾完,心情愈发的不善,可到底不是不顾大局的,总算是想起了还有一件事,轻声问道,“范勇人呢?”


    “在外头候着。”四喜立马打开门,错身让开。


    此时的范勇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


    沈沛如今登堂入室住在若冉家里,这里一共只有三间屋子,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当书房,沈沛也知道范勇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的事情。


    便在堂前见了他。


    “王爷。”范勇一见到沈沛就站了起来,给沈沛行了礼。


    沈沛微微颔首,示意范勇坐下,“百姓们都安顿好了?”


    范勇点头,“多亏了王爷和云将军还有俞侍卫的帮助,已经都安顿好了,谁都没有想到会迎来这么大的巨浪。”


    “既然都已经安顿好了,你过来找本王是有何事?”沈沛明知故问。


    范勇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事情,眼眶又一瞬间的红了,他强忍着悲痛哽咽道,“末将是过来,同您商议……侯将军的葬礼,西南军的全体将士们,打算在明日……替侯将军举行葬礼。”


    “还希望,王爷也能一同出席。”


    “原是这件事?若是这事……本王也有话要同你说的。”沈沛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范勇,语气平淡道:“侯海宏临死之前求本王答应他一件事……把他的遗体火化,洒入大海。”


    “您说什么?火化?不行!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范勇听到这话震惊的站了起来,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大声的反驳着沈沛的话,“王爷,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沈沛抬眸看向范勇,对他的反应倒也是心知肚明,“这是侯海宏的遗愿,你总不想违背他的遗愿吧?”沈沛知道不仅仅是范勇,所有西南军的将士们都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更何况还有南山镇的百姓们。


    谁都想着要入土为安。


    可沈沛觉得,一切都还是要以侯海宏的心愿为先,只不过这些话沈沛不好多言,若让他出面,只怕又会惹出麻烦来,还是交给范勇去办的好。


    “可是……可是……”范勇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侯海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在范勇看来,分明就是离经叛道的,“王爷……末将,末将……”


    “末将……末将不能答应。”范勇整个人都开始慌乱起来,只觉得这要求太过于荒诞,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


    就算他答应了,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开口反对的,“王爷……这,不行啊。”


    沈沛这会儿却是在想,侯海宏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么麻烦,才把这个难题扔给他的?


    沈沛心中烦躁,却想起了自己答应的事情,少不得得耐着性子去劝,“本王已经说过,这是侯海宏的遗愿,你若真的是为了侯海宏好,就不要去违背他的想法。”


    沈沛的确是想说服范勇的,倘若说服不了,他就得好好得想个法子。


    这边范勇天人交战,外头暗一走过来禀告,说是沈靖派来的人到了。


    沈沛见范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便让暗一把人喊进来,也让范勇先见一见,他们日后总是要相处的。


    只是沈沛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沈靖派来的居然还是个熟人。


    “微臣,参见秦王殿下。”


    沈沛微微皱起眉,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似有些想不明白,“柳明?怎么会是你?”


    下方的人名唤柳明,庆历十四年的武状元,沈沛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臣……”柳明还未回应,一旁发呆的范勇倒是回过神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柳明,惊讶万分。


    “你小子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京城做官了吗?”


    柳明腼腆的笑了笑,喊了声范叔。


    沈沛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明白他们两个是认识的,这也好,倒是省了许多的麻烦。


    “你们认识?那就更好办了,范勇,这位就是朝廷为西南军新选拔的将领,日后将由他带领西南军。”沈沛对着范勇开口,又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柳明道,“柳明,从今日开始,本王要你,尽心尽力的带领西南军,守卫南海海域,保家卫国。”


    柳明听到沈沛的这番话,整个人都傻了,“什么?王爷,您莫不是在开玩笑?臣人微言轻,如何能够领导的了西南军?况且,西南军还有侯将军在……有微臣什么事儿?”


    柳明根本就没想到沈沛会这么说。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沈沛忽然问道,皇兄并没有告诉过他,来这里的人是柳明,柳明能文能武,年轻有为,出身寒门且不骄不躁,沈沛记得皇兄是想要提携他的,怎么会派他过来这里?


    “微臣,并不想留在京城,想回到南山镇来报效家乡助侯将军一臂之力……本已递上辞呈,太子殿下却说,有事要交由微臣来办。”柳明愣愣的回应道,他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够,才想在京城历练一番。


    柳明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有何要事交代,可是能回来南山镇,对他而言无疑是欣喜的,但太子殿下却什么都没有交代,只是让他过来西南后去找秦王殿下。


    柳明起初还以为是西南军要扩充编制,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沈沛居然会让他领导西南军。


    “不想留在京城?”沈沛皱了皱眉头,“当官的都削尖了脑袋想要留在京城,怎么就你有这样的心思?”


    柳明听见沈沛的问话,倒也没有矫情什么。微微仰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微臣答应过将军,若是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定不会忘记家乡。同样的,微臣也想和将军一样,替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做些事……”


    所以走上了侯海宏的老路。


    放弃了高官厚禄,放弃了锦绣前程,回到了贫瘠的故乡。


    沈沛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个答案。


    柳明一路风尘仆仆,为了掩人耳目尽快赶路,并没有走官道,是以如今还不知道侯海宏已经故去多日。


    范勇听见这里眼眶又红了起来,“小柳子,将军他……”


    “范叔?”柳明也感觉到了范勇的情绪有点不对,他傻愣愣的看向范勇,“怎么了吗?”


    是将军,怎么了吗?受伤了?


    “将军他,为了抵御海盗,牺牲了。”范勇咬着牙说出这件让所有人都心痛的事实,柳明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呆愣住。


    “您说什么?”柳明根本就不敢相信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将军他……还不到四十。


    怎么会?


    “事实,便是如此。”范勇眼眶红红。


    柳明却呆若木鸡。


    沈沛见到他们俩都沉浸在了悲伤当中,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并不适合打扰,却还是选择开口打断他们俩,“柳明。”


    “秦王殿下。”柳明回过神来看向沈沛。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只可惜,沈沛的回应注定会让柳明失望:“侯海宏临终前,让本王答应他一件事,把他的遗体火化,骨灰洒向大海,本王答应过侯海宏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


    柳明惊讶的瞪大眼睛,“这……”


    “本王并非征求你们的意见,不过是通知你们。”沈沛语气平淡的开口,明明是随意的口吻,可给人的压迫感却是十足的,“从今日起,西南军便由你来统领,本王现在就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去说服西南军,傍晚时分给本王答复,若是说服不了,本王会亲自过来带走侯海宏。”


    沈沛说完这些,就让人把柳明和范勇给打发出去,要哭要闹都随他们去,但是他不想浪费时间,侯海宏可等不了那么久。直到这两人走后,沈沛才知晓了来龙去脉,原来柳明是南山镇的孤儿,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其中对他最为照拂的就是侯海宏一家。


    沈沛不知何故又想起了侯海宏来,只觉得这人,活着的时候爱给他添麻烦,如今人没了,还留下一堆烂摊子,“把之前那些损失核算出来,让州府往京城上折子……让朝廷拨些赈灾款下来。”


    沈沛拿着昨日云静竹递过来的折子,删删改改了一些,一日改成了三日,损失全部多了些。


    最后让人誊抄了一份,还在上头盖上了自己的私章,把它交给暗二吩咐道,“送过去。”


    暗二领命离去。


    沈沛做完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累得不行,况且这会儿还饥肠辘辘的,他溜溜达达跑到厨房,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


    冷锅冷灶的。


    沈沛这才知道若冉不是没有准备他的,而是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准备。


    一早上也没瞧见若冉的人影,难道这么生气吗?


    沈沛坐在水缸边上看着里头的那条鱼若有所思,不知发呆了多久,最终还是若晨抱着悦悦走了过来,“王爷,您这是在看什么?”


    悦悦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沈沛一瞧见悦悦脸色就好了许多,走过来想要抱她,“悦悦。”


    可悦悦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一早上起来正是黏人的时候,根本就不想要沈沛抱,只是一个劲窝在若晨的怀里。


    看的沈沛呆愣在当场,“悦悦……”


    若晨有些无奈的按住自己的头颅,不得已开口解释,“王爷莫要见怪,孩子还小,她刚刚醒还有些黏人。”


    沈沛对这状况倒也是心知肚明的,人都有亲疏远近,他倒是没有多少失落,毕竟自己并没有陪悦悦多久。


    只是他这会儿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阿冉呢?”


    若晨听到这问话,摸着下巴想了想,昨日南山镇的百姓也有不少的伤亡,还有别的地方的百姓,阿姊让他买了许多伤药回来,他昨日回来已经不早,况且他也知道阿姊有话要同王爷说,便带着悦悦睡。


    有个孩子睡在身边,根本就睡不好。


    阿姊这一大早的不在,应当是出门去送伤药了,居然没有告诉王爷吗?


    若晨起了坏心思,轻轻的摇了摇头,“草民也不清楚……只是阿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悦悦还小可饿不得。”


    沈沛茫然的看着若晨,略显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晨想把孩子递给沈沛,只可惜悦悦怎么都不乐意,非抱着若晨不肯放手。


    若晨佯装无奈道:“要不,王爷给悦悦做个早饭?”


    沈沛:“…………”


    “你,认真的?”


    若晨抱着悦悦有点儿哀怨,“我们悦悦,还没有吃过爹爹做的早饭呢。”


    沈沛因为这句话,硬着头皮开始想要做点什么,回忆起前段日子若冉经常做的鸡蛋羹,如临大敌般的从碗柜里面找出鸡蛋拿出碗开始敲起鸡蛋来。


    这动静……


    若晨抱着悦悦走到院子里,无奈的忍笑,点了点悦悦的额头,“你爹爹,嗯……当真是很疼你的。”


    说是纡尊降贵也不为过,若晨若有所思的想着,他说要娶阿姊为妻,应当也不是假话吧。


    若晨带着悦悦在院子里晃悠,倒是让从外头回来的若冉看不明白了,“你俩大早上的,在晃悠什么?”


    若晨没回应,若冉又继续问他,“王爷呢?”


    若晨指了指厨房,“里头做饭。”


    若冉的脸色更加奇怪了,沈沛怎么可能会做饭?


    她满脸狐疑的看着若晨,“你诓他的?”


    若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厨房里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声响,若冉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若晨,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一进厨房才发现沈沛灰头土脸的,正在和柴火较劲儿。


    灶台上是一碗加了水的生鸡蛋,别说……这先不论能不能做成功,至少这准备工作是没有错的。


    “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若冉走过去问他。


    沈沛瞧见是若冉,心里头是高兴的,只不过……他在做什么?难道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还要问?


    “本王在给悦悦做早饭,看不出来吗?”沈沛下巴微微一抬,示意若冉去看那碗鸡蛋羹。


    他心中微微有些不满,“难不成你以为本王是在玩?”


    若冉心中好生无奈,这脾气,当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没有,只是觉得好生惊讶,我们悦悦好福气,爹爹居然这般为她着想。”


    沈沛听见这话,唇角微微的勾起,随即又开始不自量力起来,“若是悦悦的娘亲艳羡,本王也是不会吝啬的。”


    若冉捏着柴火的手微微一颤,秦王殿下的想法,为何会和一般人这么有区别?


    “王爷倒也不必……如此纡尊降贵。”


    沈沛倒是一点儿也没听出若冉的弦外之音,骄傲的抬起了头,“本王乐意。”


    若冉:“……您,还是不要为难悦悦了吧。”


    “这怎么能是为难呢?本王为了女儿做饭,那是……”沈沛话说到一半,总算反应过来若冉说的为难是什么意思,感情哪里是心疼他,分明就是心疼女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沛冷冷的盯着若冉看,“你是在嫌弃本王?”


    “没有。”若冉镇定的看着沈沛,“我怎么会嫌弃王爷呢……王爷这般爱护悦悦,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真的?”沈沛狐疑的看着她,怎么就那么不信?


    完全没有注意到,话题已经被若冉给带偏。


    “当然是真的。”若冉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连哄带骗的把沈沛给哄了出去,只希望他不要继续在厨房里霍霍,至于那碗没有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鸡蛋……


    若冉也没舍得倒了,收拾了一番上锅蒸了起来,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明明,今儿个不想自己做饭的。


    怎么到头来,还是如此?


    院子笼统就那么丁点儿大,一早上从客栈赶过来的俞长胜和云静竹目睹了这一切,俞长胜倒是已经习惯,只是可怜了云静竹,从认知上就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诧异的看着这一切,有些疑惑的望向俞长胜,“俞侍卫长?这……这……”


    俞长胜宛如过来人一般的拍了拍云静竹的肩膀,“云将军,你要习惯。”


    云静竹心说这如何能够习惯的了?


    她,那么威严的上峰,为何……为何就,变成了这样?


    “云将军,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这是好事。”俞长胜轻轻咳嗽一声,至少有若冉姑娘在,他们不会时不时的挨骂,俞长胜凑过去小声的和云静竹咬耳朵,“大家伙儿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云静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不太清楚秦王殿下从前如何,但也能感觉得到,王爷如今的脾气倒是真的比从前好了许多。


    两刻钟之后,沈沛慢条斯理的吃着若冉买回来的早点,心满意足的看着悦悦吃上了他“亲手”做的鸡蛋羹,心情愉悦了不少。


    ……


    傍晚时候,柳明和范勇又过来了,这一次两人显然是商量好了,同意将侯海宏的遗体火化。


    沈沛不知柳明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的西南军和百姓们,他们的情绪依旧是低落的,却没有跳出来反对。


    当沈沛亲手点燃侯海宏遗体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落了泪,沈沛被这些情绪感染,心中也是颇为不好受,侯海宏的人生,无疑是一出悲剧,他亲手给自己选了一条绝路,并且一条道走到了黑。


    坚持着属于自己心中的正义。


    侯海宏活着的时候,影响了许许多多的人……如今故去,这些影响也丝毫没有减少,沈沛心中多少是有些遗憾的,若是他能好好的活着。


    自当是会名留青史。


    沈沛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打算将侯海宏的骨灰洒向大海,柳明和范勇沉默不语的侯在一旁,不过是两三天的光景,柳明却已经变了不少。


    沈沛把侯海宏的骨灰交到了柳明的手里,柳明有些茫然无措的看向沈沛,“王爷这是……”


    “本王想,他应该更希望你们送他最后一程。”


    柳明也没有拒绝沈沛的提议,他捧着那一小坛子骨灰,差点儿落下了泪,他眼眶微红,伸手抓了一把灰,洒向了海里,“侯将军……我和范叔,来送您最后一程。”


    柳明想起了侯海宏昔日的教诲,只觉得他仿佛还在身边一样。


    他昔日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罢了,能有今日的成就,侯将军功不可没。


    “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接替您,带领着西南军,守卫南海的父老乡亲……守护着故土,再不会让海盗来侵犯……”柳明会从军,都是受到侯海宏的影响。


    这个人对他产生了太多太多的影响,他告诉柳明,人活一世要无愧于心。


    想做什么,只要是想,就可以做到。


    所以,柳明可以从一个小混混,成为武状元。


    所以,他可以坚持自己心中最初的愿望,只因为心里有指路的人,一直指引着他。


    范勇看着柳明,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难受……


    柳明如今的年纪,就和当年的将军差不多大,恍惚间,范勇又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将军一样,他只觉得……


    人生当真是无常。


    就算侯将军不在了,还是会有一个人出现,继承他的遗志,带着他的夙愿活下去。


    如同他当年一样,放弃了高官厚禄,放弃了锦绣前程。


    只因为心中,还有更伟大的理想。


    范勇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在心中暗暗发誓。


    他也会和从前一样,像辅佐将军一般的,辅佐柳明,一同守护着,他们的故乡。


    85.  沈沛的坚持【回京城啦】   若冉颇为无奈……


    侯海宏的丧事处理完之后, 沈沛也没有继续留在西南的必要,柳明是南山镇人, 和西南军大多熟识,况且还有范勇在,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当初为了让所有的西南军将士们都可以出席侯海宏的葬礼,沈沛把一部分的西北军将士留在了海上的要塞,如今葬礼已经结束,范勇便开始安排人去接西北军回来, 并且安排了西南军驻守要塞,至于轮换制度如何,那就是柳明和范勇的事情。


    而沈沛他们就在南山镇等着将士们归来, 整装待发,一起回京。


    其中最忙的,却是若冉和若晨。


    两人在南山镇生活已久, 如今要走,少不得要和街坊邻居们打招呼,尤其是若冉,只觉得非常对不起宋老板, 明明刚来这里的时候, 受到了宋老板的多番照拂。


    原本还答应了要给宋老板一批刺绣, 如今怕也是不成了, 若冉为此专程去找了宋老板, 把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 并且还把定金退了回来, 至于那些剩余的刺绣,则全部给了宋老板。


    若冉毁约在先,可宋老板也没有为难她, 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平日里最是包容的长者,这会儿却对这件事儿非常的好奇,“你忽然要离开南山镇,可否和先前那位郎君有关?”


    宋老板说的郎君是沈沛,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可并不算太融洽。


    若冉听宋老板提及沈沛,也没有要敷衍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是……”


    宋老板听到这里,更加的感兴趣了,也难得为老不尊了一次,开始问起若冉和沈沛的关系来。


    若冉有点儿头疼,这事儿吧,她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若是旁人问,她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宋老板也不是旁人……若冉初来南山镇,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给予了她许多的帮助。


    若冉相信,宋老板这会儿会问这些,也是真心关心她的。


    “他是……”


    若冉正在发愁要怎么解释,宋老板的夫人就过来了,人还没到正厅呢,声音就过来了。


    “老爷老爷,外头都在传,说是小若的夫君,回来了。”


    若冉听见这话,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可更尴尬的人却是宋老板。


    他轻轻的咳嗽一声,佯装生气的轻斥老妻,“咳,夫人莫要道听途说,胡说八道。”


    宋夫人却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老爷,妾身没有胡说八道,外头都……都……”


    宋夫人那兴奋的声儿,在看到若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为什么老爷会咳嗽,敢情是怎么一回事?可她哪儿能知道有这么巧的事儿?


    宋夫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看着若冉,笑着打了声招呼,“小若啊。”


    “宋夫人。”若冉镇定自若的回了礼。


    宋夫人轻轻的笑了笑,这说八卦被正主听了个正着,别提有多尴尬了。


    可宋夫人当真是被这消息扰得抓心挠肺的,无视宋老板的咳嗽声,好奇的看向若冉,“小若啊,那俊俏郎君说自己是悦悦的爹爹,可是真的?”


    若冉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宋夫人说的是什么事情。


    但是她也能大致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俊俏郎君应当是指的沈沛,如今沈沛知晓了悦悦的身份,应当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自己是悦悦的爹爹。


    这番闹得连宋夫人都知道了……


    定然是沈沛又做了什么。


    不然……根本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承认下来,“是……他是悦悦的爹爹,此番过来是来接我和悦悦回家的。”


    宋老板和宋夫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事情有点儿离谱,那位郎君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这……


    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郎君一开始对悦悦的态度也不怎么好。


    若冉是个人精,哪能不明白宋老板和宋夫人心中所想?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开口扯谎,“是我先前太过任性,和他闹变扭离家出走……所以,他不知道有悦悦。”


    若冉编造了一个恩爱夫妻小打小闹的美好谎言出来,宋老板和宋夫人都是和善人,她说的又那么真,说着说着,不仅仅夫妻俩信以为真,就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若冉好不容易把宋老板夫妻俩给糊弄过去,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谁曾想这事情并没有结束。


    若冉一出宋家的大门,就知道了这流言蜚语是从哪里来的。


    听说是沈沛一大早就抱着悦悦在南山镇闲逛,有意无意的哄着悦悦喊他爹爹,悦悦当然是不会喊的,可这并不妨碍沈沛的计划,接着不出半天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沈沛就是若冉那个去从军再也没回来的夫君。


    并且,流言这东西越传越离谱。


    从一开始的:“若夫人那去从军的丈夫回来了。”


    到后来的:“若夫人那死了的丈夫活过来了。”


    若冉听到这里,当真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偏偏若冉和左邻右舍的关系还不错,她去铺子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个都来问她是怎么一回事,若冉只能把对付宋老板夫妇的理由重新扯了出来,“我任性。”


    “我以为,他爱上了别人。”


    “所以和他吵了架要离家出走,离开之后才知道有了悦悦。”


    “我又拉不下脸回家……所以……”


    若冉欲言又止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起来。


    紧接着纷纷劝说若冉不要太倔强,毕竟孩子还是有亲爹疼的好,若是给悦悦找个后爹,那后爹就算再真心,也总是隔着什么的,哪有亲爹好?


    若冉笑着点头,却是在心中不断的反驳她们的话,沈沛在不知道悦悦身份的时候,对悦悦便是真心实意的。


    “多谢几位婶子这些年来的照顾。”若冉轻声说道,心中由衷的感激。


    可这些左邻右舍也没有在意这些,知道若冉要离开,心中虽然不舍,却也很高兴她可以苦尽甘来。


    尤其是若冉隔壁铺子的大婶儿,更是絮絮叨叨的,“你回家之后,可千万不要再任性了。”


    若冉点了点头聆听教诲,“大婶儿放心,我明白的。”


    “那郎君一表人才,你也花容月貌的,你们俩郎才女貌,走在一起多让人赏心悦目,怪不得悦悦也生的这般好看。”大婶想起了沈沛的长相,又开始艳羡起来。


    若冉笑了笑,把铺子里的珍珠全部拿了出来,有一些没有用完的,她打算带走,至于那些绣品,能给宋老板的全部给了宋老板,不能给的便全部带走。


    尤其是那些梅花,若冉舍不得。


    铺子当初是若晨去租的,如今要退租,自然也是若晨去处理。


    她在铺子里收拾的时候,迎来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有些是真心过来祝福她的,有一些是特意过来看热闹的。


    若冉也不介意,任由她们围观去。


    有一些和她没有多少交情的,说完话也没有离开,惹得若冉有些莫名其妙的,还是隔壁铺子的婶儿告诉她,这些个人铆足了劲的想要看一看她的夫君。


    若冉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沈沛都陪了她多少日子了,她们难道还没有看够吗?


    若冉完全不明白她们这些人的心思,却也没有多言什么,只是任由她们等着,总想着她们发觉见不到人的时候会自行离去,她也不想在临走时候做这些得罪人的好事儿。


    但若冉猜透了她们的心思,却根本就猜不透沈沛的心思,她还没有收拾好呢,她那个不甘寂寞的“夫君”就带着孩子出现在了铺子里,站在门外有些哀怨的看着她,“阿冉……你还没有好吗?”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沈沛本就长得芝兰玉树,容貌不俗,走在路上不知会引的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如今抱着个奶娃娃,更是让所有人都好奇,更别提他还是专程过来找若冉的。


    若冉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沛的身上,唯恐他不自在,立马收拾了东西走过去催促沈沛离开,可沈沛根本就不愿意走。


    他来此处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哪里愿意走?


    只见沈沛就像是头一回见到这些三姑六婶似的,佯装疑惑的看着她们,对着若冉询问道,“阿冉,这几位是……”


    若冉无奈的看了一眼沈沛,这是想干什么?


    “阿冉……不给我介绍一下吗?”沈沛满脸无辜,假装好奇。铺子里围着的这些女人们,也同样的好奇。


    只不过一个是装的,另外一些却是真的好奇。


    若冉不得已只能一个个介绍起来,沈沛微微颔首,临了等着若冉介绍他。


    若冉:“……这位,是我的夫君。”


    沈沛听到这话总算是满意了一些,却还是没有太满意,若冉心知肚明,只能又解释一次,“他先前去参军了,我同他闹了脾气离家出走……所以不是镇上传言的故去。”


    沈沛勾了勾唇,这下子再是满意不过了。


    他牵着若冉的手,一一同这些妇人道别,沈沛真心实意的,感谢着这里的人,尤其是隔壁的大婶,这些日子他也能看得出,若冉受了大婶许多的照顾。


    大婶被沈沛感激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祝他们俩幸福。


    沈沛闻言笑的愈发开怀。


    倒是把一群女人笑的找不着北,直到他们俩的身影都瞧不见了,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艳羡若冉服气好。


    若冉的手被沈沛牵着,她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开,见沈沛去的方向并不是回家还有些疑惑,“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给你买个糖葫芦。”沈沛随口胡诌,有些散漫敷衍。


    若冉只觉得奇怪,买糖葫芦需要走那么远吗?


    那走街串巷的摊贩不是到处都是吗?


    沈沛却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什么人,若冉还真以为他是在找糖葫芦,直到沈沛终于找到了人,若冉才知道……


    沈沛是来找麻烦的。


    那铺子的掌柜是个女的,跟她还有一些过节,每次遇到悦悦都会喊她小哑巴,不仅长相刻薄,嘴更是刻薄,若冉每每遇见她,都会和她吵起来。只是她不知道沈沛是怎么认识这人的,还专程找过来?


    若冉原本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可看到后来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误会,沈沛就是特意过来找她麻烦的,站在人家铺子门口,各种让悦悦喊她爹爹。


    听的那女掌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沈沛却还嫌不够,各种红悦悦喊娘亲。


    悦悦虽然不会喊沈沛爹爹,却是会喊娘亲的。


    只见悦悦奶声奶气的喊了娘亲,见沈沛哄她,便喊了一声又一声,喊得那女掌柜的脸直接青了。


    沈沛却依旧不满意,留下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淡声道:“我家娘子和闺女,这些年来多亏了掌柜的照顾,如今我来接娘子回家,临走前特意来让掌柜瞧瞧,感激掌柜的不嫌弃我们悦悦是个小哑巴。”


    女掌柜:“…………”


    这是专程过来打她脸的?


    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女掌柜平日里是什么为人,见到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觉得畅快无比。


    沈沛做完这一切,一手牵着若冉,一手抱着悦悦,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掌柜只觉得脸上无光,看着那银锭子只觉得像极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恨得不行。


    倒是若冉对沈沛的行为有些无奈,“王爷您几岁了?怎么还特意过来找人麻烦。”


    “呵,若非不想给范勇惹麻烦,本王只想把她扔到牢里去。”沈沛丝毫不介意让若冉知晓他又公报私仇的心思,他心里头别提有多讨厌那个女人。


    寡妇和小哑巴,听着就让人厌烦。


    沈沛全心全意的维护,让若冉的心情非常的愉悦,她其实也知道沈沛那么做,便是想让那女人下不来台,在街坊邻居面前丢脸。


    只不过若冉还是觉得很怪可惜的,“王爷您怎么……给她那么多银子?”


    “多了吗?”沈沛皱了皱眉头,无奈道,“这已经是本王身上最小的银子了。”


    “多了。”若冉有点儿不太开心,“我一整个月也赚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呢。”


    沈沛听到若冉这么说便停下了脚步,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荷包,上头的花色是若冉最熟悉不过的,是她绣的,显然是有了些年头,荷包都已经有些旧,却干净整洁,可见主人非常的爱惜。


    沈沛把荷包一整个儿递给若冉,示意她打开看看。


    若冉满脸疑惑的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一些碎银子还有铜板,上面还有印记,“这是?”


    “这是本王的军饷。”沈沛说的还挺骄傲,并且非常大方,“全给你了。”


    若冉倒出来数了数,发现根本就没有多少,她抬起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王爷……”


    “怎么?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厉害?”沈沛的唇角噙着笑,等着若冉夸赞他。


    “您好穷啊……”


    沈沛:“…………”


    他的脸色瞬间变的不好起来,就想把荷包抢回来,却被若冉躲了过去,可沈沛的脾气却上来了,半点儿也不想让着她,“还给我。”


    若冉却把手背到身后,笑着摇了摇头,“您说过给我的。”


    “本王现在不想给了。”沈沛面无表情的说道,“还回来,本王很穷。”


    “不要。”若冉怕沈沛跟她抢,还往前跑了两步,只可惜她跑不快,沈沛就算抱着悦悦,也能轻而易举的追上她,只不过那些银子被若冉捏的紧紧的,根本就拿不出来。


    沈沛也没有强硬的要回来,并未和若冉过多的计较。


    倒是若冉数着那些军饷若有所思,“王爷为何要给我这些?还有呀……您的军饷为什么那么少?”


    沈沛冷哼一声,语气生硬的回应着她的话,“你以为军饷是按照爵位给的?军队有编制的你可明白?便是苏穆的军饷和本王也没有多少差别。”


    其实沈沛的军饷当然也不止这些,具体有多少他也没有在意过,他也不缺这些钱。


    便让军中的账房拿着军饷分给了北漠的那些穷苦百姓们。


    只不过他有一次无意间听见军中的将士们说要把饷钱寄回家去,给家中的妻子。


    那个时候沈沛只觉得好生羡慕,毕竟……


    他的军饷没有任何人可以给。


    那个时候,若冉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你不要嫌少,这些可都是本王攒下来的。”沈沛气哼哼的开口,深怕若冉不知道他的用意,“军中的将士们告诉本王,军饷是要给妻子的,本王每个月都攒一些,就……就只有这么些。”


    “本王没有妻子……却想把这些给你。”沈沛轻轻的咳嗽一声,有些别扭的别开眼,像是不愿意和若冉讨论这些矫情的事儿。


    若冉数着钱的手指微微的顿了顿,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昔日在扬州的时候沈沛给她的一文钱,那大约是尊贵的秦王殿下,头一回赚到的银子。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还我。”


    沈沛见若冉在发呆,还以为她是不稀罕,话还没说上三两句就又要恼,并且还不不止是说说,更是想从若冉手里把军饷抢过来。


    若冉却把银子一股脑儿的全放到了荷包里,那里头还有曾经沈沛给她的一文钱,若冉做完这一切,便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晃了晃,“王爷……您怎么,那么好呀?”


    沈沛听到这句话唇角轻轻的上扬了一些,却告诫自己要矜持些,不能被她糊弄过去,故而板着脸说话,“本王哪里好了?本王这么穷。”


    “哪里都好。”若冉轻声的哄他,并且把沈沛哄的找不着北,“我时常告诉她们,悦悦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对我很好,也很喜欢悦悦。”


    若冉同人说起“夫君”的时候,想的从来都是沈沛。


    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关于她自己的是真,关于悦悦的,却是假。


    好在,沈沛并没有让她失望,连一点点失望,都没给有给她。


    沈沛听到这话,那冷硬的表情就再也绷不住了,虽然很高兴若冉夸她,却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你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只是本王从前不知道有悦悦,但是你放心,本王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该属于你和她的荣耀,都将会属于你们。”


    若冉从不怀疑沈沛的话,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主动的牵上了沈沛的手。


    沈沛也没有拒绝,只觉得心情更好了一些,“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好了。”


    “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要带的?”


    “都带齐了。”


    “还有没有什么人欺负过你的?我们去欺负……不……我们去同他们好好的道别一番。”沈沛并不想说他们去欺负回来,毕竟有点儿跌份。


    若冉忍俊不禁,“您今儿个抱着悦悦在南山镇走了一圈,只怕所有人都清楚了,况且您方才给的那锭银子,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本王让暗一去和范勇知会一声,让他有事没事的时候,多来瞧瞧这掌故的。”沈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颇为此地无银的解释一番,“南山镇百姓大多贫穷,本王这是关心民生。”


    若冉:“……您高兴就好。”


    这么些年了,秦王殿下的年龄大了,阅历广了,就连脾气也和善了不少,怎么这性子,还是如同以前一般的记仇?


    可也真是如此,才让若冉分外的怀念。


    翌日一早,他们一行人总算是踏上了回京的旅途,沈沛来的时候是骑马的,可回去的时候却非要闹着坐马车,还专门给自己找了理由,只说自己这儿疼哪儿疼的。


    其实,秦王殿下就是不找这些借口,也没人会拦着他坐马车,可沈沛非要这般掩耳盗铃,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当云静竹第三次听见沈沛说自己胳膊疼的时候,铁面无私的云将军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俞长胜,“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长胜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天,心说这大概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不是胳膊疼吗?”


    云静竹:“……王爷好像,疼错胳膊了。”


    俞长胜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云将军,你要习惯。”


    云静竹无奈的点了点头,这不是,正在不停的习惯着吗?


    而马车里的秦王殿下,完全不知自己在西北军面前已经毫无影响可言,沈沛发现悦悦近日有些嗜睡,这让他很是担心,“她这么经常睡着可要紧?是不是适应不了气候?可会不舒服?”


    若冉诧异的抬起头,问沈沛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军医说,人若是长途跋涉,很容易水土不服,悦悦还这般小,我有些担心。”沈沛戳了戳悦悦的小脸蛋,发现她迷迷糊糊的,便让俞长胜再放缓些回程的速度。


    距离中秋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原本就是赶不上的,沈沛也不想因为赶路委屈了悦悦,若是路上病了,那便是得不偿失。


    若冉自然不会去反驳什么,事实上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一路上悦悦有时候会闹腾,会因为不舒服哇哇大哭,可每当这个时候,沈沛就会温柔的抱着她,哄着她,路过城镇便要停下来休息,就算是悦悦的情况好转了许多,沈沛也依旧我行我素的,路过风景不错的地方,还会多停留一两日。


    带着悦悦和若冉到处走走。


    这哪里是赶路,分明就是过来游山玩水的。


    云静竹和西北军们一开始还会有些惊讶,到后来就习以为常,如今只觉得沈沛是把大把大把的糖,硬塞到了他们嘴里。


    鼾的慌。


    云静竹对着四喜和俞长胜感慨道,“若是北漠那群姑娘们知道王爷是这样的,怕是要疯了吧。也许会后悔自己不努力。”


    秦王殿下这简直是所有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夫婿啊。


    云静竹此语一出,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倒是俞长胜还有些理智,“想什么呢这是?这么多年,王爷也只有对若冉姑娘特殊对待罢了,北漠那群姑娘们哪里能有这样的待遇,远的不说,就说我们云将军,王爷把人扔到沙漠猎狼的时候,难道会因为云将军是女人而手下留情?”


    俞长胜的话让众人若有所思起来,也对……


    在王爷的心目当中,人就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


    哪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别?


    云静竹见众人点头,脸瞬间黑了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虽然这话是事实,但是……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好的不得了,眼看京城越来越近,大家伙儿的情绪都放松下来,可只有若冉和若晨,渐渐的不安起来。


    若冉是因为要直面苍玄帝和皇后。


    而若晨……却要去面对,那有可能是自己亲生父母的,苏穆和尹涵月夫妇二人。


    若晨这几日一直都窝在马车里不见人,若冉曾经去找过他,但是若晨却只说自己想一个人想一想,还没有到需要姐姐开解的程度。


    若冉自然是尊重若晨的,他们姐弟俩…有他们的相处方式。


    最后一晚上,他们来到了一家客栈,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沈沛便下令修整,待明日入城。


    就在即将入城的前一天晚上,若晨终于按捺不住过来找了若冉。


    一向少年老成的若晨,却是头一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阿姊……我有话,想和你说。”


    若冉见状毫不犹豫的把悦悦给了沈沛,和若晨离开。


    两人出了客栈走了许久的路,来到一处河堤停下,若晨总算是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些忐忑不安,“阿姊……我有些,担心。”


    86.  心中的担忧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永远……


    夏日炎热, 虫鸣阵阵,不远处还有知了在不停的叫嚷, 惹得若晨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是平添烦躁。


    若晨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说,可他知道阿姊最近的担忧并不比他少,今日他鼓起勇气找阿姊,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垂下眼眸,似有些失落。


    若冉心里也同样的忐忑, 她要面对许许多多未知的事情,可如今这些忐忑心思全被若冉抛的远远的,她只担心若晨, “和阿姊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可是在担心苏元帅夫妇?”


    若晨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阿姊……你说,他二人,当真是我的父母吗?”


    “姐姐也不清楚。”若冉说不出肯定的话来哄若晨,虽说证据指向无一不证明着苏元帅和若晨的关系, 可事情没有到最后关头, 她亦不敢保证什么。


    “事实如何, 我们也只能见了苏元帅和尹夫人的面, 才能清楚不是吗?”若冉轻声说道, 见到若晨眼中的茫然, 她亦是心疼的, “所有的证据,你也都亲眼看见了,苏元帅夫妻二人, 阿姊相信你心中同样也有猜测……听王爷说,你同尹夫人长得很相似,毕竟儿肖母。”


    若晨安安静静的听着,心中虽然还是忐忑,却在姐姐的安慰下好转了不少,“可是我……还是会有些担心。”


    若晨看着姐姐,倒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索性就把自己心里担心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我担心……自己其实不是他们的孩子,我也担心……他们其实找错了人。”


    若冉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晨怕是很喜欢他们夫妻俩,所以才会有诸多的担心,若冉知道云静竹总是一有空就会告诉若晨关于苏元帅夫妻二人的事情。


    潜移默化之下,若晨对他们俩也有了好奇心。


    越是了解,就越是敬佩,越是敬佩,就越是艳羡。


    同样的,若晨也就愈发的担心起来,明明还没有得,就要害怕失……


    况且若晨担心的,还不仅仅是这个……


    这些日子看到秦王殿下对阿姊和悦悦的照顾,若晨多多少少是有些惆怅的,也许是近乡情却,也许是心中有诸多的不确定,若晨只觉得自己矫情的不行,并且还问出了一句非常让人意外的话,“阿姊……是不是,我认了父母之后,你便不想管我了?”


    若冉愣愣的抬起头,怎么都没想到若晨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分明不符合他的性子。


    她清楚若晨也许是因为有感而发……


    可这有感而发的也太……


    让人忍俊不禁了。


    好似这样,他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怎么会呢?”若冉温柔的看向若晨,明明平日里那么镇定的少年,原来也会有担心这些的时候吗?


    明明三年前,若晨还一脸认真的告诉她,从今往后他来照顾她和孩子的。


    “小晨是觉得……阿姊有了孩子之后,就不管你了?”


    “悦悦要是知道舅舅说这样的话,恐怕就要伤心了。”若冉浅浅的笑了起来,若晨却还是有些情绪低落。


    若冉也不介意再哄一哄若晨,毕竟他小时候那么乖巧,若冉就算想哄也没有机会,虽说晚了这么些年,可这体验到底是新鲜的,“我也会伤心的呢。”


    若晨总算是有了些反应。


    “小晨在我心里,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和悦悦一样的重要,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割舍的亲人。”若冉从没有怀疑过这些,早在许多年以前,若晨就是她的亲人了。


    从她在乱葬岗把若晨捡回来的那天起,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到如今。


    之后多了悦悦,便是他们三个人。


    如今……他们有了不一样的际遇,对于若冉而言,是高兴多于担忧的。


    “若苏元帅和尹夫人当真是你的父母,阿姊定会很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这世上会多两个人来爱你。在你小的时候,阿姊也没能好好的照顾你,更多的时候呀都是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的。”若冉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失落的。


    她明白自己做的并不够好。


    若冉也明白自己当初把若晨带回家,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善良,而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活下去。


    一直以来,都是她依赖着若晨。


    “好在小晨健健康康的长大了,不然阿姊只怕会非常的愧疚。”若冉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姐姐非常的不称职,在若晨还很小的时候,就让他独自一人长大。


    时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来去匆匆。


    若晨却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怪过若冉,他知道自己可以活下来,多亏了姐姐,若晨缓缓走上前,双手拽住若冉的胳膊,隐忍又克制,“阿姊……我的命都是你给的,何谈愧疚?”


    若冉轻轻的拍了拍若晨的头发,自从他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太亲近的举动,这会子倒是让若冉想起了若晨小时候。她头一回离开家要去王府的时候。


    若晨也是颇为不舍的拽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可那个时候若晨知道,他不能任性,所以他很快就放了手,如今若晨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这里还有许多路人会看着,他不能让阿姊被人议论,所以若晨很快就放开了手,只是不放心的说了一句,“阿姊…你不能骗我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他的。


    若冉看着若晨,温柔的笑了起来,“无论你是不是苏元帅的孩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也永远都是悦悦的舅舅。”


    若冉的这番话,总算是彻底的抹去了若晨心中的不安,他看着若冉有些羞赧,“阿姊……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悦悦晚上找不到你,会不会哭?”


    “王爷会哄她的。”若冉并不担心这些事情,就算沈沛完全不知道悦悦到底是为什么会哭,也还是会耐心十足的哄着她,并且还拒绝若冉的帮助。


    用沈沛自己的话来说便是——


    他总要自己学会和孩子相处。


    若晨听到这话再也没有多言什么,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他看着京城的方向,原本以为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这里,“阿姊……等回去之后……”


    “等回去之后,那才是真正的开始,虽然王爷说过这些事情是他要处理的,可我不能永远都躲在他的身后。”若冉坚定的开口,就算她能做到的事情很少很少,她也不会退缩的。


    因为身份的限制,若冉甚至可以说是人微言轻,但是她也不能永远的躲在沈沛的身后,等着沈沛解决掉一切。


    若冉知道,沈沛想要娶她会有多么的困难重重,从她决定不逃避的那天起,若冉就明白,她注定要回到这个地方。


    “阿姊,等明日回京之后,我们先去客栈吧……”若晨并不愿若冉就这么和沈沛去秦王府,毕竟……阿姊如今已经不是侍女。


    “等到在客栈安顿下来之后,去看看能不能买个宅院……”若晨开始计算着他们还有多少银子,明明本来还有挺多的,可谁让在南山镇的时候,阿姊全部拿去买伤药了呢,若晨倒也是没有抱怨什么的意思,可到底还是多了点麻烦。


    可这件事情并不用等若晨去操心,沈沛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若冉把一串钥匙拿出来,取下了其中一把给若晨。


    这是沈沛交给她的,连同房契一起,看着上面熟悉的地名,若冉才知道那是她们三年前卖掉的宅院。


    若冉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的手里,更加没有想到的是……


    这座宅子,沈沛三年前就买了下来。


    “还记得,我们三年前的‘家’吗?”若冉并没有详细的说,可若晨却听明白了弦外之音,他握着那枚钥匙,忽然之间觉得……也许事情会比他们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至少……王爷终于明白,阿姊想要的是什么了。


    往后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姐弟俩在这边谈心,客栈里的沈沛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抱着悦悦哄睡觉,可悦悦非要找若冉,一声声娘亲,喊得沈沛头疼又心疼。


    秦王殿下无奈极了,看着孩子问道,“爹爹不行吗?爹爹哪儿不好了?非要你娘?”


    悦悦的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委屈极了。


    沈沛心里也委屈的不行,这般被女儿嫌弃,可不是他想要的。


    “你娘和舅舅有事要谈,你也知道,舅舅最近心情不好对不对?你舅舅啊……”沈沛也没当悦悦是个小孩子,更没有哄她,而是在同她讲道理。


    听的俞长胜和四喜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没有带过孩子,但是他们可以清楚的知道,应当是没有人像秦王殿下这般带孩子的。


    等沈沛好不容易把悦悦给哄睡着了,他只觉得比打仗还要累,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随口问道,“阿冉和若晨回来了没有?”


    俞长胜和四喜摇头。


    “派人出去找找,别发生什么意外。”沈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戳了戳女儿的小脸,借着烛火观察起来,“阿冉说她长得像我,你们觉得呢?”


    “像若冉姑娘。”


    “像若冉姐姐。”


    俞长胜和四喜还是坚持自己的答案,可沈沛的表情却似乎有点儿遗憾,看的他们俩齐齐不解。


    “王爷,从前这孩子长得也同您不相似,您也不见得遗憾,这如今……怎么……”


    难道是因为知道孩子是自己的,所以才遗憾的?


    俞长胜和四喜开始发散思维,心说他们的主子没有这么肤浅吧?


    “你们在胡乱猜测什么?”沈沛看着这两个蠢货就想发脾气,可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儿还是克制住了,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若孩子长得像我一些,母后若是看到了,也许会少为难阿冉一些。”


    毕竟,沈沛清楚的知道母后对他有多么的宠爱,也许当真会因为这个原因妥协也不一定。


    不过,这毕竟只是沈沛的突发奇想,私心里,沈沛当然希望孩子长得像若冉的。


    “你们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别把悦悦吵醒。”沈沛毫不客气的命令道,这一路上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悦悦睡得其实并不好。


    陌生的环境加上炎热的气候,有时候就连大人都难以忍受,何况是个孩子。


    俞长胜和四喜非常的有自知之明,忙道没事,两人刚要退出去,云静竹就一脸尴尬的过来了,“王爷……末将有,有要事禀告。”


    “怎么?苏穆坐不住了?想要连夜飞出来?”沈沛不大在意的开口,云静竹惊讶的瞪大眼睛。


    “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已经收到了飞鸽传书?”云静竹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发现信笺还在自己的手里,“这……不是还在末将这儿吗?”


    沈沛觉得云静竹大抵是和俞长胜等人混的久了,也变得有些傻里傻气的,可他大人有大量,懒得跟这些人计较。


    “说吧,有什么事情?”


    云静竹只能把信笺呈上,小心忐忑的把苏穆的意思说出来,“苏元帅问您之后有什么打算,还问您……”


    “还问我为什么不今日入城?”


    云静竹点了点头,其实他们也挺好奇的,为什么不今日入城,毕竟时间还来得及,也不至于让苏元帅这么抓心挠肺的。


    “路上太赶,不一定可以赶上入城,本王不想用特权引人注目。”沈沛好脾气的解释了一番,况且也等不了多久,只是一个晚上罢了,苏穆都等了那么多年,多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况且,总要给若晨一点时间。”


    近乡情却,若晨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秦王殿下考虑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考虑到苏穆,苏元帅待在元帅府,整个人暴躁的不行,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不敬的话,不停的踱来踱去,把尹夫人吵的头疼,“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苏穆原本就烦躁,如今听到妻子这么说,更是不开心了,“什么叫我能不能安静一点?我能安静的了吗?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坐着?”


    尹涵月缓缓抬眸,没好气的瞪着他,“那你说要怎么办?我不好端端的坐着,我能怎么办?这会儿城门都已经关了,我们也出不去,难不成你还想要和鸽子一样飞过去吗?”


    “可是,这……这!这,王爷这是为什么啊?就不能今儿个回来吗?非要明日。”苏穆暴躁的不行,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若晨,早在他听沈沛描述的时候,苏穆就很想见到那个孩子。


    谁知道,阴差阳错蹉跎了那么久。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见面,结果却……


    “王爷做事,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就算没有理由你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去质问王爷不成?”尹涵月无奈的开口,她心里难道不着急吗?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尹涵月做梦都没有想过孩子可能还活着。


    如今这份希望就摆在他们的面前,尹涵月非常的珍稀,“况且……你总要给孩子一点时间,明日……见了面之后,你千万千万不能吓着孩子,知道吗?”


    尹涵月的表情太过于平静,甚至比起苏穆来,她理智的有些近乎冷酷。


    苏穆因为这件事情坐立难安,可尹涵月却还能安慰他。


    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夫人,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孩子?所以……你才一点期待都没有?”苏穆傻愣愣的问道,问过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问题。尹涵月有多么疼爱孩子,他心知肚明。


    甚至为了那个早夭的孩子,拒绝在养育其他孩子。


    苏穆瞧见尹涵月这个模样,像是终于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夫人,你…是不是在担心?”


    尹涵月没有多言,她能不担心吗?她一方面当然想那是自己的孩子,可另一方面……她也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万一……不是呢?


    那她岂不是又要承受一次悲伤?


    “总之,你明日千万不要吓到孩子,可明白?”尹涵月不放心的交代,苏穆虽然满口答应,但是她还是有些不能放心,今夜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本就是难眠之夜。


    苏穆明明想要冷静一点的,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冷静下来,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又开始暴躁,“怎么天还没亮,还没亮?”


    尹涵月:“……”


    这怕是精力太过旺盛,无处发泄了?


    “老苏,你要是真的睡不着,我陪你比划几招如何?”尹涵月提出建议,苏穆虽然有点儿心动,却还是很有理智的拒绝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安安静静的等天亮比较好。


    并且苏穆还吩咐了副将备马,他要在城门开的时候,第一个出去。


    如今还有几个时辰,当真是难熬的很。


    “不要。”苏穆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你我二人比划,你又不会手下留情,若是见了红可如何是好?明日我们要见那个孩子,听说他还是个书生,若是见不惯我们武人粗俗可怎么办?”


    尹涵月原本是没有这个想法的,这会儿被苏穆这么一说,像是头一回想起这些事情。


    她下意识的碰了碰自己脸上的疤,听说……那孩子的姐姐,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子,会……会不会?


    尹涵月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她明明从前不会有这种肤浅的想法……


    尹涵月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可很快的她就找到了罪魁祸首,如果不是苏穆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些?


    尹涵月抬头,眸色微冷,动作迅速的抽出了一条鞭子,“苏元帅看起来精神好得很,长夜漫漫,不如我们比划比划吧。”


    苏穆:“???”


    好端端的夫人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跟他比划这些?


    “夫人……夫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好歹让我去取个兵刃。”苏穆东躲西藏的,可尹涵月抽出鞭子之后,也不看地点就冲着他发难。


    此时客厅里的茶盏已经被扫落,乒乒乓乓的掉在地上,好在是一些便宜的,苏穆也并不心疼。


    比起这些东西,他更加好奇尹涵月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手下留情。”苏穆不停求饶。


    尹涵月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与我一个小女子交手还要取兵刃?”


    苏穆心说你也不是一般的小女子啊……这要被鞭子扫到一下,自己不得躺十天半个月?


    罗刹将军的名头是叫着玩的吗?


    “夫人,夫人……为夫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就直说,不用给为夫面子……只是,只是……”苏穆东躲西藏,最终正厅待不下去,他窜到了外头,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就开始应付。


    “原来,苏元帅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这不还是想和我切磋的?”尹涵月见苏穆手中有了根树枝,更是无所顾忌。


    苏穆只觉得女人越来越难以明白了。


    要是搁在往常,苏穆用那颗不怎么聪明的脑子说不定还能想一想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只是这会儿……


    苏穆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只能被迫承受尹涵月的怒火,甚至他都不知道尹涵月为什么要发脾气。


    “夫人啊——”苏穆一边躲躲闪闪,一边试图说服尹涵月,只可惜都是徒劳无功。


    被迫开始迎战,还让下人去取了兵刃。


    尹涵月见苏穆取来了兵刃,更是不打算手下留情,切磋了两个时辰之后,尹涵月自己打累了,收了手,吩咐下人备水沐浴。


    苏穆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尹涵月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的,骑上马准备出门的时候,苏穆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这……


    “夫人!你怎么能那么狡猾?”苏穆不满的喊道,“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他也很想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那个孩子的面前,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就算要去沐浴也来不及了。


    尹涵月高傲的抬着下巴,昨儿个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一扫而空了,她的确是不美丽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脸上的疤永远都没有办法消失,她只要以最让自己满意的模样出现在那个孩子面前就好。


    “老苏,走了。”尹涵月轻声喊着丈夫的名字,“我们去见一见那个孩子。”


    无论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孩子,她都想要见一见他。


    若上天垂怜,肯把孩子还给她承欢膝下,她必将余生都活在感恩当中。


    苏穆也没有纠结什么,上了马和尹涵月一起出了城。


    天色微亮,城门也才刚刚打开,要出城和京城的百姓都还没有聚集过来,可苏穆和尹涵月却精神抖擞的骑着马出了城。


    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的客栈里,若晨一夜未眠,他看了一夜的兵书,心情期待而又忐忑。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若晨的心也就越来越不安,甚至连书都看不进去。


    没过多久,悦悦醒来了,若晨听见外头的动静,知道是秦王殿下抱着孩子去敲了阿姊的房门,虽然时至今日,他们俩连孩子都有了。


    可沈沛却依旧尊重若冉,不愿任何人对她指指点点,所以,克制守礼。


    无论多晚,都不会赖在若冉的房里,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亲近,可所有人也能看得出他的尊重。


    正是因为这份尊重和爱护,让若晨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他昔日所愿,也不过是想让阿姊过得幸福而已。


    用过朝食之后,所有人收拾了东西就出发,行了一段路来到了郊外,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若冉的心也变得有些忐忑起来,不仅仅是在担心自己,更是在担心若晨。


    沈沛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不要担心。”


    若冉心中不安,沈沛却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知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众人行了一段路,越走越觉得荒凉,远处还有不少的乌鸦飞过,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远处却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骏马飞驰,尘土飞扬。


    他们不由自主的开始防备起来,等到来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都惊讶的不行,“苏元帅?尹夫人/尹将军?”


    若晨隔着马车听到这两个称呼,愣了愣神,他的双手微微的颤抖,想要推开窗户瞧上一眼,却又少了些勇气。


    最后,还是若冉亲自过来,打开了马车,领着若晨下了车。


    苏穆和尹涵月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却是一点也不敢催促,他们夫妻二人看着若晨缓缓的靠近,缓缓的走到他们俩的面前。


    那想象了无数次的容颜,渐渐的变得清晰。


    那渴望了无数次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直到这一刻,苏穆和尹涵月才知道,什么叫做希望。


    望着那张和尹涵月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苏穆只觉得心中所有的失落怀疑和不安,统统的消失不见,这……


    就是他们的孩子。


    这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


    87.  父母【弟弟认亲】   您二位,是我最敬佩……


    苏穆和尹涵月两人, 站在不远处,愣愣的看着若晨, 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喘气的动静大了点,眼前的这一幕就会消失不见。


    少年比他们想象当中的要硬朗许多,个子瘦高,身子骨还未长开,瞧着还有些单薄, 眉宇间却未见稚气,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见了他们俩也没有怯懦, 反而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苏元帅,尹将军。”


    要知道, 苏穆和尹涵月都是征战沙场,杀伐果决之人,便是有意收敛,那周身的气势也没有办法很好的隐藏住。


    尹涵月是苍玄帝亲封的将军, 若晨喊她一句尹将军并不为过, 可这会儿她听到这个称呼, 心里头却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可以的话……


    她其实, 并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西北军的将士们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纷纷侧目看着他们仨。


    苏穆和尹涵月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若晨看, 眼前的少年,长得和尹涵月有六七分相似,和苏穆也有些挂像, 只一眼,谁都能看得出他们之间是有关系的,沈沛带来的西北军将士们,各个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也知晓苏穆和尹涵月的是,这会儿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看着他们,倒也不是想八卦什么,毕竟久别重逢,阖家团圆,总是大家伙儿都喜乐见闻的。


    可沈沛却没给他们多少探究秘密的机会,走过去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我们还要赶路,不知道苏元帅和尹夫人,介意不介意坐马车?”


    苏穆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说自己不介意,尹涵月也同样是如此。


    他们俩把马匹交给了将士们,一刻钟之后,苏穆和尹涵月上了马车,和若晨四目相对。


    马车宽敞,并没有太过拥挤,这是若晨回来的路上一直乘坐的马车,里头有许多他的私人用品,三个人都有点儿尴尬,可谁都不愿意就这么避开,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仿佛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不合适。


    可苏穆知道,在这么发呆下去,那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他们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发呆的。


    “老夫听王爷说,你叫若晨?”苏穆的声音有点儿威严,可这也不怪他,身为西北军的统帅,不威严些,如何可以服众?


    可苏穆此时此刻却在心中隐隐后悔,他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些?


    “是。”若晨不卑不亢的回应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要是若冉在,一定能一眼瞧出来,若晨是在紧张。


    苏穆却根本没有和孩子相处的任何经验,他们失去孩子的时候,孩子还是个幼童,如今却是个少年,十几年的光阴并不是说忽略就能忽略的了的,虽然没经验但不代表苏元帅不会察言观色,他分明感觉到了若晨的心不在焉,可为了此行的目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话。


    拼命的找着话题,瞧见一旁的兵书便开口问他,“这书是你的?”


    若晨点了点头。


    “可看得懂吗?”苏穆继续问道,心里想着若是看不懂,他很愿意教若晨。


    若晨实际上可以看得懂,却不敢托大,只说不明白,“兵法晦涩难懂,我才疏学浅看的并不是特别明白。”


    苏穆听到这话却是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兵书基本都是晦涩难懂,若学识不够,的确是看不懂的。”


    尹涵月无奈的按住额头,“……”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好想叫苏穆闭上嘴,这不就是在说,孩子学问不好?可按照他们曾经的调查,若晨怎么可能会学问不好?


    他分明就是学问太好了才对。


    “看不懂兵书,就是学问不好吗?”尹涵月不满的开口,本意是想说若晨聪明的,可也不知道是太过于紧张还是怎么的,这说出口的话,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苏穆和尹涵月面面相觑,为什么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若晨看着他们俩紧张的神情,心中的拘谨倒是驱散了不少,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您二位对我,不必太过于小心翼翼,我是晚辈,您二位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直言便是……听王爷说,您二位在找自己的孩子,听说…那个孩子可能是我?”


    若晨的紧张和不安早在若冉的安慰下就已经被冲淡了不少,昨夜一夜未眠,是因为心中还有些忐忑,如今见到苏穆和尹涵月,他的心却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也冷静了不少,苏穆怕说错了话惹若晨反感,便让尹涵月开口,尹涵月也怕自己说错话,可再怎么的也比苏穆强,她狠狠的瞪了苏穆一眼,只能勉强自己来,“对……我们再找自己的孩子……他生于庆历元年,如今应当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我们以为他被奸人所害,所以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当中,直至三年前,才知道他可能还活着……”


    在尹涵月的叙述当中,若晨完完整整的知道了他们俩这一路以来的心酸,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远远比那些交到手里的证据更为震撼,若晨安安静静的听着,越听越觉得他们夫妻俩当真是不容易的。


    他们并不是不找他,而是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


    另一边,沈沛坐在马车里带着悦悦数珠子,他瞧见若冉神情恍惚的,就知道若冉肯定是担心若晨,沈沛开门见山的问她是不是在担心若晨。


    若冉点了点头。


    沈沛凑到若冉的耳朵边,神神秘秘的问,“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若冉诧异的看向他,沈沛这是在说什么?想不想知道?


    “您……想做什么?”若冉狐疑的开口。


    “马车那么大,却只坐了三个人,实在是太空旷了,多我们一家三口,也是没有什么的。”秦王殿下大言不惭的开口,就差没直说想过去凑个热闹。


    好在秦王殿下还知道要些脸面,没有直接说出来,只说要去关心若晨。


    若冉哭笑不得,她心中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要去窥探若晨隐私的意思,那虽然是自己的弟弟,却已经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少年,“王爷……那是小晨自己的事情,若是小晨愿意告诉我,我自当是洗耳恭听,可倘若小晨不愿意告诉我,我自然是尊重他的。”


    沈沛听到这番话,只觉得有点儿面上无光,这话说得,难道他就很喜欢挖人隐私?


    这还不是为了若冉吗?


    不然他去管这些闲事干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尊重若晨?”秦王殿下骤然发难。


    若冉哭笑不得,“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王爷是好心……只是我不想知道。”


    “呵。”沈沛冷哼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有必要表达一番自己的愤怒,“本王生气了,本王要带悦悦去骑一会儿马。”


    若冉疑惑不解,“骑马?”


    还有生气和带孩子去骑马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沈沛到底是怎么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的?


    若冉只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沈沛了。


    “没错,本王觉得,你污蔑了我的人格,所以本王要向你提出抗议。就暂时就不同你一起坐马车了,这是本王对你的惩罚。”沈沛瞎扯了一通,就抱着悦悦出了马车,让俞长胜把他的马给牵过来,若冉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父女两个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马车边上。


    若冉:???


    惩罚什么?沈沛不缠着她,这分明就是奖赏才对。


    悦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骑马,她被沈沛抱在怀里,双手似模似样的抓着缰绳,小小的脸上满是兴奋,时不时的往后看沈沛,激动的不行。


    若冉一撩开马车的帘子就能够看到他们两个。


    沈沛很疼爱悦悦,却总是会带着她尝试一些新鲜事物,是她和若晨没有带悦悦尝试过的,若冉从不否认沈沛对悦悦的爱,甚至于……


    她看见沈沛对孩子倾注了许多的耐心,沈沛也许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可当他知道的时候却从没有想过要逃避,反而开始学会一点一点的爱着这个孩子学会怎么去当一个父亲。


    就算……


    许多的行为都是不着调的。


    “悦悦,我们去前面看一看,好不好?”沈沛问着悦悦的意见,悦悦转头看沈沛,抓着他的衣袖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点什么。


    “哦?”沈沛故意拖长了尾音故意曲解了悦悦的意思,像是说给若冉听的,“你要去看看舅舅?”


    若冉:“…………”


    秦王殿下最近找借口的理由,当真是越来越散漫,越来越敷衍,什么事情只要往女儿身上推,就一了百了。


    若冉关上了马车的窗户,轻轻的打了个哈欠,也没想去管那对父女要做什么,横竖都是沈沛想要做什么,悦悦只是个借口,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被爹爹给带带偏。


    与其去关心这些,倒不如想想之后要怎么办,若冉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回京之后会掀起多少的轩然大波。


    姜婉潼虽然已经远嫁他乡,可想要当秦王妃的女人却不会因为姜婉潼的离开而减少。


    她昔日就知道沈沛有多么受人欢迎,更别提如今的沈沛,若冉陷入了沉思当中,想到后来若冉只觉得头疼,索性就不去多想,有这些时间想东想西的,还不如好好的休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来之,则安之。


    沈沛见若冉放下了帘子,无奈的摸了摸悦悦的头发,小声的抱怨道,“你瞧,你娘又不理我们了。”


    悦悦呆呆的抬起头,清澈见底的眼眸望向沈沛,看的沈沛都有一点不好意思起来,开始反思自己忽悠悦悦是不是太过分了?


    只是尊贵的秦王殿下怎么可能会承认?


    “但是没有关系,爹爹会陪着你的……”沈沛的声音并不算小,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就包括了苏穆和尹涵月。


    他们心中认定了若晨就是自己的孩子,可若晨却非常的谨慎,只说要进一步的确认,比如找个大夫滴血验亲,不然他的心中始终是存疑的。


    “你可是在怪罪我们俩……当年没有好好的保护你?”苏穆心中有疑问,也不愿意膈应着,遂而问了出来,他对若晨的确是不了解的,可通过方才的那些交谈,让苏穆明白了若晨的为人,他坚强自信,心智更是比一般人坚韧,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而苏穆心中当真是那么想的,不然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让若晨拒绝和他们相认。


    “苏元帅莫要误会,我并没有怪罪您二位……”若晨心中的确是已经相信了,可他和阿姊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阿姊的一些习惯总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总是会担心出什么意外,“这是我自己的杞人忧天罢了。”


    苏穆和尹涵月有些不解。


    若晨看着他们俩疑惑的神情,少不得开口解释。


    “我和阿姊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有许多的事……若非铁证如山,我俩都是持怀疑态度的,我们俩……并不愿意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不然……事情若是不尽如人意,岂不是平添悲伤。”毕竟人生在世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就如同曾经谈好的田地租赁,都能够在最后关头被人反悔,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您二位不用愧疚……您二位倘若真的是我的父母,我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觉得荣幸,抵御外敌,保家卫国是您二位的责任和使命,您二位先是大齐的将军,而后才是我的父母。”若晨说这番话从来也不是哄苏穆和尹涵月的,他的心里当真是那么想的,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才会明白太平有多么的重要。


    “我只是……有些担忧罢了。”若晨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夫妻,也没有吝啬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您二位,是我最敬佩的那一类人,若您二位当真是我的父母,我应该是会很高兴的……可是这世上总有万一,若我贪心的早早接受,可您二位要不是我的父母……”


    这让他,情何以堪?


    如何能够接受?


    倒不如,一开始就劝自己不是。


    不要抱有太多的希望,也免得太过失望。


    苏穆和尹涵月听了,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却又因为若晨的一番话而感到由衷的庆幸。这个孩子被教养得如此之好……


    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而想到这里,苏穆和尹涵月就不由的想到了若冉。


    提起若冉的时候,苏穆就不得不好奇沈沛说的话,毕竟刚才的那些话,他们听的清清楚楚的,沈沛说的是“爹爹”?苏穆只知道沈沛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人,却不清楚沈沛和若冉到底是什么关系。


    毕竟秦王殿下又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心里的伤疤。


    这会儿听到了,苏穆心里震惊的不行,“王爷怀里的那个孩子……”


    若晨抬起头看了看苏穆和尹涵月,像是在确定他们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秦王殿下从未在西北军面前隐瞒过悦悦的存在,如今更是故意让苏穆和尹涵月听见,大概也是想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毕竟尊贵如秦王殿下,犯不着对着两个臣子巴巴的解释悦悦的身份。


    解释这种事,还是交给他们来比较好。


    若晨心思转了转,明白沈沛的意思,再是淡定不过的出声,“那是王爷的孩子。”


    若晨镇定自若的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那是我阿姊和王爷的孩子。”


    苏穆:“……”


    尹涵月:“……”


    虽然早已经有了猜测,可真正听到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还真是震惊的不行。


    “什么?”苏穆整个人都傻了,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档子事,几乎一瞬间,苏穆就联想到了之后的腥风血雨,“这……你同老夫透个底,王爷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们也好配合不是吗?


    “王爷说,他要娶阿姊为妻,堂堂正正的迎娶她过门,成为秦王妃。”若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合适。


    他只觉得,妻位相许,明媒正娶,才配得上他天底下最好的阿姊。


    “什么?!”苏穆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


    苏穆的表情太过于惊讶,以至于声音都大了许多,瞥见若晨皱眉,苏穆的理智才回过神来,同若晨确认道,“这……王爷当真是那么说的?”


    若晨的心里却有点儿不大高兴,他知道阿姊的身份不高,也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之后有很多人都不理解的,可看着苏穆震惊的模样,他的心中还是有些……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在尹涵月细心,连忙开口解释起来,“你不要误会,你爹……不是,我是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看轻若冉姑娘的意思。”


    “王爷在北漠三年,北漠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论是给他塞女人的,还是给他介绍侧妃的,无一例外都被他给拒绝了,王爷甚至还放了狠话,说绝不娶妻……”尹涵月细心的解释,她很清楚的知道若冉在若晨的心目当中到底有多重要。


    比他们这两个在若晨心里不知道是不是父母的人,来的重要许多。


    “王爷在北漠从不近女色,西北人人都传王爷是个断袖。”尹涵月笑着开口,其实还有比传断袖更离谱的,所有人都觉得沈沛不行……毕竟送上门的女人都能够拒绝,也只有沈沛能够做到。


    苏穆听到这里也总算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对,对……我就是奇怪这个,毕竟秦王殿下时常说自己不会成亲,如今忽然说要娶妻,所以我才……”


    若晨深深的看了苏穆一眼:“……多谢苏元帅和尹将军的解释,阿姊她对我很是重要。”


    所以,他不能容许任何人……轻视之。


    若晨看着苏穆震惊的模样,虽然晓得自己有点儿不大厚道,可他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是苏元帅自己要问的,不问不就什么都好了?


    况且罪魁祸首也不是他,分明就是秦王殿下。


    尹涵月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若晨,虽然他们三个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并且还时不时的冷场,可尹涵月根本就不愿意放过任何的机会,想要验证孩子是不是他们俩的,滴血验亲是最好的法子。


    苏穆早在收到沈沛消息的时候,就入宫去求了苍玄帝,他们出城的时候,副将已经拿着苏穆的帖子去请了御医,这会儿应当已经在元帅府候着了。


    其实滴血验亲,民间的大夫也可以办到。


    但是苏穆想一劳永逸,他日若苏穆想要恢复若晨的身份,少不得还要请宫中的御医来核验一次,这般麻烦,还不如一步到位。


    只是苏穆怎么都没想到,秦王殿下这儿,居然还有这么个惊喜在等着他。


    震惊过后的苏穆也反应过来,秦王殿下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多半是故意的。


    苏穆只觉得昔日那任性的一眼就能看穿的九王爷,如今那心眼比什么都多,退一万步说,便是要他表态,就不能好好的说吗?


    非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苏穆想起方才若晨的模样就觉得后怕不已,若是没有夫人在此,若晨岂不是要误会他?


    一想到这里,苏穆就觉得头疼的不行。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马车终于缓缓的入了城,沈沛低调,全程躲在马车里,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沛本想把若冉和悦悦送回宅院的,可他知道若冉定然是关心若晨的,便带着若冉去了元帅府。


    其实就算沈沛不那么做,苏穆和尹涵月也不会忽略若冉的,可沈沛偏偏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和若冉一同出现在元帅府。


    沈沛的那张脸,满京城谁不认识?


    当御医看着秦王殿下抱着个孩子出现的时候,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地上了,沈沛却只当没瞧见,也不避讳什么,毕竟能当上御医都不是傻子。


    御医清楚的知道自己今儿个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麻溜的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来,在苏穆的指头上采了点血。


    轮到若晨的时候,他却有点儿想躲,下意识的看向了若冉,若冉冲着若晨点了点头,笑着鼓励他,若晨才终于伸出了手让御医取了血,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当两滴血在众目睽睽之下,融合到一起的时候。尹涵月心中百感交集。


    她捂着嘴激动不已,泪水夺眶而出,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猛然转身抱住了若晨,颤抖的喊着他的名字,“小……小晨。”


    “小晨啊……”尹涵月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看到那相融的血液时变得溃不成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原来,老天当真是可怜她的,还肯给了她一个希望,并且让她愿望成真。


    尹涵月哭的不能自己,苏穆的眼眶也是红红的,若冉看着若晨惊愕的模样,心中更是行为不已,这样的结果当真是最好的,小晨并没有背负血海深仇,而是……多了那么多疼爱他的亲人。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呢?


    若晨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抱住,就算此时此刻知道了尹涵月是自己的母亲,可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尹……将军?”


    滴血验亲的结果就在眼前,可若晨却有些胆怯起来,这句母亲怎么都喊不出口,好在苏穆和尹涵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虽然心中失落。却并未过多的勉强,孩子已经找回来了……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只是尹涵月的理智,是早已不复存在了,紧紧的搂着若晨不肯放。


    苏穆倒是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可根本就轮不到他。


    他看见太医麻溜的开始收拾起药箱来,心思百转千回,想起方才沈沛的暗示,少不得要出点力,便装模作样的走过去建议沈沛道:“王爷,您要不要也验一个?”


    沈沛皱眉看向苏穆,“验什么?”


    “当然是滴血验亲。”苏穆夸张的开口,这话显然是说给御医听的,苏穆的想法是舆论造势,虽然御医会守口如瓶,明哲保身,可这些话若是不出意外肯定会传到苍玄帝的耳朵里。


    沈沛皱了皱眉头,明白了苏穆的意思,心道谁说武将心眼少的?


    苏穆的心眼比什么都多,可沈沛却根本没把苏穆的话放在心上,秦王殿下的想法,是歪的,他盯着苏穆面色不善,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哭笑不得的话,“你是安得什么心?为什么想要拿针来扎本王的女儿?”


    苏穆:“……”


    他是这个意思吗?他这还不都是为了秦王殿下!


    太医:“!!!”


    他听到了什么?这些话,这些秘密,是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太医可以听到的吗?太医环顾四周,看着沈沛和苏穆,只觉得自己可能要命不久矣。


    就在太医想要找个借口开溜的时候,沈沛却骤然发难,“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太医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微臣,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你听见了。”沈沛面无表情的开口,苍玄帝身边的密探和护龙卫根本不是闹着玩的,他带着若冉和悦悦回京,便是再掩人耳目,也不可能瞒过父皇,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你回宫复命的时候,务必把今日听到的,都告诉陛下。”


    太医:“……”


    这些秘密说出来,自己真的不会死吗?还有自己是不是被苏元帅和秦王殿下算计了?


    秦王殿下这么威胁一个太医真的好吗?


    沈沛像是没瞧见太医的忐忑不安,莞尔勾唇,“放心,好好的替本王办差,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太医哭丧着一张脸,只觉得自己肯定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满脸纠结的应下,“……是。”


    沈沛目送太医离开,眼看那边的一家三口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知道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他,沈沛也没计较,他把悦悦放到了地上和若冉交代了一番,“苏穆夫妻俩怕是没那么快放若晨走,你和悦悦便先留在这儿,本王要入宫一趟,晚些再来接你。”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


    沈沛则蹲下来和悦悦告别,悦悦挥了挥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满脸不舍的看着沈沛,沈沛一步三回头,脸上亦是不舍。


    悦悦看沈沛走了,还迈着小步子追了出去,若冉按着额头把孩子给抱了回来……


    这父女俩是闹哪样?


    不过是分开一会儿,为何搞得同生离死别似的?


    并且这戏码每日都在上演,这两人难道都不觉得累得慌吗?


    沈沛出了元帅府,四喜连忙上前来询问,“爷是要先回府?还是先入宫?”


    “去东宫。”沈沛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淡淡的吩咐了声,父皇母后那一关也许难过,既如此不如先,去探一探皇兄的口风。


    父皇和母后的态度如何沈沛不敢保证,可至少沈沛确信,皇兄一定会站在他的这一边。


    沈沛没有时间来浪费,并不想让旁人抓到把柄来威胁他,沈沛只能先发制人。


    88.  最好的兄长   沈靖对这个三年不归,一回……


    皇城, 东宫。


    沈靖正拿着一封密函仔细的研究着,上头是各个世家的家主名字, 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枝叶繁茂,根深蒂固,可平日里却非常的低调,若是不仔细去查还根本发现不了。


    沈靖自然不会闲来无事去查这些世家,这东西, 正是前些日子沈沛传回京城要沈靖帮忙调查的。


    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在收到密函的时候,便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任劳任怨的调查了许久, 结果早几天就拿到手,可沈沛却一直都没有回京,回程的日子一拖再拖, 错过了中秋。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率先去了苏穆的元帅府。


    半点也不自觉!


    惹得一心想见弟弟的太子殿下分外烦躁。


    他看着调查详细的密函,心中有些厌烦,把东西随意的一收, 扔在了一旁, 刚想要静下心来处理公务, 便听见外头内监进来禀告, 说是秦王殿下求见。


    沈靖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看见沈沛昂首阔步走进屋的时候, 才反应过来确有其事, 沈靖三年未见沈沛,如今见了他心中甚是高兴,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见到沈沛请安只是冷声讽刺, “你还知道回来?”


    沈沛没等皇兄发话就从地上窜了起来,没皮没脸的往软塌上一靠,就嚷嚷着口渴要茶吃,“皇兄,你不知道外边的日头有多毒,臣弟都要中暑了。”


    中秋虽然过了,秋老虎却没有走,天气闷热非常,沈靖不畏严寒酷暑,可沈沛不行,太子殿下虽然还生着气,可到底是心疼弟弟的,木着一张脸让齐赞去取一盆冰来。


    秦王殿下勾了勾唇,得寸进尺起来,“皇兄,还要茶点。”


    沈靖轻嗤一声,没好气的骂道,“滚回你的秦王府。”


    “那,臣弟就真的走了?”沈沛似笑非笑的开口,从软塌上爬起佯装要走,气的太子殿下好生烦躁。


    “滚回来坐下。”太子殿下端着架子冷笑连连,“有你这样的人吗?三年不回京,一回来就想跑?”


    沈沛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自己有点不厚道,但是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皇兄说不想见到我吗?”


    “呵。”沈靖听见这话差点要被沈沛给气笑了,“孤三年前让你不要去边关,怎么没见你那么听话?”


    “臣弟长大了。”沈沛大言不惭的开口。


    沈靖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一个字都懒得信,“呵,长大了?”


    “臣弟长大了,自然要开始听父兄的话。”沈沛单手托着下巴,笑嘻嘻的开口,看的沈靖一脸的无奈,可他再怎么生气也说不出不管沈沛的话,明知道这人过来是有求于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太子殿下还是选择了妥协。


    “说吧,是不是在外头闯了什么祸?”


    沈靖都已经做好替弟弟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他想的也简单,想着总是什么和地方官员起冲突,和西北军不睦之类的小事。


    谁曾想秦王殿下一点儿也不客气,一回来就扔给他一个天大的麻烦,“我找到阿冉了,我要娶阿冉为妻。”


    沈沛依旧是那副淡定的不行的模样,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个消息,太子殿下手中的茶盏都快要握不住,听到前一句的时候,沈靖其实是高兴的,可听到后一句的时候,沈靖整个人是懵的。


    “娶她为妻?”沈靖愣了愣神,忙不迭的追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吗?当真想明白想清楚了?”


    沈沛点了点头,想的非常清楚,这件事情其实也可以写信告诉兄长,可沈沛反而决定亲自回来告诉兄长,这其中未尝没有自己的一些私心,他希望兄长可以明白他的心意。


    “还请皇兄成全。”沈沛说的认真,沈靖却是被这人给气的头疼。


    “父皇和母后尚且健在,你便是想要求人成全,也万万求不到孤的头上来,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沈靖被沈沛气的不行,这话哪里能乱说?


    沈靖心里虽然恼沈沛不早些把事情告知于他,可再生气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太子殿下按了按发疼的额头,无奈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不得有任何的隐瞒。”


    “皇兄这是答应了?”沈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兄长居然这么好说话,他再来的路上可是想了千万种可能,都做好跪地哀求的打算了。


    乍一听见这话,还有些不太适应。


    “从小到大……孤什么事情没有答应过你?”沈靖其实也清楚,自己对沈沛太过于宠溺,他也明白,自己这样的举动是为何,一方面是真的心疼弟弟,另一方面,则是补偿着那个被迫妥协的自己。


    他只希望沈沛可以活的潇洒肆意,无拘无束。


    “多谢皇兄。”沈沛立马就顺坡而下,飞快的道谢。


    沈靖看着他又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心中是怀念大过于气恼的,便也没有去计较什么,但还是提醒他不要太过于得意忘形,“先别高兴的太早,孤同意了也改变不了问题的根源,你的婚事孤做不了主,父皇和母后是不会同意的,况且还有各个世家,都会用祖宗的体统规矩来压制你……”


    沈靖的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抽出了被他放在一旁的信函,轻嗤一声,“原来,你早就做好了打算?”


    沈沛也没和兄长兜圈子,捏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这不是姜州虽然落马了,这些老牌世家可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们在本王眼中虽然不够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却是制造麻烦的一把好手。”


    沈靖深以为然点点头,的确是如此。


    “你心中如今是何打算?”沈靖开口询问,沈沛却是满脸的愁容。


    “这不……走一步,看一步,苏穆找回了儿子,本王也找回了孩子,这些消息已经通过太医传给父皇,只怕不一会儿,父皇就会过来找我了……”沈沛面对着兄长也没有丝毫的隐瞒,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沈靖。


    “咳咳……咳咳……”沈靖差点被一口茶呛到,从来都是优雅自持的太子殿下可从来都没有过那么狼狈的时候,他气恼的看向沈沛,恨恨的盯着他,这个人到底是如何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些让人惊愕的话的?


    太子殿下佯装镇定的擦了擦衣衫,心悸有余的把茶盏推得远了些,生怕沈沛又说出什么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先说说吧。”


    “说什么?臣弟如今还没有太明显的计划。”


    “先说说,你还有多少事情是孤不知道的?”沈靖有些孩子气的掰了掰自己的指头,表情近乎麻木,“你要娶若冉为妻,她给你生了个孩子……如今你这般着急?莫非是又有了?”


    沈沛疑惑:“……又有什么了?”


    皇兄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孩子。”沈靖面无表情的陈诉,不然为什么那么着急?


    沈沛的脸都黑了,他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皇兄是怎么扯到又有孩子这件事情上的,他和若冉重逢之后,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让若冉为难的事好吗……


    如何会有孩子?


    可这话,沈沛哪里能和兄长说?


    沈沛原本还疑惑皇兄好端端的为何会提起孩子,待瞧见皇嫂才明白事情原委。


    沈沛见到宋慕祯过来便站起身来恭敬的唤了声皇嫂,一抬眼就瞧见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孩子如今已经显怀,衣衫遮掩不住,也不知几个月了,“恭喜皇嫂,恭喜皇兄。”


    沈靖微微颔首,问宋慕祯怎么忽然过来了。


    太子妃依旧是沈沛记忆中那个温婉贤淑的嫂子,如今她再度有孕,眉宇间比起往昔更是柔和了不少,“臣妾听说小九过来了,想着三年未见,特意过来瞧一瞧他。”


    “有劳皇嫂挂心,皇嫂一切安好,不知这孩子可否听话?”沈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眼神里满是好奇,惹得宋慕祯忍俊不禁,从前她有孕的时候,可不见沈沛这般关心她,不由的问他缘由,待知道沈沛和若冉有了孩子之后,宋慕祯总算明白过来小叔子为何有这般反常的举动。


    比起自己腹中的这个,宋慕祯倒是更关心沈沛的孩子。


    “那孩子,是男是女?”宋慕祯问道。


    沈沛见皇嫂问起悦悦,虽然有点儿疑惑,却也没多想,一五一十的回应着,“是个闺女,如今两岁半,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叫悦悦。”


    沈靖和宋慕祯光光是听描述就知道沈沛有多喜欢那个孩子,他眉宇间的喜悦根本就隐藏不住,沈靖更是瞬间明白过来孩子名字的含义:“因为悦之?”


    沈沛:“…………”


    所以……为什么皇兄听到这个名字就能瞬间明白过来?而他过了那么久才明白?


    还不是自己明白过来的。


    沈沛看着皇兄和皇嫂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暗暗发誓这件事情得烂在肚子里面,坚决不能让他们知道……他知晓悦悦的身份,是若冉亲口告诉他的。


    “是个姑娘更好,母后一直盼望着有个闺女呢,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如今有了孙女儿一定会高兴的。”宋慕祯认真开口,可沈沛却没有那么乐观。


    “母后会不会,不喜欢悦悦?”沈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悦悦虽然愿意开口说话了,可她翻来覆去也只会说那么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沈沛其实根本就不介意这些,便是悦悦真的不会说话,他也是不会嫌弃的,却不敢确定母后的想法。


    母后从前就不愿他和若冉又过多的牵扯,不然也不会硬塞给他女人,如今……


    会喜欢阿冉的孩子吗?


    “无妨,有空带孩子去见见母后,母后总不至于对一个孩子恶语相向,王公贵胄规矩体统的确是麻烦的很,可小九……父皇和母后的心,始终是偏向你的,你想要堂堂正正的娶她为妻,必须得到父皇母后的认可。”沈靖已经说得很明显很明白,就差没有手把手教他怎么去软化皇后的心。


    沈靖清楚,母后和弟弟之间心中尚且存在着隔阂,这也不能怪沈沛,因为当年的事情便是沈靖对皇后也有些芥蒂。


    这三年来,沈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京。


    沈靖看得出来,母亲已经隐隐的后悔了,可心中还拧巴着,若是沈沛愿意主动服软,母后也未尝不会妥协。


    只是这话沈靖不会告诉沈沛,只希望他可以用真心打动母亲。


    沈沛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苍玄帝的内监过来传唤沈沛去御书房,沈靖放心不下也想去看一看,却还在担心宋慕祯,一时之间有些两难,“慕祯……孤……”


    “臣妾知道殿下担心小九,不如一同去看看,臣妾无碍的您不必担心。”宋慕祯善解人意的开口,沈靖依旧放心不下,便亲自把她送到了皇后的兰玥宫。


    东宫的女人那里掀的起什么风浪来?便是最兴风作浪的侧妃如今也安分下来了。


    宋慕祯知道沈靖是在担心她,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却也不愿违背了丈夫的心意,“殿下快些去看看吧,母后这边臣妾会探一探口风的。”


    “孤送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的。”沈靖有点儿不满的开口解释,他明明只是……


    “臣妾知道,臣妾心中有数,您快些去吧。”宋慕祯站在兰玥宫外头,目送着沈靖离开,而后她一步一步的踏入兰玥宫,礼数周全的同皇后请安。


    “儿臣参见母后。”


    “快些起身,过来母后身边坐,本宫不是吩咐过,不用你过来请安,怎么巴巴的又过来了?”皇后看着宋慕祯的肚子满心喜悦,不由的有些嗔怪。


    宋慕祯却是过来告诉皇后一个好消息的,“是殿下送儿臣过来的,让儿臣告诉母后一个好消息……小九回来了。”


    毕竟这消息瞒不住,倒不如……拿来讨巧卖乖的好。


    皇后一听这话足足愣了半晌,“此话当真?”


    太子妃点了点头,“是呢……只是小九被父皇喊了过去,殿下怕您等着急了,特意让儿臣过来告诉您呢。”


    ……


    这边兰玥宫中皇后和太子妃婆媳两个相谈甚欢,另一边御书房里,沈沛却承受着苍玄帝的雷霆怒火。


    他把一本奏折直接扔到了沈沛的身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伴随着奏折落地的,便是苍玄帝饱含怒意的斥责声,“你还知道回来?!”


    沈沛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从容不迫的应对道:“父皇,小心身子,莫要动气。”


    苍玄帝一听这话气的愈发狠了,“只要你这兔崽子少气朕一些,朕都能多活几年!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吗?朕连发几道诏令都没办法把你从北漠战场上召回来,你想干什么?不想活了是吗?想朕和你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吗?”


    “父皇,您和母后还没有白发,况且……这不还有皇兄吗?”


    沈沛只觉得苍玄帝小题大做,根本就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岂料苍玄帝一听这话更加的生气,拎起纸镇就要砸,却到底没舍得,怕把孩子给砸坏了,重重的把砚台砸在书桌上,“你还有理了?任性至极,胆大妄为,你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朕的?”


    沈沛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也不敢告诉父兄,在西南的时候,他是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战报中沈沛丝毫没有提及侯海宏的“背叛”只说是他们商议好的计策,带去的人也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不会走漏风声。


    “儿臣倒的确有一件事情要告诉父皇……如今儿臣的孩子也快三岁了,父皇打算何时替儿臣赐婚?”沈沛也当真是敢问。


    苍玄帝只觉得自己刚刚消下去的怒火一瞬间又被点燃了,他想起自己方才听到御医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荒谬极了。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就让一个御医过来透了透口风?万一这御医不够严谨?到处胡言乱语呢?


    这混小子可有想过后果?


    苍玄帝哪能不明白沈沛的心思和打算?可正因为明白才愈发的生气,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都学会算计到亲爹头上了?同时苍玄帝也明白过来若非是发生了这些事,沈沛只怕根本就不愿意回京。


    所以,他气恼的很。


    “赐婚?想让朕赐婚?你还不如做梦。她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当你的正妻,你是昏了头了吗?还是仗着朕宠你,就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都敢干了?”苍玄帝冷冷的骂道,心中怒火颇盛。


    倒也没想怎么样,只希望杀一杀沈沛那嚣张至极的气焰,别看人如今跪在他面前,可眼里却一点儿也不服气,沈沛根本不愿被这么指着鼻子骂,脾气一上来就起了身往御书房外头走去。


    苍玄帝当真是被气得没了脾气,这么些年,也当真只有沈沛敢这么干了,“滚回来,你干什么去?”


    “父皇既然不喜她,那儿臣只当是带着她离开的。”沈沛说的不卑不亢,可苍玄帝如何听不出来他话语里的埋怨。


    “滚回来跪好。”


    沈沛听到这话倒也没反驳什么,径直的跪了下去,也不等宫人们去取个蒲团,直直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实诚的让人头疼,苍玄帝看了好生心疼,却也不想这么惯着孩子,这都要把孩子给惯得无法无天了,“你想到那里去?”


    “父皇既不喜儿臣的孩子,儿臣自然带着他们母女俩离开,总好过在京城中受人白眼来得强。”沈沛倨傲的开口,明明是他有求于人,可这说出来的话当真是让人气恼不已。


    “倘若朕要赐她白绫鸩酒呢?”苍玄帝的声音冷漠至极,不怒自威。


    沈沛却半点儿也不惊慌,直直的抬起头看向父亲,“父皇不会这般做。”


    苍玄帝冷笑一声,“若朕执意如此呢?”


    “父皇不会舍得让儿臣伤心的。”沈沛说的非常笃定,苍玄帝在他的心中从来都仅仅只是一个父亲,这想法根深蒂固,便是苍玄帝再是生气,也吓唬不了沈沛的。


    父子相争不下,到底还是当爹的败下阵来,服了软,“朕都没见过那个孩子,你如何知道朕不喜欢?”


    沈沛却得了便宜还卖乖,继续气哼哼的,“父皇都不喜欢她,儿臣难道眼巴巴的带过来让您嫌弃?”


    苍玄帝:“……”


    这到底是生了个什么气人的东西?


    可再让人生气也是自己生的,苍玄帝只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耐心,“你且和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没头没脑的,便是朕想要替你做主也无从下手啊。”


    沈沛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委屈自己在跪,不等苍玄帝开口就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的苍玄帝无奈的直摇头,只当自己没瞧见,略过这事儿继续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年前。”沈沛木着脸开口,把那些误会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苍玄帝和太子殿下听到这儿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他们俩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苍玄帝开门见山的问道。


    “儿臣不过是希望,父皇母后和皇兄莫要反对……儿臣也知道,这件事情很难,阿冉的身份想要当秦王妃更是难上加难,便是父皇有心要成全,也堵不了悠悠之口。”沈沛从没想着仗着父母的宠爱来换取什么,他做这一切只不过是希望父母和兄长不要反对。


    他会自己想办法,让父皇名正言顺的赐婚。


    苍玄帝本就偏爱他,若是不管不顾的给他赐婚,难保不被天下人诟病,父兄疼爱他,沈沛如何愿意父皇被天下人议论纷纷?


    “敢情你是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苍玄帝没好气的瞪着他,“跟着苏穆别的不学好,这些算计人的手段倒是学的炉火纯青。”


    沈沛假装没有听见苍玄帝的讽刺,顾左右而言他,“父皇若是什么时候有空,儿臣带悦悦过来给您瞧瞧可好?”


    苍玄帝:“…………”


    这就要开始收买人心了吗?别说,这一招还挺有效。


    “咳,朕不一定有空。”


    “那便算了吧,孩子还有些认生,不要吓到她。”沈沛顺坡而下,假装没有听出苍玄帝的弦外之音。


    苍玄帝:“……”


    他气急败坏,抓起书桌上的东西又要砸,沈沛连忙往边上躲了过去,“父皇,您这动不动就砸东西的习惯要改改,悦悦胆小,您不要胡乱发脾气,免得到时候吓到了孩子。”


    苍玄帝原本已经不想发脾气了,可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总想把沈沛揍一顿。


    不然难消他心中怒火。


    可他看着这样的沈沛,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慨的,苍玄帝既希望沈沛可以长成独当一面的男人,又希望他永远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幼子。


    大抵当父母的总是如此。


    苍玄帝想着想着,心就软了七八分。


    幼鸟总要离巢,他也总要放手,“朕答应你,不会插手这件事,至于能不能堵住所有人的悠悠之口,便看你自己有多少能耐。”


    沈沛想要的便是苍玄帝的保证,如今见目的已经达成,脸色都好了不少,真心实意的道了谢,“多谢父皇成全。”


    苍玄帝冷哼一声,并不怎么想搭理沈沛,可三年未见,却又舍不得他就这么走了。


    只能东拉西扯的,强硬的把沈沛留下来,“听说,你还灭了南海的海盗?”


    “儿臣天资卓越,对付区区海盗不足为奇。”


    苍玄帝:“……你能不能谦虚些?”


    “儿臣说的都是实话,您总不能让儿臣说自己愚笨吧?”沈沛半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苍玄帝头疼的按住额头……


    这人真的是……


    “朕听闻苏穆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此番当真是可喜可贺。”苍玄帝只想找借口想和沈沛多说说话。


    可耿直的秦王殿下却完全不明白当父亲的良苦用心,反而不满道:“儿臣也找到了闺女,父皇如何不恭喜儿臣?”


    苍玄帝觉得不是自己爱生气,而是兔崽子太气人,“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事情?苏穆是丢了孩子,你算什么?”


    “父皇如何能厚此薄彼?罢了罢了,儿臣明白,父皇其实是不愿意恭喜儿臣的……儿臣有些伤心,只怕一会儿不知要说出点什么来,为了避免御前失仪,还是不要在父皇跟前碍眼的好,儿臣就先告退了。”沈沛说了一车轱辘的话,未等父兄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跑了。


    跑的比兔子还快。


    苍玄帝咬牙切齿,“这兔崽子!”


    沈靖忍俊不禁,浅笑着规劝,“父皇不必如此忧心,好在小九如今回来了,想要见面还怕没有机会吗?”


    “你瞧瞧他那样子,是想要见到朕的样子吗?话都没说几句就跑了,朕会怎么他吗?”苍玄帝气急败坏的抱怨。


    沈靖笑而不语,知道父皇并没有真正的生气,他反而担心起了另一件事情,“父皇……母后那边。”


    “朕不会插手。”苍玄帝冷哼一声,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既然想要娶那姑娘为妻,总要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帆风顺的,他自己的妻子,难不成还要父兄帮他护着不成?”


    若是一开始就护不住,日后也是护不住的。


    “父皇就真的撒手不管吗?”太子殿下满脸忧愁的看着苍玄帝。


    苍玄帝无奈的按住额头,“靖儿,你莫要这般宠他,把他惯得这般无法无天的……”


    “小九一人在边关三年,受尽了苦楚。”


    苍玄帝的脸色变了变。


    “听闻他收复北漠十三城的时候,差点遭遇了流沙……险些活不下来。”


    苍玄帝的手顿了顿。


    “此番去西南,更是不惜以身犯险,亲自为饵,剿灭海盗……”


    苍玄帝收了奏折,无奈的叹气,“陪朕去一趟兰玥宫。”


    沈靖微微一笑,装模作样的行礼,“多谢父皇体恤。”


    苍玄帝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那堆奏折,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沈靖的笑容僵硬在唇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学着弟弟的模样博取同情,“父皇如今只疼小九,不疼儿臣了。”


    苍玄帝听到这话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太子,你为了不批奏折,脸面都不要了是吗?”


    沈靖挑眉,好端端的要脸面做什么?这不是父皇教的吗?脸皮薄的成不了大事,“父皇,您果真不疼儿臣了……”


    “儿臣到底哪里不如小九……父皇都不疼儿臣……”沈靖这一番矫揉造作的话,说的苍玄帝浑身不适,他彻底败下阵来。


    只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到底是有道理的,“……闭嘴吧。”


    苍玄帝为了多活几年,还是决定自己批奏折。


    89.  若晨的坚持   不是不羡慕别人,也不是不……


    沈沛从御书房跑了之后, 本想直接出宫的,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大地道, 便拐去兰玥宫看皇后,他过来的时候,太子妃也还在,婆媳两个正在给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选布料做衣衫。


    皇后见到沈沛过来,一时之间还有些愣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直到沈沛的请安声传来,皇后才回过神来,看着跪在下首的幼子, 久久不曾言语,皇后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期待见到沈沛。


    可当真见到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动。


    只是反应冷淡的让沈沛起身, “何时回来的?”


    “今早。”沈沛的反应同样也是平平淡淡的,说完话就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皇后不语,他也不言。


    母子两个谁都没有说话, 完全没有往日的气氛, 看的太子妃有点儿无奈, 怎么小叔子在丈夫面前好好的, 在婆婆面前就……


    “小九和父皇谈完事了吗?”宋慕祯眼看母子俩的气氛越来越尴尬, 便主动开口解围。


    “回皇嫂的话, 父皇和皇兄还有要事商议, 故而臣弟请安过后便离开了。”沈沛也不清楚这个时候可以和母后说些什么,他心中的确是尊敬母亲的。


    可有些隔阂也不是说消散就能消散的,沈沛亦明白他不应当生母亲的气, 明明是想要和母亲好好说话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僵持不下。


    皇后看了一眼沈沛,“你是要留在宫中用膳,还是要回府?”


    “儿臣留在宫中用膳不合规矩,先告退了。”沈沛想了想,根本不知道和母亲说点什么,还是决定离开,免得出言顶撞了母后,把事情越弄越糟糕。


    皇后怎么都没想到沈沛居然真的要走,可话是她说的,总不能临了反悔,随着沈沛的话,皇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沈沛不是看不到,却依旧选择离开。


    太子妃坐在一旁只觉得尴尬的不行。


    秦王殿下离开之后,把屋子里那原本温馨的气氛也给带走了。


    皇后直直的盯着门外,眼神阴沉了不少,太子妃自然不愿婆婆和小叔子的关系恶化下去,连忙出声劝道,“母后……小九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这…我们应当高兴才对,至少他还是以前那个小九,一点儿也没有变呢。”


    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太子妃,“你是来为他当说客的?”


    太子妃笑而不语,这种事从前也常有,皇后也没有去怪罪儿媳妇什么,她明白沈沛介意她的插手,如今沈沛愿意回京……


    只怕是这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找到人了?”皇后淡淡的询问。


    太子妃轻轻的点了点头,不仅人找到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很大的惊喜,只是不清楚皇后能不能承受的住,太子妃也不知这话要不要说…由她来说,到底合适不合适?


    就在宋慕祯举棋不定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宫人的声音,说是皇上和太子来了。


    太子妃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苍玄帝没想到儿媳妇也在这里,连连摆手免了她行礼。


    苍玄帝也没顾得上太子妃,兴奋的走到皇后身边坐下,神神秘秘的开口,“皇后,朕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沈靖则是走到了宋慕祯的身边,搀扶着妻子坐在一旁。


    皇后的反应却是冷冷淡淡的,方才因为沈沛的态度,她这会儿还在生气,丈夫和大儿子来的这么及时,是生怕她不知道这两人是来做什么的?


    皇后本不予理会,可丈夫毕竟是皇帝,总是要给些面子的,“何事?”


    “我们有孙女了,小九没告诉你吗?”苍玄帝一脸的激动,坐在皇后身边如数家珍,“听说是个很漂亮,很聪明的闺女。”


    皇后满脸疑惑的看向丈夫,“你说什么?!”


    “我们有孙女了!小九这次回来还把孩子给带回来了……”苍玄帝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可是皇后的脸色却非常的不好看,甚至越听越生气。


    “来人啊,速去宫门把秦王拦下来,让他来兰玥宫见本宫,若是出宫去了,便是追到秦王府也把人给本宫追过来!”皇后生气极了,沈沛居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愿和自己透露一分一毫。


    她看着一脸喜色的丈夫和大儿子,就清楚他们两个是知情的,合着就隐瞒了她一个?


    苍玄帝看着皇后,极力安抚,“这……皇后,你不是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孙女儿吗?如今这现成的孙女儿都有了,怎么不高兴了?”


    皇后没好气的横了苍玄帝一眼,“陛下您是真的不知,还是在同臣妾装傻?”


    “您难道不知道臣妾为什么生气吗?”


    苍玄帝摸了摸鼻子。


    屋子里的气氛低沉的可怕,苍玄帝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喝茶,沈沛都已经走到宫门口了,却被兰玥宫的嬷嬷给找了回去。


    一进正殿就瞧见了皇兄和皇嫂,只是没想到父皇也在。


    沈沛刚打算一一的行礼,却听见皇后冷漠至极的声音,“跪下!”


    沈沛也未曾想过偷奸耍滑,老老实实的跪下,“不知母后传唤儿臣所为何事?”


    “本宫听你父皇说,那侍女给你生了个女儿?”皇后直截了当的追问,连旁敲侧击都省了。


    沈沛听见侍女这两个字,心头多少是有些不悦的,可他明白若冉昔日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又何必自欺欺人?


    沈沛承认的干脆利落,“是,孩子如今两岁半,儿臣找大夫确认过,是儿臣的骨肉。”


    沈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如今已经炉火纯青,他从未怀疑过悦悦的身份,莫说这是若冉亲口告诉他的,便不是……他也会承认悦悦是自己的骨肉。


    “你……”皇后被沈沛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依旧告诫自己不能有失风度,“既然如此,那母后便做主,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当你的侍妾,虽说还未有嫡女便有了庶长女说出去不大好听,却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你意下如何?”


    “儿臣不愿意。”沈沛想也没想的拒绝了,若只是一个侍妾,他当年就可以答应,何必等到现在?


    “你说什么?!”皇后的声音一瞬间拔高了许多,惹得苍玄帝往旁边退了退,免得被妻子给迁怒了。


    “儿臣要娶她为妻,明媒正娶让他当儿臣的王妃,至于那孩子,只能是儿臣的嫡长女。”沈沛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庶长女?


    他怎么舍得让悦悦背负那样的身份?


    “母后不必多费心思,这辈子除了若冉,儿臣不会娶别的女人,儿臣也不喜欢孩子,喜欢佑安,是因为那是皇兄的孩子,疼爱悦悦,只因为她是阿冉生的。”沈沛把自己的态度摆的明明白白的,时至今日他其实连成亲也依旧不愿,只因为是若冉,沈沛才愿意的。


    皇后却被沈沛的这一番话气的不行,她抓起手边的茶盏直直的朝沈沛身上丢过去,沈沛不躲也不闪,任由那茶盏砸到了头上。


    “王爷!”


    “小九!”


    一时之间正殿里乱成了一团,陶嬷嬷和宫女们连忙围上来,却还是没抢过太子殿下,沈靖一脸心疼的看着沈沛,只见头上肿起了好大一个包,额头上还砸出了血,皇后这一下根本没有收敛任何的力道。


    “来人啊,传太医!”沈靖着急的吩咐着。


    可沈沛却推开了兄长,继续跪好,“母后若是还没有消气,儿臣就在这里,您可以砸到消气为止。”


    “你!你!”皇后气恼的盯着沈沛,冷冷的开口,“你是故意要气死本宫吗?”


    而沈沛也根本不知道为何他说了这话之后,母后会那么生气,他分明是真心实意的想让母后消气,哪里来的故意?


    苍玄帝和太子无奈的按住额头,根本看不下,这话说得无疑是火上浇油,可这也不能怪沈沛,毕竟尊贵如秦王殿下从小到大可很少有受罚的时候。


    他们俩也帮不上什么忙,免得越扯越乱,这事儿还是让沈沛自己来吧。


    皇后双手捏着手绢,心中的担心和心疼不比太子少,只是,只是她……


    如何能够答应这件事?


    “你莫要痴心妄想,本宫不会答应的。”


    “那儿臣,只求终身不娶。”沈沛绝了自己所有的路,也只给了皇后两个选择。


    皇后当真是被沈沛气的无话可说,她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如何配得上你?”


    沈沛当然知道若冉是什么身份,可他从不在乎,也并不想在乎,“母后……儿臣只知道,她是儿臣心爱的人,想要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并不算什么过错。”


    “父皇昔日娶了您,也是一样的心思。”


    “皇兄娶了皇嫂,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儿臣坎坷些,她的身份不高,可是……身份地位代表不了一切,身份地位也不能改变,儿臣喜欢她的事实。”沈沛说的极其认真,皇后无奈的按住自己的额头。


    她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在几年前就清楚。


    只是,那个时候的沈沛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才不会来同她理论这些。


    皇后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遇见,可谁知道缘分就是这般的奇妙。


    “别说了……”皇后阻止沈沛说下去,并不愿意听到这些话。


    她最疼爱的幼子居然告诉她,要娶一个奴婢为妻?


    这简直就是荒唐!


    可沈沛却没想就这么放弃。


    “儿臣不想娶别人,儿臣也不喜欢旁人,儿臣喜欢的人只有她。”沈沛的声音坚定有力,面对母亲的质疑和怒火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的……他这辈子,应当也只会有若冉一个。只是这些话,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的,毕竟……母后和皇嫂都在。


    说的越多,刺痛的就不止是一个人的心。


    “儿臣求母后成全。”沈沛跪在地上磕头。


    可皇后却是一点儿也不想听,命人送沈沛出宫,“本宫不想听。”


    沈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明白有些事情并不能一撮而就,也没有多计较母亲的态度,只能慢吞吞的从兰玥宫退出去。


    四喜见沈沛从兰玥宫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待看见沈沛脸上的血迹下了一大跳,“王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瞎嚷嚷什么?”沈沛烦躁道,看着自己脸上的血迹更是心烦,这伤在额头上,少不得又要让若冉担心。


    “可是王爷,这这么大一个口子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留疤?”四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发现这伤是被瓷片割的,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王又不是女人,留个疤又能如何?”沈沛带着四喜出了宫,率先回了秦王府,找府里的大夫处理了伤口,又换了一身衣服,至于这伤……


    挡是挡不住的,沈沛也没有想要隐瞒若冉的意思,可总不能弄的太狼狈不是。


    当沈沛出现在元帅府的时候,尹涵月刚好吩咐人去准备晚膳,见到秦王殿下过来,便想留沈沛一同用膳,可沈沛却没有这个心思。


    “就不麻烦苏元帅了,本王还有事就先回了。”沈沛语气平淡的开口。


    苏穆也知道不便强留,只是他有另外的心思,想要留若冉吃一顿便饭,这样也能多了解了解若晨。


    “王爷……今日我们一家三口团圆,王爷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大恩人,还请王爷不要拒绝。”尹涵月也开了口,沈沛到底是没能拒绝。


    “麻烦尹夫人,本王想吃河鲜……”


    “好,麻烦王爷稍等,臣这就让府中的厨子去准备。”尹夫人笑着应下,只有苏穆一脸无奈的看着沈沛。


    “王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本王没有话想和苏元帅说,本王今日不想处理公务,元帅若有事,就明儿个再谈。”沈沛拒绝不了尹夫人,可拒绝苏穆却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苏穆看着沈沛,心里好生的烦躁,他哪里是想和沈沛谈公务?他分明就是有话要问沈沛。


    偏偏秦王殿下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只是拉着悦悦的小手不停的晃悠,“悦悦,有没有想爹爹?”


    悦悦轻轻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吐出一个字来:“……想。”


    沈沛哑然失笑,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这般金贵,连爹爹都不愿意喊?”


    苏穆在一旁气恼的不行,若冉从他怀里抱走了悦悦,提醒道,“王爷,苏元帅像是有话要同您说。”


    沈沛的确是不想搭理苏穆,却不会不给若冉面子,这才看向苏穆,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要和本王说?”


    “王爷您入宫了,您这伤是怎么回事?”苏穆关切的问道,听的沈沛一阵恶寒,苏穆为何忽然这般关心他?吓得沈沛往后退了退,“有什么话赶紧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想做什么?”沈沛冷冷的盯着苏穆看,直截了当的问苏穆到底想说什么。


    好在苏穆也没继续恶心沈沛,只是问,他若是提出让若晨认祖归宗,会不会遭受到若晨的反对。


    找到了孩子认祖归宗这原本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苏穆和尹涵月却在乎孩子的感受,从若晨的叙述中,他们清楚的知道若晨有多么在乎他姐姐。


    沈沛也没想到苏穆想和他说的话居然是这些,他浅浅的勾了勾唇,“这件事,你还是直接问若晨比较好,他和阿冉经历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阿冉很尊重若晨,从不会干涉什么。”


    苏穆得了沈沛的话,心中有了底。


    沈沛见苏穆问完了,也没在理会他走过去和若冉一起陪悦悦玩,十句话里面有九句话是问悦悦有没有想他。


    悦悦一开始还好脾气的说想,说到后来,悦悦都烦了,就不愿意搭理沈沛。


    跑到了舅舅的身边,抓着舅舅的衣服怎么都不肯离开,沈沛见了只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晚膳过后,苏穆夫妻俩想要留若晨住一晚上,可悦悦也舍不得舅舅,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若冉也没有惯着悦悦,反而是学着沈沛的样子同她讲道理。


    直到若晨再三保证,明日就会回家,悦悦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和舅舅道了别。


    苏穆夫妻二人听到若晨说“回家”心中有些难受,可他们也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苏穆和尹涵月一直保留着若晨的院子,里面还有从小到大尹涵月给若晨准备的衣衫,玩具,还有各种各样的生辰礼。


    很多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还有许多都是中原瞧不见的,有些陈旧,便是当初珍贵,如今也过了时,可若晨还是很珍惜的拿了起来,“多谢尹将军。”


    尹涵月的笑容却带了一点点苦涩,“都是一些旧东西了,本来,我们俩以为你不在了,有些东西也不能留……只是三年前知道你还活着,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偷偷的给你准备衣服,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敢去期待什么。”


    怕期望越多,失望也会越多。


    “好在……真的是你。”


    若晨低下了头,抚摸着那些衣服,针脚从一开始的稀疏到逐渐的细密,可手法却依旧粗糙,但是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准备这些衣服的人是用了心的,“这是……您做的吗?”


    尹涵月见被若晨识破,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出生将门,本就不是什么温婉闺秀,这些东西她在做姑娘的时候就是不会的,做这些衣服花费了尹涵月许多的心思。


    可尹涵月原本是不想让若晨知道的,“这没有什么的,只是每个母亲都会为孩子做的事。”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普通人家的母亲可以做到的,尹涵月也想做到,但是她却做不好,偷偷做了许久,也只有一件勉强能看。


    “多谢您……”若晨看着那衣服爱不释手,他知道不擅长针线活的人,要做一件衣服有多么的不容易,“下次还是不要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您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的。”


    若晨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不想让尹涵月为难,可尹涵月却有些误会,“若是你不喜欢的话……”


    “不,您误会了,我很喜欢。”若晨把衣服捧在手里,仔细的摸索着上面的针脚,“您不擅长这些,我不过是想让您不要太劳累……但是能收到您亲手做的衣服,我很开心。”


    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得到母亲关心的。


    也没有一个孩子,在感受到母亲的爱的时候,是不喜欢的。


    尹涵月还准备了许多的衣服,统统的拿了出来,“我知道你不习惯住在这里,若是你想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不用,就留在这里就好。”若晨浅浅的笑了起来,“您不用对我这般小心翼翼,我先前就说过,您和苏元帅是我最敬佩的一类人,您二位是我的父母,我很高兴……”


    “只是,阿姊父母早亡,阿姊收养我之后,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家中也只有我们俩而已,我对父母是没有印象的,说一句惹您伤心的话,我对您二位的记忆也是模糊的,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口,还希望您二位不要介意。”若晨心中知道这是自己的父母,心里亦是喜悦的,只是很多话,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关于称呼……就更难了。


    “我明白的。”尹涵月心中亦是安慰,她感恩上苍的同时,也对若冉充满了感激。


    “我答应了悦悦,明日就要回去的。”若晨看着尹涵月,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苏穆,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伤人,可他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您二位不要介意,我并不是不想住在这里,只是阿姊如今一个人还带着孩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虽说王爷会派人保护阿姊,只是到底人言可畏。”


    秦王殿下想要成亲,自然困难重重,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都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如何,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若晨希望在这段时间,可以一直陪着姐姐。


    “待阿姊顺利同王爷成亲之后,我就搬过来,同您二位一起住,可好?”若晨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有点过分。


    可苏穆和尹涵月却是一脸的欣喜,他们见过太多太多叛逆的孩子,也曾担心若晨不接受他们俩,却没想到若晨把一切都想好了,还主动的提了出来。


    “好。”尹涵月不等苏穆说话,便一口答应下来,“若冉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能知恩图报,爹娘很是欣慰。”


    “小晨,你对我们也不用这么客气,若是需要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虽然迟了十几年,可老夫和夫人,也想要尽力的去满足孩子的心愿。”苏穆也走了过来,坐在若晨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


    苏穆的手和尹涵月的手一样,上面都是薄茧,那是他们征战沙场的证明,“我们俩还没有学会怎么做父母就失去了你,我们也没有别的孩子……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当爹娘,好在如今你回来了,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可是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想能做到。”苏穆试探的问了一句,“小晨……可以给爹娘一个机会吗?”


    若晨听到这话,只觉得眼眶周围热热的,他问出了一个一直盘旋在心里的疑问,“您二位……为何不选择,再生一个孩子?”


    “若是……您二位有了别的孩子,也许……早就能够承欢膝下。”


    尹涵月和苏穆对视一眼,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想起若冉的话,对于孩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愿意。


    尹涵月小心的碰了碰他的头发,温柔的开了口,“爹娘瞧见旁人儿孙绕膝的时候,同样也是羡慕的,可是再生一个孩子,也不是你,代替不了你,爹娘心里装着对你的愧疚和思念,如何还能要别的孩子?若是生了孩子,也只是寄托了对你的感情,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那个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索性就不生了。


    这是尹涵月的任性,好在苏穆是理解她的。


    若晨听罢,一滴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轻轻的擦去,想到了苏穆方才说过的话,鼓起了勇气,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父……父亲。”


    苏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愣神,还是在尹涵月的示意下,才点了点头,“嗳……嗳。”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求……父亲帮忙。”若晨有点儿羞赧,可他方才的紧张和失措,都在他们俩的鼓励下,渐渐的被驱散,同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哪有今日才认了亲,就求人的道理?


    “我……想求父亲帮忙,找一找有没有学问不错的夫子。”


    苏穆被这一声父亲喊得老泪纵横,背过身去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听到若晨的话,才知道他是想要找个学问厉害的夫子,“小晨是,想要念书?”


    若晨点头,“我想参加来年的春闱。”


    苏穆和尹涵月有些疑惑,他二人虽是武将出身,却也知道科举考试有多难,若晨想要参加春闱,便必须先通过秋闱,可如今……秋闱的时间近在咫尺。


    便是现在报名也来不及了,况且苏穆了解到,若晨当初都没能参加考试。


    “这……小晨是喜欢念书?”苏穆原本还想让孩子继承自己的衣钵,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要是若晨喜欢读书,想走文官的路子,也未尝不可。


    “不喜欢。”若晨回答的直白,念书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但是,我想当状元。”


    尹涵月和苏穆这会儿瞧着若晨,就像是瞧着叛逆的孩子似的。


    这说的什么话?


    不喜欢念书,但是想当状元?


    若晨跪在地上求苏穆想想法子,“昔日我以为,父母是被奸人所害,唯一的法子便是好好念书,出人头地,待有能力之时为父母报仇,如今……却想让阿姊,能有一个当状元的阿弟,也许这样,旁人就不会看轻了她。”


    “这……”


    “秦王殿下说要娶阿姊为妻,我是相信的,可我也想自己努力为阿姊做点事。”若晨想的还听明白,况且他这个年纪,不去念书还能做点什么?


    苏穆也不扭捏,孩子头一回求他,要是这都办不成,还怎么当人家父亲?


    “好,你明日把报名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全给爹,爹去求陛下。”苏穆当即拍板,在心中下了决定,便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得想到法子。


    况且苏家和尹家的人都还在,总能有法子的。


    “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您二位……不知族谱上,我的名字是什么?”若晨问了出来。


    苏穆说了一个名字,可若晨却提出自己不想改名字。


    “阿姊待我恩重如山,她艰难的抚养我长大,我不愿换了这个名字。”若晨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父母,同样也不愿伤了他们的心,“可您二位的恩情,我亦无以为报,我不愿伤了您二位的心,若是在名字前加上姓氏……您二位可否允了我不改名?”


    若晨的忐忑,苏穆和尹涵月都看在眼里,他拍了怕若晨的肩膀,满心都是安慰,知恩图报本就是他们最看重的品质,苏穆甚至都做好了若晨不认他们的打算。


    可他们的孩子,不仅认了他们,还这般的善解人意,无论是他们,还是他的姐姐,方方面面都考虑的非常周到。


    让苏穆不感动都难,“苏若晨……这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们赋予了若晨生命,可另一个姑娘却赋予了他们的孩子,这世间最美好的品质。


    苏穆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90.  私房夜话   若冉一直都觉得,皇后能容许……


    沈沛和若冉从元帅府离开的时候不过傍晚, 虽然天色尚早,可若冉知道苏元帅夫妻二人定然是有许多的话要和若晨说的。用过晚膳之后就告辞了, 没有多做停留。


    悦悦舍不得若晨,拉着他委委屈屈的掉眼泪,看得人于心不忍,最后在若冉的劝说中,才眼泪汪汪的和舅舅道别,跟随父母离开。


    只是一路上, 悦悦都在生若冉的气,像是怪若冉分开了她和舅舅,无论若冉和她说什么, 都不搭理。


    委委屈屈的趴在沈沛的膝头不说话。


    若冉凑了过去,温柔的问道,“悦悦是在生娘的气?”


    悦悦却别开脸不去看若冉, 抱着沈沛的膝盖不说话,眼睛红红的。


    看的沈沛和若冉好生无奈,沈沛更是没了原则,“要不, 拐回去把若晨带回来?”


    沈沛的话还没说完, 便瞧见了若冉不赞同的眼神, 直接倒戈, “这……这, 苏元帅和尹夫人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 不能去打扰。”


    而后为了不让若冉生气, 便又开始忽悠起女儿来,“悦悦,舅舅好不容易才找到爹娘, 很不容易的,悦悦要听话一些,明白吗?”


    而沈沛也不管悦悦听不听得懂,继续和女儿讲道理,“就像爹爹找到悦悦一样,非常非常的不容易。”


    悦悦根本就不明白,委委屈屈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哭哭啼啼的开口喊若晨,“舅…舅…”


    若冉和沈沛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悦悦居然会喊人了,惊喜之余又有一些遗憾,若晨没能亲耳听见,而沈沛,忽略掉惊喜和遗憾之后,就是深深的不满,他把趴在自己膝头的孩子抱了起来,半是抱怨半是吃醋的问道,“爹爹不配是吗?”


    悦悦歪着头看向沈沛,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叫爹爹。”


    悦悦没说话。


    沈沛却依旧不死心,“快点,叫爹爹。”


    悦悦却只是笑,“抱抱!”


    “是爹爹,不是抱抱。”沈沛非常耐心的纠正悦悦。


    悦悦歪了歪头,“舅舅…”


    沈沛无论说几次爹爹,悦悦都是喊的舅舅,到后来他看悦悦都快要哭了,这才死了心,无奈道,“你舅舅不在这里。”


    若冉听着他们父女二人的对话,不由的有些想笑,她一直都告诉过悦悦,爹爹是谁,悦悦应当是知道的,问她爹爹是谁的时候,也认得出人来。


    只是一直都不愿意喊人,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会喊,还是故意不喊的。


    若冉从未想过去干涉什么,他们父女俩之间的事情,得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所以她一直都不曾插手,沈沛也没有强迫过悦悦,他总觉得要等到孩子心甘情愿的喊他爹爹,才能证明自己被孩子接受。


    若冉也没有去管他们父女两个,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她握着钥的手也越来越紧。


    那座宅子,是她三年前买下的,距离王府并不算很远,当初考虑到的事情有很多,最要紧的是想让若晨有一个好的念书环境。


    更何况买的太远了,沈沛会不同意的,那宅子当初花费了若冉和若晨许多的心血,可离开的时候,若晨却毫不犹豫的找掮客给卖了,


    若冉知道之后其实还有些惆怅的,谁曾想是被沈沛给买了回去,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


    当真是,世事无常。


    就如同她一般,峰回路转,还是回到了京城。


    她撩开了帘子,看着外头和三年前别无二致的景色,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马车里,父女两个不知道说起了什么,悦悦咯咯的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摸到了沈沛的脸上,同样也看到了他的伤口,“痛痛。”


    沈沛有点儿诧异,他都快要忘记这伤口了,此时被女儿提起来,少不得要和她解释,“不痛痛。”


    “呼呼……”悦悦爬到沈沛的身上,缓缓的凑近,吹了吹他的伤口,小小的孩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软乎乎的小手按在他的脸上,沈沛只觉得脸上酥酥麻麻的,浑身不适。


    “别动。”沈沛有些不习惯,可他根本就不敢乱动,就怕怀里的孩子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痛痛……呼呼。”悦悦重复着自己的动作,沈沛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柔软成了一片,悦悦做的那么认真,完全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沈沛把孩子搂在怀里,语气温柔的告诉她,“爹爹不痛了。”


    悦悦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伤口,眼里的担心显而易见,做父亲的好生得意,抬起眼看向若冉,“瞧瞧,还是闺女会心疼人。”


    若冉点了点头,敷衍道,“是,是,谁都知道你们父女俩感情好,关系好。”


    沈沛哪里听不出若冉的敷衍,可他如今只想炫耀闺女,根本就不介意这些,“那是,悦悦本就喜欢她爹爹。”


    若冉继续点头,“对,对,悦悦最喜欢她爹爹了。”


    喜欢到这会儿都不愿意喊一声爹爹。


    沈沛说了几句之后,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儿幼稚,可人一旦幼稚起来,那是半点儿法子都没有的,沈沛非要拉着若冉让她承认自己和悦悦的感情好。


    若冉少不得得安抚他,“是呀,悦悦可喜欢她爹爹了,还不知道这是爹爹的时候,就喜欢缠着他。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呀。”


    沈沛听到这些话,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算你会说话。”


    若冉哑然失笑。


    马车没过多久便停在了宅院正门外,里头灯火通明的,沈沛一早就吩咐了人过来打扫,该修缮的地方修缮,该添置的地方添置。


    焕然一新。


    若冉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眼里的诧异是怎么都挡不住的,说来也是惭愧,这宅院虽然是若冉买下的,也是她和若晨亲手布置的,可她却从未住过,如今抱着悦悦进了正院,她只觉得陌生,“王爷是什么时候,把宅子买回来的?”


    这里头的东西,几乎都是和原先一模一样的,有好多物什,是她和若晨从以前的宅子里带过来的。


    悦悦这会儿睡眼惺忪的,在马车上就有些昏昏欲睡的,如今趴在若冉的肩膀上打瞌睡,沈沛从若冉的怀里接过了女儿,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轻柔的哄着悦悦睡觉。


    听到若冉的问话,少不得的回应她,“离开京城之前。”


    沈沛的笑容染上了一些苦涩,当时他连秦王府都不想住了,却非要巴巴的买下这座宅院,还命人不准动里面的东西,自欺欺人的告诉所有人,他一点儿都不在乎的。


    甚至在离京之前,还欺骗皇兄,他当真放下了。


    沈沛当初,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的,却没想到很多事情比他以为的还要在意。


    “你当初走的,当真是毫无留恋。”沈沛一说起这些来,心里就有些酸涩,“什么都没有带走,把后路都安排得好好的……”


    “连宅子都给卖了。”


    “本王送你的所有东西,你什么都没要!”


    沈沛越说越觉得气恼,满脸控诉的看着她,若冉却觉得自己非常的冤枉,东西当然是带不走的,都是一些御赐之物,放在身上只会引来祸端,宅子也不是她卖的,她当时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些?这些都是小晨一手操办的。


    可这事儿,说来说去是自己理亏,若冉没反驳当着沈沛的面承认下来,“是我不好。”


    “哼,认错倒是很快。”沈沛生气的抱怨着,这地方他可一次都没有来过,原本还想着给这宅子填一些东西的,岂料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却人去楼空,“若晨还说要请本王过来参加乔迁宴,谁知道你们就这么走了。”


    若冉从不知道沈沛的记忆那么好,可这事儿吧,也怪不得她和小晨,“是您忽然要去江南的,不然这乔迁宴怕是早就办了。”


    若冉可以承认许多事,但是这件事不能认!


    若冉不提起江南也就罢了,一提起江南沈沛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恶劣,他有些不满的看了若冉一眼,脱口而出,“那还不是因为……”


    若冉一直都觉得沈沛忽然要动身去江南的举动非常奇怪,可沈沛一直都不告诉她,她也不好问,如今他主动的提起来,倒是勾起了若冉的好奇心,“因为什么呀?”


    “还不都是因为你。”沈沛心情烦闷,有点儿破罐子破摔,“母后非要塞两个侍妾给我,我不愿意,就……跑了。”


    沈沛摸了摸鼻子,这些事儿说出来,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昔日不清楚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只怕母亲一早就看出来了,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若冉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话,“这……这……皇后要赏赐给您侍妾,您为什么不愿意呀?”


    沈沛听到若冉的回应,差点儿被她给气笑了,“你真的不知道?”


    若冉沉默下来,愣了愣神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我……我……”


    沈沛见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去搭理她,把已经睡着的悦悦放到了床上,轻轻的拍了拍她,安抚着孩子,“悦悦乖,好好的睡觉,爹爹在这里的……”


    沈沛哄孩子已经哄的熟门熟路,虽然并不轻松,可他却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如今的得心应手,就连若晨都不得不承认,秦王殿下对悦悦,当真是疼爱有加的。


    当秦王殿下好不容易把女儿给彻底哄睡了之后,才发现若冉不见了,沈沛的心情愈发不好了,这是不肯好好说话就这么跑了?这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了?


    沈沛一脸烦躁的坐在软榻上,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兴师问罪,沈沛都想好了要如何发难,却见若冉拿着伤药走了进来,他要脱出口的抱怨尽数噎在了喉咙里,“你这是……”


    “王爷您额上的伤,要不要紧?”


    沈沛有些尴尬的别开眼去,小声道,“原来你瞧见了?”


    若冉点了点头,“您今日出现在元帅府,我就瞧见了。”


    “那你怎么都不说?”沈沛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不行,又不希望若冉看见,却又想她看见,当若冉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沈沛就本能的不开心。


    “那是苏元帅的府中,您也不想兴师动众不是吗?”若冉撩开沈沛的头发,一点一点的给他上药,也许是因为哄悦悦哄习惯了,若冉下意识的就对着那伤口吹了吹。


    沈沛面对悦悦的时候,倒是还算正常,可如今面对若冉,如何没有些旖旎心思?他想也没想的揽上了若冉的腰,把头靠在她胸前轻声的抱怨着,“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悦悦了呢。”


    “王爷,药还没上完。”若冉把伤药举的高高的,生怕被沈沛给碰到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沈沛这样的就是。


    “分明是您,眼里只有悦悦了。”若冉顺着沈沛的话抱怨道,沈沛一听到这话就来了精神,继续在她的身上乱蹭。


    “阿冉这是吃醋了吗?你早说啊…你要是不说,本王怎么能知道?”沈沛好生的得意,若冉却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您坐好,不要乱动。”


    “阿冉,你怎么越来越凶了?你以前温柔多了……”沈沛不满的抱怨着。


    若冉只当自己没有听见,问他额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沈沛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若冉这是皇后拿茶杯砸的,若冉看着那道伤,看出是瓷片割的,很深的一道口子,心里头别提有多心疼了,“您就不能躲一躲吗?”


    “母后在气头上,躲了她只会更生气,况且我也没有错,不想躲。”沈沛倔强起来,旁人也是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的。


    皇后具体因为什么生气沈沛没有明说,若冉却是清楚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原因,“皇后娘娘会生气,那是情有可原的,王爷万万不可同娘娘硬碰硬,娘娘疼爱王爷,您若是和她置气,会伤了娘娘的心的。”


    沈沛对若冉的话却有些不赞同,“母后如今已经不疼我了。”


    不然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


    “父皇和皇兄都未曾反对,可母后却……”沈沛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其实并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若冉,但是憋在心里无人可诉,也是颇为厌烦。


    “怎么会呢?皇后娘娘一向是疼爱您的,只是她对您的爱,和陛下还有太子殿下是不一样的。”若冉细心的劝慰着沈沛,见沈沛还是理解不了,只能拿悦悦来比喻,“若是悦悦长大了,要议亲了,我的心思就会简单许多,只希望她的夫君是疼爱她,爱护她的,但是您呢?”


    沈沛被若冉问的措手不及,他?


    “您是否会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配不上悦悦?”


    若冉循循善诱,沈沛原本是想反驳的,可他反驳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事实上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秦王殿下只要一想到有个不长眼的臭男人把他乖巧可爱的女儿给拐走,心里就堵得慌,“悦悦还小,莫要说这些话。”


    若冉看见沈沛的脸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还只是说说呢,都已经不满成这样了,若当真到了要给悦悦议亲的时候,沈沛还不得疯了?


    “同样的道理,陛下和太子殿下,只要您开心就好,可是皇后娘娘不一样,她这般疼爱您,当然觉得您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女子。”若冉从不否认皇后对沈沛的爱,那是天底下所有母亲心中的想法,皇后娘娘是世家嫡女,从小受到的教育,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是门当户对的。


    她接受不了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冉心中有数。


    皇后娘娘她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侍女当秦王妃,当自己的儿媳妇?


    “对于本王而言,你就是最好的女子。”沈沛从身后抱着若冉,有些闷闷不乐的开口,“母后只是不明白而已。”


    若冉浅浅的笑了起来,没有挣扎什么,任由沈沛抱着,“皇后娘娘很爱您的。”


    沈沛却依旧不说话,显然是觉得母亲不如父兄疼爱他,“她送你离开。”


    “可是王爷……皇后娘娘,只是送我离开,却从未想过要伤害我的性命。”若冉其实一直都清楚,皇后对她诸多的容忍,都是因为沈沛,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侍女,三年前她求上皇后,原本也是不抱希望的,皇后大可以赐她白绫鸩酒,或者在她离开京城之后杀了她。


    神不知鬼不觉,沈沛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发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可皇后从未如此做。


    “皇后娘娘是怕您伤心,所以,她才容忍我活着。”若冉把这些事情看得非常透彻,她也不愿沈沛因为自己的原因和皇后置气,这般做除了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没有任何的好处,“您答应我,不要同皇后娘娘置气,可好?”


    沈沛含含糊糊的应了声,显然是被若冉给说服了,只是他依旧不肯放手,“若是母后一直都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走?”


    若冉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在沈沛的心里,如今是一点儿也不值得信任了,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极力的安抚着沈沛,“您放心,我不会离开您的。”


    永远都不会离开,若冉不想再承受一次,沈沛和她道别的场景,她再也不想听到沈沛像是交代遗言一般的话语。


    有些事情,有些勇气,只有一回。


    沈沛说过,要娶她为妻,说她痴心妄想也罢,如今她便妄想一回,况且……在她决定和沈沛坦白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要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若冉既然已经决定和沈沛共同面对,就不会有任何的退缩,“王爷,若是皇后娘娘要见我和悦悦,还请您不要拒绝。”


    沈沛听到这话本能的皱起了眉头,“为何?”


    沈沛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母后会说什么,母后当着自己的面说话都这般的不客气,更何况是对若冉?


    “您说过,您要娶我为妻。”


    “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


    “我不能永远都躲在您的身后,等着您保护我不是吗?”


    沈沛抿着唇,似乎是有些不赞同,心中的担忧依旧存在,可他却觉得自己快要被若冉给说服了,“可是……”


    若冉脸上的笑容并不曾有什么改变,一直萦绕在沈沛心头的烦闷,就在她的笑容中渐渐的消散,他明明只想让若冉开心快乐,从不想她遇到什么风风雨雨,“可是……我只想为你扫清一切的障碍,不愿你为这些事情来操心。”


    若冉听到沈沛这么说,也没有再和他解释什么,主动投入沈沛的怀抱,“那,我等王爷的好消息。”


    沈沛给的心意太过珍贵,珍贵的若冉根本就舍不得去反驳什么,若是沈沛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那她也会选择妥协。


    可沈沛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骄傲任性的男子,对于若冉心中的想法,他同样是放在心里的,“那……你等本王再想一想法子,去劝劝母后……若是母后执意要见你和悦悦,本王陪你们一起去。”


    “阿冉说要同我并肩作战,我虽想要一直保护你,却又觉得,这样也很好。”沈沛轻声的在她耳边说话,“似乎只要是阿冉,就什么都好。”


    若冉听到这些,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暖流细细的流淌过去,沈沛总是可以……让她一天比一天的感动,在她以为这个人已经足够好的时候,他还能做得更好。


    沈沛从身后圈住她,浅浅的吻在她的脸颊上,不死心的追问她先前的答案,“你当真不知道,本王为什么要带你去江南?”


    若冉想要躲开他的吻,却被沈沛紧紧的钳制着,挣脱不开,他说出了心中的秘密,也半点儿都不想吃亏,非要得到若冉的答案,见她躲闪更是得寸进尺,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唇边,温柔的诱惑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若冉只觉得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颈侧染上了诱人的粉色,沈沛分明是想要诱惑她的,结果自己却被诱惑的彻底,他得不到答案,却依旧不死心,蜻蜓点水般的吻在她柔软的红唇上,额头相抵,鼻尖相触,“阿冉……你不知道吗?”


    “既然你不知道……那,本王告诉你。”沈沛私心里只当若冉不开窍,秦王殿下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安慰自己,那解释随着他的亲吻一同落下……


    “因为……我不想,秦王府里有别的女人存在。”


    “我只想……也只愿意和你做这些事……”


    无论是亲吻,或是其他。


    只愿意,是若冉。


    若冉却觉得自己要被沈沛给撩拨疯了,他的亲吻隐忍而克制,全无从前的掠夺,温柔的不像话,却也因此让若冉生出了诸多渴望来,她只觉得…不是沈沛把持不住,是她自己快要坚持不住。


    待那缠绵的吻终于结束之后,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均,沈沛埋首她的颈侧努力的调整着呼吸,他虽然一直都拥着若冉,可他的拥抱非常的克制,很快就松开了手,“本王留在这里不大好,先回王府。”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呼吸还有些乱。


    沈沛其实根本就不愿意走,却也明白人言可畏,逼迫自己离开,只是走到门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苏穆把煮煮带回来了,是先养在王府里,还是送过来给悦悦陪玩?”


    若冉听到沈沛提起煮煮,心中还有些诧异,“煮煮,还能陪玩?”


    “应该是可以吧,军营里的狗就能陪玩,兔子毕竟也是长了腿会蹦跶的。”沈沛也是头一次养长毛畜生,不太懂兔子和狗的区别,“反正悦悦也走不快,煮煮也跑不快,院子也够大,让他们俩自己去折腾吧。”


    若冉笑着说好。


    只是沈沛却告诉她煮煮有点儿胖,若冉一开始并没有把沈沛这句太胖了放在心里,直到翌日清晨,沈沛抱着煮煮过来的时候,若冉才终于明白,沈沛的有点儿胖,委实太谦虚。


    “这……真的是一只兔子吗?”若冉疑惑的看向沈沛,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办到把兔子喂的这么胖。


    “好像可以炒五盘了。”沈沛抱着煮煮嘀嘀咕咕的,若冉压根没听清,沈沛知道悦悦没有醒来,也没有要去吵她的意思,把兔子放下和若冉说了会儿话,就进了宫。


    赶在皇后晨起之前,跪在了兰玥宫外面。


    秦王殿下想的非常简单,母后若是没有消气,就想法子让母后消气便是,岂料他这个举动彻底惹恼了皇后。


    待皇后晨起知道沈沛跪在宫外的时候,勃然大怒,对着寝殿所有的宫人训斥道,“你们就任由他这么跪在外头,都不知道拦着一些吗?”


    陶嬷嬷和宫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开口,好在陶嬷嬷有眼力见,一早就传令下去,免了妃嫔们的请安,也不让一些宫女太监往这边张望。


    如今在皇后寝宫的,都是一些心腹。


    “娘娘,您消消气儿,王爷他……也许是过来请罪的。”陶嬷嬷胡乱的猜测道。


    岂料皇后是一丁点儿也不买账,“请罪?他这是在威胁本宫!本宫瞧着他是想把本宫给活活气死!”


    就真的那么舍不得那个婢女?


    居然宁愿跪在兰玥宫外,都不肯放弃?


    “娘娘……这王爷还在外头跪着,如今早晚寒凉,午间燥热的,王爷如何受得了?”陶嬷嬷心疼的不行,可一向疼爱沈沛的皇后却根本不想去理会。


    甚至阻止了陶嬷嬷要给沈沛送伞的举动,“让他跪!”


    皇后从容不迫的站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命人给她梳妆,“谁都不许去管他,本宫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倒是要看看,沈沛究竟能为那个婢女,做到什么程度。


    91.  谁先妥协?   那不是,本王去太庙也是要……


    兰玥宫内。


    气氛非常的凝重, 皇后言出必行,说了不让任何人去管沈沛, 就不准任何人前往,她在殿内坐着,沈沛就在殿外跪着。


    母子两个没有见面,谁都没有说话,沈沛一早出现,便跪在了外头, 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昂首挺胸的跪着,像是无声的抗议, 皇后如何能不知道沈沛的态度?


    认错?请罪?怎么可能?沈沛就是过来威胁她的,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了是吗?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渐渐的升起, 兰玥宫传了午膳,陶嬷嬷本想着给沈沛送过去,却被皇后呵斥,“本宫平日里太宠你们了是吗?都把本宫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陶嬷嬷心疼的不行, 跪在地上求皇后开恩, “娘娘, 那是秦王殿下啊……”


    不是什么犯了错的宫人。


    “娘娘, 王爷他自小金尊玉贵的, 如何受过这样的罪?您如何舍得啊……”


    皇后的心里如何能不疼?可她却倔强的别开眼, 不去看陶嬷嬷, 也不想去看外面跪着的幼子,倔强道,“他既然那么喜欢跪, 就让他跪个够。”


    陶嬷嬷见主子在气头上,也不敢去规劝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往外头张望着。


    皇后瞧见陶嬷嬷的举动,却只当做没有瞧见,她想起自己对沈沛的期许,对沈沛的爱护,从以前到现在,只希望幼子可以一生顺遂,哪里能够想到,沈沛人生中所有的挫折、所有的悲伤,都来自若冉。


    他因为那个侍女,时常的忤逆自己,还因为那个侍女一走了之,三年未曾归家,只顾着自己的悲伤。无视她和丈夫的思念,如今更是为了那个侍女,要威胁自己?


    不答应他,就一直跪着不起来是吗?


    皇后心中恼恨不已,沈沛依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仗着她疼爱他的心吗?


    不然,他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可是娘娘……外边日头毒辣,天气燥热……王爷如何受得住?”陶嬷嬷苦口婆心的劝,也不仅仅是为了沈沛,更是为了皇后,她伺候皇后多年,哪能不清楚皇后对沈沛的疼爱?


    “如何受不住?”皇后不答反问,话语里夹枪带棒,“他多能吃苦?去了北漠三年未归,陛下连发那么多道诏令都不能把他召回来,毒日头晒一晒也好,刚好空一空他脑子里的水。”


    皇后把话说的非常明白,不许任何人为沈沛求情,兰玥宫的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多话,主子正在气头上,谁会想这时候上赶着去触霉头?


    陶嬷嬷只能悄悄的差人去把消息分别递给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消息是先往御书房送的,恰巧太子也在御书房,父子俩这一次倒不是为了相互推脱奏折的,而是为了苏穆的请求,在犯愁


    苍玄帝看着跪在下首的苏穆,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着实不容易,“苏爱卿啊……你说的这件事情,委实有些难办……”


    这秋闱近在咫尺,这时候说要报名,这……这哪里能办得到?


    苏穆如何不知道这事?


    可这是儿子头一次求他办事,这要是办不成,岂不是有损自个儿当父亲的威严?


    “求陛下成全臣的爱子之心……臣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过照顾这孩子的责任,如今孩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参加来年的春闱……若是,若是错过这一次,岂不是又要等三年?”苏穆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为了演的逼真,还用大拇指揩了揩泪,“陛下……臣求陛下恩准。”


    苍玄帝:“……”


    倒也不必如此情真意切,这怎么还哭上了?


    “陛下,犬子已经十七了,若是……若是再耽搁三栽,岂不是要二十了?”


    “苏爱卿,苏爱卿莫要如此激动。”苍玄帝见到苏穆哭的声泪俱下,少不得得安抚一番,吩咐太子把苏穆搀扶起来。


    同时心中也对苏穆的想法非常的不理解,不过是十七……听苏穆方才的语气,还以为他这宝贝儿子三十七了,过了三年不也才,二十嘛?怎么就这么激动了?


    沈靖非常配合的起了身,谁曾想苏穆一点儿也不配合,错开了沈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陛下,您不答应臣,臣就不起来了。”


    苍玄帝:“……”


    沈靖:“……”


    苏元帅这是在做什么?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国元帅吗?


    这般如同后宫妇人威胁人的惯用手段,为何苏穆可以做的得心应手?


    苍玄帝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内监过来禀报,说是兰玥宫的宫女过来了,瞧着像是陶嬷嬷一直带在身边调·教的。


    苍玄帝摸了摸胡子,便宣了宫女觐见,而后看向苏穆,“这一会儿宫人们过来,你总不愿她们看着你堂堂一国元帅跪着吧?”


    苍玄帝本想给苏穆一个台阶下,让他这会儿顺势就起了,莫要跪在地上,岂料苏穆已经半点不稀罕自己的脸皮,“臣求陛下成全,若是陛下不答应,臣就长跪不起。”


    苍玄帝眼角抽了抽,也不想管苏穆,直接宣了宫女进来,在得知宫女是有关沈沛的事情要禀告之后,便让宫女直说。宫女看着苏穆在场有些难以启齿,倒是皇帝陛下半点也不介意,“苏爱卿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宫女听到苍玄帝的话,便跪在下首,无奈出声道:“陛下,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如今跪在兰玥宫外头,一直都不肯起来,娘娘大发雷霆,不让任何人去看王爷,也不准任何人求情……”


    苍玄帝:“……”


    沈靖:“……”


    父子俩听见宫女的话,都觉得好生荒唐,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用上了这套戏码?


    苍玄帝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一脸无奈的看着苏穆,“朕的儿子学了你这一套,敢情是你教的?”


    苏穆别提有多冤枉了,他这是豁出去了脸皮,谁知道秦王殿下也用的这一招?


    难不成,武将的脑子都是一样的?


    苏穆想入非非,行动却半点不含糊,磕了几个头就开始解释。


    “臣并不知情,自从昨日和秦王殿下分别之后,就再也未曾碰过面。”苏穆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他如何能知道秦王殿下干了什么?


    苍玄帝无奈的按住额头,打发人过去兰玥宫看了看情况,而苏穆依旧是笔直跪在地上,求苍玄帝成全,这回也索性不在藏着掖着,直接把若晨告诉他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苍玄帝和太子。


    “犬子这番知恩图报的心意,臣和内人甚感欣慰,故而腆着脸,来求陛下成全。”苏穆抓紧机会把事情的原委给说清楚,这说来说去,不都是……不都是为了秦王殿下吗?


    “苏爱卿……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秋闱,如今这个时候当真是不合适,朕知道你的打算,可你和尹将军多年清誉,从不因私事来求朕徇私,朕若是允了,这算什么事?”


    苏穆的话,苍玄帝听得清清楚楚,也很清楚那少年的一片赤子之心,虽然没多大用,可说出去了,名声到底是好听些的,可这事,到底是徇私,苍玄帝爱惜人才,当然不愿苏穆被人诟病。


    “陛下……臣心意已决。”苏穆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话,脸面值几个钱?再没有若晨的岁月里,他和夫人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那个孩子,如今孩子就在眼前,哪有不满足他的道理?


    “宣礼部尚书过来。”苍玄帝见苏穆这般决绝,无奈的按了按额头,宣了礼部尚书。


    苏穆一点儿也不含糊,谢恩谢的干脆利落,“多谢陛下成全。”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苏穆不再跪在地上求苍玄帝,反而去缠着礼部尚书,并且也不仅仅是缠,反而找来了若晨昔日所有的文章。


    又编了一个让人声泪俱下的故事……让礼部尚书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动摇的愈发厉害了,况且又有苍玄帝的暗示……


    这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敲定下来了,倒不是礼部尚书没有原则,实在是若晨太过于优秀,这还未及弱冠,便这般文采斐然……


    “可是,苏元帅,这想要参加秋闱,就必须要参加乡试,如今乡试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礼部尚书只觉得发愁。


    苏穆却是一点儿也不慌,又跪在了苍玄帝的面前,苍玄帝如今瞧见苏穆下跪,心里头就瘆得慌,“苏爱卿……莫要动不动就下跪。”


    “陛下,今岁臣配合秦王殿下夺回了北漠十三城,您曾说要奖赏臣,如今臣不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让吾儿参加科举……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如让六部大人们监考,由您当庭出题,若是吾儿答得上,您便准许他参加科举可好?”


    苏穆此语一出,莫说是礼部尚书,便是苍玄帝都有些惊讶,夺回了北漠十三城,的确是沈沛的功勋,可谁都知道苏穆和尹涵月也是功不可没的,若非他二人配合,沈沛也没法成功。


    苍玄帝给予的赏赐更是不会少,苏穆如今是元帅,若是要奖赏,少不得封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苏穆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其实,便是苏穆不提,苍玄帝看在他功绩卓越的份上,也会答应下来的。


    “臣这一生,也唯有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在臣的心目当中,也唯有他才是最重要的,还请陛下成全……”苏穆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苍玄帝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况且满朝文武,只要是上了年纪的,都知道苏穆没有孩子,起先他们只知道孩子是病故夭亡,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苏穆为了成全若晨,也不介意把自己的伤疤挖出来,苏穆和尹涵月都觉得没所谓,毕竟达成目的才是最要紧的。


    倒是若晨,内疚了许久。


    惹得他们夫妻二人心里暖暖的,只觉得若晨心善。


    那惨烈的过往早已经过去,如今若晨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尹涵月哪里还会为了当初的事情心痛?


    最终的结果便是,苍玄帝被苏穆的一片爱子之心所感动,答应了苏穆的请求,至于他说的不要赏赐,也没当一回事,该给的奖赏还是会给。


    六部尚书全部被苍玄帝传到了御书房来商议这件事,待到几个时辰过后,才终于商量好了时间。


    秋闱报名已经截止,如今要多加一个人,许多东西都要更改,留给他们和若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苏穆见事情尘埃落定,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头,撇下一群头疼的尚书大人,乐颠颠的回家同夫人邀功去了。


    等忙完了这些事,沈靖就要告退,人还没走出去,就被苍玄帝给拦下,“站住,你要干什么去?坐下批奏折。”


    沈靖看着书桌上的那些奏折,微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和父皇讨价还价,反而恭敬道:“还请父皇着人把这些奏本送往东宫。”


    苍玄帝挑挑眉,心知肚明沈靖要去哪里,瞬间起了坏心思,“不成,朕今日要看着你批奏折。”


    沈靖极其不愿,“父皇,儿臣还有要事去办。”


    “有什么要事也不能耽误国事,坐下。”苍玄帝根本不听沈靖的解释,非要把他扣押在御书房。


    沈靖看向苍玄帝,无奈道,“父皇,您明知道儿臣要去哪里的。”


    “小九同你母后置气,你去淌什么浑水?惹得你母后不高兴,小心连你一块儿迁怒。”苍玄帝像是对这些事儿非常的有经验,所以气定神闲的,一点儿也没有要去凑热闹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子他也是心疼的。


    “可是……小九这般跪着,传出去……”


    “朕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你母后今早还免了嫔妃们的请安,不会有人知道的。”苍玄帝摸过一旁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面对长子的担忧也是满心无奈,“你母后心中恼怒,如今更是固执己见,我们便是说破了嘴皮子去,也没有办法说服她,万一把你母后惹恼了,事情更糟糕了怎么办?”


    “但是……”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了也就不心疼了,待到关宫门的日子,他也就回去了。跪一会儿,不会有事的。”苍玄帝说的满不在乎,可心里头的担忧并不比沈靖少。


    父子俩打定了主意不出面,心不在焉的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兰玥宫外,沈沛跪了几个时辰,太阳东升西落,从炎热到寒凉,他滴水未进,却一言不发。


    兰玥宫内,皇后看着面前精致的吃食,却怎么都没有胃口。


    皇后知道,陶嬷嬷去给苍玄帝和太子送了消息,可丈夫和长子都没有出现,连一个台阶都不给她,只想让她自己走下来。


    而皇后若是想要走下台阶,便只有妥协。


    只有答应沈沛。


    “简直荒唐!”


    皇后恼怒至极,把精致的餐具往桌上一撂,可她的声音却非常的平静,她知道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这一边,她知道,如今他们父子三人一个鼻孔出气,便是要威胁她,逼迫她接受这件事。


    他们父子三人,当真是,当真是好的很啊!


    就这么笃定,她一定会妥协是吗?


    皇后如今心中不仅仅是气恼,更多的是伤心,她只要一想到沈沛为了一个奴婢这般的忤逆自己,丈夫和长子还不理解她,心中的痛楚便怎么都止不住。


    他们为何都不明白她的心意?


    堂堂亲王,娶一个侍女为妻,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皇后怕自己心软,连兰玥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去一步,日落西山,到了宫门要落锁的时候,沈沛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便由四喜搀扶着离了宫。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明明心中担心的不行,却依旧倔强的佯装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太医都没有往秦王府上派。


    陶嬷嬷问起的时候,依旧嘴硬,“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皇后今日拧巴着,根本就不愿意见沈沛,她见不着人,自然就不会心疼,也正是因为没瞧见,才不知道沈沛到底有多惨,沈沛直直的跪在廊下好几个时辰,未曾挪动过一寸,素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人,还从未这般的跪过,膝盖青紫肿胀,走路一瘸一拐的,好不狼狈。


    若非苍玄帝派人盯着,用步辇送他出宫,只怕这会儿,所有皇子都要来看他笑话。


    沈沛倒是不介意被人看笑话,在他看来,为了娶心爱的姑娘做的努力,如何能称之为笑话?只不过他当真是走不动路了,便没有拒绝父皇的步辇。


    一出宫上了秦王府的马车,四喜就要去看他的伤口,却被沈沛给阻拦了,“你笨手笨脚的,别碰爷。”


    “爷,您这会儿是要去哪里?是回府,还是去看若冉姐姐?”若是之前,四喜也不会问这蠢问题,直接就驾车过去朱雀巷,可如今沈沛这般模样,四喜当真不确定主子的意思。


    “先不回府,这事情也瞒不住,要是被她知道了,只怕还要怪我。”沈沛小声的抱怨着,却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四喜忍着心酸,差人去找大夫,而后又吩咐车夫慢些。


    可车马行的再慢,路也总会走到头,当马车停在朱雀巷的时候,沈沛醒了过来,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佯装无虞的下了马车,上前去扣了扣门。


    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若晨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回来了,这会儿悦悦正抱着她舅舅不停的喊着,把若晨喊得喜形于色,抱着悦悦久久不肯放开手。


    沈沛心里嫉妒的不行,站在大门外喊着悦悦的名字。


    悦悦一整天未曾瞧见沈沛,此番见到他少不得跑过来,跑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了自己今日的新伙伴,又跑回去抱起了煮煮。


    煮煮那么肥的一只兔子,成人抱着尚且有些吃力,更何况是悦悦这样一个小孩子?


    只见悦悦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没把煮煮给捧起来。


    好不容易在母亲的帮助下捧起来了,还没迈开步伐,就差点儿一头栽倒,小小的孩子在母亲的搀扶下才堪堪站住了,有点儿迷茫的看着兔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悦悦看着沈沛,有点儿想过去,瞧了瞧煮煮,又很是舍不得。


    沈沛看的忍俊不禁……


    悦悦不知道那只兔子是沈沛送过来的,只想把煮煮带给沈沛看。


    这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沈沛也能明白女儿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冲着悦悦招了招手,“悦悦快些过来,爹爹不要那只兔子。”


    谁要那只胖兔子啊?


    又不能吃。


    悦悦听到沈沛的话,也没犹豫直接就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沈沛的小腿,仰起头冲着沈沛甜甜的笑了起来。


    秦王殿下倒是很开心女儿对他的亲昵,只是这份亲昵,当真是有些无福消受,他膝盖疼的厉害,悦悦跑过来又不会顾及什么,重重的撞了上来,疼的沈沛龇牙咧嘴的,差点儿被撞倒。


    若非有四喜在他身后扶着,只怕秦王殿下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若冉看出不对来,走过来想要抱走悦悦,却被沈沛给阻止了,把悦悦从地上抱起来,温柔的问她今天都在干什么。


    悦悦并不清楚爹爹这会儿有多辛苦,指了指地上的那只兔子,“兔。”


    沈沛:“……”


    秦王殿下有些嫉妒的看着那只兔子。


    舅舅和娘亲也就罢了,怎么一只兔子都能有名字?


    所以,当爹的真的不配是吗?


    若冉见沈沛的脸色有些差,连忙走过去把悦悦从他怀里抱下来,“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沛轻轻的笑了笑,刚想说自己没事,王府的侍从就领着大夫走了过来,若冉狐疑的看向沈沛,看的沈沛好生尴尬,“我……就是……”


    之后的事情也不需要沈沛去解释什么,若冉有眼睛可以看到,她瞧着沈沛一步一挪的走到了屋内,又看着大夫剪开了他的衣衫,这才知道他到底伤的有多严重,膝盖到小腿上,青紫一片,“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沛摸了摸鼻子,吩咐若晨把悦悦给带出去,免得吓到了孩子,待看见悦悦出去之后,才拉着若冉的手小声道,“无碍,就是跪了几个时辰,没多大事……”


    “什么没多大事?这位郎君可莫要开玩笑,这淤血若不散开,可是伤筋动骨的事儿。”大夫说着话就把药油在手心里搓热,不等沈沛反驳,就按了上去。


    疼的沈沛面容扭曲。


    这是……什么啊……


    怎么能这么疼?


    “你倒是下手轻点!”沈沛没好气的骂道,他只觉得跪在地上的时候都没那么疼,这会儿疼得他只想骂人,“按那么重做什么?故意的?”


    “轻些轻些,听不懂人话吗?”


    大夫碰一次,沈沛就骂一句,大夫被沈沛骂的畏首畏尾的,只能委屈的看着若冉,“这位夫人,您劝劝您的夫君,这……淤血不化开,这伤怎么能好?”


    若冉还未曾反应过来,沈沛倒是被大夫的这一声“夫君”给取悦到了,和颜悦色起来,“无碍,你继续治。”


    大夫被沈沛的阴晴不定搞得一惊一乍的,根本不知道是要动手还是要收手。


    “给我吧。”若冉接过大夫手中的药酒,示意四喜送大夫出去,这里由她来,沈沛的膝盖上青紫一片,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认识沈沛近十年,她还从未见过沈沛受这样的苦。


    “您何苦呢?”


    “你知道什么?爷这叫苦肉计。”沈沛看着若冉握着药酒怎么都倒不下去也没勉强,打算自己动手。


    却被若冉淡淡的回绝了,“我来就好。”


    沈沛轻轻的吹了吹膝盖,发现上头都秃噜皮了,只觉得母后有点儿狠心……


    可很快沈沛就发现,若冉也非常的狠心,这动手的力道并不比大夫的轻,若眼前的是大夫,他还能呵斥几句,可眼前的人是若冉,沈沛哪里舍得呵斥?


    只能咬着牙坚持,“好了……没有……”


    “还没有。”若冉其实也不想这么做,可淤血若是不化开,只怕明早就走不了路,沈沛到最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咬着手臂脸色不善的看着她……


    若不是不合时宜,沈沛当真想落荒而逃。


    偏偏,他还不能喊疼。


    要是喊了,只会让若冉更加心疼,这不眼睛里又噙着两包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受苦的人是她。


    沈沛轻轻的擦掉了若冉眼角的泪,“怎么就变得这般爱哭了?不过是在外头跪了几个时辰而已。不算什么大事的……”


    “您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般的苦?”


    沈沛的确是没受过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曲解若冉的意思,“那不是,本王去太庙也是要跪祖宗的,不然父皇会生气。”


    若冉被沈沛逗的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开玩笑?”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点点小伤,不疼的,真没多大事。”沈沛温声软语的哄着若冉,完全忘记方才自己疼的面容扭曲,还有心思调侃若冉,“莫不是还在吃醋?觉得本王疼悦悦多些了?所以见天的哭,好让我心疼?”


    “没有。”若冉否认。


    沈沛却不依不饶,“我知道,我知道,我最近对悦悦多上心了些,可最上心的还是悦悦的娘亲……”


    “我都说了没有。”若冉无奈的推开沈沛的手,却被沈沛握住了手不肯放。


    沈沛学着若冉以前的法子,轻轻的晃了晃,“就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母后的态度没有那么容易软化,我少不得得再去跪几次。”


    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膝盖疼。


    沈沛看着若冉的模样就知道她心疼,可他去跪了,总比若冉去跪强些,虽然沈沛也知道自己是仗着母亲的疼爱为所欲为,并不怎么光明磊落…


    可他这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只能,继续任性下去。


    92.  不会再放弃   若冉毫不畏惧:只要王爷不……


    沈沛留在这边同悦悦和若冉一道用了晚膳, 他没什么胃口,随便的扒拉了两口。


    等草草对付之后, 就陪着悦悦说话,话题多是围绕着煮煮的,悦悦早上醒来的时候,瞧见了煮煮很是新奇。


    南山镇那边没有人养兔子。


    悦悦头一回见到煮煮还有些害怕,在若晨安抚下才渐渐的放松下来,去尝试着接触煮煮, 然后……就不肯放手了。


    一人一兔玩了许久。


    煮煮大概自从被沈沛养了之后,还从没有这么劳累的时候,这一整天的, 被悦悦撵着蹦跶到这里,蹦跶到那里的,这不, 用过晚膳没多久,便又开始了。


    沈沛知道了以后,不知为何心里居然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喜悦,看着煮煮的态度也非常的明显, 似笑非笑的, 像是再说:你也有今天?


    光光是嘲笑的态度还不够, 并且还在一旁怂恿悦悦, “闺女, 跑快些。”


    悦悦不明所以, 追着煮煮又开始跑。


    沈沛看到这一幕, 笑的愈发开怀。


    看的若冉和若晨面面相觑,尤其是若冉,只觉得哭笑不得。


    直到后来, 一人一兔实在是跑不动了,沈沛才抱过女儿要哄她睡觉,只是悦悦今个儿不要爹爹了,非要煮煮陪她一起睡,嘴里一直嚷嚷着兔子。


    秦王殿下只觉得自己如今不仅仅是比不上若冉和若晨,就连一只兔子都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心中别提有多生气,但是沈沛如何舍得对着女儿说教?便拎着煮煮的耳朵开始教训它:“你知道自己是一只兔子吗?”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职责吗?”


    “身为一只兔子,你要明白,作为兔子应该做什么……”


    沈沛拎着兔耳朵说了许多话,最后以一句最熟悉的话结尾:“既然你不反驳,就当你承认了。”


    煮煮努了努三瓣嘴,并不在意,显然已经听习惯了。


    倒是一旁的若晨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懂沈沛这是什么操作,待看见所有人都脸色平静的时候,若晨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


    难道是因为自己少见多怪?


    所以会觉得奇怪?但是,他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屋子里一共还有三个人,秦王殿下本人,自然是半点不在意的。


    悦悦根本就不懂。


    至于若冉,早已经习惯了沈沛的行为,当然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只可怜了若晨,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昔日在他心目中英明伟岸的王爷,怎么会是这样的?


    许是若晨的震惊太过明显,沈沛也觉得有些不大好,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放开了煮煮,和他们道别之后,就自顾自的回了王府。


    若晨想起先前在南山镇的时候,沈沛还想着要登堂入室,各种赖着不走,没想到回到了京城,他反而克己守礼起来。


    “阿姊……王爷这是?”若晨心中虽然有猜测,却还是想听若冉亲口说。


    “王爷不会留在这里的。”若冉浅浅的笑起,温声软语的替若晨解惑。


    虽然若冉从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但是为了悦悦,该顾及的,还是要顾及。


    若晨这才放心下来,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在的缘故,王爷才走的。


    如今人走了也好,若晨刚好也有话要和若冉说。


    “阿姊,父亲已经为我求得陛下的首肯,允我参加今年的秋闱,若是顺利的话,来年便可参加春闱……”


    若晨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并且告诉若冉,自己不打算改名,只不过会冠上父亲的姓氏。


    待她还未成婚之前,他依旧会住在这里。


    若冉看着若晨,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她当然明白若晨的心思。


    他如今不过十七,便是三年后再参加科举,也不过是弱冠之龄,根本不需要那么着急,若晨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若冉看着他久久不曾言语,倒是若晨有点儿担心,忐忑的问道,“阿姊…为何这般看着我?是怪我自作主张吗?”


    若冉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子你太辛苦了。”


    明明没有必要做这些的,时间并不宽宥。


    若晨听到是这么个原因,明显放松了不少,他冲着姐姐笑了笑,坦然道:“不辛苦的。”


    “我一直都想为阿姊做点什么,如今有这个机会,当然不想错过。”


    若晨从不觉得这是什么辛苦的事情,要论辛苦阿姊以前比他辛苦的多,而他不过是念书而已,许多人想要念书还没有法子办到,“这几日,我会去参加考试,通过之后就可以参加秋闱。”


    若晨把之后几日的安排告诉若冉,目的是为了告诉姐姐,这几日他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悦悦玩。


    “不然,你搬回元帅府去住?悦悦看到舅舅,估计只想着黏上去了呢。”若冉笑眯眯的开口,“苏元帅和尹将军若是瞧见你搬回去住,别提有多高兴了呢。”


    若晨却是有点儿苦恼的抱起了悦悦来,显然是舍不得,“父亲和母亲……他们两个对待我的态度,太过于小心翼翼,只怕我在府中念书,他们俩时不时的要跑过来看一看。”


    “悦悦还能让阿姊抱走呢……他们俩……怕是不能够。”若晨无奈道。


    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满足。


    还真是甜蜜的苦恼呢,若冉轻轻的笑了起来,很是为若晨高兴。


    悦悦昨日没有见到若晨,今儿个非要缠着同他一起睡,当然还有今天刚认识的兔子,若晨面对悦悦的时候,底线并没有比沈沛高多少,为了不让悦悦失望,若晨被迫和一只兔子同床共枕。


    好在这只兔子养尊处优干干净净的,不然若晨还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之后的日子……


    他们都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若晨在六部尚书的共同监考之下,通过了童试,而后便报名参加秋闱,当他写下苏若晨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划过。


    若晨看着那三个字,久久不曾言语。


    他的身份被昭告天下,所有参与考试的学子们,都清楚他的身份,也因此,若晨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对象。


    有的人为他惋惜,有的人则开始嫉妒,更多的是落井下石。


    从士族子弟到平民,若晨的人生看似是不幸的,可若晨一直觉得,能够遇到姐姐,是他这辈子非常幸运的事情。


    所以,若晨坦坦荡荡的走进贡院,无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最要紧的是秋闱。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姐姐,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也不会有任何的退缩。


    若晨这边忙着考试,沈沛那边同样也不轻松,他接连几日早起去兰玥宫跪着,待到日落西山再离宫。


    从不间断。


    膝盖上的淤血揉散了第二天又会有,破皮的地方结了痂又破,周而复始,新伤加上旧伤。


    饶是如此,沈沛也不肯离开,依旧每日早早的跪在宫外,莫说是求饶,便是连饭食也没有用。


    皇后听罢之后,不准任何人去给他送吃食,只当沈沛想要羽化成仙。


    皇后眼见沈沛这般固执,索性免了嫔妃们一个月的请安,让沈沛跪个够,母子两个算是彻底的耗上了。


    关于沈沛的消息,其实每日都有人告诉皇后。


    皇后只当没听见,她拒绝见沈沛,也拒绝见若冉和他们俩的孩子。


    倒是陶嬷嬷,时常找机会劝皇后,见一见那个孩子。


    可皇后的反应却颇为冷淡,“本宫不见。”


    “娘娘……您不见那丫头倒也罢了,可这孩子毕竟是王爷的骨血,您这般不闻不问的……是不是…有些不大好?”陶嬷嬷小心翼翼的开口。


    皇后却依旧不为所动,“呵……非婚生子,本宫为何要承认那个孩子是本宫的孙女?”


    皇后根本就不愿意接受承认她们,又何必要见面?何必自欺欺人要?


    陶嬷嬷不再说话,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外头,今儿个的天气有些古怪,外头阴云密布的,唯恐要下雨,“娘娘,王爷这都已经跪了半个月了,您……”


    陶嬷嬷想问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那么多余,如今的状况还不够明显吗?


    便是他们母子两个彻底的杠上了,谁都不愿意妥协,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就这么耗着,拖着。


    谁先低了头,谁就输了。


    皇后不愿妥协,沈沛同样不愿妥协,可陶嬷嬷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毕竟秦王殿下的举动,无疑是用钝刀子在割皇后的心。


    当母亲的又能承受多久?


    “让他跪着。”皇后依旧是那句话,这半个月来,受折磨的哪里是沈沛,分明就是她。


    秦王殿下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可是皇后不一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剜掉了一大块,里头空洞的可怕,沈沛此举,无疑是把她半辈子的骄傲,认知,统统的都践踏了。


    她要妥协,就必须要抛开这一切……


    皇后那里能办得到?


    陶嬷嬷还想劝什么,外头就黑了下来,太阳被乌云遮蔽,瓢泼大雨伴随着惊雷滚滚倾盆而下,来的猝不及防,外头的宫人们三三两两的找地方去躲雨。


    唯有沈沛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外面,仿佛这雨对他而言像是不存在似的。


    陶嬷嬷看向皇后,皇后倔强的别开眼。


    陶嬷嬷便自作主张撑着油纸伞冲出去劝沈沛起来,“王爷,这么大的雨,您快进来躲躲雨吧。”


    沈沛脸色苍白,唇瓣干裂,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睫毛,雨水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所有的衣衫。


    雨水砸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风大,雨也大,雷声更大,盖过了人声,沈沛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听到陶嬷嬷的话,却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雨大,嬷嬷你回吧,不用管我。”


    陶嬷嬷如何能够放心的下,替沈沛撑了伞挡雨,跟他说着些什么,沈沛只觉得声音越来越模糊,根本就听不真切。


    他含含糊糊的应着,翻来覆去也只是让嬷嬷不要管他……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认输。


    可沈沛却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他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缥缈,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沛这一倒自个儿倒是不要紧,却吓坏了一群人,陶嬷嬷被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雨伞都拿不住,忙不迭的喊着宫女太监过来帮忙。


    外头闹哄哄的,皇后再也坐不住了,走到殿外来,一眼就瞧见了这让她疵目欲裂的一幕,眼看宫人们都不敢动,狠狠的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人搬进来,赶紧去请太医,笨手笨脚的。”


    皇后发了话,所有人的动作更快了,皇后等不到宫女打伞着急的亲自跑了下来,要去看沈沛的情况,陶嬷嬷见状连忙跑过来拦着她,“娘娘啊,奴婢求您,您快些回去,莫要淋了雨。”


    “你们快些,快些啊!”皇后着急的催促道,这会儿她哪里还能想得到要同沈沛斗气?


    她不过是一个担心孩子的普通母亲罢了。


    兰玥宫闹得沸沸扬扬的,苍玄帝和太子同样得了消息,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皇后给找来了。


    父子俩围着太医不停的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晕倒的?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回陛下,回娘娘,回太子……秦王殿下这是劳累过度,又因为一冷一热中了暑气,一时不慎才会晕过去的。”太医只觉得额上汗涔涔的,面对三宫的询问,压力可想而知。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皇后冷声质问道。


    太医却说沈沛膝上的伤口有感染,加上他多日未曾休息好,什么时候醒过来并不确定,“娘娘,按微臣的建议……还是让王爷多睡一会儿更好。”


    皇后又追问了一些事,太医都从容不迫的回应了,并且再三保证沈沛真的没有事,皇后才没有逮着人继续追问。


    太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得到苍玄帝的首肯后,便着手给沈沛处理伤口,只见沈沛的膝盖上的伤口青紫一片,结痂的,破皮的,化脓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皇后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下去。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了不远处,安安静静的看着太医给沈沛处理伤口,看着沈沛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稳的呓语。


    皇后看着看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倒是苍玄帝接过了皇后手中的帕子,轻轻的替她擦了泪, “兰儿,莫哭了。”


    皇后看着面前的丈夫,眼睛里充满了迷茫,“陛下……臣妾,错了吗?”


    把孩子逼到这个程度,她真的错了吗?


    “没有。”苍玄帝想也没想的回应道,“你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爱着他,无论是哪一种,爱都是没有错的。”


    皇后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酸不已,“那为何,你们都要逼臣妾?都要让臣妾来妥协?”


    苍玄帝轻轻的擦掉了皇后脸上的泪,坐在她的身边,陪同她一起看向沈沛,“兰儿……我们一共只有这两个孩子,靖儿从小被予以厚望,朕对他严加管教,可是小九……分明就是我们私心里把他养成这样的。”


    生在帝王家,却渴望寻常夫妻情,父子情。


    他们的长子要继承瑰丽江山,言行举止,都得张弛有度,不能行差踏错……


    可是沈沛不一样,他是幼子,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责任,他无忧无虑的,在他们的疼爱中长大,骄傲,张扬,任性。


    他把他们俩,当成是普通的父母。


    他把太子,当成是至亲兄长。


    会变成这样,分明就是他们刻意纵容的。


    所以,为什么要怪沈沛任性?


    “兰儿,朕从不否定你对小九的爱,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爱,可你爱他,却不是你让他伤心的理由。”苍玄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可是……”


    “最多,不过就是被人议论几句,孩子开心最重要。”苍玄帝非常的开明,他珍惜皇后,自然珍惜皇后生的孩子,其余的,苍玄帝也没有多言,他知道皇后一定会想明白的。


    只不过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罢了,假以时日总是会接受的,当父母的面对孩子时?哪里有什么胜算可言?


    沈沛膝盖上的伤口总算是处理好了。


    皇后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只觉得心在颤抖。


    太子来看过沈沛确定他没事之后,便回了东宫,苍玄帝也没有久留。皇后的心结,还是留给他们母子自己解为好。


    偏殿里的人来了又去,皇后却还是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看着沈沛,他额上的伤口已经很淡,可皇后却想起了那天他鲜血直流的模样。


    她看着沈沛,想起的却是他小的时候,那个精致的,漂亮的孩子。


    转眼就长大了。


    皇后看着看着,心绪愈发的复杂起来。


    沈沛睡了几个时辰,皇后就看了几个时辰,直到他的眼睫轻轻的颤抖,皇后才收回了目光,却未曾挪步。


    沈沛只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他挣扎着睁开眼,入目是有些陌生的地方,身下的锦被舒适温暖,身上的衣服也悉数的更换过。


    他挣扎着就想要起来,警觉的环顾四周,这些举动却在瞧见皇后的时候,戛然而止:“母后?”


    皇后微微颔首,“醒了?”


    沈沛抓着被子,有点儿不知所措,却依旧挣扎着想起,被皇后按住了,“你的腿是不想要了?”


    沈沛这才觉察到膝盖上延绵不断的痛楚,伤口上清清凉凉的,虽然疼,却比之前要好很多,他当然知道是太医的手笔,既然母后宣了太医,母后也在,那这地方应该是兰玥宫的偏殿。


    “多谢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受了沈沛的道谢,过后便是无尽的沉默,母子两个谁都没有说话,相顾无言。


    皇后在心中叹气,看着沈沛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九啊——”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喜欢到,无可替代?


    喜欢到,宁愿这般伤害自己?


    沈沛毫不犹豫的点头,说爱她,“儿臣原本以为,成亲是一件很让人反感和可怕的事情,可当儿臣想着成亲的对象是她时,心中便会生出许多的欢愉和期待。”


    “欢愉着那个人是她,期待着我们日后的生活。”


    皇后轻轻的摸了摸沈沛的头发,只觉得昔日任性的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本宫还以为,你会大吵大闹。”皇后无奈的开口,看着他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中不知是要气还是要恼。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沛居然会跪在外头那么久。


    “本也是想的。”沈沛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羞赧,“可是阿冉说……母后因为这件事很伤心,让我不要同您置气,我便想着让您消气。”


    皇后哭笑不得,她见到沈沛跪在外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哪里会消气?


    皇后从前就知道,若冉是个很聪明的丫头,却没想到……


    “她是如何跟你说的?”


    “阿冉说,母后出身世家贵族,遇到的人和事,都是门当户对的……您不能接受她,并不是不疼我,而是心疼我。”沈沛轻声开口,一番话,说的皇后更是心酸。


    她心中无不遗憾,若是那丫头的身份再高些,只要是官家出生,她都不会这么反对。


    皇后看着沈沛,也不便让他留在宫中,便让兰玥宫的侍卫把沈沛送回了秦王府。


    而后枯坐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让陶嬷嬷宣旨,召若冉母女进宫,特意吩咐不许告诉沈沛。


    陶嬷嬷不知皇后打的什么哑谜,心中虽担忧却还是领命去办。


    若冉见到陶嬷嬷的时候,正在陪悦悦吃朝食,本想着一会儿带悦悦去见沈沛,没想到会被皇后突然召见。


    若冉抱着悦悦,跟随陶嬷嬷一起来到了兰玥宫,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是这般的忐忑。


    若冉知道皇后一定会召见她的,却没有想过,会这么早。


    陶嬷嬷把人领到了之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若冉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民女若冉,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态度冷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若冉,心中还有些恍惚,这份从容不迫的模样,倒是让皇后回忆起了三年前。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她也是这么从容的跪在自己面前:“奴婢,求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看着若冉,她的容颜一如往昔,艳若桃李,美艳动人,也许是因为当了母亲的缘故,看起来更添温婉。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称呼变了,从前是奴婢,如今是民女。


    “小九把卖身契给了你?”皇后语气平淡的问道,也未曾让若冉起身,若冉也不介意,安静的跪在地上。


    “回皇后娘娘的话,王爷体恤,还了民女自由身。”若冉见招拆招。


    悦悦也学着若冉的模样,跪在了母亲的身边,小小的孩童并不知道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趣,只是她跪不了多久不一会儿就跌坐在了羊毛毯上。


    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礼貌教养都是极好的。


    皇后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心一瞬间软了下去,这孩子很像沈沛小的时候。


    她在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许多沈沛的影子。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皇后原本是想让若冉知难而退的,她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个孩子的,但等她回过神来,话都已经问了出来。


    “回娘娘的话,孩子的名字叫悦悦。”


    皇后问什么,她答什么,不多一句,不多一言。


    “因为悦之?”皇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悦是哪一个悦。


    若冉依旧恭敬:“是。”


    皇后轻嗤一声,只觉得这事情怎么可以这么荒唐?这两个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任性?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无媒苟合,未婚生子,你可知道,这个孩子的将来会遭遇到什么?”皇后本想要心平气和一些,可她却怎么都无法冷静,世俗礼教让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本宫且问你,为何三年前你要离开?”


    看着悦悦,皇后同样也明白,为何三年前若冉会决绝的离开,只是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为了孩子。”若冉轻声回应,“民女不愿意孩子是个庶长女,不愿意孩子背负着生母是婢女的沉重枷锁,更因为……民女爱王爷,不想见到他娶妻生子。”


    她非常的贪心,只想守着沈沛说的天长地久,去一隅之地,自欺欺人。


    “你既然都明白,已经做了决定?为何又要回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会回来,同样是因为王爷,因为王爷说,他那三年过得并不快乐,民女舍不得他难过。”


    若冉无法告诉皇后,沈沛当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她诀别的,她也无法告诉皇后,自己当时又有多么的痛苦,在生离死别面前她妥协了,就算要回到这个,注定不公平的地方,饱受讥讽和嘲笑,她也妥协了,因为她没有办法承受失去。


    “呵。”皇后轻嗤一声,明白若冉说的都是真话,可这不代表她愿意听,愿意被说服,“依本宫看,怕不是你爱慕虚荣,因为小九说要娶你为妻,你才会跟他一同回京,是不是?”


    皇后故意曲解若冉的意思,直直的盯着她看。


    “是。”若冉干脆利落的顺着皇后的话承认下来,即使她打算和沈沛坦白的时候,沈沛并没有说过要娶她,她还是认下了皇后的话,若冉没有解释,也不想多言,过多的解释只会让皇后更反感罢了。


    “你好大的胆子。”皇后的眼神冷漠极了,宛如一道利刃刺向若冉,“当真是爱慕虚荣的卑贱东西。”


    若冉跪在地山,心中平静一片。


    “本宫会成全你的心愿,让这孩子恢复身份,她会是秦王的嫡长女……但是,你必须离开,你明白吗?”


    “民女不愿意。”若冉未曾挪动一寸,无论皇后说什么,她都不曾有异议,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出声反驳。


    皇后的怒火被一瞬间的点燃,冷漠而又残酷的目光直白的刺向若冉,“你说什么?”


    “民女说,民女不愿意。”若冉不卑不亢的开口,面对皇后的威严依旧是从容不迫,“民女答应过王爷,无论多么的艰难,都不会放弃,民女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


    “可民女不会再放弃。”


    她不会再让沈沛难过,也不会再丢下沈沛一个人。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后的声音依旧冷漠,甚至都没有高声斥责她,但是若冉知道,皇后那是不屑对她有脾气,她在皇后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


    “民女自知忤逆,还请娘娘恕罪,可民女不能答应您。”若冉看了一眼旁边的悦悦,认真道:“民女知道,这件事很难很难,民女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没有地位,人人可欺,人人可嘲,他们不仅仅会嘲笑民女,还会嘲笑民女的孩子……”


    “更会嘲笑王爷……娘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民女都清楚。”若冉的路,比沈沛难走千万倍。


    若沈沛是被偏爱的那一个,那么她,就是孤军奋战。


    可是,她有沈沛,有悦悦。


    当情感战胜理智的时候,她也想为了她深爱的人,为了自己,赌上所有,哪怕前面没有路。


    她也会勇敢的往前走,从荆棘中,找出一条出路来,“只要王爷不放弃,民女就不会放弃。”


    若冉跪在皇后的面前,冷静自持。


    她的确脆弱,的确渺小,可是她若是在这个时候退缩,辜负的便是沈沛的心意,她舍不得,也不会那么做,“民女不愿辜负王爷的心意。”


    沈沛爱她,尊重她。


    她同样要回应这份尊重,这份爱。


    沈沛放下自尊和骄傲跪在兰玥宫外,那么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皇后见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她从以前就似有所感,会有这一天,但是她没有料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毫无畏惧吗?


    是有恃无恐……还是…别的?


    “本宫不让人通知小九,听陶嬷嬷说,你直接就进宫了?并没有想法子给小九送消息?”


    若冉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吗?”


    若冉轻轻的摇了摇头,“娘娘不会那么做的,娘娘昔日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动手,可您都从没有那么做,便是那避子汤,也是最为温和的那种,您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若冉一直都明白,不然她怎么会停了药,便有了身孕?


    皇后听到若冉这番话,只觉得心中的情绪有些怪异,这些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和旁人提起,便是陶嬷嬷也是一知半解的。


    可当她的心思被人当中点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有些烦躁的。


    “难道你就不怕本宫当众斥责你,让你难堪?”皇后冷冷的盯着若冉,倒是要看看,她能答出什么来。


    “娘娘是在乎王爷的……自然也会在乎王爷的孩子。”


    即使皇后再厌恶她,也不会当众斥责她,何况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皇后怎么可能去做?


    “呵。”皇后冷笑一声,总算是明白了,这一个两个的,不就是仗着她心软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心疼沈沛,不舍沈沛伤心。


    所以,所有人都不担心她会反对?


    当真是……过分极了!


    “罢了,你回吧,免得留的久了本宫的好儿子就要不顾自己的身子,跑到宫里来闹了。”皇后出言讽刺,懒懒的挥了挥手示意若冉离开。


    若冉缓缓的起身,牵着悦悦就要出去,却见悦悦看向了皇后,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好几眼。


    皇后有些意外,却并未出声,只匆匆的看了悦悦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让陶嬷嬷送若冉离开。


    若冉一直抱着悦悦,脸上挂着娴静恬淡的笑容,一直到出了宫门才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若冉背后濡湿了一片,心中泛起一阵阵的后怕来。


    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命大,她也知道今儿个不过是运气好,或者说,皇后足够的爱沈沛,皇后能执掌六宫,自然有自己的手段,难不成光靠着苍玄帝的宠爱吗?


    沈沛还可以有恃无恐,她哪里有资格有恃无恐?


    只要皇后想,有的是法子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去,还不会让沈沛发现。


    若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刚想上马车,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动静,她抬起头一看,瞧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脸色不善的沈沛,他死死的盯着若冉看,许久未曾移开目光。


    若冉无奈的按住额头,只觉得——


    山雨欲来风满楼。


    93.  脾气   听到若冉说悦悦和他一样好哄,沈……


    沈沛突兀的出现在宫门口, 马儿不停的踱步,却被沈沛牢牢的制住, 他手中握着缰绳,脸色不善的看向若冉,眉宇间透着森森的冷意,原本极其好看的眉眼拧在了一块儿,让人看了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若冉同样也是如此, 小心的站在不远处,想着离沈沛远一些,“王爷……”


    沈沛像是没注意到若冉的动作, 只是冷漠的问她,“谈完了?”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是极冷的。


    若冉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沈沛这个模样, 一时之间有些忐忑,轻轻的点了点头。


    “您……怎么过来了?”若冉记得皇后不让人告诉沈沛,而她也没有找人告知沈沛这件事,如今却被沈沛撞个正着, 若冉少不得是有些忐忑的。


    “怎么?本王不配出现在这里吗?”沈沛说的话并不算好听, 此番坐在马上, 从上而下的打量着若冉, 瞧着她和悦悦全须全尾的, 那颗高悬的心才算是放松下来, 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沈沛这是生气了。


    若冉哪里会不明白?


    “您……听我解释……”若冉本想快些回去,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 只是这会子看着沈沛,这个想法怕是没办法实现了。


    “行,我听你狡辩。”沈沛冷淡的开口,很想问问若冉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派暗卫保护她,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要自保的?


    母后着人来带她和悦悦走,不让她说就不说了?


    让跟着走就跟着走了?


    沈沛气急败坏的盯着若冉看,越是生气,越是平静。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事出突然……”若冉无奈的看着沈沛,心里还有些委屈,这难道能怪她吗?


    她身边有秦王府的暗卫,兰玥宫的侍卫都是摆设吗?哪里会不知道?陶嬷嬷带来的皇后口谕,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皇后便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怎么选。


    若冉能够如何选?


    她一个平民,如何能够忤逆一国皇后?便是她真的和沈沛成了亲,那皇后便是她的婆母,双重身份,更加忤逆不得。


    “事出突然,呵,本王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是吗?”沈沛原本是在王府养伤的,原本想着好一些就去找若冉的,谁曾想他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哪里还能躺的住?


    直接就从床上窜起来。一边埋怨若冉不找人给他递消息,一边又担心母后为难若冉,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如何。


    一路上沈沛心急如焚,他完全不明白,母后昨日的态度分明已经软化了,今日就要召见若冉?


    心中闪过了无数的猜测,沈沛倒也不是揣测母亲要对若冉做什么,可他总担心若冉会受委屈,收到消息的时候急匆匆的策马而来。


    不仅不顾及自己的伤势,也不顾及那些御史台的言官。行事如此张扬,明日弹劾他的奏本,怕是又要像雪花片一般飞向御书房。


    只是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在见到若冉和悦悦的时候消失不见,他的心是放松下来了,但是他的语气却依旧冷硬,“本王还在等你的解释。”


    沈沛冷冷的盯着若冉,当真是快要被这个人给吓死了。


    若冉抱着悦悦,想要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如今还在宫门口,秦王殿下就当真一点儿也不顾及了吗?


    “王爷……我们这会儿还在宫门外……”若冉有点儿无奈开口,“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吗?侍卫大哥们都看着…”


    皇城护卫,可不是什么花拳绣腿。


    他们俩的对话,早已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只不过皇城的守卫们还是有点儿节操的,不好光明正大的听,但是耳朵都已经支棱起来了。


    沈沛听到若冉的话,抬起头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怎么?他们几个影响你狡辩了?”


    若冉:“……”


    这说的是什么话?还有为什么是狡辩?


    “王爷……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您能不能听我同您慢慢的解释?”若冉有点儿无奈,像是无法应付这样的沈沛,又像是得心应手。


    沈沛像是变了很多,却又像从未改变。


    “慢慢?”沈沛轻嗤一声,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话没说两句又开始胡搅蛮缠,“让你慢慢的想?想着怎么和本王狡辩?”


    若冉无言,并不想和沈沛讨论狡辩这两个字。


    可她清楚,沈沛这是生气了,并且气的狠了,他在怪她,怪她自作主张,或者是怪她不给他递消息。


    沈沛也许并非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讨论这些,只是因为太生气。


    若冉刚想着怎么开口劝沈沛,俞长胜和四喜就匆匆的赶到了,两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互相勾肩搭背的喘着粗气,“爷,您……您倒是慢点儿……您忘记了您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


    就膝盖上那个伤,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都好不全了。


    连走路都不怎么利索,怎么好骑马的?


    沈沛冷哼一声,“跑得这般慢,还怪本王的不是?”


    俞长胜和四喜大气不敢出,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他们两条腿的,哪里跑得过四条腿?


    况且主子的坐骑还是千里良驹。


    他们如何能追的上?


    只不过,这千里良驹在街道上跑的并不算愉快,真的是委屈它了。


    若冉的怀里还抱着悦悦,母女两个都眼巴巴的抬着头看向他,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眼神,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眸看着他,看的沈沛心烦意乱,一个都要招架不住的,更何况是两个?


    “罢了罢了,上马车。”沈沛挥了挥手,告诉自己不要和若冉计较,可方才的担心和后怕却一直萦绕在心中,经久不散。


    若冉把悦悦放到了马车里,疑惑的看向他,“您不和我们一起乘马车吗?”


    “不要。”沈沛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并且还阐述了理由,“本王正在生气,不要同你们一起乘车。”


    沈沛说完就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若冉看的疑惑,同时也在心中暗暗的担忧,连和她一同乘车都不愿了?


    这到底是有多生气?


    一路上,若冉都有些担忧,她的确有想过沈沛会生气,却没有想过沈沛居然会这么生气。


    可若冉哪里知道,秦王殿下并非不愿意乘车,实在是……膝盖疼的厉害,下不了马。


    先前膝盖上的伤口化了脓,太医用针全部刺破,上药包扎过,特意吩咐他不能剧烈活动,沈沛本是在秦王府养伤的,谁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坐立难安就跑了出来,这会儿膝盖和小腿疼得厉害。


    也不知那伤口有没有裂开,况且沈沛也没有说谎,他的确是生气的,气若冉没有差人来告诉他,气若冉的自作主张。


    母后的心思深沉,沈沛怕若冉受了什么委屈,此番见她好好的,秦王殿下却又开始胡乱的猜测起来。


    担心母后是不是和若冉说了什么,若冉是不是又答应了母后什么?


    几番心思纠葛,沈沛心中烦躁,脸上郁色更甚。


    他先是把人送到了朱雀巷,却未曾进屋,话都没说一句就着急着要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悦悦那期期艾艾的眼神。


    待到了秦王府之后,沈沛终于撑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四喜的脑袋上,“快些扶本王下来。”


    四喜这才反应过来,秦王殿下哪里是不想下马,分明是下不来。


    他有点儿哭笑不得,“爷,您说说您这是何苦呢,非要巴巴的跑回府里来…若冉姐姐指不定以为您怎么生气了呢。”


    沈沛原本膝盖疼的心里头烦躁,这会儿听见四喜叨叨个没完,脸黑的可怕,“你这是在教爷做事?”


    四喜从善如流的认错,“奴才不敢。”


    “只是奴才方才瞧见小小姐都快哭了,还以为您不理她了。”四喜口中的小小姐是悦悦,虽然他们都知道悦悦是沈沛的女儿,但是正式册封还未下来。


    喊小郡主就不是尊敬,而是惹祸了。


    沈沛方才急着回来,也没去注意悦悦,这会儿听四喜提起,他烦躁的骂道,“既然知道,还不快点扶本王进去?本王上了药换身衣服再过去看悦悦。”


    沈沛并不想因为自己膝上的伤口让若冉伤心,那触目惊醒的模样,他自己都不敢看,听父兄说,他可是靠着这一出完美的苦肉计,让母后心软的。


    可见有多么的惨烈。


    但事实上……


    沈沛真的没想过搞什么苦肉计,他真的只是很单纯的,想让母亲消气,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秦王殿下也实在是懒得提。


    更要紧的是,他不要面子的吗?要是让女儿知道,他下个马还要人扶,一世英名不都毁的彻彻底底了?


    这边四喜火急火燎的去找大夫,可沈沛却等不及了,咬着牙解开了布条,结痂的地方有些裂开,渗出了点血,秦王殿下心狠手辣的倒上了药。


    只觉得钻心的疼。


    沈沛在这边兀自瞎折腾,朱雀巷那边,若冉的心略微的沉了沉,气成这样了?连发脾气的步骤都给省略了?难不成三年过去,秦王殿下生气的本领也见长了?


    若晨更是看不明白了,他刚刚从贡院回来,就瞧见沈沛骑着马离开,连一点流连都没有。


    过去了半个时辰,悦悦还扒在门上看着外头,若冉和若晨怎么劝都没有用,她根本不愿意离开。


    煮煮蹦跶到悦悦的脚边来,若是平时,悦悦估摸着就要和煮煮去玩了,可这会儿悦悦连煮煮都不要了,就趴在门边看着,看的当舅舅的心都疼了。


    “阿姊,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为何……不理悦悦了?”


    “他可能没瞧见。”若冉开口解释道,沈沛生气很有原则,生她的气,绝对不会迁怒女儿。


    至于若晨的问题,若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沈沛是生她的气。


    “你考完试了?”若冉看向若晨,还有些惊讶,她早上出去的时候若晨还未归来,没曾想从皇宫归来之后,若晨也回来了,若冉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虚弱,显然是累极了。


    “什么时候考完的?怎么直接回来了?”若冉还有些奇怪,她记得从前秋闱期间路过各大酒楼的时候,那考完试的学子们都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互相说考题。


    “同他们不熟悉。”若晨淡淡的解释,因为他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走关系的,若非他的童试是六部尚书一同监考的,说不准还有人会说他舞弊。


    如今秋闱结束,若晨哪有功夫同他们瞎扯什么?


    有这时间,还不如早些回家来陪悦悦,“我回来之时,阿姊并不在家,早上是出门了吗?”


    若冉点头,“晨起皇后娘娘召见,让我带着悦悦入宫。”


    其中的细枝末节,若冉也没想着过多的解释,毕竟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她如今也好好的,若冉看着若晨那担忧的模样,少不得开口安慰,“莫要担心,皇后娘娘是个极为和善的人。”


    若晨还未说话,外头就传来了沈沛的声音,“我母后知道你这样夸她吗?”


    若冉见是沈沛,惊讶的不行,“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呵,本王为什么不能过来?”沈沛不答反问,咬着牙尽量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本王是来听你解释……不,狡辩的。”


    这个词,大概是过不去了。


    “悦悦,过来。”沈沛走进院子里,冲着悦悦招招手,可悦悦却根本不理会沈沛,转身抱住若晨的腿,躲在若晨的身后。


    沈沛傻了眼。


    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被女儿给拒绝了?


    “悦悦?”沈沛似有些不敢相信,眼里满是受伤,“悦悦,是爹爹啊……”


    可悦悦却抱着若晨的腿不肯放手,拒绝理会沈沛,小小的孩子眼睛红红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当父亲的好生心疼,就要走过来抱她。


    却见悦悦松开了手,跑回了屋子里,像是打定主意不理沈沛。


    沈沛彻底迷茫了,手足无措的看向若冉,“这是怎么了?”


    若冉对于悦悦的反常举动心知肚明,还不就是因为方才沈沛不愿意理她吗?


    这会儿悦悦也如法炮制,有样学样,不搭理爹爹了。


    若晨放心不下悦悦,也不管沈沛和若冉之间的事情,追着孩子就进了屋,只留下若冉和沈沛两个站在院子里。


    若冉知道他身上还有伤,也没有僵持着,走过来就要扶他,“您怎么又过来了?”


    沈沛心说不过来行吗?他都已经来的那么快了,女儿还是生气不理人了,要是再晚一点,这个家里哪里还有他的地位?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说,沈沛也是占了理的人。


    “过来听你解释。”沈沛语气平淡的开口,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伤口也已经上了药,秦王殿下都没有瞧见大夫的人影儿,就自己处理好伤口,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若非是腿脚不便,沈沛哪里还想做马车?


    “皇后娘娘不过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回京。”若冉在皇后面前说的振振有词的,可是一旦对上沈沛的眼睛,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若冉解释了一句,就不想多言,但是沈沛哪里是这么一句话就可以打发的人?


    “然后呢?”


    “什么?”若冉扶着沈沛去了自己的院子,让他坐在软塌上,问他想喝什么茶,可沈沛哪里是过来喝茶的?


    他是过来要个说法的,“母后还和你说了什么了?为什么不让人知会我?”


    “皇后娘娘召见,耽误不得的,况且……娘娘并不会伤害我,这一点王爷也是清楚的。”若冉见挣脱不开,索性就不动,她知道这么三两句话没有法子把沈沛给打发了,少不得只能解释。


    若冉本想抹去皇后的一些不客气的言论和让她离开的提议,毕竟这些话说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只可惜皇后跟她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些,把这些都抹去了,就不剩下什么。


    结果沈沛看着她绞尽脑汁的模样,又开始拿话刺人,“怎么了?是还没想好怎么诓骗我?”


    若冉只觉得今儿个的沈沛,像极了一只刺猬,“我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哄您开心呢。”


    “我是悦悦吗?还要你来哄我开心?”沈沛不满的喊道,“不要转移话题,本王是在问你,母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若冉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沈沛却没了耐性,“你说过的,不会再有事瞒着我。”


    眼看沈沛的脸色越来越差,若冉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此地无银,沈沛若是想要知道,怎么的也能问出来,到时候从旁人哪儿得知了这些,指不定又要恼,只是这话说出来,却不知沈沛要气成什么样儿。


    纠结许久,瞧着沈沛的脸色越来越差,若冉看着他,万般无奈道:“……皇后娘娘,想让我离开您。”


    果不其然,只见沈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刷拉一下站起身,冷冷的瞪着若冉,“你答应了?”


    所以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出来了?


    “又要一走了之?”


    所以先前怎么都不肯说?


    “这一次是要带若晨还是带悦悦?”


    若晨有了父母,悦悦是他的女儿,若冉应该带不走……


    “还是说,谁都不带了?”


    “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走?这一次要去哪里?这一次打算去多久?”


    沈沛一声一声的质问,惹得若冉哭笑不得,可笑过之后,心中却觉得无尽的酸楚。


    沈沛越想越觉得心烦,连最初的质问都忘的干干净净,不满道,“你不能厚此薄彼,三年前带着悦悦走,这一次要走,也得带上我……”


    她主动的扑到沈沛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埋首沈沛胸前,想要把那些心酸的情绪悉数赶跑,沈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们俩一起走,算什么?私奔吗?


    若真是私奔了,也许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呢。


    若冉开始想入非非,忽然觉得这提议也不错?她立马打住了自己的想法,在沈沛的胸前蹭了蹭,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她的主动却让沈沛的质问戛然而止,沈沛虽然还在生气,倒也没舍得把人给推开,那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不要以为你扑过来抱我,我就会原谅你,我是那么好哄骗的人吗?”


    “我没有答应。”若冉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些哽咽,“我没有答应娘娘……我说,会永远陪着您的。”


    若冉说过,只要沈沛不放弃,自己就不会放弃。


    沈沛听到这句话,倒是罕见的沉默下来了,永远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沈沛这才满意过来,紧紧的拥抱着若冉没放手,提起了一直搁在心里头的想法,“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待到你我成亲之后,本王就让能工巧匠修缮陵墓,等到百年之后,我们也不会分离。”


    若冉诧异的抬起头,委实不太清楚,沈沛是怎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的,“王爷……我想好好活着呢。”


    沈沛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人固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罢了,莫要贪生怕死。”


    若冉心说这哪里是贪生怕死?只是她根本不明白话题怎么会往这上头扯,沈沛不是还在生气吗?怎么忽然就不生气了,超凡到身后事了?


    “还是你说要永远陪着我,是骗我的?”沈沛凶巴巴的瞪着她,像是在确定她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没有……只是我们好好活着,不好吗?”


    “当然是要好好活着的。”沈沛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的,人就活这么一辈子,不好好活着难道要醉生梦死?


    若冉按了按额头:“……那我们一起好好活着,不就好了吗?”


    “可你迟早是要死的,总要先一步做好打算,比如陵墓安在什么地方……”沈沛说起这些的时候坦坦荡荡,可若冉却并不愿意听,她听到这些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沈沛和她诀别的时候。


    那样撕心裂肺的场景,若冉并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沈沛见若冉的情绪有些低落,又不满起来,“怎么?死了之后和本王葬在一块儿,委屈你了不成?”


    若冉当然是不委屈的,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何他们俩要在现在,要在这儿讨论墓穴的事儿……就,不忌讳吗?


    “王爷……我们为什么,要现在讨论,墓穴的事儿?到时候再讨论不行吗?”


    不诡异吗?


    “之后是什么时候?死了之后怎么来得及?”沈沛的声音还有些激动,见若冉不理解,才开口跟她解释,“这你就不懂了,找墓地是要算风水的,若是地段好的,那当然要早早占下。”


    若冉:?


    “本王行九,上头还有八个皇兄,父皇虽然偏心我,可坟茔这样的大事儿,当然是先到先得。”沈沛见若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就换了一种比喻方式,“就如同抢宅子一般,先下手为强。”


    若冉:???


    “这……能一样吗?”


    “如何不一样?不过一个是生前住的,一个是死后住的。”沈沛活的坦然,若冉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王爷……您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若冉都觉得是沈沛故意吓唬他的。


    偏偏秦王殿下还真的没有这么个意思,“人人都说,死后会去往另一个地方生活,那坟冢便是住处……”


    所以,沈沛才想早早的打算,若是长眠,他也不愿委屈了若冉。


    “您还,相信这些?”


    沈沛怎么看都不像是相信这些的人。


    “自然是不信的。”沈沛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可因为若冉,他便无端端的生出些奢望来,愿意去信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本王见着你,就想相信了。”


    虽然听着有些荒诞可笑,却是沈沛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想和若冉有来生。


    “你是在害怕吗?”沈沛后知后觉的问道,倒是忽略了一些事,许多人都会忌讳谈论生死,沈沛从前就不信,后来去了北漠上阵杀敌,到西南的时候,都想同人同归于尽了,自然不会介意这些。


    却不知道,若冉是不是会害怕。


    若冉哪里知道她的一句永远,会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不过,沈沛理解的也没有错,从生到死,一辈子的时间,可不就是永远吗?


    她抱着沈沛的腰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害怕的。”


    死了其实什么都没有了,另外一个世界,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想法罢了,她知道沈沛是不信的,她其实也是不信的。


    却因为沈沛相信,也愿意去相信。


    “只要有王爷在,不管去哪里,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害怕的。”


    沈沛便止住了这个话题,没有再谈论什么,可却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里头。


    而后,秦王殿下仗着自己“身负重伤”,没皮没脸的哄骗着若冉把在兰玥宫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复述了一次。


    再听到若冉说:王爷不放弃,她就不会放弃的时候。


    笑得好生得意,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再说一次。”


    若冉无奈又重复了一次。


    沈沛却不依不饶,说道最后若冉已经快要麻木,沈沛当真是,很擅长破坏气氛。


    就在若冉想要甩手走人的时候,沈沛却忽然正经起来,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温软的同她说话,“阿冉……你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我一走了之。”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原本恼怒的心情一瞬间变的酸涩起来,声音微不可闻,“嗯……”


    沈沛靠在她的肩膀上,同她温声软语的说话,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从前也是如此的,或笑,或闹,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很好。


    其实若冉也是一样的,无论沈沛做什么,都是纵容的,只是这个时候……却由不得他们这么岁月静好下去,“王爷,您还记得悦悦在生气吗?”


    沈沛拽着若冉头发的手指瞬间僵住,记当然是记得的,只是他不太明白悦悦为什么会生气,“……她怎么了?”


    “您方才离开的时候,她眼巴巴的扒在门上看您,您却根本没有回头…她怕是以为您不理她了。”若冉淡淡的开口解释,先前若晨离开的时候,悦悦也是这样的表现,若晨还是和她仔细交代过得,如今沈沛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只怕悦悦气的不轻。


    沈沛:“……本王没瞧见。”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本王哪里是不理她,本王是想快些回去换件衣裳……这不是伤口裂开了,我怕吓到悦悦……”沈沛无奈的解释着自己的举动,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戛然而止。


    若冉明白过来,趴在沈沛肩头上笑得不行,把沈沛看的莫名其妙的,“你笑什么?”


    “王爷,您这话同我说是没有用的,您要去和悦悦说。”若冉只要一想到沈沛为了不吓到女儿,结果却阴差阳错的惹了女儿生气,就笑得不行。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啊?”沈沛如今还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认为哄一个孩子是很简单的事儿。


    “那我,过会儿去和悦悦解释……”沈沛主要是不知道,要怎么哄孩子,开始同若冉支招,“我得怎么办?”


    “其实,也不难的。”若冉强忍着笑意,和沈沛耳语,“您想想,从前我是怎么哄您的,您就怎么哄悦悦就好。”


    沈沛却是满脸的不相信,“……这么简单?”


    若冉很想问问秦王殿下,是不是失忆了,为什么会觉得她哄他,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


    “您在,开玩笑吗?”


    沈沛摸了摸下巴,像是听不懂若冉的话,“本王不好哄吗?”


    哪次不是若冉给了个台阶,他就巴巴的下来了?甚至于有时候没有台阶,他还得自己找?


    若冉不忍心沈沛再继续蹉跎时间,拖得越久,悦悦就会越生气,本着日行一善的心思,把人从软榻上拉起来,劝道:“您快些过去和悦悦解释一番,就是不知道您的女儿,愿不愿意听您的狡辩。”


    沈沛听到这话有些不满,嚷嚷道:“……本王是去解释的。”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趁着这点儿时间,您想想要怎么狡辩……”若冉把沈沛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沈沛:“……”


    “本王回来再同你理论。”


    沈沛信心满满的走到隔壁屋子,他满心以为若冉说的跟他一样好哄,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此时此刻的秦王殿下,还不知道,他的女儿,到底有多么的难哄。


    94.  孩子是父母最好的镜子   沈沛看着悦悦,……


    沈沛在若冉的催促下, 有些忐忑的走到了隔壁院子,刚刚靠近, 就听见了若晨和悦悦的声音。


    方才悦悦生气的跑了,若晨怕她磕着碰着,便跟了过来,这会儿若晨和悦悦在隔壁院子里说话,当舅舅的抱着外甥女儿,一点一点的把话题带开, “悦悦这几天有没有想舅舅?舅舅这些日子忙着念书,都没有好好的陪你……”


    悦悦眼睛里还挂着泪,好生的委屈, 可听见若晨的话,还是轻轻的点点头,软软的喊着若晨, “舅舅…”


    若晨听到这儿,只觉得心一瞬间就软了,本来还想过来劝一劝,给沈沛说几句好话, 这会儿看着委委屈屈的外甥女, 若晨的心直接偏到了天边去。


    劝?


    这有什么好劝的?


    谁弄哭的谁来哄, 谁让秦王殿下这么过分的?还能把孩子惹得那么委屈。他和阿姊照顾了那么久, 怎么都没把孩子惹成这样?


    若晨想通这些之后, 半点不对悦悦提起她爹爹, 只是把她抱到屋子里面, 要和她一起玩珍珠,把珠子全部倒在桌子上,两人一道摆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然后若晨就会握着悦悦的手, 把这些图案画下来。


    这是甥舅两人之间的游戏。


    摆出来的图案各式各样的,画出来的画,也是不一样的。


    便是玩上再久,他们俩都是不会厌烦的。


    悦悦坐在若晨的怀里,终于不再哭泣,还时不时的往后看看他,甜甜的喊一声舅舅。


    “嗯,舅舅在这里。”若晨应道。


    无论悦悦喊几次,若晨都会耐心十足的应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极了,时不时的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站在屋外被若冉赶过来的沈沛有点儿茫然,心说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不是已经没有哭了吗?”沈沛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不要进去,不仅没有哭,还在哪儿笑呢。


    沈沛扭头看向若冉,开口询问她,“这,悦悦不是好好的吗?也没有哭,也没有发脾气,正在玩儿呢,我还要进去吗?”


    “王爷,你理解错了。”若冉一板一眼的纠正沈沛,“里头那是悦悦和她舅舅,他们两个之间好好的,跟您没有关系。”


    沈沛疑惑:“……什么?意思?”


    “悦悦是生您的气,又不是生小晨的气,为什么要对小晨发脾气?”若冉说的理所当然。


    沈沛疑惑的看向她,像是有些不太理解若冉的话,“你的意思是,若是本王这会儿进去,她就会生气了?”


    若冉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沈沛听得目瞪口呆,“……她还挺恩怨分明。”


    若冉漂亮的眼睛里染上了些许笑意,回答着沈沛的话,“跟她爹爹一个样。”


    在某些方面,当真是一模一样,尤其是这脾气,非常的难搞。沈沛没有听出若冉话语里的深意来,还以为若冉在夸自己,非常骄傲的抬起头,“那是。”


    恩怨分明,可不就是很好的品质吗?


    “所以,您快些进去哄哄她吧,她气性儿大,一件事情能记很久……”若冉也不想再欺负沈沛了,毕竟悦悦是真的难搞,难搞还记仇,一件事能记好久,别看她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实际上那脾气,非常的倔强。


    发脾气的时候,就爱生闷气,也不闹腾,就是不搭理人,背过身去掉眼泪,说的急了就哭给你看,让人看了又气又无奈。


    还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气恼过后,就是无尽的心疼。


    沈沛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会把若冉的话当耳旁风,慢吞吞的挪动着自己的两条腿,迈进了屋子里,这是若晨的院子,比起正院来有点儿小。


    三年前他们买下这宅子的时候,若晨就住在这里,如今重新搬回来也没有换地方。


    甥舅两个就坐在书桌前绘画,桌上已经瘫了好几张纸,若晨哄起孩子来一点儿也不吝啬,不仅仅有墨,还有各色各样的颜料,那些画上面,可都是有颜色的。


    当舅舅的也不迂腐,没规定什么东西必须是什么颜色,悦悦喜欢什么颜色,他们就画什么,所以就出现了……


    朱红色的云,天青色的羊,鸦青色的猫儿狗儿,还有墨黑色的白兔,至于为什么沈沛知道那是白兔而非黑兔,是因为若晨特意在画上标注的:黑色的白兔。


    沈沛看着这些,非但没觉得荒诞,反而觉得分外有趣,他进屋的时候,甥舅两个人正在画一条鱼,悦悦要五颜六色的。


    若晨就握着悦悦的手,一片鱼鳞一片鱼鳞的画起来。


    悦悦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一笔一划,非常努力,这幅画面太过于和谐,让沈沛都有些不愿破坏。


    可他想起了若冉说过的话的话,还是轻轻的喊了一声,“悦悦。”


    然后,沈沛就看到了让他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发现屋子里那和谐的气氛,因为他的到来彻底的不复存在,先是悦悦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嘴唇抿的紧紧的不说话。


    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放,转身抱住若晨的胳臂,半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沈沛,只当没瞧见。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行云流水,无比熟悉,前一刻还是笑容满面的,沈沛一声喊就立马换了一副脸孔?


    这……这……


    川剧变脸,大概也不过如此。


    沈沛只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甚至不太想承认,悦悦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气,于是秦王殿下又开了口,“悦悦……爹爹在喊你。”


    悦悦当然听到了,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理,沈沛每喊一声,悦悦就往若晨的身上凑近一分,最后搂着若晨的脖子不肯放手,搂的若晨无奈求饶,“悦悦……再这样下去,舅舅要喘不过气来了。”


    悦悦听到这话才没继续,却依旧抱着若晨的脖子,小脸皱的死紧,满脸不高兴。


    拼命的往若晨身上蹭,一边蹭一边喊着不要,不要的。


    看的沈沛疑惑不解,半晌才反应过来,悦悦是怕他过去,把她给抱走。


    沈沛:“……”


    他是洪水猛兽吗?


    若晨抱着悦悦站起身来,不住的往往沈沛的身后张望,未曾瞧见阿姊的身影,他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便软着声哄了悦悦放手,眼疾手快的把悦悦放到了沈沛怀里,“王爷,悦悦有点儿不大开心,您哄哄她。”


    沈沛下意识的接过悦悦,小小的孩子还有些懵,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一转眼,就到了爹爹怀里。


    她懵懵懂懂的抬头看向沈沛。


    若晨就趁着这个机会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悦悦如今已经明白了沈沛是“爹爹”,只不过具体这个“爹爹”是什么意思,谁都不知道悦悦到底懂没懂,毕竟悦悦先前的生活中,是没有爹爹的。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沈沛轻轻的拍了拍悦悦的被,深深叹了一口气,“悦悦,爹爹有话要和你说。”


    秦王殿下率先开口,打算先发制人,开场白一说,就在腹中组织语言,岂料出师未捷身先死,悦悦根本不买账,挣扎着就要从沈沛的身上下去,一边挣扎一边哭,“舅舅……舅舅……”


    “不要你,不要你……”


    悦悦哭了起来,又想起之前爹爹不理她的模样,哭的愈发伤心,豆大的泪珠止也止不住。


    沈沛腿上有伤,本就站立不了多久,抱着个孩子有些受不住,况且悦悦还在胡乱的挣扎,秦王殿下不得已,只能带着孩子往墙壁上靠,以此来借力,他怕自己抱不住孩子摔了她,搂的愈发的紧。


    悦悦却根本就不明白沈沛的辛苦,见自己被抱着兀自挣扎起来,哭到后来已经不知道是舅舅还是救救,不仅仅如此,还死命的推着沈沛,推也就罢了,嘴里还不停念叨不要他。


    沈沛身心受创,只觉得难受极了,这般被女儿拒绝的滋味可不好受。


    沈沛有些心酸,却只能强忍着难受开口哄她,“悦悦,你听爹爹说……”


    悦悦那里肯听?只要一听见沈沛的声音就不停的挣扎起来,看的沈沛好生无奈,怕她在乱动就摔在地上,只能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沈沛抱的越紧,悦悦就挣扎的越厉害,父女两个开始了拉锯,悦悦胡乱挣扎的时候,小手乱挥,打在了沈沛的脖子上,还抓下了他几缕头发,更不知道是怎么了,悦悦的小胖手绕在了沈沛长长的头发里,她想抽出来抽不出,越挣扎缠绕的越紧。


    秦王殿下活了那么大岁数,完全不知道自个儿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扯头发?


    而这扯他头发的人不是什么胆大包天活腻歪的,偏偏是他的亲生女儿,沈沛一边吃痛一边安抚悦悦,可悦悦的手被头发缠着,她害怕的哇哇大哭起来。


    沈沛想死的心都有了,“轻点轻点,哎哎别哭了,爹爹给你解开……”


    这时候悦悦总算不喊舅舅了,开始哭着喊娘亲……


    就连煮煮那只兔子都能被悦悦给嚎上两声,除了……绝口不提爹爹。


    沈沛已经从一开始的嫉妒,到羡慕,到如今的麻木。


    “别哭了,别哭了,本王求你了,你可别哭了……”沈沛越听越烦躁,声音都大了一些,“你可别哭了!”


    这一声,把悦悦给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唬的悦悦呆呆愣愣的,沈沛一见她这模样,瞬间就内疚起来,“爹爹不是要凶你…爹爹真的不是要凶你,就是怕你缠着手……”


    头发丝太细,她这般胡乱挣扎着,只怕会嵌到肉里去。


    沈沛扯了好久,总算把头发全部扯开,因为太着急,头发被扯断了好多,沈沛已经痛的麻木,


    秦王殿下抱着哭闹不止的悦悦开始思考人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尖锐的哭声,嚎的沈沛头疼又心疼,想就这么不管了吧,却又舍不得,踩着那一地的断发还只能温声软语的哄孩子,别提有多可怜,“悦悦,抱歉,是爹爹不好。”


    “是爹爹没有看到悦悦在后边,不是不理你。”


    “爹爹不是故意的,悦悦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沛干巴巴的开口,语气去怪怪的,毕竟也不能怪他,秦王殿下活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道歉的经验。


    如今对着个奶娃娃道歉,他只觉得浑身不适,倒不是拉不下脸来,而是沈沛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道歉才对。


    因为,悦悦!一直!在哭!


    该哄的也哄了,该道歉的也道歉了,只是……悦悦依旧不理他,还是嚎啕大哭,“娘亲……舅舅……”


    沈沛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凸起,只想把人抱出去找她娘亲和舅舅去。


    但是……这念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沈沛想起方才进来时候瞧见的那一幕,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


    没道理……若晨可以哄好孩子,他就哄不好。


    况且若冉说过……悦悦只是生他的气,秦王殿下以己度人,认定悦悦生气是在乎爹爹的表现,既然如此,当爹爹的也只能打起精神来。


    继续哄孩子。


    “悦悦,不哭了好不好?爹爹真的不是有意的,是真的没有看见你,没有不理你。”沈沛实在是站不住,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孩子依旧被他牢牢的圈在怀里。


    只不过在听到沈沛说这话的时候,终于停止了嚎啕大哭,改为小声的啜泣着。


    沈沛方才被她哭的浑身烦躁,脑袋都疼了,乍一见悦悦终于不哭了,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哭,一切都好办。


    沈沛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把孩子给哄好了,殊不知属于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若冉和若晨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也总算是放松下来,若晨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有些疑惑的开口:“阿姊,王爷真的能哄好悦悦吗?”


    “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吧。”若冉轻声回应道。


    “应当?”


    若冉是真的没有任何把握,沈沛那个脾气和性子,哪里会哄人?


    两人不要吵起来就不错了,听着刚才那动静,不就差一点吵起来了吗?


    至于悦悦……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的性子和沈沛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只是如今还太小了,看不太真切,“这会儿已经不哭的,应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你也累了,快点去休息。”


    若晨考试考得头晕眼花,贡院三天,不仅仅是考学问,更是考体力的,好在当初在南山镇,他跟着渔民们一起出海,风吹日晒的,也不算是什么文弱书生。


    眼看这里没他的事情,若晨打着哈欠就要去客房,临了想起若冉来,“阿姊怎么办?要一直守在这里吗?”


    “不用,这是他们父女俩之间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若冉笑着回应若晨,沈沛和悦悦之间的事儿,当然得由他们父女两个自己去解决才对。当初悦悦和若晨生气的时候,她就是说破天去也是没用的。


    并且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若冉知晓皇后当日召见她,应当是软化了态度,可这态度是看在沈沛的面子上的,若冉明白皇后不喜欢她,她也从不奢望皇后会喜欢她。


    若冉对于皇后的态度心知肚明,对于她的想法更是了然于心,若冉不难受也不伤心,沈沛是亲王,她不过一个侍女,皇后若是欢天喜地的答应,那才是有问题。


    皇后喜不喜欢她,若冉其实不怎么在乎,便是一辈子不喜欢她,也不要紧,但是……


    她必须要让皇后喜欢悦悦,要让皇后发自内心的去维护悦悦,而不是看在沈沛的面子上。


    唯有陛下和皇后主动的去维护悦悦,悦悦之后的生活,才不会过得艰难。


    若冉想到这里,去屋子里找出了针线来,打算将先前的一幅画,绣出来送给皇后,这画是若晨在回京的路上画下来的,是沈沛和悦悦玩耍的场面,应若冉的要求,上面没有她。


    沈沛和若晨都觉得非常诧异,若冉推脱说想给他们父女俩一个单独留念,事实上……


    若冉是打算送给皇后的,皇后一定不希望看到她,既然如此,何必要多此一举平白无故惹人嫌?悦悦姓沈,她可不姓。


    倒不是若冉觉得自己不配,她只是不想横生枝节,免得功亏一篑。


    若冉选好了丝线之后就开始分线,然后捏着针,在雪白的绢布上刺了下去。


    另一边,沈沛抱着悦悦,说的口干舌燥的,从他错了,到他保证再也不会犯,翻来覆去说了好久好久。


    说到沈沛都快要麻木了!


    悦悦还是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比先前好一些,未曾再嚎啕大哭。


    她只是用那双漂亮漆黑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沈沛看,脸上依旧是不满的神情,显然是沈沛的道歉,没有说到她心坎里,悦悦气哼哼的转头,凶巴巴道,“不要听。”


    沈沛:“……”


    他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若冉说的和他很像是什么意思,他面对父兄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的……不愿意听,就不听。


    生气就生气……


    只不过,那是他有记忆之后,在有记忆之前是怎样的,沈沛也不知道。


    不过看着悦悦,沈沛是能够想象的出来他的脾气有多糟糕……悦悦平日乖巧可爱,许是若冉的功劳,若都跟他似的,这日后上学堂,会不会被人打?


    秦王殿下忽然觉得,这么多年自己没有被人套麻袋,许是因为位高权重的关系?


    这心思也不过是他的想象,沈沛那些年过得随心所欲,也没人可以给他气受,只要不是不长眼舞到他面前的,沈沛都不会在意,他虽性子不好,却也不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便是母后当年送走了若冉,他心中难受,也不曾大发脾气,只是选择了离开京城,可现在想起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脾气?


    此番沈沛看悦悦,只觉得……


    现世报这三个字,当真是非常的贴切。


    沈沛也终于明白,母后看到他跪在宫门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也明白了母后的态度为何会有转变,不就是,无可奈何吗?


    母后对他无可奈何,他对着自己的女儿,也是无可奈何。


    悦悦气呼呼的盯着沈沛,鼓着脸瞪他,眼眶里还挂着金豆豆,眼泪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沈沛彻底败下阵来,轻叹道,“悦悦……你说,你到底想要爹爹怎么样?”


    悦悦看了看沈沛,继续抽抽搭搭的,拿起一边的珍珠捏在手里,自顾自的玩起来。


    沈沛看到她这个举动,还以为是悦悦给自己的台阶,他兴高采烈的拿起一颗要和她玩,岂料珍珠被悦悦从他掌心里拿出来,“我的。”


    沈沛的手僵直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悦悦,“……你的?”


    悦悦点头。


    “不给我了?”沈沛继续问。


    悦悦继续点头,她现在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所以漂亮的珠珠不给了。


    “那,爹爹要玩呢?”沈沛问她。


    悦悦便抓起桌上的珍珠,当着沈沛的面,一颗一颗的丢到地上。


    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扔了,也不给沈沛。


    沈沛:“……”


    秦王殿下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狗脾气?


    沈沛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一样的,小时候有些东西便是砸了,也不给旁人。


    沈沛还是头一次被人嫌弃的这么彻底,若是换作之前……秦王殿下早就不管不顾的拂袖而去,只可惜现在这个嫌弃他的人,是他的闺女。


    沈沛就算再生气,也做不出这种事……


    他非但不能离开,还得厚着脸皮和女儿说话,沈沛总算清楚,若冉说的都是真的,一句假话都没有。


    不仅仅没有假话,还真的过了头。


    沈沛的眼角抽了抽,都来不及去计较若冉诓骗他,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想把女儿给哄好。


    于是,秦王殿下少不得只能放下身段追问,“悦悦,为什么不愿意给爹爹珠子?”


    悦悦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漂亮的珠子,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沛,由于是个孩子,这举动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有着说不出的可爱来。


    只可惜,悦悦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可爱了,“你……讨厌。”


    沈沛看着悦悦,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这是……不仅被女儿给嫌弃,还被女儿给讨厌了?


    但是,为什么悦悦都不能迂回一些?居然还这么不加掩饰的告诉他?


    这……这……


    沈沛觉得自己根本没法接受,“悦悦,为什么要讨厌爹爹,你和爹爹说说,好不好?”


    这话要是不说清楚,沈沛如何接受得了?


    悦悦没说话,依旧瞪着沈沛,半晌回应一句,“不喜欢你。”


    沈沛头大如斗,偏偏无可奈何,只能开口猜测,“你是不是还在生爹爹的气?”


    不过这一次悦悦却没有了表示,沈沛眼睛亮起来,大概这就是问题关键。


    他再接再厉,耐心十足的开口解释,“爹爹方才是没有瞧见你,所以才离开的。”


    沈沛耐心的开口解释,原本以为悦悦听了之后就会释然,结果还越来越糟糕了,她又开始哭了。


    悦悦委屈了,她这么大这么大一个人?居然看不到吗?


    不似先前的嚎啕大哭,眼泪从眼眶里沁出来,一滴一滴的掉下来,看的沈沛心疼的不行,手忙脚乱的替她擦去。


    这么哭下去的确不是个事儿,沈沛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着悦悦去找若冉,“爹爹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沈沛私以为悦悦是会答应的,结果秦王殿下依旧被拒绝的彻底,“不要。”


    “是不要去找娘亲,还是不要爹爹走?”


    “不要。”说着说着又开始挣扎,仿佛先前乖顺的模样都是假象,沈沛有点儿无奈,就把悦悦放在了地上,“那,爹爹去把你娘亲找来好不好?”


    沈沛已经没有了正常的思考逻辑,满脑子只希望悦悦不要再哭,他也不是不想自己哄孩子,可孩子根本就不要他,哭着喊着找娘亲和舅舅……


    沈沛除了承认自己不被闺女待见,还能如何?


    他破罐子破摔的想着,不被待见就不被待见吧,反正也不是头一遭,可再这么哭下去,只怕是要把嗓子给哭哑了。


    结果沈沛步子还没挪,手上传来了温软的触觉,沈沛下意识的低头,看见悦悦捧了他的手给自个儿擦眼泪,见他看过来又放开手。


    沈沛惊讶的不行,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太过于好奇,疑惑的看向悦悦,“悦悦?不生气了吗?”


    悦悦见沈沛放下了手,又气呼呼的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眼睛上,沈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才是台阶啊!


    天可怜见的,秦王殿下看着女儿递过来的台阶,激动的踩了上去,弯下腰把女儿抱了个满怀,凑过去小声道,“是要爹爹给你擦眼泪呢?”


    “不是。”悦悦依旧是凶巴巴的语气,却没拒绝沈沛的亲近,沈沛大受鼓舞,对于悦悦口是心非这种表现,那是了然于心。


    这不就是闺女给他台阶下了吗?!只不过,女儿害羞,才不说的。


    “爹爹真的不是故意的,爹爹怎么会舍得不理悦悦?爹爹是腿受了伤,伤口裂开了,流了血,所以才急匆匆的回府换衣裳,不想吓到悦悦。”沈沛先前还和若冉解释过,这会儿还得对着女儿解释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他拿这两个人没办法。


    “爹爹真的不是故意的……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好不好?”沈沛好说歹说的哄,悦悦总算没有再哭泣。


    她听得懂沈沛说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沛问,“流血了……哪里痛痛?”


    沈沛一愣,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腿上痛痛。”


    悦悦就挣扎着要下去,沈沛小心的把她放在地上,完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还以为她要出去,可悦悦却只是站在他面前,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沈沛的膝盖,轻轻吹了吹,“不痛痛。”


    那小手并没有什么力道,压上来也不会疼,沈沛轻轻的把她的小手掌包裹起来,一字一句认真的告诉她,“爹爹现在,已经不痛了。”


    “流血了……”悦悦固执开口。


    “现在已经不流血了。”沈沛没敷衍,认真的挽起裤腿,指给悦悦看,“你看,不流血……不痛痛。”


    悦悦又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


    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理由,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很快,想起了刚才被她丢掉的珠子,开始满屋子找起珍珠来。


    沈沛膝盖疼,也不方便做下蹲的动作,就只能看着悦悦自己满屋子的找珠子。


    他无奈的按了按额头,都已经扔了,还找什么呢?


    早知道要找,干什么还要扔?


    沈沛一点儿也想不明白,在这一点上,悦悦怎么就不像他?他砸茶杯瓷器的时候,可没想着还要黏回去。


    这一点,他们父女俩,还是有差距的。


    也不知秦王殿下在骄傲什么……


    只见悦悦把之前扔出去的珍珠找回来了一大半,拉过沈沛的手,把珠子放在他手心里,“给……”


    秦王殿下握着那坑坑洼洼的珠子,当真是受宠若惊,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却不敢再自以为是,只是小心追问道,“这是,要和爹爹和好的意思?”


    悦悦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主动的牵起了沈沛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去,“娘亲……找……娘亲。”


    沈沛听懂了,这是要一起去找若冉的意思,于是父女两个慢吞吞的走出去,来到了正院,若冉正在刺绣,瞧见沈沛和若冉过来,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父女俩手牵着手站在她的面前,显然是已经和好了。


    只不过,为什么,他们样子那么奇怪?一个脸脏的和花猫儿似的,另外一个头发乱的跟鸡窝差不多。


    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刚才……没有吵起来?


    是打起来了吗?


    95.  她很像你小时候【三合一】   所谓的隔辈……


    沈沛和悦悦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若冉的面前, 一个大花脸,一个鸡窝头, 形象已经跌到了谷底。


    偏偏两人谁都没在意,手牵着手,好似关系非常亲密一般。


    不仅如此,两人还一脸骄傲的看着她。


    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若冉原本是不想笑的,可不知为何,瞧见这一幕她就很想笑。


    “你们俩这是……和好了?”若冉疑惑的问道。


    沈沛微微颔首, 那神情要多骄傲有多骄傲,悦悦也不甘示弱的点头,“没错。”


    若冉看的忍俊不禁, 她也没有追问是怎么和好的,打了水给悦悦洗了脸,“你是怎么把自己搞的那么脏了?


    悦悦乖乖的任由若冉给她洗脸, 洗完之后又是干干净净的,只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一瞧就知道刚才哭的有多惨。


    悦悦洗了脸之后,看见了蹲在院子里吃草的煮煮, 玩心大起的要去追煮煮, 若冉也没有拦着, 任由悦悦到处跑。


    沈沛见若冉给悦悦擦了脸, 便没有吭声, 老神在在的等待着, 结果等了许久, 若冉都没瞧见他,反而要去把水给倒了,这下子秦王殿下忍不住了, 拽着她的手问道,“我呢?”


    “什么?”若冉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您,什么?”


    沈沛看了一眼悦悦,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嫉妒,他把脸凑到若冉的跟前,小声道,“那我呢?”


    若冉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又看了看沈沛,像是有些难以置信,这……当爹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您……难道还要,我来给您洗?”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沈沛这是伤了腿,不是断了手吧?


    沈沛沉默不语,却没放开若冉的手,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若冉没有动,沈沛也没有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看的若冉无奈至极,“王爷,这么多人看着呢…俞侍卫长就在外头,四喜还在哪儿陪悦悦玩…远的不说,暗一他们也还在……您……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大好的?他们什么没见过?”沈沛满不在乎,非要和闺女比较个高低。


    若冉原本是想告诉沈沛,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还做这么不庄重的事儿,哪里想到沈沛根本就不介意这些,反而觉得若冉太过分。


    “阿冉还说我眼中只有悦悦,如今看来,分明是阿冉眼中只有悦悦……”沈沛略显伤感的开口,把双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手上有一些墨渍,也不知道是哪里沾到的。


    “本王也不想的,只可惜啊,本王行动不便……”沈沛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沛断手断脚了。


    若冉听不下去,牵着沈沛的手放到了水盆里,如同照顾悦悦一般的,仔仔细细的给他净了手,问他,“您看,这样可好?”


    沈沛满意的点了点头。


    净手之后还拧了毛巾给他擦干,“悦悦都没有这待遇呢。”


    若冉开口道,她原本以为这样一来,沈沛就会不好意思,可秦王殿下那脸皮,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沈沛非但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把脸凑过去,“还有呢。”


    若冉:“……这是悦悦用过的水。”


    “她是本王的女儿,本王不嫌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冉还能如何?


    只能绞了帕子给沈沛擦脸,发现他的头发不仅乱糟糟的,还有些参差不齐,有些有很明显断裂的痕迹,不由的问出声来,“您是在屋子里,和悦悦打起来了吗?”


    沈沛脸色一僵,有些无言的看着若冉,“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这样的人?还能和悦悦打起来?”


    这打赢和打输,都一样丢人好不好?


    若冉心说沈沛都能干出和悦悦争宠这件事了,不过是打起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但是这话吧,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那您这头发……”若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发现头发乱的不行,断口是被硬生生的扯断的。


    “哦,悦悦的小手卷到头发里去了。我怕头发把她手给划破了,所以把头发扯了。”沈沛满不在乎的开口,当时还有点儿疼,现在已经彻底没了感觉。


    说到这里,沈沛就半点不顾及了,气呼呼的和若冉告状,“你不知道这小孩有多过分,明明是她自己卷起来的,非要哇哇大哭的。还一边哭一边甩手。”


    “是……是……”


    “她真的好凶啊!”


    “还扔东西!”


    沈沛越说越起劲,若冉从屋子里找来梳子,一边给沈沛梳头发,一边听着当爹的抱怨女儿。


    悦悦如果是三岁,沈沛大概只有四岁,不能再多了。


    她一点一点的给沈沛把头发捋顺了,看着那毛毛躁躁的,于心不忍,在他的头发上抹了一点头油,沈沛倒是不怎么介意若冉捯饬,只是他不太能接受这味道,“这是桃花?”


    若冉点头,“是,这是前些日子买的,悦悦她说喜欢。”


    “悦悦买的?她居然喜欢这个味道?”沈沛多少有点儿嫌弃,只觉得闺女的品位有点儿问题。


    若冉倒是不介意桃花香味,见沈沛讨厌还以为是这味道奇怪,她闻了闻,也没觉得味道有多么的怪异,“王爷是不喜欢吗?您不是喜欢吃桃花糕吗?”


    因为景浔的原因,沈沛最讨厌的东西就是桃花,如何能够喜欢?


    只是这里有说出来,免不得要被人说是小肚鸡肠。


    “本王已经不喜欢吃桃花糕了。”他不想和若冉解释,把话题拐到了头油上面,“至于这头油。”


    沈沛把那头油拿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本王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用这种招蜂引蝶的头油。”


    若冉:?


    “桃花的头油,万一惹来烂桃花怎么办?”


    “您是不是想太多了?”若冉手中拿着那头油的盖子,只觉得匪夷所思,“用桃花味道的头油就能惹来烂桃花?这是迷信。”


    沈沛却没理会,“本王这叫做宁可信其有。”


    说完这话,沈沛就把盖子从若冉的手里抢过来,然后扯着嗓子喊四喜,四喜原本正在陪悦悦赶兔子玩,玩的不亦乐乎的,听到沈沛喊他,少不得的跑了过来,“王爷,您有何吩咐?”


    “去外头买一盒梅花香的头油回来。”沈沛毫不犹豫的吩咐,至于四喜能不能找到,不在沈沛的考虑范围之内。


    四喜傻了眼,像是没听明白,“头油?”


    “您说的是,您手里的这种头油吗?”


    四喜心说手里不是有一盒吗?为什么还要他再去买?


    “没错。”沈沛赞许的点了点头,“近日来你倒是愈发的观察入微,孺子可教。”


    四喜哪里是孺子可教,分明是了解沈沛,跟了王爷那么多年,若是这一点事情都办不好,岂不是又要挨打?


    “这……奴才一个大男人,去买头油,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云将军刚好也在京城,不如让云将军去看看?”四喜小心的建议道,虽然云静竹也是个不着调的,但好歹是个女的,去买个头油总不至于被人议论纷纷。


    “云静竹连玫瑰和月季都分不清楚,你让她去买,小心她揍你。”沈沛直接抛了一锭银子过去,“买了之后,多的就是你的赏钱。”


    四喜接了银子,兴奋的跑出门去买头油,毕竟……昔日在扬州,四喜还陪着沈沛逛过绸缎庄,当时也是娘子军一群,一回生二回熟的,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若冉见沈沛不喜欢那盒桃花的,少不得要把它收起来,见沈沛头油都要买梅花的,有些感慨道,“王爷是真的很喜欢梅花啊……”


    沈沛单手拖着腮,心说自己怎么会喜欢花,这不就是因为若冉喜欢吗?


    这才说自己喜欢。


    “不知道这些年,灵顺寺的梅花开的如何了。”若冉有些怀念的开口,那场梅花雨,她同样记了很多年。


    “本王不太清楚。”沈沛也就那一年去过灵顺寺看梅花,还是因为若冉想去,他才带着她去的。


    “出了京城之后,本王就再也没有看过梅花了。”沈沛随口说道。


    若冉却有些疑惑,“没有再看过梅花了?您……不是喜欢梅花吗?”


    若冉还记得云静竹告诉过她,沈沛去过很多的地方,那些地方四季风光皆不同,自然也有赏梅的地方,沈沛居然没有去看过?


    “谁告诉你本王喜欢梅花的?”沈沛有些无言的看着若冉,心说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若不是你喜欢,本王才懒得多看一眼。”


    “什么?”若冉听到这话惊呆了,沈沛说的话她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听不懂,“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原来不喜欢梅花吗?”


    “那您为何……要特意去灵顺寺看梅花?”若冉心中有了答案,却有些不敢相信,她看着沈沛才想起了许许多多被她忽略的细节。


    从一开始,就是她想去灵顺寺求签的,她想要清心寡欲,因为若冉觉得,自己渐渐的被沈沛蛊惑,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办法把持住自己的心。所以,想去求签。


    “哪里是本王要去的?”沈沛只觉得若冉说的话有些奇怪,这件事情怎么能算到他头上?秦王殿下可以承认很多事,唯独这件不行!关乎名誉!


    “不是你要去看的吗?非要说灵顺寺的梅花好看,说了一次又一次的……”


    “要不是你喜欢,本王为什么要带你去?难不成你以为本王这么闲?大雪天的眼巴巴跑出去看两朵破花?”沈沛有点儿郁闷的开口。


    若冉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误会?原来,他们都不喜欢吗?


    “本王看你在房间里放了那么多梅花,还以为你喜欢呢。”沈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有些想不明白若冉为什么要问这些。


    若冉有点儿想笑,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她走过去,凑到沈沛的耳边悄悄的问,“王爷,您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梅花?”


    “本王上哪儿去知道去?”沈沛的声音有点儿烦躁,还在想着为什么他闺女会喜欢桃花那种妖艳的东西,“你喜欢什么那是你的事儿,本王又不会干涉你的喜好。”


    “那是因为……我以为是您喜欢的,我才会喜欢。”若冉极少这般直白的说明自己的心意,若是先前她知道了,大概是会放在心里头,慢慢的消化着,如今她知道了,却想把这一切告诉沈沛。


    若冉在渐渐地,回应着沈沛的心意。


    沈沛听到这话,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变得五彩斑斓起来,一言难尽的看着若冉,像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过了许久才开口,“阿冉……虽说你告诉本王了,本王很感动,可这话以后我们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


    若冉看着沈沛的脸色,半点没觉察出来,他到底哪儿感动了。


    “这大冬天的,怪冷的,你也知道本王怕冷。”沈沛郁闷的不行,他本以为若冉喜欢,才会巴巴的带她过去,沈沛那么努力的早起,顶着风雪陪若冉去看梅花,他把自己感动的不行,谁曾想只是一个误会。


    还是一个这般乌龙的误会。


    若冉忍俊不禁,笑的非常开怀。


    她主动的抱着沈沛的手臂,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的开口,“我现在觉得,梅花很好看呢。”


    沈沛听到这话,扭头看了若冉一眼,满脸的郁闷,“好看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欢。”


    “现在很喜欢呢。”若冉抱着他的手臂一直在笑,笑的沈沛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她在笑点什么。


    “莫要笑了。”沈沛有些凶的开口,可这语气连悦悦都吓不住,何况是这般了解他的若冉。


    “以后你喜欢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本王……本王真的不想在大雪天出门。”沈沛当真是郁闷的不行,可沈沛越是郁闷,若冉就笑的愈发开心,笑到最后,沈沛都已经无可奈何了,索性也懒得制止,任由她笑。


    轻轻的摸了摸若冉鬓边的头发,“罢了罢了,你开心就好,你若是真的喜欢,本王还是愿意陪你去的。”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还有悦悦。”


    “是是是……还有悦悦,落了谁也不能落了她。”沈沛无奈道,像是有点儿不愿意,可看向悦悦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温柔。


    他看着悦悦把煮煮追的满院子跑,看着悦悦一点一点的长大,当真是很庆幸的…幸好,他们只是错过了三年。


    可沈沛的心中依旧有很多的遗憾。


    他未能亲眼见证着悦悦的出生,在若冉怀孕生产的时候,也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若冉被问的一愣,其实孩子很乖巧,产程也很快,产妇们说的那些症状,她几乎是没有经历过的,只是那个时候,她很难受……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闷闷不乐的,所以,才会难产。


    但这话,她不想说,“不疼的,悦悦很乖。”


    沈沛想起了方才悦悦那发脾气的模样,对于很乖这两个字,当真是不敢恭维,“呵。很乖……”


    乖什么乖!


    若冉笑着安抚他,“悦悦真的很乖的,像她爹爹,一点儿也舍不得我难受呢。”


    沈沛听到这句话,扬起的唇角再也掩饰不住了,“那是……”


    可孩子就算再乖,生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沈沛想起了皇嫂生佑安的时候,东宫里站了一排的太医和医女,还有许多的嬷嬷,饶是如此,皇嫂生的还是非常艰难,可若冉那时候却只有一个人。


    幸而还有若晨在,要是没有若晨,沈沛简直不敢想象。


    “阿冉……辛苦你了。”沈沛轻声道,若冉听到这句话有些反应不及,而后就感觉到沈沛的声音有点儿低沉,她听不真切……


    过了许久,才知道沈沛说的是谢谢。


    若冉只觉得自己又要掉眼泪了,有些不知所措,沈沛总是很体谅她,恰好这时候悦悦朝着他们俩跑了过来,若冉立马放开了手,冲着悦悦张开手臂,迎接着从远处跑过来的孩子,紧紧的抱了个满怀,“好不好玩啊?”


    悦悦点了点头,坐在若冉的怀里,小心的拉着沈沛的手,冲着他羞涩的笑了笑。


    沈沛那被若冉“抛弃”的难受情绪,在女儿这里倒是彻底的得到了治愈,他伸出手刮了刮悦悦的鼻子,“跑了一身的汗,那兔子那么傻,有什么好玩的?”


    “兔兔。”


    沈沛有点儿不满,只觉得自己如今是连一只兔子都比不上了?


    不死心的秦王殿下还想试最后一次,认认真真的教她,“悦悦,叫爹爹。”


    悦悦抬起头看了看沈沛,一脸认真的学,“悦悦,叫爹爹。”


    沈沛彻底傻了眼,根本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若冉听到这里,差点儿笑岔了气。


    沈沛只知道鹦鹉会学舌,却不知道小孩子也会,诧异的问若冉。“她以前也这样吗?”


    若冉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呢。”


    沈沛却以为若冉是故意哄他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爷……她以前不会说话呢。”


    沈沛:“…………”


    怎么就忘记这档子事情了。


    自从悦悦鹦鹉学舌了一次之后,沈沛就彻底的歇了心思,半点也不想去勉强孩子了,秦王殿下极其擅长自我安慰:悦悦两岁多了才会说话,也是自己忽然愿意说的。说不定就什么时候愿意开口喊爹爹了。


    孩子都不一样,半点强求不得。


    不得不说,沈沛的心态是极好的。


    秋闱九月放榜,这些日子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学子们,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那些考题已经被翻来覆去的说烂了,就连悦悦都会说上两句之乎者也。


    可若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每天带着孩子去元帅府玩,留在那儿用午膳,然后回来蹭晚膳。


    若晨知道若冉有事要忙,所以主动接过带孩子的重任,沈沛则是安安分分的在秦王府里养伤,毕竟秦王殿下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瘸了。


    出行其实有马车,倒也不是不能去找若冉,可沈沛却是趁着这些日子,把朝中那些顽固分子给调查一遍。


    毕竟家大业大的,难免不会有些纰漏和把柄。


    打蛇打七寸,抓着把柄了……总会让人忌惮一些,沈沛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是……


    他媳妇都快娶不上了,如今还管什么光彩不光彩的?


    母后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之后他只需要对付这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就好。


    就在沈沛绞尽脑汁挖坑设计的时候,陶嬷嬷却亲自过来秦王府传皇后的口谕,让沈沛带着悦悦进宫一趟。


    沈沛有点疑惑,反复的确认,“嬷嬷说的是本王和悦悦?没有阿冉?”


    陶嬷嬷点了点头,“娘娘说,这是家宴。”


    是自家人才能参加的。


    所以,有沈沛和悦悦,却没有若冉。


    陶嬷嬷自然是知道皇后心思的,若非是态度软了,根本就不会举办什么家宴……毕竟当日若冉的态度是皇后始料未及的。


    如今,只看沈沛的态度了。


    陶嬷嬷有心想要提醒,却是无能为力,跟她一道来的都是兰玥宫的侍卫,她总不能明目张胆的站在沈沛的那一边。


    若是秦王殿下足够聪明,就会知道皇后的用意,要不是皇后有心给他们一个机会,也不会派她过来。


    “嬷嬷放心,还请嬷嬷回宫后告诉母后,本王会准时到的。”沈沛的确是心有不满,却也知道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若冉从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悦悦。


    如今母后给了台阶,若是不把握机会,那他不就白跪了吗?


    沈沛深知这是一条极为艰难的路,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悦悦在一天一天的长大,沈沛只想在悦悦记事之前迎娶若冉,他当真不愿意悦悦因为这些事难受。


    陶嬷嬷见沈沛没有闹腾,总算是放心的回了宫。


    兰玥宫里,皇后正看着一枚小金锁发呆,陶嬷嬷站在外间瞥了一眼匣子,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皇后的母亲,早已经过世的姜老太君给的,一共有两件。


    一件皇后给了皇长孙,还有一件,是要给秦王的嫡长子/嫡长女的。


    如今皇后居然把这东西都拿了出来……


    陶嬷嬷敛下思绪,出了声,“娘娘,奴婢回来了。”


    皇后听见陶嬷嬷的声音,也没有掩饰什么,甚至连手中的匣子都未曾藏起来,开口问她,“小九如何说?”


    “王爷说,他会带着孩子准时到的。”陶嬷嬷恭敬道。


    皇后一怔,像是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又像是意料之中,最后却是笑了笑,“他果然是……长大了。”


    陶嬷嬷看着皇后手中的金锁,有些疑惑,“娘娘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您……难道是要……”


    皇后看了一眼金锁,把匣子给合上了,“本宫还不确定。”


    还不确定,要不要给。


    还不确定,自己舍不舍得给。


    “收起来,再看看吧。”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够想起当日若冉跪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


    只要沈沛不放弃,她就不放弃吗?


    倒是个,很勇敢的孩子。


    聪明,通透,坚强,善良。


    上天赋予了她极其美好的品质,却没有给她一个良好的出身。


    皇后其实清楚,出身并不能代表什么,昔日姜婉潼的出身足够好,可沈沛不是不喜欢吗?


    京城中的贵女如同繁花似锦,沈沛不照样看不上吗?


    “再看看吧……”皇后心中矛盾极了,她当真不知道,沈沛的这份爱意,可以持续多久。


    夫妻二人,荣辱与共。


    他们俩若是在一块儿,沈沛得不到任何妻子娘家的助力……


    待她和陛下百年之后,孩子们会如何?


    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长啊……


    ……


    秦王府中,沈沛换好了衣裳,就拐去朱雀巷见若冉,再得知悦悦还没回来的时候,他打算自己去接,“母后让我带着孩子进宫一趟。”


    若冉虽然觉得有些诧异,倒也是能够接受的,“那辛苦您照顾悦悦了。”


    “照顾自己的孩子有什么辛苦的?只是你得告诉我,她有什么是能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万一她挑食,惹得母后不开心怎么办?”沈沛原本也不会这么仔细的,这不是特殊时候,特殊对待吗?


    母后原本就心存芥蒂,这些小事能规避就尽量的规避吧。


    “她……她的喜好,和您差不多。”若冉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想笑,“您吃的,她也喜欢,您不喜欢的,她基本也不会喜欢。”


    沈沛:“……”


    “是……是吗?”


    这么像的吗?


    “王爷无需太过于小心,孩子的性子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掩饰也是掩饰不了的。往后她会慢慢的长大,难道您要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掩饰一辈子吗?”


    “这……”沈沛还真是没想到,若真如若冉所言,这也太累了,“这么辛苦的事儿,本王舍不得。”


    “况且……陛下和娘娘,如何能看不出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若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与其为了讨好帝后,这般的勉强悦悦,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掩饰了,“我相信,陛下和娘娘一定会接受悦悦的。”


    就如同,沈沛当初接受悦悦一样。


    沈沛吃了一颗定心丸,和若冉匆匆告别后,就带着四喜去元帅府接走了悦悦。


    皇宫中。


    苍玄帝在御书房心不在焉的,这奏本拿反了都不自知,“靖儿,你说小九来了没有?”


    “宫人还未曾传信过来,像是还没到。”沈靖一边用朱笔批阅,一边还要应付父亲,非常的心累。


    “父皇,您能不能快些批奏折?若是您早早的处理完了,我们也能早早的过去。”太子殿下按了按自己发酸的鬓角。


    只觉得父皇的行事,越来越过分了!


    这些日子送到东宫的奏本越来越多,沈靖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体谅父亲最近的辛苦。


    起初是多了一两本,后来是多了三分之一,如今已经多了一半,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只怕日后送到东宫的,就是全部了。


    为避免这样的惨案发生,沈靖便带着奏折,来到了御书房。


    体谅父亲也不是这么个体谅法,太子殿下还想睡个囫囵觉。


    “这……也是,也是。”苍玄帝自知理亏,也不便和沈靖争吵什么,只是他心中抓心抓肺的,他早就想见见那个孩子,可皇后一直都没有松口。


    苍玄帝也不好让沈沛把孩子带过来。


    因为这事儿,皇后已是十分伤心,若他和太子越过皇后去看那个孩子,只怕皇后会更加难以释怀,是以他们爷俩只能忍着。


    “也不知那孩子长得什么模样。”苍玄帝写了一个字,又开始絮絮叨叨,“你母后见过,可朕要问的时候,你母后却什么都不说……”


    沈靖性子清冷,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宠辱不惊的。


    可人都有脾气的。


    当苍玄帝把一下午批奏折的时间都浪费在絮絮叨叨上之后,沈靖终于忍不住了,“母后是不告诉您吗?依儿臣看,您怕是不敢问吧。”


    苍玄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难道还怕你母后?”


    “听闻父皇最近去兰玥宫,母后都不愿见您,您还是跟着福安一道进去的?”沈靖说话半点不客气,苍玄帝不想听什么,他非要提什么。


    当爹的老脸都快要挂不住了……


    “批,父皇批不就是了!”苍玄帝狠狠的打开奏本,看着这些废话,就觉得烦躁,随意的圈了圈,“这些文官,当真是迂腐得很,说事儿就说事儿,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沈靖也看的头疼,但是他还得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文官们大约是习惯了如此行文。”


    苍玄帝想到这里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若晨的卷子,当初若晨的童试,是苍玄帝亲自出的题,六部尚书监考。


    那孩子能在六部尚书的注视下临危不乱的答题,已经让苍玄帝刮目相看了。


    出于好奇,苍玄帝还把卷子拿过来看了看,答得非常简洁,一字一句都写在点子上。


    除去了华丽辞藻,却也不是满篇大白话,配得上文采斐然这四个字。


    那张试卷,让苍玄帝对若晨的印象极好,沈靖看了也是夸赞不已。


    “不知道那孩子这一次秋闱能取得怎样的名次,若是不出意外,那孩子日后就要走文官的路子了。”苍玄帝对若晨,倒是非常期待的。


    沈靖笑而不语,那孩子年岁不大,倒是少年老成,很多事儿都藏在心里,“是个有主意的。”


    “十七岁……小九十七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干什么。”苍玄帝想到这里,就有点儿头疼。


    “人各有不同,小九和那孩子的成长环境就不一样,您放在一块儿比较,未免有些不公。好在如今小九也长进了不少。”沈靖不知不觉又开始护短。


    苍玄帝听到这话只觉得头疼,无奈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合着朕连说一声都不行了是吗?你非要刺上一句?”


    “那是父皇说的不对。”


    苍玄帝:“……”


    罢了罢了,他也不能同孩子计较什么。


    父子俩又看了一会儿折子,御书房的内侍就进来了,说是秦王殿下进宫了。


    苍玄帝如今哪里还看得下去折子,干脆利落的扔到一旁,招呼着太子,“走,随朕去见你母后。”


    他原本以为太子是会反驳的,谁曾想沈靖也干脆的放下了朱笔,站在了苍玄帝的身后。


    动作宛如行云流水,半点儿也不含糊。


    苍玄帝眼角抽了抽,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就在装模作样呢?


    沈沛先父兄一步到了兰玥宫,人都还没到,只有他一个人,他熟练的抱着悦悦从外头走进来,宫女替他打帘子的时候,沈沛还会小心翼翼的护着悦悦的头。


    到了皇后更前,沈沛就把孩子放下来,恭敬的行了礼,而后也没有忘记悦悦,带着她给皇后行了礼。


    皇后瞧见这一幕,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她到底是当不了恶人的,无奈出声道,“起来吧。”


    沈沛带着孩子起来,牵了她的手落座。


    “陛下和太子还未过来,你皇嫂如今不大方便,来的也晚,福安如今去了女学……也未曾到,倒是你……怎么就来的那么快?”


    “儿臣想过来看看母后。”沈沛轻声的回应着,开口解释道,“前些日子,儿臣惹悦悦生气了,哄了她许久,方知道母后当日有多难受,所以……儿臣想先一步来看看母后。”


    沈沛这一番话,说的皇后差点儿掉眼泪,她看着沈沛怀里的那个孩子,长得粉雕玉琢,浓眉大眼,笑起来的时候好看极了。


    眉眼和沈沛幼时有诸多的相似,只是沈沛到底是男子,小时候柔和的五官,长大了之后就有些看不出,只依稀间有些相似。


    皇后看着那小姑娘扯着沈沛的袖子,小声的说着饿。


    也瞧见并不细心的幼子吩咐宫人去取了糕点,然后仔仔细细的用手帕擦干净孩子的小手,让她捧着糕点慢慢的吃。


    期间还不忘把帕子垫在她的下巴底下,轻声吩咐她,“慢点吃,别噎着了。”


    悦悦点了点头,冲着沈沛轻轻的笑,掰了一半分给他。


    “爹爹不饿。”沈沛温柔的开口,可悦悦却非常的固执,沈沛也没有嫌弃,吃了那半块自己不喜欢的糕点。


    皇后看着这样的他,恍惚间想起了,沈沛还小的时候……


    也会毫不吝啬的,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分出去。


    “她和你小时候很像。”皇后由衷的开口,“不管是性子,还是模样,都很像。”


    从见到悦悦的第一眼,皇后就生不出什么厌恶心思,只因为她在悦悦的身上,看到了昔日沈沛的影子。


    96.  家宴【悦悦俘获所有人】   皇后对沈沛,……


    沈沛听见皇后这话, 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疑惑的反问道,“真…真的吗?”


    沈沛听若冉说过,悦悦和他很像,可他一直都不知道,悦悦到底哪里和他像,也曾经偷偷的问过很多人, 可他们都说悦悦长的像若冉。


    久而久之,沈沛就觉得,若冉说悦悦长得像他, 其实是为了哄他开心的。


    如今听见母后这么说,沈沛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勾了勾唇角, 眼里有着隐秘的笑意,面上还是一脸的平静,可得意和喜悦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


    皇后把沈沛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非常的清楚, 沈沛很喜欢这个孩子, 如今见到他这般模样, 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紧接着, 皇后就因为悦悦的缘故, 看到了沈沛的细心和耐心, 她见到沈沛一点一点的给悦悦擦拭脸颊, 然后温声软语的哄着她慢慢吃东西,怕孩子噎到,还细心的喂着水, 冷了烫了都不行,还非得自个儿试过才放心。


    其实宫人端上来的茶,哪有太凉太烫的毛病?


    皇后看着看着,就沉默下来,她何时见过这样的沈沛?


    这样的幼子,出乎她的意料,让她觉得非常非常的陌生,“小九……母后记得,你并不是那么喜欢孩子的人。”


    沈沛对于小孩子,其实一向是没有什么耐心的,皇后当初可怜福安没了母妃,把孩子抱来兰玥宫抚养的时候,沈沛起初也是挺新鲜的,只不过时间久了沈沛对于福安,也就不怎么上心的,虽说知道是多了个妹妹,平日也会诸多维护,可每次出去玩,都不会带上福安。


    后来,沈沛渐渐长大了之后,太子娶了妻,太子妃生了佑安。


    沈沛也不是昔日的少年,对待孩子稍稍的多了一些耐心,却时常的会把佑安给弄哭,高兴的时候带着玩,不高兴的时候两人还会吵起来,完全没有身为叔父的自觉。


    如今对着自己的孩子……


    却是这般的耐心,明明没多久而已,皇后知道,沈沛先前是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


    “是……儿臣先前,的确对孩子没有什么耐心的。”沈沛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况且母后说的本就是事实,“可悦悦不一样,悦悦是儿臣的孩子,儿臣看着她的时候,心就软了,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统统都给她,心中还觉得,给的还不大够。”


    生怕亏待了悦悦。


    皇后惊讶极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沈沛会说出这番话,虽说人都有私心,自己的孩子和旁人的孩子的确是不一样的。


    可这天底下多的是薄情寡义的男子,他们从不会体谅妻子的辛苦,更别提会有这番领悟。


    但是皇后没有想到,沈沛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更没有想到,沈沛由他自己的孩子,明白了她的不容易。


    “儿臣昔日看到书上所言,‘养儿方知父母恩’,儿臣原本是不明白的,如今却是明白了,先前是儿臣不孝,忤逆了母后,让母后伤心了。”沈沛垂下眼眸,声音还有些失落。


    皇后素来疼他,当然是舍不得他这般失落的,轻声劝慰道,“本宫的小九,倒是长大了。”


    她的心中不知道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惆怅多一点。


    每一位父母其实都是矛盾的,希望孩子快快长大,又希望……孩子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可以承欢膝下,撒娇痴缠。


    “儿臣心疼悦悦的心,就如同母后心疼儿臣的心是一样的,所以……儿臣不愿意,让旁人因为悦悦的身份而对她有诸多诟病。”沈沛摸了摸悦悦的头发,悦悦又抬起头看了看沈沛,她虽然有些饿,却没有多吃,非常克制的只吃了两块。


    然后就把小爪子递给了沈沛,沈沛极其自然的动手替她擦干净,“不饿了?”


    悦悦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坐好,只不过眼睛一直看着皇后。


    不哭不闹,安静又乖巧,大大的眼睛像是能看到皇后的心里去。


    看的皇后心都软了。


    “母后明白。”皇后看着悦悦,由衷的出了声,悄无声息的松了口。


    沈沛也清楚过犹不及,有些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母子俩说话间,陶嬷嬷进来禀告,说是苍玄帝过来了,太子殿下则顺路拐去了东宫接太子妃和小皇孙。


    苍玄帝因为皇后这些日子赌气不见他的缘故,每每来兰玥宫都被拒之门外,当皇帝的丢不起这个人,久而久之都不怎么愿意让太监通传,免得又被拒绝,徒增尴尬。


    可今日是家宴……


    皇后自然不会将苍玄帝拒之门外的。


    苍玄帝明明是知道的,偏偏要这么装模作样的,也不知道是要装给谁看。


    皇后有些无奈,轻声吩咐陶嬷嬷,“请陛下进来吧。”


    陶嬷嬷含笑点头。


    不多时,一身龙袍的苍玄帝就出现在了兰玥宫内,他老远就瞧见了沈沛怀中的那个孩子,精致漂亮,小巧玲珑。


    只一眼,就把九五之尊的心给软化了,“哎呦,悦悦。”


    比起皇后,苍玄帝可是少了许多的心理负担,皇后喜欢悦悦,还需要端着点架子,可皇帝陛下则完全不需要,喜欢就是喜欢,他走到悦悦的身边,亲切的喊着她的名字。


    悦悦早就已经听得懂自己的名字,此番听见有人喊她,轻轻的扬起了头,看向苍玄帝。


    她不大会喊人,却是冲着苍玄帝浅浅的笑了笑。


    笑的皇帝陛下好生得意,“她这是,喜欢朕是不是?”


    沈沛笑而不语,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只觉得悦悦就是个小人精,谁都没有教过她,自己就无师自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对付谁要用怎样的法子。


    这让沈沛想起了当初悦悦俘获他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奶兮兮的拉着自己一起玩珠子,仗着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让所有人都没法对她狠下心肠来。


    苍玄帝看着悦悦,更是开心,索性就坐在沈沛的身边一门心思的哄着孩子,“悦悦,喊皇祖父。”


    “来……喊皇、祖、父。”


    苍玄帝一字一顿的教,可悦悦却只是笑,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还往沈沛的身上躲了躲。


    看的苍玄帝有点儿无奈了,“朕,长得那么吓人?”


    沈沛看了一眼悦悦,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孩子,一边开口和苍玄帝解释,“父皇莫要多想,她不太会说话,更不怎么会喊人,如今也只会喊娘亲和舅舅。”


    悦悦最近说的话倒是多了一些,发脾气的时候还能和自己吵架,说讨厌他。


    可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的。


    这解释非但没能让苍玄帝释怀,反而更加的疑惑起来,“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她快三岁了吗?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还不会说话?”


    说到这里,沈沛就更加的难受了……


    “悦悦之前……不会说话,一直到几个月前,都是不会说话的……南山镇的那些百姓们……都当悦悦是小哑巴。”沈沛说起这些的时候只觉得心酸不已,只要一想起悦悦可怜巴巴掉眼泪的场景,当爹的心都疼了。


    沈沛这一番话听的皇帝和皇后非常的诧异,这么漂亮的孩子不会说话?


    “如今可大好了?”要不要朕宣御医过来再瞧瞧?”


    “父皇放心,如今已经渐渐好转,她虽话少,却也渐渐的愿意开口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沈沛摸了摸悦悦的头发,只觉得这个时候,还需要让父皇和母后知道,若冉做了什么,“这些年,阿冉遍寻名医替悦悦看病,每一位大夫都说,孩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并非先天哑疾,本想着再带孩子去其他地方看看,谁曾想她自己就会说话了。”


    沈沛说起悦悦的事情来,那是如数家珍。


    苍玄帝看着悦悦,也是爱怜不已。


    祖孙俩隔着一张小茶几对视着,悦悦时不时的探出头看一看皇祖父。


    见苍玄帝看过来,就又缩了回去。


    那副可爱的模样,看的皇帝陛下心里痒痒的,这软乎乎的孙女儿,怎么就那么可爱?


    苍玄帝也不是没有孙辈。


    除了太子膝下的佑安以外,二皇子到八皇子,基本都已经成亲,膝下有儿有女,只是孙辈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的,更别提是孙女了。


    看的苍玄帝头疼的不行,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吗?


    便是他对膝下的这些皇子们,也不算差,虽比不上皇后生的,可他到底没苛待孩子们不是?一碗水虽然端不平,可当爹的也从未忽略过孩子。


    谁曾想会变成这样,就连佑安见了他,都还有些害怕。


    哪有像悦悦这样,还会同他玩耍的?


    看了一会儿,苍玄帝实在是按奈不住了,冲着沈沛轻轻的咳嗽,“小九,给朕抱抱。”


    沈沛忍俊不禁,却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是问悦悦和皇祖父玩一会儿可好?


    待见到悦悦点头之后,沈沛才把孩子放到了父亲的手中,还不放心的嘱咐道:“您别弄疼她。”


    苍玄帝的眼角抽了抽,对沈沛的话嗤之以鼻,“朕会抱孩子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沈沛:“……”


    苍玄帝也懒得计较沈沛的话,兀自抱着悦悦在兰玥宫里走来走去的,他瞥见皇后的神情,就知道皇后其实也是喜欢悦悦的,只是拉不下面子来。


    当丈夫的如何能不满足妻子?


    于是,苍玄帝就抱着孩子往皇后的跟前凑,“皇后,你瞧瞧,这孩子长得多漂亮。”


    皇后起初还能勉强的拒绝一二,到后来,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尤其是悦悦主动的冲着她伸出双手,“抱,抱。”


    皇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更软了。


    入手的孩子很轻,可皇后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抱着孩子,根本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她看着怀里的悦悦,思绪飞到了老远老远,那一瞬间,皇后只觉得……有这么一个孙女,当真是极好的。


    “悦…悦。”皇后轻轻的喊着悦悦的名字,起初还有些不大习惯,还有些生涩,可喊着喊着,就愈发的熟稔起来,和苍玄帝两个人旁若无人的逗着孩子。


    至于孩子的亲爹,他们的亲儿子,则被忽略的彻彻底底的。


    秦王殿下对于自己被忽略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恼,父母可以接受悦悦,对他而言,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至于自己被无视了?


    也都不是事儿。


    省的父皇母后抓着他问东问西的。


    沈沛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喝茶。顺便等着皇兄和皇嫂过来。


    东宫离兰玥宫还有一段距离,况且皇嫂如今身怀六甲,自然是更慢一些,不过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沈沛在殿内坐不住,便站在殿外等着,可他没想到,第一个等到的人,却是福安。


    十五六岁的小公主,如今过了及笄的年龄,两个小发包用簪子簪起,性子虽然还是憨憨傻傻的,好歹比从前稳重了不少,不说话的时候还真能唬人,如今见了沈沛也能似模似样的行礼了,“九皇兄。”


    沈沛微微颔首。


    冲着福安浅浅一笑,温和喊了她的名字。


    可这一声却让福安抖了抖,许是因为三年前,沈沛离开京城之前给福安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以至于过了三年,她都还没缓过来。


    尤其是沈沛的笑容……


    当真是,瘆得慌。


    “九……九皇兄,您……您若是实在不愿意对着皇妹笑,可以……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福安战战兢兢的开口,同时也希望九皇兄不要勉强她。


    沈沛听到这话脸色有些不大好,无奈道,“在你眼中,皇兄就是这样的人?”


    福安其实挺想点头的,但是理智让她在最后的关头,忍住了,“不……不是,九皇兄对皇妹一向极好,极好的。”


    福安这些年年岁渐长也知道了自己小时候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她觉得自己还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当真是老天垂怜,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在九皇兄的老虎头上薅毛的,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是吗?”沈沛轻嗤一声,对福安的战战兢兢有点儿烦,却也耐着性子想要当一位好兄长,“听母后说,你去了女学?”


    明明当哥哥的想要好好和妹妹相处,但这话听在福安的耳朵里,却像极了质问,福安也不能不答,轻轻点头,斟酌语句,“回皇兄的话,大皇兄说我有些不懂规矩,所以……送皇妹去学学规矩。”


    福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沛,对于三年未见的九皇兄,她其实心中还是极其想念的,只可惜九哥太凶,脾气又坏,她就算有心想要亲近,也……


    也没那个胆子啊!


    “是吗?”沈沛不太清楚福安这几年发生了什么,看情形的确是比之前要稳重许多,“去见过父皇和母后吧。”


    沈沛冲着她微微颔首,福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溜烟跑进了殿内。


    一眼就瞧见了苍玄帝和皇后,两人正抱着个小姑娘在逗弄,福安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皇后也没有刻意的瞒着她,乍一看见悦悦,就清楚这孩子是什么身份。


    她垂下眼,只当自己没瞧见,恭恭敬敬的给帝后行礼,“福安参见父皇、母后。”


    皇后听见福安的声音,浅浅的抬眸,让她起身,招呼孩子到自己的跟前来,“什么时候过来的?”


    “回母后的话,刚刚到,还在外头碰见了九皇兄,皇兄比起从前来,好似变了许多。”福安其实也说不清楚哪里变了,也许是气质,也许是模样……


    可这些都太笼统,让她来说的话,九皇兄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了。


    从前好歹直接凶她。


    如今居然还会冲着她笑了。


    实在是,更瘆得慌。


    “人都是会长大的,便是你这些年也变了不少。”皇后看着福安,那是由衷的高兴,毕竟过去的三年,幼子离家出走,长子忙于政务,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女儿。


    “是母后教导有方。”福安憨憨的笑了起来,虽然规矩和体统学了不少,可性子到底不是说改变就可以改变的。


    像是沈沛,依旧倔强如斯。


    苍玄帝见福安过来,便起了身,把地方腾给娘俩儿,自个儿坐到一旁的塌上,敲了敲桌面问内侍,太子和太子妃来了没有,得到否定答案之后。


    苍玄帝也不太着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悦悦,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挺想抱在怀里的,但是……皇后不肯放手,他总不好和妻子抢。


    皇后招呼福安坐下,福安大大方方的坐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悦悦,方才就觉得悦悦长得好看,如今凑近了仔细看只觉得悦悦看起来特别的可爱,像极了除夕夜贴在窗户纸上的年画娃娃,尤其是那小手,白白胖胖的。


    上头还有小肉窝窝。


    福安越凑越近,一个没忍住,戳了戳。


    “母后……好软啊。”福安轻声的感慨道,“这娃娃怎么那么可爱?”


    福安的话让皇后忍俊不禁,这其实也是她想问的问题,这孩子怎么能那么可爱?


    可爱的皇后都有点儿舍不得松开手。


    “这是你九皇兄的女儿。”皇后淡声解释道,这一句话,极大程度的代表了皇后的态度,皇后未曾掩饰悦悦的身份,看她的态度,想来是打算接受的。


    福安大致是清楚的,只是不敢胡说八道而已,这会儿瞧见悦悦,只觉得这孩子可爱。


    如今听见皇后的话,更是放心的和悦悦玩了起来,她抓着悦悦胖乎乎的小手放在掌心里轻轻的按捏着,开心的不行。


    “母后,真的好可爱。”福安认真的开口,彻底的被悦悦俘获。


    之前在来的路上,福安还在想,自己要坚持一点,不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妥协,就算九皇兄威胁她,责备她,她也是不会妥协的!


    毕竟,这孩子的生母,可是自己非常讨厌的人!


    结果……结果!


    皇兄什么都没有说,她自个儿先把持不住了。


    尤其是悦悦还害羞的冲她笑,小脸儿红红的,看的福安心软的不行,果然……孩子的母亲长得漂亮,生出来的孩子也是漂亮的。当姑姑的迫不及待的从小荷包里面掏出各种各样的金锞子递给悦悦,让她自己选,“你喜欢哪一个?是这个小猫的,还是这个小狗儿的?”


    “要不,都给你吧。”小公主非常的大方。


    悦悦歪着头看她,小心翼翼的从福安的掌心里拿走了一颗金锞子,偷偷的看了福安一眼,见她没有任何的反对,又抓了一颗,偷偷的看她,紧接着她也掏出了自己的荷包来,把金锞子装进去,从里面拿出一颗珍珠来,放到了福安的手心里。


    “给……”悦悦大方的开口。


    福安只觉得受宠若惊,“给我的?”


    悦悦点了点头。


    皇后见她们俩玩的开心,索性就把悦悦放在了塌上,让福安陪她一起玩,自个儿则去看了看席面,毕竟……


    照这样的架势下去……


    怕是没有一个人,能逃脱的了悦悦的蛊惑。


    皇后就没见过福安那么大方,那些金锞子,是内务府特意打造送过来给她的,也只有那么一些,平日里福安轻易不拿出来的,这会儿不仅说要全给了悦悦,还拿着给她玩……


    当真是,匪夷所思。


    待到太子夫妇带着佑安过来的时候,福安已经抱着悦悦在玩金锞子了,软榻上金锞子和珍珠撒的到处都是。


    她们俩你一颗我一颗的,年龄差了十几岁,也不知道是怎么玩到一块儿的。


    沈靖看了只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沛,“这是怎么回事?”


    沈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说他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都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他闺女就把这些人一个个都搞定了。


    “大概是……天赋俱佳。”沈沛微微一笑,说出了一句非常欠揍的话,“毕竟……悦悦长得漂亮。”


    沈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很骄傲?”


    “有这么漂亮的闺女,臣弟当然是骄傲的。”沈沛非常自豪,尤其是这闺女还这般能耐,自己就把这一大家子给搞定了……不废一兵一卒。


    沈靖原本还是想讽刺沈沛两句的,无他,纯粹是因为不想让弟弟太过于得意,只不过这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佑安也加入了进去。


    这还不算……


    太子妃在一旁看的也非常的开心。


    沈靖:“……”


    罢了,是他输了。


    而后……太子殿下也凑了过去,围观两个人玩珠子和金锞子,就瞧着她们你来我往的,悦悦还以为他们也要玩,抓起珍珠一人手里放了一颗,用鼓励的小眼神儿看着沈靖一家三口。


    看的沈靖心中生出了隐秘的期待来。


    若是慕祯这一胎,是个闺女就好了……


    家宴还未开始,悦悦就成功的俘获了所有人,全胜而归。


    到晚膳的时候,沈沛已经抱不到自己的女儿了,一个个都非要挨着孩子一块儿,最后还是苍玄帝“以权压人”,成功的抱到了孙女。


    皇帝陛下就像是头一回当皇祖父似的,高兴的问悦悦喜欢吃什么,结果悦悦指了几个,都是沈沛喜欢吃的。


    看的苍玄帝有点儿烦,“皇祖父问的是悦悦喜欢吃什么,甭管你爹。”


    沈沛:“……”


    他这地位,什么时候这般岌岌可危了?


    “父皇,她就爱吃那些。”沈沛觉得要为自己正名一番,同时存了炫耀的心思,无不骄傲的开口,“悦悦的喜好,和我一样。”


    苍玄帝抬起头看了一眼沈沛,想说点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是吗?”


    沈沛笑眯眯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道,“父皇,那是儿臣的孩子。”


    苍玄帝更是亲自给悦悦夹了菜,本来还想亲自喂呢,只不过悦悦自个儿会吃饭,她并不喜欢被人喂饭,乖乖巧巧的坐在皇祖父的怀里,一点一点的把饭吃干净,还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他们,包袱极重……还知道给自己擦脸。


    看的一群人忍俊不禁。


    福安看着悦悦吃饭,只觉得自己胃口都好了很多,不知不觉的吃了一大碗,她捂着自己的腰有点儿绝望……


    这是不是又要胖了?


    佑安看着妹妹,想起了来的路上父亲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父亲奇奇怪怪的,这么可爱的妹妹,他原本就是很喜欢的,为何还要假装喜欢?


    大人,都好奇怪啊!


    这一次家宴,皇后原本以为气氛会极其压抑,却不曾想是这般的结局,她隐隐觉得,便是多了一个人……


    好似也不错的。


    能把孩子教育的那么好的孩子……


    品行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家宴结束之后,沈沛要带着悦悦离开,孩子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哒哒的跑到了皇后的面前,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来一颗珍珠,郑重其事的放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就跑到了沈沛的身边,躲在他身后观察着皇后的反应,像是有些忐忑,又像是有点儿……期待。


    看的皇后疑惑不解,“这……”


    这颗珍珠奇形怪状的,并不规则,也不是圆形的,皇后活了那么大的岁数,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么“劣等”的东西。


    “悦悦先前住在海边,这是她最喜欢的珍珠,海边的渔民说这是异形珍珠,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儿臣也有一颗,也只有一颗。”沈沛开口解释道。


    皇后这才明白手里的珠子到底有多么的珍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后只觉得有点儿尴尬,可尴尬过后便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悦。


    毕竟……


    他们都没有,只她有。


    皇后悄悄的收紧了手掌心,佯装镇定道,“本宫收下了。”


    沈沛这才放心带着孩子离开,路上悦悦趴在沈沛的肩膀上睡着了,皇后担心孩子受了风,特意传了步辇送他们离开。


    回到殿内,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皇后,方才皇后神情淡淡的,也不知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皇后看着眼巴巴望向她的众人,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把那颗珠子放在了手心里端详着,“陶嬷嬷,明日传内务府来一趟,瞧瞧这珠子能不能做成首饰……”


    众人一听瞬间了然过来,这哪里是不满意,分明是太满意了。


    太子见皇后心情俱佳,也没有留下打圆场的必要,便带着太子妃和佑安一道离开了,一家三口还是同昔日一般,太子右手牵着佑安,左手则扶着太子妃。


    像极了寻常人家的丈夫。


    福安见这儿没她的事情,也躬身告退,唯有苍玄帝,依旧厚着脸皮待着。


    此时见孩子们都走了,才巴巴的凑过来,“兰儿,让朕瞧瞧这珠子。”


    皇后这会儿没有阻止丈夫的亲近,她摊开了掌心,那枚奇形怪状的珠子躺在手心里,她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任谁都想要被特殊对待,即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她清楚,丈夫和长子早就想见悦悦,却因为她心中的不情愿,而容忍至今。


    她也清楚,丈夫是九五之尊,若是他态度强硬,自己也唯有妥协的份。


    “陛下……谢谢您。”皇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了先前把玩的小金锁,交给了陶嬷嬷,“明日一早,送去秦王府,告诉小九……”


    “就说……就说……”


    “若……”皇后欲言又止,还有些说不出口,可她却依旧,努力着。


    “若他能求得陛下的赐婚……能应付的了顽固老臣的反对……能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本宫……不会阻止他娶任何人。”


    皇后说完,像是终于释然了。


    原来,说出这些话来,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难。


    原来,让孩子开心,是这么喜悦的一件事。


    皇后到底还是对沈沛妥协了,妥协的彻彻底底……


    就像当初,同意太子娶太子妃一样,如今……她终于也同意了,沈沛娶他心爱的姑娘。


    97.  胜利的曙光【三合一】   沈沛抱着悦悦去……


    沈沛出宫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 悦悦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 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她的小荷包里面装满了金锞子,全部都是福安今天给她的,当姑姑的一点儿也不吝啬,只恨自己金锞子带的少了。


    佑安虽然还小,但是在给礼物这件事情上, 也是半点没有输给姑姑的。


    姑姑送金锞子,他送银锞子。


    悦悦的小荷包鼓鼓的,沈沛也没有去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 只知道她今晚上收获颇丰。


    若非父皇和母后知道不合时宜,只怕悦悦今儿个就不是收获颇丰,而是, 满载而归。


    沈沛的心情好极了,他怕孩子着凉,用小毛毯盖在悦悦的身上,马车颠簸着, 悦悦有点儿不安的动了动, 沈沛就顺势的拍了拍她的背, 把孩子给哄睡着了。


    马车里柔软舒适, 沈沛完全没有必要一直抱着悦悦, 可他却完全放心不下, 只固执的抱在怀里。


    四喜在外头询问沈沛去哪里, 毕竟这个时辰,都已经快要宵禁了,一来一回有些太赶。


    “去朱雀巷。”沈沛淡淡吩咐。


    从皇宫到秦王府当然要近许多, 虽然孩子在自己这儿,若冉也不会担心,但是……


    沈沛还是想卡着时间过去一趟,毕竟……他想见若冉,还有些话想和若冉说。


    他记得若晨今天也不在,尹涵月染了风寒,若晨不太放心过去探望,若冉便让他住在元帅府,这件事情沈沛去元帅府接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是以诺大的宅子里,只有若冉一个人,至于躲在暗处护着若冉的暗一等人。


    在秦王殿下面前,是没有什么姓名的。


    若冉看着刻漏快到了宵禁的时间,只当沈沛和悦悦不会过来了,便打算去锁门,谁曾想见到了一辆在熟悉不过的马车,紧接着就看见沈沛抱着悦悦走了下来。


    若冉拿着钥有些疑惑,“王爷?”


    “你在干什么?要把我们俩锁在外头吗?”秦王殿下深谙先发制人之道,开始胡搅蛮缠。


    若冉连忙错身,让他们父女俩进来,而后也不知道是要落锁还是就这么候着,因为她不知道沈沛是单纯的把悦悦送过来就走,还是他打算自己也留下。


    “王爷……这会儿已经快要到宵禁了,您是打算……”若冉在心里默默的算了算时间,少不得问出声来。


    沈沛冷哼一声,没有回应她,熟门熟路的抱着孩子来到了正院,刚刚想把悦悦放到床上,孩子却开始挣扎起来,睁开眼睛抱着沈沛的脖子不肯放。


    沈沛见状立马把孩子从床上抱起来,轻轻的安抚着,若冉想去接过孩子,可悦悦还是不愿意……


    沈沛半是无奈半是得意的看着若冉,“看来,悦悦还是很喜欢她爹爹的。”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敷衍道,“是,是,悦悦最喜欢的就是她爹爹。”


    沈沛好不容易把孩子给哄睡着了,又想把悦悦交给若冉,结果刚一动,悦悦又开始哭。


    几次三番之后,两个人都非常的无奈。沈沛一路抱着她,身上温暖舒适,若冉身上凉飕飕的,难怪会被孩子给嫌弃。


    眼看宵禁的时间都快到了,若冉也不纠结,当机立断让沈沛把孩子带回秦王府,顺便从柜子里扒拉出了一套衣服,“这些是她明天要穿的。”


    “什么?”


    “您明日再把她送回来就好。”


    沈沛点了点头,只要若冉不介意,他把孩子带回去也是没有什么的。


    于是,四喜和俞长胜就眼睁睁的看着王爷把孩子给送了回去,然后又原封不动的抱了出来,也不算是原封不动。


    四喜还收到了一个小包裹,听若冉说,里面是衣服和一些发带,是明儿个要用的。


    四喜拿着那小包裹抓了抓头发,“这……若冉姐姐,这东西,我不懂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你不懂没关系,本王懂。”秦王殿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四喜根本不敢问主子是怎么懂这些的。


    只能小声的和若冉道别,老老实实的开始驾车,一溜烟朝秦王府过去。


    回到府邸,堪堪到了宵禁的时间。


    四喜长吁一口气,紧接着就拎着那小包裹跟在沈沛的身后,“爷,这小小姐会不会怕冷?”


    九月的天,已经逐渐的转冷,也难怪悦悦不肯让若冉抱,沈沛闻言紧了紧手臂,把毛毯又裹紧了一分。


    “找人把屋子收拾收拾,再加一床被子。”沈沛淡声吩咐道,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对,他本就怕冷,如今再让人加一床被子,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儿。


    不仅仅如此,沈沛还让人拿了汤婆子放到被窝里,若非这个时候烧地龙委实太过分了,秦王殿下也许会让人去把地龙点了。


    一直折腾到了子时,沈沛这才睡下,他不是头一回带着悦悦一起睡,可却是头一回带着悦悦来秦王府,他担心孩子会不会认床。


    明明已经很困,可沈沛却怎么都睡不着,开始想入非非,想着悦悦会不会喜欢这里。


    秦王府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沈沛从前没有娶妻的打算,所有的院子基本都是闲置着的,沈沛这个时候却开始打算,要把哪个院子给悦悦。


    不能离得太远,唔,也不能太差,还是明日去看看,要不要重新修缮。


    也不知道悦悦到底喜欢什么。


    不得不说,秦王殿下想的着实有一点多,想着想着就愈发睡不着了,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才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陶嬷嬷就带着皇后赏赐的小金锁来了秦王府。


    结果得知沈沛和悦悦还未起,陶嬷嬷听到这话属实有点儿疑惑,“那……小姑娘是住在秦王府的?”


    四喜闻言笑着解释道:“哪能啊,这不是昨儿个回来晚了,王爷把孩子送回去的时候,小小姐扒拉着王爷不肯放,王爷没法子这才抱回府里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王爷更是寅时才睡下……”


    “我们也不敢进去催……毕竟王爷的脾气,嬷嬷您是知道的。”四喜有点儿为难。


    陶嬷嬷也知道沈沛睡不醒有多么的严重,当然不会催促什么,原本陶嬷嬷也不会这么早出宫的。


    这不是……皇后被小姑娘的一颗珍珠彻底给收买了吗?


    所以才催她快些出宫。


    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


    陶嬷嬷也不着急,便在堂前慢慢的等着,结果正院忽然乱了起来,陶嬷嬷便跟着四喜一道过去了,刚一走近正院,就听见屋子里爆发出悦悦惊天动地的哭声,然后就是秦王殿下手忙脚乱哄孩子的声音。


    之后陶嬷嬷就瞧见秦王殿下穿着一身寝衣,抱着孩子出现在院子里,冷声吩咐四喜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


    四喜领命而去,陶嬷嬷看着在沈沛怀里抹眼泪的孩子还有点儿担心,壮着胆子道,“王爷,可否要老奴来?”


    陶嬷嬷是皇后的陪嫁,太子和沈沛都是她照顾着长大的,是以她说这话,也不算僭越。


    “不用,她就是早上醒来发现地方不熟悉才哭的,再就是……有些饿了。”沈沛的眼里满是笑意,半点儿没有被孩子吵醒的不耐,看的陶嬷嬷好生感慨。


    秦王府中只有沈沛这么一个主子,厨房自然是没有准备孩子的吃食,好在悦悦也大了,不需要单独准备,她的口味和沈沛相差无几,端上来的朝食,她也爱吃。


    沈沛见悦悦喜欢,自然不会多言什么。


    父女俩坐在一块儿吃饭,那画面别说……还挺赏心悦目的。


    陶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道一会儿回宫说给娘娘听,定能让娘娘高兴。


    沈沛吃了几个饺子,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陶嬷嬷,似有些疑惑的问道,“嬷嬷,你怎么在这儿?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问题问的陶嬷嬷好生无奈,她轻笑道:“王爷这是才发现老奴在这儿吗?”


    沈沛还真没发现,“不知嬷嬷过来有何事?”


    陶嬷嬷也不卖关子,把皇后给的金锁交给了沈沛,“这是娘娘让老奴送过来的,是娘娘的母亲……也就是王爷您的外祖母留下来的东西。”


    沈沛一愣,还有些不敢相信。


    沈沛对外祖母没有什么好印象,毕竟,因为姜州的缘故,他对姜家都没有好印象,姜州落马之后,外祖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他只听皇兄提起过,母后很是伤心。


    却不知道外祖母原来还留下了东西。


    “这是姜太夫人留下的,一件,在皇长孙手中。这一件……是皇后娘娘,让老奴交予您的。”陶嬷嬷这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若沈沛还听不懂,那就是个傻子了。


    他接过陶嬷嬷手中的小匣子,低声的谢了恩。


    “王爷先不忙,娘娘还有话让老奴带给您呢。”陶嬷嬷也不卖关子,把皇后说的那些话,悉数告诉了沈沛。


    若说收到这金锁,沈沛是疑惑的,听到这话之后,他就直接愣了。


    他的确有猜测过,母后会看在悦悦的份上,态度软化,可他却没想到,母后居然就这么……


    答应了?


    居然这么简单吗?


    沈沛看了看悦悦,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隐隐作痛,早知道那么简单,他直接把悦悦带过去不就好了?


    何苦还要勉强自己跪?


    虽然膝盖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沈沛永远没法忘记到底有多疼,可这般心思到底也只能隐藏住,沈沛看向四喜,四喜麻溜的把赏银奉上。


    沈沛微微颔首,“辛苦嬷嬷走这一趟。”


    陶嬷嬷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接过,又给沈沛提了醒,“王爷,昨儿个姑娘送的那颗珠子,娘娘很是喜欢,今日专程宣了内务府的过去打造首饰。”


    沈沛承了情,朗声道:“烦请嬷嬷回去告诉母后,本王有空会带悦悦去给她请安。”


    陶嬷嬷得了沈沛的答复,心满意足的离开秦王府,心里想着总算是能够给娘娘交差了。


    另一边,沈沛在悦悦吃完朝食之后,带着孩子就出了门,迫不及待的去见若冉。想和她好好的夸奖一番悦悦,想告诉若冉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沛心中着急,催促着四喜,四喜没法子,只能把车赶得飞快,可沈沛还在催,四喜快被主子给折磨疯了,“王爷……城中规定,马车不能行驶的过快,不然会被人找麻烦的。”


    沈沛听了这话只能作罢。


    岂料到了朱雀巷,暗一说若冉还没起,沈沛和悦悦被拒之门外,一时之间,气氛变得非常尴尬,悦悦倒是还好,没有什么,倒是沈沛,只觉得满腔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若冉昨儿个好不容易不用带孩子,自然早早的睡下了,不用晚上起来看孩子,没有任何的心事,当然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不,都这个点了还没有想着要起来。


    她听到外头动静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却没怎么在意,毕竟还有暗卫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待看见沈沛抱着悦悦走进来的时候,整个都呆住了,猛然坐起身来,不敢相信的问道,“王爷?”


    “您,这么早?”


    “早什么?都已经午时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去?悦悦都没有你那么贪睡。”沈沛不高兴的嘟囔着,若冉看了眼房中的刻漏,明明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但若冉很有理智,并没去反驳沈沛的话。


    悦悦看到若冉,高高兴兴的扑了过去,若冉下意识的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站在门边的沈沛,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您这是,怎么进来的?”


    沈沛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若冉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进来的?他还能怎么进来?难不成青天白日的翻墙?


    “本王是从大门,走进来的。”沈沛骄傲的抬起下巴。


    事实上,是他让暗一开了锁,父女俩这才没有被关在外头。


    若冉:“……”


    沈沛这话,她当真是不知道怎么接。


    “您,能不能先出去,容我,换个衣裳?”若冉无奈的开口,沈沛忽然过来,她都来不及换衣服。


    沈沛慢吞吞的走进屋子,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他冷淡的看向若冉,就要从她手中抱走悦悦,却被若冉阻拦,“她,就留在这儿吧。”


    沈沛一听这话,诧异的挑了挑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可以在这里?本王就要走?”


    沈沛这话问的太过于犀利,若冉更是被问傻乐,这还有为什么?


    “因为……因为……”若冉因为了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什么?”沈沛认真的盯着她看,非要若冉说出个所以然来,若冉只觉得,沈沛真的只有四岁。


    “王爷……您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大清早的,就开始胡搅蛮缠?”若冉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目前这情形想当的麻烦,尤其是这个地方……这些话题,着实有些暧昧。


    沈沛却装作自己根本听不懂,“你厚此薄彼,她能留在这儿,我为什么就得走?你换个衣服要防着我,难不成都不用防着她的?”


    若冉无言以对。


    眼见沈沛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才不得已的开口,“王爷……这不是一回事。”


    “难不成你以为爷会偷看你换衣服?”沈沛有些不满的嚷嚷道,“你以为爷是这种人吗?”


    若冉看着沈沛自说自话,只觉得头疼,“王爷……”


    “爷怎么可能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要看也是光明正大的看。”沈沛说的义正言辞,若冉只觉得沈沛的话再多听几句,她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把怀里的悦悦塞到沈沛的手里,而后面无表情的把父女俩一起推了出去,“您和悦悦都出去吧,反正你们俩感情好,定然不会相互嫌弃的。”


    沈沛被若冉从屋子里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他抱着同样一脸不满的悦悦大眼瞪小眼,像是没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你娘说我们俩感情好,悦悦定然是不会嫌弃爹爹的对吗?”


    悦悦看了沈沛一眼。


    不嫌弃吗?


    才怪——


    悦悦气呼呼的要从沈沛怀里下来,然后巴巴的去推若冉的房门,结果发现根本推不进去,悦悦这才知道,娘亲插了门栓。


    悦悦在家的时候,有时会和若晨一起睡,早上起来会找若冉,有时候早,有时候晚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若冉是不会栓门栓的。


    这也是为何,沈沛能这么轻而易举推门而入的原因。


    悦悦见进不去,便把气都撒在了沈沛的身上,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可怜巴巴的坐在廊下,看的沈沛莫名其妙。


    “你怪我有什么用?我不照样被你娘赶出来了吗?我们俩这叫做患难与共,你知道不知道?”沈沛坚决不承认,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若冉才把悦悦给赶出来的,这件事情自然是要隐瞒的。


    于是秦王殿下又开始忽悠起女儿来了。


    悦悦抬起头看了沈沛一眼,又看了看房门,觉得好像是有一点道理的,却又觉得,奇奇怪怪的。


    总觉得有些不对。


    沈沛不等悦悦反应过来,又开始忽悠孩子,“你在外头,爹爹也在外头是不是?”


    悦悦点头。


    “你娘把你赶出来了,也把爹爹赶出来了,对不对?”沈沛再接再厉。


    悦悦继续点头。


    秦王殿下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所以……你怎么能怪爹爹呢?这分明就是……我俩同病相怜啊——”


    都一样的可怜呢。


    悦悦像是终于被说服了,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示意沈沛一起坐,沈沛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干脆利落的坐下,随口夸赞道,“悦悦是哪儿找到这好位置的?”


    悦悦听见沈沛的夸赞,又笑了起来。


    当若冉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就瞧见他们父女俩坐在石阶上说话,这形容也许不大贴切,若真要具体形容的话,应该是……


    沈沛单方面的吹捧,悦悦非常的捧场,回以一个可爱的笑容,顺便,拉着她爹的手不肯放,沈沛说什么她都笑。


    要不是悦悦说话利索,这会子应该是父女俩互相吹捧。


    听的若冉不住的想笑,她走出门,轻轻的咳嗽一声,而后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齐刷刷的抬起头,呆呆的看向她,好似在嫌弃她多事?


    若冉:???


    她尽力的忽略掉这奇奇怪怪的感觉,出声问沈沛,“王爷,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沛那满腔的热情,都被早上紧锁的大门消耗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听若冉问起,也没有特别想要倾诉的欲望,随意的找着借口,“本王就是过来送孩子的。”


    若冉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要只是过来送孩子,沈沛怎么可能这么着急?


    青天白日的沈沛也不会抱着悦悦翻墙,能进来定然是让暗一开的锁。


    若冉见他又开始不开心,就主动伸出手,把一大一小从地上拉起来,“王爷……我也不是故意不起来的,这不是昨儿个您带着悦悦进宫,我有些担心……悦悦不在身边,我也有些睡不着……然后就失眠了呢,天快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若冉睁着眼睛说瞎话,坚决不会告诉沈沛,自己一觉睡到自然醒。


    “你眼里只有悦悦了。”沈沛拒绝若冉的搀扶,依旧带着女儿坐在地上,像是在抗议。


    至于为什么用这样的法子抗议,除了沈沛,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王爷……您要不要先起来,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您坐在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大好?”若冉小心的劝道。


    沈沛依旧固执,重复着自己的话,“你眼里只有悦悦了。”


    “我是担心您呢……”


    “呵,本王不信。”沈沛拒绝踩台阶,气呼呼的盯着若冉看,非要她说到底是在乎他还是在乎悦悦,父女俩感情好是一回事,却一点儿也不妨碍相互争宠。


    好在悦悦还小,很多话都是听不懂的,听见沈沛叫自己的名字,冲着爹爹甜甜的笑了笑。


    沈沛看着女儿乖巧甜美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行为属实过分了些,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矜持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若冉的手里,“既然你一再的坚持,本王就给你个面子。”


    若冉看着装模作样的男人,有些忍俊不禁,“……那就,多谢秦王殿□□恤。”


    沈沛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愣,他不仅仅有些不习惯,更是很明显的听出了若冉话语里的调侃,若冉对他的称呼,从来都是“王爷”,“您”,只有对着旁人才会称呼他为秦王殿下,从未当着他的面喊过这个称呼。


    她语气里的笑意太过明显,若是这都没听出来的话。


    沈沛也就不用活了。


    他淡淡的撇开眼,不知道为何,耳根后头染上了一片粉色,喊什么秦王殿下啊真是……


    别说……这称呼由若冉喊出来,也不算特别的糟糕。


    若冉刚刚起来,家里冷锅冷灶的,也没有吃的,沈沛惦记着她从府中带了朝饭过来,若冉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坐在饭桌上吃了起来。


    是饺子。


    秦王府的朝饭,是没有包子的,更准确一点……秦王府的饭桌上,是没有包子的容身之地的。


    悦悦见到之后,也去抓了一个饺子吃,见母亲不反对,又抓了一个。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呢……”


    “你就不好奇,昨晚上本王带着悦悦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沈沛不满的看向若冉,只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们父女,都不主动的问一问。


    “王爷不就是过来告诉我这件事儿的吗?”若冉眉眼含笑的看着沈沛,温婉柔和,看的沈沛心中非常郁闷。


    “你就不能表现的好奇一点儿?”


    若冉觉得,这委实有点难为她了,她亲眼见到了沈沛的行动,皇后更是亲自召见了她,事情具体如何,她心中多少是有数的。


    沈沛此行定然是顺利的,若是不顺利,他昨日就不会那么平静了。


    若冉了解他,自然知道沈沛心里在想什么。


    “我好奇的呢,王爷您快些告诉我,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陛下和娘娘,都说了什么……”若冉一股脑儿的抛出一大堆问题。


    沈沛却只是冷笑连连,“你还能更敷衍一些吗?”


    若冉:“……我这是,在好奇。”


    沈沛只觉得半点儿激动的心情都没有了,明明是很让人激动的一件事儿,怎么被若冉说的,他就觉得这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儿了呢?


    衬的激动的自己,像个傻子。


    “父皇和母后很喜欢悦悦,皇兄和皇嫂也很喜欢她,佑安送了悦悦礼物,福安送了她很多金锞子。”沈沛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不过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不用放在心上。”


    若冉笑了笑,“陛下和娘娘都喜欢悦悦,着实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若冉虽然大致的明白,却还是不敢痴心妄想的,她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喜欢悦悦,皇后娘娘,只要不讨厌孩子就好。


    只要不讨厌,就还有机会,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欢喜的结局。


    “怎么不说话,你是高兴傻了吗?”沈沛见若冉怔怔的,总算觉得扳回了一城,他还以为,只有自己会那么激动呢。


    若冉点点头,半点儿也不掩饰,“是我没有想到的。”


    “还有你更想象不到的事情。”沈沛这一次过来的时候,还带着陶嬷嬷送来的金锁,他把小匣子交给若冉,告诉若冉,这是外祖母留下来的东西。


    若冉疑惑的打开,瞧见里头是一枚纯金的小锁,上头的花纹有些繁琐,具体看不太清楚,虽然东西已经有些年头,但能看的出来,保养得当,也能看出来,皇后娘娘很珍惜这金锁。


    “这一共有两枚,一枚在佑安那儿,另外一枚,母后给了悦悦。”


    这枚金锁是什么分量,不用沈沛说,若冉也非常的清楚,她看着那枚金锁,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想把锁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又觉得它太过于贵重,试了几次都没有办到,手伸了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沈沛便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把那枚锁拿起来,若冉才发现,这锁其实一点儿也不重,“王爷……”


    “母后已经答应,若是我能求得父皇赐婚,她不会阻止我娶任何人。”沈沛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若冉乍一听见这句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猛然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您说什么?”


    “我说……母后已经答应了,让我娶你为妻,她不反对了。”沈沛把金锁放回了匣子里,从身后圈住若冉,一字一句的告诉她,“阿冉,母后答应了,让我娶你为妻。”


    若冉的眼泪就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砸在了沈沛的手背上,沈沛这一次却没说她爱哭,事实上……


    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沛也有些感慨,他担心的,从来都是父母的态度,文武百官即便是想要阻止,他也有办法可以解决。


    可父母不一样……


    若是得不到父皇和母后的赐婚,若冉的身份永远都不是名正言顺的,沈沛并不愿她再受委屈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本王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也已经到了要收获的时候。”


    若冉却有些听不明白,开口问他做了什么。


    “就是让皇兄把京城里的那些顽固世家们统统都查了一遍,看看能不能抓住什么把柄。”沈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不对的。


    “王爷……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大磊落?”若冉有些难以相信,只觉得行事不妥。


    沈沛完全不当一回事,“必要时候,必要手段,若非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总爱叭叭别人娶妻生子的私事,本王才懒得搭理他们,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爱管闲事。”


    “就那个礼部尚书,沈云就是给他儿子取什么名字,都要去过问几句。”沈沛随口给若冉举了一个例子。


    沈云便是直郡王,当年那坛鹿血酒,不仅让若冉有了悦悦,也让直郡王府多了许多小萝卜头,毕竟,直郡王府妻妾和睦,直郡王妃收到了鹿血酒之后,每个侧妃的院子里都送了一些。


    直郡王差点儿被榨干。


    “这样吗?”若冉倒是不太清楚礼部尚书的为人,若冉从前跟在沈沛的身边,也接触不到礼部尚书,毕竟她一个侍女,成日陪在沈沛的身边,被礼部尚书看到了,指不定要怎么不满。


    “真是多管闲事,你信不信,若是他知道了悦悦的名字,得把本王给烦死。”沈沛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儿一般,浅浅的扬起唇角。


    沈沛的字是悦之,悦悦的名,取自沈沛的字,若是让礼部尚书那个老古板知道,只会说于礼不合,子女要避讳双亲的名讳。


    可沈沛却根本不在意,他巴不得昭告天下,孩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的小名。”若冉听到沈沛这么说,忽然开了口。


    沈沛愣了愣,像是没听懂,“小名?难道你还给她取了别的名字了?取得什么,你也未曾告诉我。”


    “我没有给她取名字,因为,孩子的名字一般都是由父亲取得,我的名字也是爹爹取的。”若冉轻声开口,因为心中这固执的念头,若冉一直都没有给悦悦取名字,若晨想必心中也是知道的,所以从来没催促过。


    “这……”沈沛傻了眼,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悦悦取名儿?”


    若冉点了点头。


    “孩子的名字,要父亲取呢。”


    若冉的这一番话,让沈沛愈发激动起来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若冉还留了一件这么有意义的事情给他。


    因为沈沛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改悦悦的名字。


    “这……让本王想想,本王要好好的想一想。”沈沛的心里非常激动,恨不得这会儿就回秦王府去翻阅典籍,也恨不得这时候就进宫去找父兄炫耀一番。


    好在秦王殿下还有些理智,没有这么做。


    倒不是于礼不合,只是沈沛担心父兄要跟他抢着给孩子取名。


    只不过,有理智的秦王殿下依旧非常激动,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只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我能不能去若晨房里找两本书?”


    若冉还没说话,刚从外头走进来的若晨听到这话,奇怪的不行,“王爷…您还需要看我的书?”


    他为数不多的一些孤本,都是沈沛送他的。


    “本王要给悦悦取名儿,所以想找几本书看看。”沈沛骄傲满满的开口,看的若晨一阵无言。


    只能去挑了几本带过来。


    而后沈沛就一门心思的开始看书,安安静静的,除了书卷翻页的声儿,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


    若晨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惊奇不已,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若冉,轻声道,“阿姊,你是不是想让王爷安静些,所以才特意告诉王爷,悦悦还没取名的?”


    若冉的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狡黠如狐,“嘘,别让王爷听见。”


    若晨明白过来,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尹夫人的情况如何了?”若冉关切的问道。


    “母亲她略感风寒,吃了两幅汤药就好全了,只不过大夫说母亲的身上有许多的伤病,如今还年轻,并不怎么要紧,年纪大了之后只怕是会很难熬。”若晨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难受。


    昔日听闻苏穆和尹涵月,若晨只觉得他们夫妻二人英勇无比,尤其是尹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如今知晓他们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这份敬佩就多了一些复杂。


    比起敬佩,更心疼父母的伤病。


    可见,人心本就是偏颇的。


    “大夫既然能看出来,就证明这伤病不是隐疾,是可调理的,只不过以苏元帅和尹夫人的性子,大概不会把大夫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小晨你不一样,他们俩不听大夫的,却不会不听你的。他们疼爱你,只要是你说的,他们应该是会答应的。”若冉笑眯眯的开口,指着一旁的沈沛和悦悦,“你瞧,王爷从不吃胡萝卜馅饼的。”


    沈沛想起有味道,可这会儿悦悦递过去的胡萝卜馅饼,沈沛却悉数吃完了。


    若冉的一番话,让若晨茅塞顿开。


    瞬间想明白了自己要怎么办。


    秋闱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这一天若冉陪同若晨一起去看榜,沈沛则带着悦悦入了宫,本是想带悦悦去见见母后,却没想到,属于他的东风,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98.  是本王不情愿   阿冉的过去,是我和她的……


    皇城, 东宫。


    沈沛像没骨头似的躺在软榻上,舒舒服服的感慨道, “还是皇兄这儿最舒坦。”


    茶水糕点应有尽有,冬日有炭夏日有冰,若非沈沛不喜人服侍,指不定还得多个伺候的宫人。


    沈靖抬起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悦悦呢?”


    “母后宫里。”沈沛顺手打了个哈欠, 最近几日他忙着给孩子取名,秦王府的藏书都快要被翻烂了,也没找出一个满意的名字来。


    反而把自己整的挺累, 白日里困倦,晚上睡不好的。


    今儿个秋闱放榜,若冉和若晨去看榜了, 沈沛没跟着一块儿去凑热闹,带着悦悦进了宫,把孩子往皇后宫里一放,就跑来找沈靖了。


    皇后的态度那么明显, 自然不会对悦悦做什么, 孩子和亲祖母待在一块儿, 沈沛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与其杵在兰玥宫被母后嫌弃, 倒不如趁此机会过来找皇兄商议事情。


    “皇兄, 臣弟听闻礼部众官员, 最近很是轻松啊。”沈沛随意的找了一个话头闲聊,沈靖却没有接话。


    “你最近不是在着人调查礼部尚书?他们闲不闲你不知道?”沈靖反问道,也不知沈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起跟随父皇多年的礼部尚书,着实有点儿不忍心,“楚舟一直战战兢兢的办差,身为礼部尚书更是知礼守礼,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礼部尚书楚舟,也不结党营私,也不惹是生非,多年来晋升的也算稳当,他也着人调查过,未曾发现不妥。


    “他记性不大好。”沈沛皱起眉头,楚舟的确知礼守礼,也许是年纪太了的关系,脑瓜子不怎么灵光,但是不要紧,沈沛会想办法提醒他的。


    沈靖无奈摇头,刚想再说两句,外头就有个侍卫急匆匆跑过来跪下,“太子殿下,陛下急召您去御书房商议大事,南燕叛乱了。”


    沈靖微微颔首,挥退了侍卫,整了整衣衫就要去御书房,临出门的时候也没放过沈沛,一起给喊上了。


    南燕是大齐的附属国,地方不大,野心却很大,十年前就叛乱过,当时集结了许多蛊师和咒术师,并且还和西域诸国勾结,各种五花八门的奇门异术统统都用上。


    配合着南燕特殊的地形,一路向东进攻,还真让他们咬下一块肉来,南燕军队势如破竹,打的大齐军队节节败退,倒不是因为技不如人,实在是因为南燕军中咒术师和蛊师太过诡异。


    稍有不慎便中了蛊惑,毫无破解之法。


    危急关头,赵惠将军临危受命,赶赴南燕战场,终结了南燕疯狂扩张的脚步,彻底打乱了南燕咒术师的布局。


    最终南燕数十位咒术师以血为祭,诅咒赵惠将军活着的时候孤独终老断子绝孙,不得善终。死后永世不得安宁,不入轮回,企图逼迫赵惠将军退兵。


    可赵惠将军根本没将那些咒术师放在眼里,毅然决然领兵攻击,他和他手下的将士们,纷纷将生死置之度外,以绝对碾压的姿态,灭了南燕的咒术师,打的南燕俯首称臣。


    此后十年,赵惠这个名字,成了南燕的噩梦。


    南人信奉蛊师,咒术师,可在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咒术师和蛊师却被赵惠将军踩在脚底。那宛如天神一般的身影,是所有南燕士兵心中的阴影。


    即便回京之后,赵惠将军就因为咒术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可他的名字,却依旧威慑了南燕整整十年。


    赵惠将军身故的消息一直都是个秘密,他一生无妻无子,当真应验了那句不得善终,他临终之前更是求苍玄帝不要替他举办葬礼,若是让南燕知道他是死于咒术,只怕那些歪魔邪道会死灰复燃。


    丧事秘而不宣,无人知晓。


    南燕递交降书,对大齐俯首称臣,一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纳税朝贡,如今怎么会忽然叛乱?


    御书房里,聚集了一群武官。


    其中自然也包括苏穆和尹涵月,不过他们二人不是被苍玄帝找来的,而是一早就出现,本意是来辞行的。


    二人是西北军的元帅和将领,虽说北狄如今被打的元气大伤,但他们久不在边关也不是个事儿。


    本想着等若晨秋闱名次出来后,便动身前往北漠。


    却听到了南燕叛乱的消息,更让夫妻二人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南燕一个弹丸小国都如此的野心勃勃,更别提和大齐对峙许久的北狄,如今被打的丢盔卸甲,也不过是暂时隐藏野心罢了。


    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对另一个国家俯首称臣。


    也没有一个君主,愿意对另一个君主,行跪拜之礼。


    沈靖和沈沛出现在御书房的时候,武将们半点不觉得疑惑,太子殿下是储君,此等家国大事,自然是要参与的,秦王殿下是西北军的将领,战功赫赫,此前更是收复了北漠十三城和南海海域。


    文官如何想的不清楚,至少在武官心目当中,沈沛是相当的有威望。


    如今见到沈沛,武官们一个个发自内心敬仰,在给沈靖行过礼后,便朝着沈沛行礼。


    沈沛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苍玄帝看着面前的战报,拧起了眉,看着御书房的众大臣,开门见山问道,“可都知道是何事了?”


    众人点头。


    苍玄帝便把战报递给太子,沈沛坐在沈靖的身旁,凑过去同皇兄同看一份战报,越看越觉得疑惑,“南燕这皇太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怎么这皇太子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那是南燕的新国君。”沈靖略显无奈的开口,“三月前刚刚继位的。”


    南燕国君薨逝,皇太子继位,如今不过短短三月,这皇位估摸着都还没坐稳,就要对大齐用兵,要不是没有脑子,就是急着送死。


    “这般孝顺,难不成是想早些跟到地底下去服侍他爹?”沈沛摸了摸下巴,疑惑开口道。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任何理由来形容南燕新国君的脑子。


    御书房众武将原本凝重的心情不知为何都有些绷不住了,秦王殿下这真是……


    “好了小九,莫要开玩笑。”苍玄帝无奈的制止了沈沛,若南燕只是对大齐用兵也就罢了,如今却还有更加棘手的一件事情,这才是苍玄帝最头疼的事,“朕收到密报,南燕的新国君,已经知道赵惠将军身故,更是知道了赵惠将军的死因。”


    如今南燕上至国君,下至士兵,纷纷开始狂欢,只觉得自己的信仰并未崩塌。


    那威慑了他们十年的男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他们伟大咒术师的咒术之下。


    “所以?南燕如今是打算如法炮制?重新集结一群咒术师和蛊师,再搞一堆歪魔邪道的东西出来重新对大齐用兵?”沈靖有些疑惑的问道。


    只觉得沈沛说的话不无道理,这可不就是上赶着去地底下当孝子——找死吗?


    十年前赵惠将军可以不畏生死,难不成十年后,就没有另一个赵惠将军了吗?


    话虽如此,可沈靖也知道,的确是有点麻烦。


    毕竟赵惠将军当初死的着实凄惨,他自知时日无多,留下遗言给苍玄帝后,便回家等死,毫无征兆的死在一个清晨,并且死的极其不体面,症状宛如马上风。


    若非知道赵惠将军并未娶妻,并不眠花宿柳,要不是父皇早就有所准备,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只怕这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只怕赵惠将军这一世英名就要被毁的干干净净的。


    武将们多多少少都略有耳闻,心中虽然佩服赵惠将军大义,可对于这般死状,依旧是心有忌惮。


    况且武将大多各司其职,能统领三军的少之又少,沈靖原本培养了柳明,可此前侯海宏为国捐躯,柳明如今带领着西南军守卫南海。抽调去南燕的战场?显然不合适,柳明擅长海战。


    咒术和蛊术一个摧残心里,一个摧残生理。


    去南燕战场的,必须是心智极其坚定的武将才行。所以人选非常的麻烦,有能力的心智也许不坚,心志坚定的能力稍显不足。苏穆和尹涵月倒是合适,可倘若他们俩不在北漠。


    北狄伺机而动,那就得不偿失。


    如今南燕叛乱,苏穆和尹涵月,势必要回北漠镇守,以防北狄浑水摸鱼。


    至于为什么不是沈沛?


    因为秦王殿下压根就不是正统武将,他连正经八百的军衔都没有,只因为他的封地在北边,这些年才会在北漠的战场上频繁活动,西北军崇尚武力,所以压根没觉得沈沛领导他们有什么不对,毕竟都是被他打服的。


    况且,苍玄帝和太子也是有私心的,赵惠将军是怎么死的他们心知肚明,如今南燕国君效仿其父,重新召集咒术师,若是有个万一……


    沈沛若是为国捐躯光荣牺牲,他们无话可说,这若因为咒术,而遭遇这般极不体面的死法,有损皇家颜面,于公于私苍玄帝和沈靖如何能够接受?


    讨论了几个时辰,还是没能确定下主帅。


    但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再拖,南燕战场上,原本守城的将军身受重伤,送来密函告知苍玄帝,他中了南燕蛊毒,恐时日无多,却因为放心不下边境的百姓们,顽强抵抗,和副将一同苦苦支撑着,带着所有的将士们死守城池,战事一触即发。


    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们浪费。


    御书房的议事散了之后,沈靖却单独留了沈沛去东宫叙话,“你可知道,南燕是如何得知赵惠将军身故的消息?”


    沈沛茫然摇头,他一不通敌卖国,二对南燕那个国君毫无兴趣,从哪儿知道去?


    “这都是拜南燕的新王后所赐。”沈靖淡淡开口。


    沈沛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南燕的新王后是何许人也,就是三年前把若冉推下冰湖,被他一气之下扔到南燕和亲的女人——姚素弦。


    “她竟敢叛国?”沈沛漂亮的眼眸眯起,眼神犀利的可怕,“姚安抓起来了没有?”


    “孤已经派俞森去了。”沈沛淡淡的敲了敲桌子,“如今还不知道,姚安和这件事情究竟有没有关系。”


    沈沛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想知道有没有关系还不简单?抓回来审一审就是了,十之八·九脱不了干系,赵惠将军死的时候,姚素弦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能知道什么?”


    沈沛想通其中关窍,得知皇兄已经去抓人,也没多管闲事。


    他看了看时辰,打算去兰玥宫接悦悦,看着愁眉不展的皇兄宽慰道,“无碍,事情虽然棘手了些,可到底也是个机会。”


    沈靖完全不明白沈沛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待到翌日早朝,才彻底明白过来,沈沛这句话的含义。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齐聚一堂,就连回京许久都未曾露面的沈沛也在,百官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沈沛出现的原因。


    可这些微不足道的猜测,很快就从他们的脑子里被剔除,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他们去操心。


    昨日的战报公之于众,南燕战事颇为棘手,守城将军行将就木,唯独一个副将苦苦支撑,独木难支,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苍玄帝当庭询问可有人主动请战。


    朝臣噤若寒蝉,谁都没有说话,武将们并不怕死,只是不愿死的那般不体面。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苍玄帝又问了一次,这一次,有一些武将们有了动作,开始窃窃私语,却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第三次,议论声更大了。


    就在武将们打算豁出去的时候,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们更快的站了出来,是秦王沈沛——


    “父皇,儿臣请战。”


    沈沛自请而战,朝野震惊,朝堂之上雅雀无声,谁都没有开口,南燕之战颇为凶险,谁都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况且咒术蛊毒层出不穷,南燕当地,更是蛇虫鼠蚁,瘴气毒林,每一样都是未知。


    谁都知道秦王殿下在苍玄帝心目中占据什么位置,虽说如今秦王自请而战,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把沈沛架在火上烤。


    苍玄帝虽心中不舍,却也办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呵斥沈沛,他先是大齐的皇帝,而后才是沈沛的父亲。


    苍玄帝舒展起眉头朗声笑道:“好,吾儿有志气。”


    “待吾儿得胜归来,想要什么赏赐,父皇都会成全你。”苍玄帝龙颜大悦,随口做出承诺。


    朝臣虽觉有些不妥,却无一人敢阻止,点将之时一个个宛如鹌鹑似的不吭声,下定不了决心,如今陛下的亲儿子要上战场,当父亲的想要给儿子一个承诺,哪里轮得到他们来叭叭?


    只不过,文官们却担心皇帝给秦王的封赏太过,毕竟沈沛是正一品亲王,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再往上一层便是东宫储君。


    可沈沛也从不稀罕这些身外之物,得了苍玄帝的承诺之后,顺坡而下,缓缓勾唇,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儿臣不要旁的赏赐,只希望待儿臣归来之时,父皇可以为儿臣赐婚,允儿臣娶心爱的女子为妻——”


    下朝之后,文武百官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沈沛到底想要娶谁。


    而东宫书房。


    沈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苏穆夫妻俩,脸色也不怎么好。


    不等沈靖开口,苏穆就率先按奈不住,“王爷,您是因为想要娶若冉姑娘为妻,才主动请战的是吗?”


    虽然是疑问,可苏穆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书房里几个人神态各异,倒是沈沛半点也没放在心上,淡淡的否认,“不是,本王是为了黎民百姓。”


    心事被戳穿,沈沛却依旧在装模作样,原本他就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朝臣和天下百姓心服口服,如今南燕上赶着送,沈沛若是不把握机会,岂不是对不起南燕国君这般作死?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秦王殿下心满意足,太子殿下和苏元帅却是一脸的不赞同,“王爷您这是何必?南燕战役虽然凶险,却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李将军出生南部,对南燕也是知之甚多,若非您早先一步站出来,李将军也会自请而战,您久居京城,对南燕了解甚少……”


    李将军之所以犹豫,还真不是因为怕死,只是本人极为好面子,那般死法,他当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只怕死后被人议论,可最后关头李将军依旧选择站出来。


    结果还没动呢,就被沈沛拦住了,秦王殿下的动作极快,旁人也许没有发现,可苏穆却看的分明。


    “这般好机会,本王为何要拱手让人?”沈沛不答反问,顺势安慰了苏穆一番,“苏元帅昔日说本王是天生将才,本王觉得此话言之有理,这不,南海海域也收复了,本王在海战上都如此有天赋,何况陆战?”


    沈沛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瞎扯怎么来。


    听的苏穆干瞪眼,“王爷……老臣和夫人商议过,想要收若冉姑娘为义女,如此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解决她身份的问题,想来您就算请陛下为您二人赐婚,也不会遭到多大反对。”


    苏穆是元帅,战功赫赫,他的义女,无论是苍玄帝或者朝臣都会给面子的,嫁与沈沛为妻,不说门当户对,至少不会有人反对。


    尤其是那些老顽固的嘴,可以统统捂上。嘉


    如今帝后二人都松了口,朝臣若是要反对,也只会抓住若冉的身份做文章,说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


    这提议应当是皆大欢喜的,可苏穆未曾想到在家中提出却遭到了若晨的反对,若晨说他阿姊是不会同意的。


    苏穆这才按捺住了心思,如今见沈沛要去南燕打仗,又忍不住旧事重提。


    沈沛听到这话,非但没觉得感激还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苏穆,“本王当你是忘年交,你倒好,居然想当本王岳父?”


    苏穆羞愤的不行,只觉得沈沛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王爷,您明知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沈沛如何能不知道苏穆的好意?


    只是……


    他还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不用。”


    “本王不想委屈阿冉。”沈沛说起若冉的时候,眼神变的异常温柔,看的书房一干人等莫名其妙。


    “委屈?什么?”苏穆只觉得自己都要听不懂了,咋地?他堂堂镇国元帅的义女,这身份还很委屈不成?


    沈沛轻轻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皇兄和苏穆夫妻俩能不能听得明白,倘若他们听不懂,他也不介意为他们几人解惑,“让阿冉用别人的身份嫁与我为妻,本就是一种委屈。”


    “她若是你的义女,那便是别人的身份。”沈沛在这件事情上非常的固执。


    “这……”苏穆有点儿茫然了,“可是,就算是老臣的义女,不也是她自己吗?”


    “旁人提起阿冉来,只会说是苏将军的义女……”


    “可即使阿冉当了你的义女,她的过去,和她曾经的身份都是无法抹去的,莫说她是你的义女,便是如今父皇封她为郡主,该传的风言风语,该有的议论纷纷都不会少。若要平息也唯有换个身份,让阿冉把过去彻彻底底的抛开……”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苏穆还真当认真的思考起来。


    沈沛眼里闪过极淡的笑意,浅浅的摇头,低声反驳道,“可是本王不愿意。”


    书房里的众人诧异的抬起头来。


    “我喜欢她的时候,她是侍女,我决心娶她的时候,她是平民。那在所有人眼里都应当要抹去的过往,都是我和阿冉的回忆,并非是需要掩盖的污点。”沈沛便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堂堂正正的告诉他们,他喜欢的就是一个侍女。


    就是一个平民。


    他要娶她为妻,因为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只不过身份不高,恰好是个侍女,仅此而言。


    沈沛今日能当着太子和苏穆的面说这些话,来日也会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面,说这句话。


    他从不觉得,若冉的身份,是什么不堪的污点。


    他爱她的时候,真心相待,他想娶她的时候,真心诚意。


    “本王娶她,是当妻子的,并非是藏起来见不得人的花瓶,京中见过她的人不在少数,阿冉日后,是要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


    “王爷……老臣知道您的心意,可老臣只是想要尽一份绵薄之力,您无需这么大反应。”苏穆无奈道,觉得自己当真是里外不是人,原本只是好心,结果,亲儿子不乐意。


    沈沛也不乐意,好在没去问若冉,指不定那姑娘也不乐意,若是被三人都拒绝了,那苏穆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沈沛的眼里浮现起隐秘的笑意,他当然知道苏穆的好意,只不过他会拒绝,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为了若冉。


    她有爱她如珠如宝的父母,虽父母早亡,可若冉每每提及的时候,眼中都带着幸福的笑,让她认旁人为父母,只怕她心中不愿,更何况……


    是为了要与他身份相配而做出的妥协。


    沈沛不愿让若冉为难,他冲着苏穆勾唇,“这,就当是本王的的私心吧。”


    苏穆只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沈沛了。


    “本王只希望,她往后余生,所有的喜怒哀乐,皆与我有关,满身的荣耀,皆由我所予,亲王妃的头衔,本王会亲自替她争,赐婚圣旨,本王会亲自去求。”


    “本王要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无话可说。”沈沛说的铿锵有力,由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要让苏穆收若冉为义女。


    那是一条捷径,走上了,皆大欢喜。


    可沈沛却固执的不从,没有什么值得和不值得。


    他心爱的女人,就值得最好的。


    那些对她诸多讽刺的贵女,若因为若冉成了苏穆的义女而心甘情愿的妥协,哪算什么?


    沈沛只想让若冉,以平民的身份,成为秦王妃。


    这些人喜欢不喜欢,高兴不高兴,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高兴就好。


    苏穆彻底败下阵,“可……南燕的战事,真不是那么简单……”


    “那便把李将军一起带上,多一份保障。”太子殿下淡淡出声,做了决定。


    苏穆:“……”


    李将军知道了,怕是要骂人。


    “为国征战,人人光荣。”沈沛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苏穆还想说话,倒是沈靖什么反对的话都没了,像是被沈沛说服,只是当哥哥的还有一些好奇,“若南燕不叛乱,你打算如何做?”


    书房里都是自己人,沈沛也没打算隐瞒,“当然是去提醒提醒楚舟,本王这些年来的战功,还未论功行赏。”


    “若没有南燕这档子事,本王也会用所有的战功,去换父皇的赐婚。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找楚舟,南燕就先动了手。”沈沛说起这事的时候,那是半点儿也不心疼。


    虽然论功行赏,封侯拜将能封的爵位比不上沈沛本身的,可这却是他能载入史册的毕生荣耀,但沈沛说放弃就放弃,没有半点不舍。


    “你即已经有了计划,何必这般着急?”


    “当然是因为悦悦很快就要长大,臣弟可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爹爹和娘亲为何不是夫妻。”若是能早些解决麻烦,何必拖着?


    小姑娘的心思敏感而又脆弱,她日后还要上学堂,若是记事了,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憋在心里偷偷伤心怎么办?


    况且……秦王殿下只想快些把人娶回家,没心思跟他们玩什么阴谋诡计,万一又出现一个姜州,他上哪儿哭去?


    之后,无论苏穆再说什么,沈沛都没有去理会,就算苏穆说到了南燕的诅咒,沈沛也不为所动,“本王已经有悦悦了。”


    “可悦悦是个姑娘……”


    “苏穆,重男轻女要不得,悦悦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本王的血脉。”


    苏元帅说到最后,彻底的败下阵来,被秦王殿下洗脑的,当真以为是自己太过狭隘,重男轻女,拉着尹涵月的手说,就算日后若晨不想娶妻生子也不要逼迫。


    把沈沛笑得不行,就连一向清冷的太子殿下,眼里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决定晚些时候去找父皇一趟,当年赵惠将军死的那般凄惨。父皇不可能无动于衷。


    居安思危,是每一个帝王都应该能够想到的事情。


    南燕不会甘于人后,有朝一日定会卷土重来,父皇那边,未必没有对付咒术师和蛊师的能人异士。


    沈沛见沈靖没再说话,便拱手告辞,南燕来势汹汹,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已在集结大军,最晚明日一早,沈沛必须要出发。


    此番还有一些时间,沈沛哪里愿意在这儿浪费着?


    朝堂之上苍玄帝亲点沈沛为帅,出征南燕,秦王殿下在朝堂上的请求,便像是长了脚一般的窜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若冉出门买菜的时候,听了个正着。


    若晨以秋闱第三的成绩中举,虽不是解元,却也是备受瞩目,毕竟若晨还年轻,未及弱冠。


    若冉得知了若晨的名次之后很是高兴,打算宴请苏元帅夫妇来家里庆祝一番,沈沛和苏穆、尹涵月三人上朝去了还未归来,若冉和若晨便带着悦悦过来集市买菜。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街头巷尾的传言,若冉和若晨直接愣住了。


    他俩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是要先惊讶南燕的叛乱,还是先疑惑沈沛的举动。


    若冉更是满心不解,沈沛等待的东风,难道就是这个?


    可这很快就被若冉否决,沈沛又不会未卜先知,如何能知道这些?这也许是顺势而为。


    只是南燕臣属许久,为何忽然叛乱?


    “小晨可有听到过风声?”若冉问的是南燕。


    若晨摇了摇头,“父亲和母亲在府中并不讨论军务,况且他们二人的战场远在北漠。”


    和南燕也没有直接的关系。


    两人再没了闲逛的心思,买了菜之后,就匆匆抱着孩子回去宅院。


    他二人回到住处,沈沛已经来了,正大摇大摆的坐在堂前喝茶,不太温柔的戳着煮煮的脑袋,瞧见他们二人,才停止了欺负煮煮的行为。


    “阿冉,小晨。”沈沛拍了拍手,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


    若冉看着迎面走来的沈沛,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问,还没开口,沈沛就先发制人,“阿冉怎么知道我明日要出征,特意为我践行的吗?”


    若冉怔怔的看向沈沛,似有些难以置信,看来…传言是真的,如今听见沈沛的话,只能凭着本能回应,“这是……为了庆祝小晨考上举人准备的……我……尚且不知您要出征…故而没有准备…”


    “现在知道也不晚,本王也不嫌弃他,便一块儿办吧。”沈沛想的还挺开,“一会儿把苏穆和尹涵月也请过来,他们如今还在宫里,一会儿让四喜去宫门口候着。”


    沈沛说着话,顺势就把若晨手里的菜抢了过去,拉着若冉去了厨房,“你要亲自下厨,还是找人来做?若是亲自下厨,本王帮你打下手,若是找人来做,本王让俞长胜去王府把王寿找来。”


    若晨抱着悦悦,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


    咋一听见秦王殿下的请求时,若晨是松了一口气的,只觉得王爷非常有担当,如今又觉得,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比较好,来年春闱定要考个好名次。


    一甲共三个名次,若晨是冲着一甲第一去的。


    万万不能就这么被比下去了!


    如今连厨房打下手的活都已经被抢了,长此以往下去还了得?


    他一定要当阿姊最坚实的后盾!


    99.  卿安【悦悦的名字】   沈沛看着若冉心中……


    若冉原本是为了庆祝若晨中举, 才决定亲自下厨,只是如今听闻沈沛要出征, 她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才看着厨房里的这些菜,开始愣神。


    原本就打算宴请苏元帅夫妻俩,也不会出现食材准备不够的窘迫,只是她的心情颇为低落。


    沈沛倒是半点儿没觉得有问题,开始捣鼓起那些菜来, “阿冉,要我帮忙吗?”


    若冉听见沈沛说话,才终于回过神来, 开始收拾起菜来,明明她自己就可以的事儿,沈沛非要帮她打下手。


    “这个怎么弄的?”


    “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长这样?”沈沛疑惑的开口问, 再得知是什么之后,整个人是愣的,像是想不明白。


    若冉看到他这样,有点儿想笑, 塞了一把青菜在沈沛的手里教他, “像这样掰开就好。”


    沈沛看了两眼,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后, 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开始掰起青菜来, 一根一根的掰, 掰了一根之后,放到篮子里。


    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人看的忍俊不禁。


    若冉就没再去管他, 开始着手处理别的菜,家里没有别人,平日只有若冉若晨和悦悦在,秋闱结束之后,若晨也正式的开始要去书院念书,备战来年的春闱。


    沈沛认认真真的掰青菜,若冉那边都已经开始下锅了。


    若晨带着悦悦在厨房外头张望着,没一会儿四喜领着苏穆和尹涵月进来,夫妻俩老远就瞧见若晨牵着悦悦在厨房外头站着,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看得人莫名其妙,夫妻俩不明所以便开口喊他,“晨儿。”


    若晨一愣,扭头看见是父母,立马带着悦悦走过来行礼,“父亲,母亲。”


    “你方才是在做什么?”夫妻俩好奇的问道。


    若晨听见父母问,浅浅的笑了笑,“在看王爷择菜,王爷说要给阿姊打下手。”


    苏穆和尹涵月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有一天,沈沛居然会和打下手三个字联系在一块儿,沈沛在他俩面前高高在上惯了,是以苏穆总觉得有些不大好,“你怎么不拦着点?”


    若晨哪能不知父母的心思?可这事儿要怎么拦着?他难道拦得住吗?


    “父亲也实在是太看得起孩儿,您不知道……在西南的时候,王爷都已经学会了烧火。”虽然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还需要阿姊来善后,可是,若晨还不能说沈沛是不会的。


    毕竟,人家真的会呀。


    若晨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有些言语泛酸,毕竟这曾经都是他的事儿。


    苏穆和尹涵月心中的诧异就愈发明显了,秦王殿下居然,还会?还会……烧火了?可是为什么,若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甘心?


    “如今只是择菜,并没有什么的。”若晨站在一旁,开口说着风凉话,也拦住了企图进去帮忙的父母,毕竟……


    他哪里能不清楚秦王殿下的心思?


    从前就是如此……


    只不过那个时候,若晨还不知道沈沛的心思,如今倒是一清二楚了,但是,木已成舟。


    若晨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把人给赶出去吧。


    “父亲,母亲,请进。”若晨牵着悦悦的手,招呼父母去堂前坐,苏穆和尹涵月只能无奈的把秦王殿下留在厨房里打下手,他们坐在一旁等着开饭。


    虽有些诧异,可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在东宫书房,苏穆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沈沛对若冉的心意。


    若晨看着父母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有些接受不能,不得已开口解释,“您二位不必担心,王爷从前就是如此,他喜欢和阿姊待在一块儿。”


    还能勉强自己吃了一碗清汤寡水长寿面。


    苏穆和尹涵月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言,若晨把悦悦交给了尹涵月,自己则是去泡了茶。


    若晨经常会带着悦悦去元帅府,是以他们三个人也不算陌生,单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也能玩。


    不多时若晨便泡了茶过来,开门见山的问道,“父亲母亲,孩儿有一事不明,还希望您二位可以解惑。”


    夫妻俩对视一眼,大致也能猜测出若晨想要问的是什么,应当是南燕叛乱,以及沈沛要出征的事儿。


    “这件事情有些说来话长……”


    “父亲不用担心,按照王爷择菜的速度,一时半会儿应该完不成。”若晨眉眼含笑,说的苏穆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秦王殿下居然还有这一面,“若是让北漠的那些姑娘们知道了,只怕是要后悔自己没能早些把握。”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沈沛居然,会这般温柔。


    “应当是不行的……王爷他,只会对阿姊这般温柔。”若晨看到很明白,从前就是……沈沛之所以会对他不错,也都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秦王为了姐姐,都能够接受悦悦了,彼时他甚至都不知道悦悦是他自己的孩子。


    “南燕,缘何会叛乱?”


    苏穆听到这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赵惠将军身故的消息,一直都是机密,也只有一些武将和一些文官们清楚。


    一来是因为赵惠将军自己的请求,二来,则是因为要稳固朝纲。


    南燕虽是弹丸小国,可咒术和蛊毒实在是棘手。


    “南燕知晓了赵惠将军早已经身故的消息,觉得他们的咒术师依旧伟大,所以想要如法炮制。”苏穆知道若晨是一个有主意的,所以见他问,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毕竟这会儿赵惠将军身故的消息,应当已经被南燕昭告天下了。


    “那……王爷此去南燕,胜算有多大?”若晨担心的问道,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况且南燕最麻烦的还是咒术和蛊毒,这两个东西放在一块儿,要多头疼就有多疼。


    “晨儿问这些做什么?”苏穆疑惑的开口。


    “王爷出征,阿姊心中一定担心,阿姊聪明,我便是想要宽慰她,也不能对着她说假话,会被发现的。”若晨有些无奈。


    他知道,阿姊会把很多话都放在心里,根本就不会提,可他却不想阿姊担心。


    “这是军事机密,爹爹不能告诉你,只不过……爹爹可以告诉你,陛下既然让秦王殿下出征,肯定是有把握的。”苏穆笃定的开口,若南燕的情况当真是无法扭转,苍玄帝是不可能派沈沛出征的。


    有风险,但是这风险一定是可控的。


    “如此……多谢父亲,是孩儿让父亲为难了。”若晨也知道自己这行为有些不大好,可苏穆和尹涵月只是冲着他笑了笑。


    “你姐弟二人感情笃定,我和你娘见了,也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原本是想收若冉姑娘当义女,好让你们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可谁曾想你拒绝了,王爷也拒绝了……”苏穆无奈至极,把沈沛在御书房里说的话,转述给若晨听。


    若晨听了之后,唇角缓缓的勾起,只觉得秦王殿下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我阿姊值得。”若晨骄傲的扬起头来。


    苏穆哭笑不得,他怎么忘记了,这一个也是一心向着姐姐的。


    他们一家三口就围在一块儿说话,若晨这才知道,苏穆和尹涵月明日也要动身回北漠,毕竟他们离开已经许久。


    如今南燕叛乱,他们怕北狄也会伺机而动,百姓们遭受不住战乱,他们早一天回去,也可以早一天的安心。


    若晨听到这儿,情绪略略的有些失落,“……是,是吗?”


    “晨儿这是舍不得我们了?”苏穆看到这儿心中虽然不舍,却还是有些隐秘的高兴的,他们一家三口,分开的时间真的太久太久,感情这东西,却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若晨点头,不带半点扭捏,“是……孩儿有些,舍不得你们。”


    苏穆朗声笑了起来,“爹娘年关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年了。这么多年,因为你不在的缘故,我们俩从不愿过除夕。”


    也从不愿回京。


    只在北漠,对着大漠,圆月。


    夫妻二人对酌。


    “今年好了。”苏穆拍了拍若晨的肩膀,“今年,有晨儿在。”


    若晨轻轻的点了点头,苏穆看到沈沛亲自端着一盘菜出现,立马去一旁的饭厅收拾起桌子来,“王爷,这怎么好劳烦您?”


    “无妨,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沈沛自个儿都每当一回事,苏穆和尹涵月看着看着,也就看习惯了。


    罢了,这也许是人家小年轻之间的情趣。


    若冉为了庆祝若晨中举,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也因为要宴请的人一早就定下了,基本都是他们爱吃的。


    “这些,可都是本王和阿冉一起准备的。”沈沛骄傲的开口。


    虽然那青菜直到最后都没有择完,可秦王殿下还是觉得,自己非常的厉害。


    苏穆和尹涵月非常有眼力见,站起身来谢恩。


    沈沛满意极了,轻描淡写的点头,“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


    礼数的确是不讲究的,可他们的感谢,秦王殿下还是想要的。


    一顿饭吃的兴高采烈,又是庆祝,又是践行,高兴和伤感的事情都太多太多,苏穆到最后更是拍开了酒坛子,说要敬若冉一杯酒,说当年要不是若冉,他们夫妻二人也不能活着见到若晨。


    若冉立马站了起来,“苏元帅严重了,当年我也是有私心的,多亏了小晨,我才能坚持下来。”


    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风风雨雨走了那么多年,血缘关系早已经不算什么。


    “若冉姑娘说的哪里话,那年那样的情况,自己想要活下来都十分的困难,何况是养育另一个孩子……”苏穆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这些话就不多说了,老夫敬你一杯。”


    听苏穆这般说,也没有再推辞什么,喝了一杯酒,依旧表明自己的立场,“无论小晨姓什么,他永远都是我阿弟。”


    苏穆郑重的点了点头。


    因为明日还要赶路,所以几个人都很克制,若冉让若晨陪苏元帅回府,晚上就不要过来了,临别在即,他们也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要说。


    因为,她自己也有很多的话要说。


    等到若冉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悦悦都已经被沈沛给哄睡着了,沈沛正坐在绣架前看若冉的刺绣,那副画已经完成了,却还没有从架子上拆下来。


    沈沛就着柔和的烛光,看着这一副刺绣,是他和悦悦,看起来很温馨,很和睦,只不过沈沛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他见若冉走进屋,有些不满的问道,“为何不让若晨画上你?”


    “你瞧,这里空了一大块。”沈沛用手比划着,并不开心。


    “王爷,这里是留白,不是当年您教我的吗?”若冉无奈的开口,“至于原因,您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沈沛当年心血来潮的想要教若冉画画,教的非常用心,只可惜若冉在画画这件事情上,当真是毫无天赋可言。


    还曾被沈沛讽刺,不如抓一只猫儿来踩踩。


    沈沛也不去纠结那副画,反而拉着若冉的手轻轻的晃动,“你不开心?”


    若冉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有一些突然……没有想到,您真的要出征了。”


    “本王是西北军的将领,要去领兵打仗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只不过是今年北狄安分守己了,往年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战役层出不穷,本王哪有这般清闲的时候。”沈沛满不在乎的开口,虽然他没有正式的军衔。


    可西北军不在乎,他自己也不在乎。


    军饷照样也有,他也不缺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吧。


    若冉听到沈沛这么说,心中的茫然更甚了,她垂下眼眸,“我只是觉得……有一些……难以置信。”


    “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沈沛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性的王爷了,没有想到沈沛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得。


    “没有想到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本王在打海盗是闹着玩的?”沈沛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若冉当然不觉得沈沛是闹着玩的,就因为当时的情况太惨烈,所以若冉才会担心,“我……我只是……”


    “你担心?”沈沛试探的问道,“你担心,会和在南海一样,本王要同你告别?”


    若冉虽然不想承认,却是真的有这样的担心。


    沈沛安慰似的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的哄着她,“好了好了,别担心,当时在西南,情况就不一样,本王不擅长海战,也不知道侯海宏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和你说那些,如今不过是去南燕平叛,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儿。”


    若冉也不知是不是被沈沛给说服了,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出发的日子定了明日一早,她也没有再问一次的必要。


    “本王也不清楚,得看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沈沛不敢托大,若他没有上过战场,估摸着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可正是因为经历过,才知道从前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无知,也明白了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若是结束得早,本王就早些回来。”沈沛温柔的看向她,“我也想早些回来,想和阿冉一起过除夕,也想早些娶你。”


    若冉只觉得眼睛红红的,她亦想起了沈沛请求苍玄帝的承诺,只觉得眼眶周围更热了,她猜测的没有错。


    这件事,就是沈沛的顺势而为。


    “您不是说,要徐徐图之吗?”


    “徐徐图之那是因为没有法子,若有更好的法子,谁想和他们徐徐图之?”沈沛半点也不觉自己这般着急有什么不对的。


    他搂着若冉,却开始想起了别的事情来,献宝似的拿出一颗珍珠来,“你瞧这个。”


    “珍珠?”


    “你猜猜这珠子是哪儿来的?”沈沛开始和若冉卖关子,后者非常给面子的摇了摇头。


    “猜不出来呢。”


    “悦悦给我的,那天她跑出去,就是去捡这个珠子……她把这个珠子给我,让我送给你。”沈沛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有些想笑,这颗珠子很大很圆,比沈沛找来的那颗虽然小一些,却依旧漂亮。


    “您把这个拿出来,是要做什么?”若冉疑惑的开口,“既然是悦悦给您的,您收好就是了。”


    “你我二人大婚的时候,凤冠和礼帽上,不是要镶嵌珠子吗?用这个可好?”沈沛说的另一颗珠子,就是他送给若冉的那一颗。


    那一颗,她诓骗沈沛去找的珍珠。


    非常的有纪念意义。


    “好。”若冉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婚服。”沈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的确是不喜欢红色的衣服,倘若是婚服的话,倒也不会那么介意。


    “婚服怎么了?”


    “本王听人说,若是新娘亲自绣的婚服,便能保佑婚姻美满,你可曾听说过?”沈沛若有所思的问道。


    若冉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沈沛看着若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实在是按奈不住,欲言又止的看向若冉,总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他非常的……心动。


    沈沛这番举动,看的若冉莫名其妙的,“您这是怎么了?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阿冉……婚服能不能,你自己做?”沈沛有些羞赧,“本王不是把你当绣娘的意思……”


    只是这寓意实在美好,沈沛也不能免俗。


    若冉倒是极其愿意给自己和沈沛做婚服的,只不过这事儿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王爷……您难道忘记了吗?您是亲王,您的衣服和饰物,都是有品阶的,便是婚服,也是会由宫中专人来做的,我可能插不了手。”若冉其实也觉得有些遗憾。


    她也想亲自给自己绣嫁衣。


    “这好办,本王着人去说一声就成。”沈沛见若冉不反对,也没了那么多担心,“本王把令牌留给你……到时候让尚衣局的把衣料和绣线送过来……”


    沈沛说到令牌的时候,声音猛然一顿,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非常熟悉的一幕,同样的夜,同样的场景,把他的思绪拉回了三年前,他掏令牌的动作都顿住了。


    沈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若冉,“这一次,你不会再走了吧?”


    若冉:“…………”


    沈沛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吗?


    “要不,这令牌,本王还是不留给你了?”沈沛只要一想起三年前若冉就是拿着他给的令牌走的干脆利落,就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若冉哭笑不得,“这令牌,我这儿还有一块。”


    沈沛:“……还给本王。”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那是本王的东西,还回来。”


    若冉趴在沈沛的肩膀上笑得不行,“您不要担心,我不会走的。”


    可沈沛还是不放心,“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若冉也知自己没有什么信用可言,只能想方设法的哄着沈沛,“我既已经答应跟您回来,定然是不会走的。”


    “你从前也答应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沈沛开始翻旧账,“就在本王去东海的前一夜,你还跟我有说有笑的。”


    若冉只觉得这些事儿是过不去了。


    于是只能费心的哄着沈沛。


    说到最后,沈沛总算是没把令牌给收回去,却很认真的告诉她,“等你绣完了嫁衣,我就回来了。等我凯旋归来,我便娶你为妻。”


    这份承诺太过贵重,若冉从未想过,她曾经的奢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够实现,“那,还有头面呢……”


    “珍宝司有现成的,等本王回来一起去选。”沈沛曾经陪皇兄去过,所以熟门熟路的。


    他看了看刻漏,只觉得有些晚了,虽然很舍不得,却不得不开口告辞,“天色已晚……本王还是回吧。”


    沈沛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若是在秦王府,他就不用这么可怜了,哪里需要大晚上冷飕飕的离开?还在这样的日子已经不需要过太久。


    他想着要是若冉这时候挽留他一番,他也不是不能顺便留下来的,沈沛想着想着就迈不动步子,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结果低头一看,手腕被若冉给抓住了,“……您今晚,能不能不要走了?”


    沈沛没想到,美梦可以这么快就成真,这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一时之间什么矜持,什么礼仪,统统的被抛诸脑后,沈沛的行动比脑子还快,立马关了房门,飞快的答道:“好。”


    生怕晚一会儿,若冉就要反悔。


    秦王殿下连出去吩咐一声四喜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对着隐匿在暗处的暗一吩咐了一句。


    随后一道气息消失,不多时外头传来了四喜的声儿,“王爷,那奴才这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儿个一早送过来。”


    沈沛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之后,外头就彻底的安静下来,只余下阵阵的风神,若冉觉得有些羞涩,沈沛却眼也不眨的看着若冉,“阿冉这是,在邀请我吗?”


    沈沛这话问的暧昧,若冉尴尬,她其实只是舍不得沈沛,可被沈沛这么一问,就有些不对味起来。


    可是……


    若冉依旧遵从本心,轻轻的点了点头软声道,“舍不得您走。”


    话音刚落,沈沛的吻就落了下来,来的猝不及防,来的霸道非常,并不算温柔,那久违的气息让若冉有些招架不住。


    她愣愣的看向沈沛,像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她原本似有所感,却没想到……会来的这般快,她还以为,沈沛这些年,是清心寡欲的。


    毕竟和她重逢以来,沈沛从未有过出格的举动,最多也只是拥抱和亲吻,完全不似从前……


    结果现在……


    若冉眼里的诧异太过明显,直到被沈沛压在床榻上,还有些愣神,沈沛似乎不满她的走神,质问道,“你发什么呆?”


    “王爷……您急色。”若冉看着沈沛,有些口无遮拦。


    沈沛却半点不在乎,用拇指研磨她的唇瓣,那原本苍白无血色的唇瓣,被他揉搓着像是抹了胭脂,艳红一片,而后沈沛满意的低下头轻啄,“那又如何?本王只急你的色。”


    沈沛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若冉的耳根处染上了粉色,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矜持一些的,却怎么都舍不得把沈沛推开。


    毕竟,他们俩连孩子都生了,这会儿再来谈矜持,似乎有些晚了。


    沈沛见若冉不反对,便伸手挑开了若冉的衣衫,方才研磨过若冉唇瓣的拇指被他放在唇边咬着,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舔……


    若冉不自在的别开眼。


    “您……能不能……不要……”若冉想说点什么,却觉说什么都不合适,况且沈沛也不会让她在这种时候说话,缠·绵的亲吻落下,若冉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只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心中有些害怕,却还是隐秘的期待着。


    只是还没等若冉期待什么,沈沛的动作就戛然而止,紧紧的搂着若冉的肩膀恼怒道,“不行!”


    若冉疑惑的看向沈沛,“什么……”


    “不行……”沈沛郁闷的开口,他埋首若冉肩窝,不停的喘着粗气,明明忍得极其辛苦,却根本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若冉都被沈沛给搞懵了,她想说其实也不是不行,可这话说出来,就显得她急色……


    但这情况,若冉还是要问清楚的……


    “您……是怎么了吗?”若冉有些疑惑的开口,“是……战场上,受伤了吗?”


    沈沛听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像是不明白若冉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口回答,“本王没受伤……”


    而后猛然反应过来若冉这话是什么意思,狠狠的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凶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肌肤相贴的灼热温度,让若冉不住求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本王不行。”沈沛的眼神非常危险。


    若冉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在这时候惹他,“这话……是您自己说的……”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沈沛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故意的?”


    若冉立马摇头:“……不是。”


    “呵,少胡说八道。”沈沛懒懒的放开手,百无聊赖的躺了回去,只觉得他迟早要被这人给气死。


    他平躺在床榻上,伸手圈住若冉的腰,“本王出征在即,你若这时候有了身孕怎么办?”


    若冉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沈沛会这么说。


    “本王问过若晨,他说你生悦悦的时候十分凶险……万一又有了孩子,不论生还是不生,本王都舍不得。”沈沛的声音缓缓的在她耳边响起,若冉听着他的话,却不知怎么回应,着实冷了许久。


    沈沛的心思却复杂多了,若有了孩子,不要吧,沈沛舍不得。


    要吧,他也舍不得。


    横竖都是若冉受苦。


    况且……万一真的有了身孕,若冉肯定想把孩子生下来,他归期不定,免不得有人嘲笑若冉未婚有孕,虽说悦悦就是个例子,可同样的事沈沛也不愿若冉再承受一次。


    能避免,就避免吧。


    “避子汤有害无益。”沈沛淡淡道,“你生悦悦的时候难产,日后能不能再生孩子,还得太医瞧过了才可。”


    若冉眨了眨眼睛,想要把眼泪给憋回去,她以为沈沛是不知道的……却不曾想原来,他都知道。


    “若……我日后不能再生孩子呢?”若冉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矫情的问,她只觉得在沈沛的面前,她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


    “不生就不生吧,生孩子也怪疼的,我们有悦悦。”沈沛说的轻描淡写,显然没放在心上,他看了眼在一旁熟睡的悦悦浅浅的笑了起来,“若是只有她一个,招赘也成。”


    沈沛想的还挺不错,毕竟,他一直都觉得,关于孩子这件事,他还是有一些……忐忑的。


    这天晚上,沈沛只是搂着若冉说了一宿的话,像是舍不得睡。


    话没有说完的时候,可天总会亮,卯时二刻,四喜带着沈沛的盔甲和行礼轻扣院门,沈沛看见若冉还在睡,轻手轻脚的要起床,给若冉押了押被角,刚想走出去就被若冉拉住手腕,躺在床上的人还有些迷糊,却依旧坚定,“……我送您。”


    沈沛含笑应允,“不着急。”


    若冉说罢,就转身去把悦悦给喊醒,小小的孩子睡眼惺忪的看着母亲,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被人抱起,才清醒过来,她看着沈沛浅浅的笑着,在他腮边亲了亲,这是悦悦这两天刚学会的。


    ……


    辰时二刻,大军已经在城门外候着,街道边站着许多夹道欢送的百姓们,云静竹走过来恭敬道:“王爷,大军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沈沛微微颔首,却未曾立刻下令,反而下了马,来到若冉的面前,用力的拥抱着她,认真道,“阿冉,等我回来。”


    “好,我等您回来。您不回来,我哪儿也不会去。”若冉郑重的给出承诺。


    沈沛放开了手,轻轻的摸了摸悦悦的脸蛋,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卿安。”


    “什么?”若冉尚未反应过来。


    “卿安,她的名字。”沈沛说完就翻身上马,号令三军出发。


    若冉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沈沛的背影渐渐的消失不见,如同三年前一样,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昔日她伤心欲绝。


    而如今……却是心怀期待。


    若冉低头看向悦悦……把她抱了起来,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你爹爹,真的很喜欢你呢。”


    卿安。


    唯愿你一切安好。


    这是一个父亲,给女儿最美好的祝愿。


    100.  两地相思   等到嫁衣绣好的时候,她心爱……


    若冉送别沈沛之后, 便陪着若晨一起,去送苏穆和尹涵月离开。


    他们夫妻二人常年镇守边关, 若非必要,并不轻易离开,这还是头一遭,在不年不节的日子里,留在京城这么久。


    苏穆的元帅府虽然在京城,可他住的日子屈指可数, 去往北漠那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每一次都是在一个清晨,悄无声息的走, 因为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也不愿同僚相送,徒增伤感。


    这还是头一次, 苏穆和尹涵月生出了不舍的心思来,两人看着若晨,也没有多说什么惹彼此伤心的话,只是不放心的吩咐了一句, “天转凉了, 好好照顾自己, 也好好的照顾你阿姊和悦悦。”


    若晨轻轻的点了点头, 满脸不舍。


    夫妻二人同样也是如此, 却依旧决绝的离开, 再也没有回头, 只怕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若晨目送苏穆和尹涵月离开,直到看不到任何的影子, 他才回过神来。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由着相似的愁绪,还是若晨率先反应过来,问姐姐方才在笑什么。


    “王爷给悦悦取了名字。”若冉笑着开口,抱着女儿轻轻的哄她,“我们悦悦有名字了。”


    “是吗?”若晨还觉得有点儿难以置信,他可是亲眼看见沈沛纠结了那么多天的,原本以为秦王殿下就要那么纠结下去了呢,没想到居然就取好了?


    若晨脸上的诧异实在是太过于明显,看的若冉非常无奈,轻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呀?”


    若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不是……王爷太纠结了吗?那几天都快把书给翻烂了。不也没取好名字吗?”


    这根本就不能怪他诧异,分明就是秦王殿下太纠结,扔了满地的废纸,整个人暴躁的不行。若晨那几天都怕沈沛突然发脾,见着沈沛就绕道走。


    “卿安。”若冉轻声开口,“王爷取得名字,叫卿安。”


    若晨听到这个名字,忽然觉得纠结一点儿也是理所当然了,他从姐姐怀中抱过悦悦,点了点悦悦的鼻子,“听到了没有,卿安,这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了。”


    悦悦睁大眼睛看向若晨,根本听不明白舅舅在说什么,只是听着若晨的声音咯咯的笑了起来,高兴的喊着他,“舅舅!”


    悦悦的笑容感染了若冉和若晨,所有人里头,也只有悦悦不懂离别的伤怀,她的日子照样的过,每日起来撵兔子玩,日常缠着母亲和舅舅。


    只不过舅舅白日里也经常不在,听母亲说是要去书院念书。


    悦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听母亲的话,念叨着不能吵舅舅念书,于是煮煮就愈发的遭殃了。


    时常被悦悦追着到处跑,这段时间,已经足足瘦了一圈。若冉看着悦悦和煮煮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沈沛来。


    思念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的,这个地方有许许多多沈沛的影子,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想要忽略都没有办法。


    好在,若冉很忙,想起沈沛的时候少之又少。


    她忙着绘制喜服上的花样,沈沛说,想要若冉亲手做的喜服,而若冉也欣然应允,花样画了一堆又一堆,总觉得不合适。


    因为沈沛的交代,陶嬷嬷专程过来找过若冉,宫中的尚衣局都会配合,原本应当是把布料和绣线送到若冉这儿来的,只是皇后不方便出宫,却又想见悦悦,这才让若冉三天两头的进宫,还要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只不过尚衣局的布料都不怎么好看,选出来的一些皇后颇为不喜,若冉也没特别喜欢的,这制喜服的事儿就这么搁置下来。


    皇后的意思是等着江南新进贡的料子,若冉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这一日陶嬷嬷亲自过来领着若冉进宫,说是今年江南进贡的新料子已经到了,皇后娘娘把所有的都扣了下来,没往后宫赏赐,尤其是大红色的那些。专程让若冉去看看合不合适。


    若冉牵着悦悦随陶嬷嬷进宫,悦悦见过陶嬷嬷好几次,每一次她都会给自己很好吃的糕点,于是悦悦大着胆子把另一只手放到了陶嬷嬷的掌心里,冲着她展颜一笑,“婆…婆。”


    这一声,喊得陶嬷嬷诧异万分,她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悦悦,可心中理智尚存,连连摆手,“这,小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


    皇后已经承认了悦悦的身份,待到沈沛同若冉成亲之后,悦悦便是沈沛的嫡长女,从一品的郡主。


    悦悦看着陶嬷嬷,还以为她不喜欢自己,撇了撇嘴就要哭,把陶嬷嬷惹得手足无措,只能小心的求助若冉,“这……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嬷嬷不喜欢她。”若冉轻声开口,看着陶嬷嬷连连解释的模样,她已经可以想象那一天悦悦在宫中的表现。


    沈沛告诉她,那一天悦悦凭借着一己之力,俘获了所有人,从帝后到小皇孙,无一幸免。


    陶嬷嬷的心里自然是极高兴的,见若冉也不反对,便主动的伸出手牵起了悦悦,“小小姐,您慢点儿。”


    若冉见状只觉得匪夷所思,她明明记得,昔日在南山镇的时候,悦悦都是不怎么爱搭理人的。


    三人一路来到了兰玥宫,皇后早就已经等着了,时不时的催促着宫人去看看,见到若冉带着悦悦过来,才舒展了眉头。


    让若冉没想到的是,在兰玥宫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昔日看她颇为不顺眼的福安公主。


    悦悦的小荷包里还有许多的金锞子,听沈沛说,那是福安公主给她的。


    若冉虽然觉得诧异,倒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她知道皇后和公主喜欢悦悦,心中自然是高兴的,至于她们俩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还真的没有多大关系。


    若冉带着悦悦行了礼,皇后赐了若冉座,便招呼着悦悦走过去,待她走近后,便一把把人搂在怀里,“悦悦,这几日有没有想皇祖母?”


    悦悦轻轻的点了点头,软乎乎的说了一句想。


    把皇后哄的眉开眼笑,更是开心的哄着她,看的一旁的福安眼热不已,“母后,母后,您让儿臣抱抱。”


    皇后便把悦悦放到了福安的怀里,让她们姑侄二人玩去了。


    留下了若冉说话,皇后看着若冉,神色略显复杂的问道,“小九不在,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可辛苦?需不需要本宫拨几个宫人给你?”


    若冉委实没有想到皇后居然会说这一番话,虽然是皇后的好意,可她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只是民女住的院子不大,左邻右舍都是些平头百姓,平白无故多出那么些宫人,未免太惹眼了些,如今南燕叛乱,王爷奉命出征,本就是多事之秋……民女并不愿有任何的风言风语传出……损了王爷的名誉。”


    虽说,当日在城门口,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到了若冉和悦悦,也清楚的看到了沈沛拥抱她,有些事情其实是瞒不住的,若冉也不想瞒,却也不代表她喜欢把把柄送给别人让别人来议论。


    皇后淡淡的瞥了一眼若冉,只觉得有点儿遗憾,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总想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可孩子的母亲都拒绝了,皇后也只能作罢。


    她到底还不是正经婆婆,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幼子出征前千交代万交代的,唯恐她把人给委屈了。


    皇后虽然恼,却也没有多少反感,这些日子她都已经想清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若冉见皇后有些失落,便主动的开了口,“娘娘,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皇后用杯盖刮了刮茶杯,随意出声。


    “王爷说,喜服想要民女亲自做,听说您已经选好了衣料,民女想着这进贡的锦缎定然是十分贵重的,拿到宫外未免有小人惦记,倒不如还是宫中为好,况且民女技艺不精,尚衣局的大人们,也能给民女提点一二……”若冉顿了顿,看着皇后复而又开口,“只不过,民女一个人照顾悦悦,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若冉一眼,明白过来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浅笑着勾了勾唇,接过话茬,“悦悦是本宫的亲孙女,你若要去尚衣局,就把悦悦送到本宫这儿来。”


    “既如此,那民女就先谢过皇后娘娘。”若冉跪下谢恩。


    皇后满意颔首。


    双方都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尤其是皇后,只觉得若冉聪明伶俐,每一件事都极其的有主见,就算有些小心思,也从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比如这事儿,若冉就明明白白的想要讨好她。


    皇后自然也不想戳穿,“进宫的布料都在尚衣局,本宫还未曾让人动过,让陶嬷嬷带你去选,选自己欢喜的。”


    若冉谢了恩,随着陶嬷嬷离开了兰玥宫。


    皇后看着若冉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她还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个被她疼宠长大的孩子,还能有这样的一面,起初皇后是诧异的,可诧异过后,就是欣慰。


    她欣慰沈沛可以这般有担当,也欣慰沈沛,可以活的这般坦坦荡荡的。


    因为早早选定了太子的缘故,只要太子不失德,皇位就注定和沈沛无缘,皇后也从未想过让沈沛踏上那称孤道寡的道路。


    如今这样,也好。


    皇后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走到福安身边去,陪着悦悦玩起来。


    倒是福安,一脸纠结的看着皇后,“母后……九皇兄当真要娶那个侍女吗?”


    皇后微微颔首,制止了福安要说出口的话,“吾儿慎言,待你九皇兄归来,陛下的赐婚旨意一下,她便是你的皇嫂。”


    福安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置信,“皇兄就真的……这么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皇后也曾经想过,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可沈沛的答案始终都是如一,就算若冉离开了三年,沈沛的心意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不仅没有改变,反而……


    变得愈发的深刻。


    “喜欢。”皇后看着女儿,笑容温婉,“母后还从未见过,你九皇兄有那么认真的时候……”


    只要是沈沛喜欢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会喜欢。


    ……


    皇后和福安公主的对话,若冉根本就无从所知,她其实不必勉强自己每日都要进宫来,可是她知道皇后很喜欢悦悦。


    这样可以培养他们祖孙感情的机会,若冉也不愿意错过。


    一个讨祖母欢心的孩子,总比一个让祖母不喜欢的孩子来的好。


    陶嬷嬷领着若冉出门,一路上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到了尚衣局之后,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见到陶嬷嬷带着若冉过来,纷纷上前行礼。


    若冉是平民,如今和沈沛也还未成亲,尚衣局的众女官们,虽然心中明白,可如今一切都还未曾尘埃落定,便只能称呼她:若冉姑娘。


    若冉每每听见这称呼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毕竟……她连孩子都有了,可还有许多人这般喊她。


    喊的人不觉奇怪,她听着听着,也就,不尴尬了。


    “若冉姑娘,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留下来的。”


    若冉轻轻点头,皇后吩咐留下来的,自然是极好的,她走近一看,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这些料子都极其的漂亮,颜色光鲜亮丽,上面还有漂亮别致的暗纹,显得端庄又华贵。


    只一眼,她就移不开视线,若冉很快就选好了布料,便开始着手丈量起来,同样的料子还有一些,做两件喜服定是用不完的,可这布料若冉选了,皇后便不会在赏赐给后宫。


    余下的那些,若冉打算给悦悦也做些衣服。


    很快就要到新年了。


    况且,他俩成亲的日子,一家三口当然要整整齐齐的。


    沈沛的身形比起三年前来,也没有改变多少,原本的尺寸她可能还要询问尚衣局一番,可由于临别之前那一晚的关系,若冉就这么一不小心……记住了。


    沈沛的喜服原本应当是由尚衣局,按照亲王的品阶来制作的,可因为沈沛先前就已经交代过,所以尚衣局都不敢动手,只是见若冉在裁剪,尚衣局的女官们纷纷想要帮忙,却被陶嬷嬷给制止了,她缓缓的摇了摇头,“王爷可不会喜欢你们做的衣服。”


    尚衣局的女官们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清楚的,如今一想也的确如此,一个个便安安分分的跟在若冉的身后,帮忙打下手。


    宫里的布料和丝线自然是最好的。


    若冉本就想让悦悦和皇后多多相处,于是之后的日子,便早上带着悦悦进宫,到了傍晚再离开,日子过得单调而充实。


    沈沛的喜服和她自己的嫁衣,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看着大红色的布料一点一点的变成一件漂亮的成衣。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的被填满。


    珍宝司同样也送来了头面的样式,因为沈沛点名要用上那两颗珍珠,珍宝司设计的头面样式都是配合着这两颗珠子来的,若冉选了几样,也不着急做,说是要等沈沛回来选。


    珍宝司听说了之后,便吩咐把材料留出来,免得到时候还要临时去找。


    喜服做好之后,便是绣花样,原本也是有规定的,却因为沈沛说让她由着心意来,若冉把他们俩都不喜欢,却以为谁都喜欢的梅花绣到了袖口上。


    她看着那些梅花,又一次忍不住的笑起来。


    若冉原本是每日带着悦悦进宫,可这些日子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便由陶嬷嬷每日过来接悦悦,傍晚的时候再送出来,皇后更是发了话,要是若冉放心,留在宫里也无碍。


    皇后都那么说了,若冉便是真的不放心,也不会说出来,况且……


    她是真的有事要忙。


    沈沛出征之前,留下了一堆事情,他甚至连四喜都没有带走,因为……他把四喜留下来的目的是为了修缮秦王府,“若冉姐姐,这是工部画好的图纸,王爷说,要把正院边上的那个院子留给小小姐。”


    那是秦王府除了正院之外最好的院子。


    若冉点了点头,看着工部画好的图纸,足见工部的大人们,是被折腾的不行了。


    “这是谁的主意?王爷的吗?”图纸并非是传统的北方建筑,融合了许多西南的建筑风格,更夸张的是……


    “这里是怎么回事?”若冉指着图纸问,“这个人工湖的形状……”


    “王爷说小小姐喜欢大海和珍珠,北方没有海,就给她做一个。这里是活泉,水会流动,冬日也不会结冰的。”四喜一本正经的把沈沛的话转述给若冉听,而后又认真道,“若冉姐姐放心,王府里那么多人看着,小小姐不会掉下去的。”


    若冉一向知道沈沛疼悦悦,却不知道沈沛宠孩子已经宠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叫做北方没有就做一个?


    “这些珍珠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做,珍珠垒沏?


    “王爷已经命人去东海找珍珠……说是要让小小姐开心……”


    若冉无奈的按了按额头,也不忍扫了沈沛的兴致,“那便让他们动工吧,你看着一点就好。”


    她也不好亲自去秦王府监工,只能让四喜两边到处跑,只不过大兴土木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还得钦天监测算过。


    等一切都有条不紊步入正轨的时候,若冉也开始绣起自己的嫁衣,此时距离沈沛离开,已经过去了二月有余。


    大军一路向南疾行,沈沛赶到的时候,守城将军已经气绝身亡,若是再晚来一刻,南城危矣。


    沈沛到了之后,整合了军队,打退了耀武扬威的南燕军队,残留的南城军士气高涨,他们向南出发,,主动出击。


    这一次不再是南燕的军队过来挑衅,而是大齐追着南燕打。


    沈沛这次出征,不仅仅带上了南部出生的李将军,还有苍玄帝这些年找寻到的能人异士,正如沈靖所预料的一样,苍玄帝不可能放任南燕如法炮制,也不会让沈沛重蹈赵惠将军的覆辙。


    只不过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瞧见咒术师和蛊师的影子,时间一久,就有人觉得南燕是在扯谎,但是沈沛却不觉得是南燕在耍诈,南燕这个地方有多么信奉这俩东西,他心知肚明。


    简直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这几日正面交锋的机会少之又少,南燕的军队仿佛是想要把他们引诱到别处,可沈沛也不是傻子,当然未能如他们所愿,便下令就地驻扎。


    “派探子去看看。”沈沛冷声吩咐道,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士兵跑了出去。


    留在营帐内的,便是先前南城守将的副将,还有李将军,云静竹等人。


    “这南燕国君,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沈沛忽然问道,总觉得这南燕国君反叛的有点儿莫名其妙的。


    “回秦王殿下的话,据小道消息传言,南燕国君是受了王后的蛊惑,所以才会对大齐出兵。”


    沈沛听到这里,只觉得愈发疑惑,“难不成是他这王后许诺了什么好处?这才让南燕国君,不管不顾的用兵?”


    他怎么不记得姚安有那么大的权利?


    要真这么能耐,也不至于直接被抓了,这会儿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


    难不成是要里应外合的造反?


    沈沛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太看得起姚安了。


    “秦王殿下,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温柔乡就是英雄冢。”李将军大嗓门的开口,和沈沛开着玩笑。


    沈沛却嗤之以鼻,“你可别侮辱英雄。”


    这南燕国君,顶多只能算是一个狗熊,况且这南燕王后?是个美人?


    他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其实沈沛早已忘记那南燕王后长得什么模样,他拼命的回忆着姚素弦的长相,可就算再怎么努力,都没想起来,只依稀记得哭起来怪丑的,脑子也不怎么聪明。


    “难不成是因为,南燕那地方茹毛饮血,这南燕国君就没见过女人?所以才把个丑八怪当成是天鹅?”沈沛的眼神略微有些嫌弃,语气中带着一些悲天悯人,“真可怜。”


    云静竹:“……”


    李将军:“……”


    他们俩依稀记得,那南燕王后,姚大小姐长得并不丑吧……虽然比不上若冉姑娘秀色天成,可用丑八怪来形容委实也太过分了些。


    “王爷……这南燕王后,长得还挺漂亮的。”云静竹难得想要为姚素弦正名一下。


    可沈沛半点儿不买账,略略疑惑道,明显的不相信,“是吗?”


    秦王殿下摸了摸下巴,对云静竹口中的漂亮嗤之以鼻,“能有阿冉好看?”


    云静竹不说话了,云将军心说比若冉姑娘好看的,整个大齐一共也没几个,要拿若冉姑娘来当对比,那……南燕王后的确是丑的。


    “王爷您说的是,是末将没有见识。”云静竹决定不去和上峰讨论这事儿,毕竟……能入秦王殿下眼的,笼统也只有一个。


    “南燕国君为了个丑八怪出兵?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沈沛的声音带上了淡淡的嘲讽,可他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幌子,毕竟,若冉长得那么好看,他不也没为了若冉做出什么荒唐事儿吗?


    也因此,秦王殿下一心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偏偏不信人家就是色迷心窍。


    所以说,以己度人有时候真的要不得。


    转眼就到了深秋,以往这个时候,北漠都已经下了雪,可南部却依旧闷热潮湿。


    南燕的地形非常复杂,蛇虫鼠蚁,沼泽瘴林到处都是,惹的人烦不胜烦。


    贸贸然进攻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毒虫等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的土地就变成了沼泽,更何况南燕永远都只是不痛不痒的骚扰一番。


    如此过了半个月,沈沛的耐心已经彻底被消磨干净。


    既然南燕这般躲躲藏藏,就不要怪他先发制人,早点打完,早点回家,沈沛才不愿见天的留在这儿,和蛇虫鼠蚁打交道。


    当大齐军队进攻的消息传到南燕军中的时候,新上任的国君正在和心爱的王后一块儿互相喂着葡萄。


    听到这话的时候,一颗葡萄直接吞了下去,差点儿把自己给噎死,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惊慌失措道:“你说什么?大齐怎么忽然进攻了?”


    南燕国君之所以会节节败退,一是因为要引诱军队过来,二是因为他还在等待一个时机,却没想到沈沛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本来,他们都是算计好的,按照他们的设想,沈沛不可能这会儿出兵的,怎么,怎么就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王上,这您也不用担心,我们燕国具有地形优势,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攻破就能攻破的?况且,大齐的军队,也没法子适应这儿的气候不是吗?再拖上一拖,等到雨季来了,保管能病倒一片,到时候哪能轮到他们逞威风?”姚素弦软软的依偎在南燕国君的怀里,温声软语的劝道。


    这般自大的话,却非常的奏效,把个炸毛的南燕国君给哄了回去,姚素弦身上穿着的是南燕的王后华服,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上头坠着玛瑙和宝石,垒起来了一圈又一圈。


    身上坠着薄薄的轻纱,露出若隐若现的小腹,雪白一片,暴露非常。


    姚素弦来到南燕,脱下了大齐的衣裙,换上了南燕的衣袍,如同自己的身份一样,换的彻彻底底,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根,自己的国,自己的家在哪里。


    只当过去的自己死的透透的。


    “还是王后说的是,我们燕国,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的!”南燕国君自大又张狂,对于大齐的进攻,根本就丝毫不慌,因为他还有别的依仗。


    “况且,我们的大祭司还没有出关,大祭司不是说了吗?这一次呀,定然让大齐的所有军队,有来无回。王上只需要静候佳音即可。”姚素弦温柔的劝慰着南燕国君,可她的眼神,却比匍匐在地上的那条毒蛇还要凶狠。


    尤其是当姚素弦知道这一次对南燕出兵的将领是沈沛的时候。


    她就更高兴了。


    在痴心妄想的年纪里,姚素弦也曾偷偷思慕过沈沛,可是她的思慕,她的真心又换来了什么?


    沈沛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不仅仅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更是把她的一片真心踩到泥土里去践踏!为了一个奴婢,居然这么对待她!


    还有她的父亲!


    也是一样的。


    从来不曾关心过她,只是把她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见她被沈沛厌弃之后,更是毫不犹豫的放弃她,明哲保身。


    任由沈沛把她送来这茹毛饮血的苦寒之地。


    的确,姚安的女儿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若让她自身自灭也就罢了,偏偏姚安贪心不足,见她俘获了南燕皇太子的心,便又腆着脸过来和她修复关系。


    橄榄枝抛过来了,姚素弦哪有不接的道理?


    一口一个乖女儿的喊着她,姚安怕是完全忘记当初对自己所做的事了。


    当时不顾她的死活,如今又要来说的天花乱坠?父女亲情?


    呵,虚伪!


    姚素弦可不管南燕和大齐这些百姓的死活,她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挑起南燕和大齐的争斗,她不好过?这些贱民们,为什么能好好活着?


    还有沈沛,凭什么一直都高高在上的?凭他是大齐的秦王殿下吗?


    就是不知道天之骄子身首异处客死他乡,那疼他如同眼珠子的帝后和太子殿下会是如何反应?


    她倒要看看,沈沛死了,还有谁能护着那个贱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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