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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1 章


    赵嘉宁被发落至京郊行宫的一处别院, 这里?从前是魏熙帝春狩歇脚的一处行宫,但如今年?久失修,早已荒废了, 铜门环扣上结满了蛛网,匾歪斜着?悬于梁上?,仿佛随时都要砸下, 激起一地的灰尘飞扬。


    赵嘉宁从底下经过时, 都疑心它会突然掉落砸到她身上?。


    若真是那样, 倒也算一了百了了。


    行宫里如今只剩下几个太监, 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又拨了几个守卫看守。


    能被发落到这里?的宫妃,大都是失宠无势,太监们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他们说是奴才,可她如今连奴才也不如,自然也指望不是他们能够伺候她。


    好在她并非孤身一人来此, 或许是慕容景尚有一丝良知未泯, 也或许是他知道赵嘉宁是个什么德行,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被安国公?和薛钰养成了一个废物,若身边没人照料, 恐怕是不成的,便特许听雪随她一同?前往。


    她们住的地方?一开门, 灰尘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比当初的冷宫还不如,赵嘉宁虽然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破败的地方?, 但至少如今不在宫里?,她倒也还能苦中作?乐。


    可她发现听雪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她们花了一下午时间收拾了一番,勉强能够入住。


    这期间赵嘉宁一直留神门口的换防,并塞了一锭金子给太监,打听到守卫统共六人,四个时辰一换。


    原来才不过六个人而已……赵嘉宁在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只不过要想成事,必须要有听雪帮忙,她该怎么说服她呢?


    晚间要就寝时,听雪帮她整理好被褥,转身正要去?隔壁厢房,赵嘉宁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听雪,等等……”


    听雪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赵嘉宁一眼?,淡淡道:“选侍还有什么吩咐?”


    赵嘉宁温声道:“什么吩不吩咐的,你我之间,哪来这么多规矩……我……我想送你样东西……”


    说着?拿过自己随带的包袱,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花梨金丝楠木首饰匣。


    听雪抬了抬眼?皮,她认得这个首饰匣,价值连城,是薛钰送给她的,里?面装着?的,也都是薛钰送给她的首饰,每一样都价值千金。


    她面上?神色不显,平静地看着?赵嘉宁打开那个首饰匣,从里?面挑挑拣拣,似乎觉得都差不多,便随意拿了一支金镶玉的发簪递给她:“喏,这个送你,喜欢么?”


    听雪却并未接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赵嘉宁讪笑道:“怎么,不喜欢?”


    她只得将东西收回?,又低头在匣子里?一阵扒拉,最后选出了一个玉镯,伸手递给她,唯恐她又不要,因?而煞有其事地介绍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玉镯,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最贵的和田玉品种,稀罕的很,可值钱了,比方?才那个金镶玉簪子还值钱,你真不要?”


    听雪这才伸手接过。


    她低头把玩着?那只玉镯,晶莹剔透,细腻柔和,质地纯、水头足,呈脂白?色,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牵动了一下唇角:“选侍有什么吩咐,便直接说吧。”


    意图被这样直接戳穿,赵嘉宁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咳嗽了一声道:“听雪,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留在宫中争宠,可你如今也看到了,陛下变得疯疯癫癫,对我也是不比从前,这宫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如今我更是被发落到这里?,倒比冷宫还要更冷些?!既来了这里?,哪里?还有回?去?的可能?”


    她说着?抬头环顾四周,连连叹气道:“你看看这里?,破败萧索,连窗户纸都破了洞,这是能住人的地方?吗?这春夏还好些?,等到了冬日,冷风刮进来,我们还不得冻死?外头那帮太监你今日也看到了,对我们这般冷待,冬日里?能不能给我们炭火也还说不准呢!”


    “所以啊,这里?我们是万万不能久待的,听雪,我们得逃出去?,我想过了,我虽然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可你能啊,你说要为我出去?置办些?东西,我们使?些?银子,他们会放行的,这样,你三天两头就出去?,出去?得多了,他们以为穿你的衣裳,作?你的打扮的,都是你。”


    “——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么?只要让他们形成固有的印象,我就能扮作?你的样子蒙混出去?了!”


    “当然,我不是要丢下你独自逃跑,我是要带着?我们一起逃出去?。我帮你想好了,他们每隔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只要我在上?一班出去?,你在下一班出去?,两班是不同?的守卫,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其实?都出去?了,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同?样混出来。”


    她说完后目光殷切地看向听雪。


    听雪垂眸敛下神色,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你送我这个,就是想我帮你这个忙?”


    “是啊,不光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帮我自己?呵,好个帮我自己!”听雪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她,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恼恨,多日来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赵嘉宁,我实?在受够了!”


    “我原以为陛下喜欢你,凭你的身段和样貌,一定能够固宠,到时候宠冠后宫,风头无两,那是何等的风光!我只要尽心服侍你,等到你飞上?枝头那时,我也一定能够跟着?沾光,届时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如今呢?我跟着?你,帮你出谋划策,对你不离不弃,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倘若当初我不曾服侍你,我如今高低也是个掌事宫女了,就算没有泼天的富贵,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赵嘉宁,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要不是你意志不够坚定,在陛下和慕容景之间摇摆不定,说是要离薛钰远远地,可真见了他,又被迷得晕头转向,和他……怀了他的孽种,以致于东窗事发,被陛下厌弃——若不是如此,我们会这么惨吗!”


    “亏我之前在发现你怀了薛钰的孽种后,仍心存侥幸,也是不忍心看你被陛下重罚,想着?帮你一把,说不定能蒙混过关……若是我当初心狠一点,跑去?陛下跟前揭发你,如今又何至于跟着?你来这里?受苦……”


    “也是来了这里?,我终于彻底心死了,也是命里?该当如此,我这辈子注定与富贵无缘……可要想活下去?,心中总要有个盼头。”


    “我于是告诉自己,陛下当初总归是喜欢过你的,我在东宫伺候了多年?,已经很久没见到他对一名女子如此感兴趣了,你又还年?轻貌美,说不定他有一日想起你,将你再接回?宫中也未可知啊,到那个时候,我不就也能脱离苦海了……”


    “这是我心中最后的念想了!”她眼?圈泛红,语带哽咽,猛地伸出食指指向赵嘉宁,痛斥道:“可是你,如今连我最后一点念想也要掐灭,赵嘉宁,你何其残忍!”


    赵嘉宁再没料到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后,听雪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一时也有些?无措,见她哭了,便连忙先安慰她道:“你……你别哭啊,我……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听雪倒哭得愈发厉害了。


    赵嘉宁见状头痛不已,叹了口气道:“听雪你听我说,不是我掐断你的念想,实?在是你这个念想它根本不可能实?现嘛,我哪里?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呢,你都不知道,慕容景他恨我恨得要死,巴不得杀了我泄愤呢,如今还留我一条性命,无非是觉得我还对他有点用处……”


    “所以仔细想来,我们如今还活着?,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呃,吵架?也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做人嘛,也应该懂得知足才对。”


    “我知道你觉得委屈,跟了我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要陪我在这里?受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开心地道:“这样吧,我那些?珍宝首饰,我留下一两件,余下的全都送给你,好不好?你不是喜欢财宝,想要富贵吗?我那些?东西,件件价值连城,你到时候变卖了,就有享不尽的富贵了。”


    听雪闻言渐渐止住了抽泣,看着?赵嘉宁,定定地道:“那我要你所有的珍宝。”又指着?她的头饰和衣服道:“还有你的发簪,你的耳坠,你的衣服,全都要给我!”


    “这……”赵嘉宁一时有些?犹豫,但为了逃出这里?,一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她就将那个首饰匣交到了听雪手上?。


    听雪抚着?那个精美的首饰匣,眼?里?放着?精光,喃喃道:“我有钱了……我有数不尽的钱了……薛钰送你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如今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那些?蠢女人喜欢男人,为了薛钰要死要活,我却只喜欢钱!”


    说着?竟放声大笑起来,又倏尔收了笑意,指着?赵嘉宁道:“还有你身上?的衣服首饰,全都脱下来、摘下来给我!”


    赵嘉宁一怔,连忙点头答应,一边动手去?脱:“哦哦,我这就给你。”


    两人便换了衣服,为了戴上?赵嘉宁的头饰,她还特地梳了赵嘉宁的发髻。


    她举着?镜子,坐在床边梳妆完毕,转头刚要跟赵嘉宁说些?什么,无意间却瞥见赵嘉宁放在床尾的包袱仍有些?鼓囊,似乎还留有东西!


    她一下子红了眼?,指着?赵嘉宁道:“好啊你,我答应帮你逃走可是担了天大的风险,你居然还对我藏着?掖着?,你最值钱的东西还没给我是不是?你敢骗我!”


    说着?就要动手去?抢赵嘉宁的包袱,赵嘉宁见状连忙去?夺,口中解释道:“不不,不是这样的,那东西不值钱的,是薛钰做了送给我玩儿的,我就这一样东西了,你好歹让我留个念想吧……”


    可听雪根本不听,仍要去?抢,两人你争我夺之间,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落地灯,火苗舔舐着?垂落在地的纱幔,渐渐蔓延,两人却浑然不觉……


    第 112 章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火顺着纱幔烧到了被褥,随后墙上也着了?火。


    行宫的墙体多为纯木,极易着火, 且一旦着火,不好?扑灭,所以宫殿几乎每年都要走水几次。


    两人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时都惊慌失措, 赵嘉宁跌跌撞撞地跑去桌边, 拿了?水壶, 掀开盖子?,将壶里的水倒进了火里,可?这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火势越来越大。


    直到她?们被火光包围,连出去都不能够,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失态的严重性。


    她?们开始大声呼救,可?外面?根本没人值夜, 那些太监哪把她?们当?回事, 早睡死过去, 任她?们喊破了?嗓子?也没用。


    门?口的守卫又离她?们太远,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呼救。


    事态已经十分危急。


    如今没有人能来救她?们,她?们唯有自救。


    她?余光瞥见?临床的黑漆木案几上放置了?一个铜盆, 盆沿上还搭着一块汗巾,这才想起这是方才听雪为她?打的洗脸水, 原本她?为她?铺好?床褥后便?要伺候她?洗脸,可?她?临时叫住了?她?说要送给她?东西, 她?这才没有将铜盆端过来。


    那也就是说,铜盆里还有水!


    她?眼?睛一亮, 抬手用衣袖捂住口鼻,小跑到案几边,端来了?那盆水。


    她?将汗巾丢入水里,浸湿后捞出来递给听雪,再拿出一块帕子?浸水后捏在手里,举起铜盆从头浇下,大约浇了?半盆,剩下半盆浇到了?听雪身上,之后拉过她?的手,喘息看看着她?道:“听雪,你听我说,我看如今这个情形,是没人会来救我们了?,我们必须自己冲出去。”


    说话间,浓烟窜入口鼻,赵嘉宁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头顶上的房梁被火吞噬,桁条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若是砸在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了?!


    她?连忙用那块湿帕捂住口鼻,拉着听雪的手,想要带她?冲出火场。


    不料听雪却猛地甩开了?她?,摇头喃喃道:“不不……你送我的那个首饰匣,还在床上呢,我得把它一起带走!”


    “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薛钰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是也一样都没带走吗?走了?,快点,不然?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听雪却像是入了?魔怔,怎么劝都不肯听,执意要回去拿那个首饰匣:“那是我的钱,那么多钱……我好?不容易才有那么多钱,我一定?要带走……”


    说着不顾火势,转身跑回床边,寻找那个首饰匣。


    首饰匣已经被火烧了?一半,她?像是感知不到燎人的烫意,执意把它揣在怀里。


    赵嘉宁只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犹豫是否要自己先冲出去,还是等她?一起。


    她?犹豫的这会儿功夫,听雪已经抱着首饰匣往往她?这里奔,其?实?不过几步路,可?就在即将跑到她?身边时,房梁上的桁条被火烧毁,忽然?砰的一下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听雪身上!


    五寸粗的横木,重达二十几斤,从三四米高的房梁上坠落下来,砸到了?肉体凡胎上。


    赵嘉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听雪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


    赵嘉宁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唇瓣,踉踉跄跄地跑到她?身边,试图帮她?移开身上的横木,可?惜那根横木几乎被火焰吞噬,她?根本无从下手。


    听雪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费力地仰起头,看着赵嘉宁道:“不用……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她?艰难地笑了?一下,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眸中?有火焰跳动,似乎昭示着勃勃生机,然?而眼?神到底渐渐黯淡下来,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她?看着赵嘉宁,眸中?似有泪光闪烁,或许是实?在没力气了?,笑意显得有些轻飘无力。


    眼?神也渐渐涣散,但还是费力地开口道:“难为你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想着我,也不枉我跟你一场……你……你快走吧,你眼?下穿着我的衣服,待会儿往脸上抹些灰,跑到门?口,跟守卫说失火了?,赵选侍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虽说你如今被发落到这里,那些人也未必把你当?回事……但……但你好?歹是个宫妃,他们也明白凡事留一线的道理,何况你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他们也难辞其?咎……”


    “所?以他们一定?会赶来救火,听你说里面?有火情,情急之下,也必然?顾不上仔细察看你的容貌……你便?能趁着他们赶去救火,一片混乱之际逃出去……”


    说着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推搡了?她?一下,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你……你快……”然?而还还没说完,手便?颓然?地垂落在地。


    咚的一声,并不如何响亮,却在赵嘉宁心中?落下沉重的一记。


    她?空茫了?一瞬,紧跟着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赵嘉宁将食指放于她?的鼻端,连一丝微弱的气息也无。


    听雪她?……已经死了?。


    她?强忍住悲痛,拿过她?手里沾湿的汗巾,捂在脑袋上,又用湿帕捂住口鼻,趁着衣服还未干,冒死从火里闯了?出去,冲出来时身上已着了?火,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将火弄灭,长发却几乎被烧焦了?一半,一身狼狈,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好?在留下了?一条命。


    脸上脏兮兮的一摸全是烟灰,倒是连抹灰都不必了?。


    她?忍着一身伤痛,艰难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行宫正门?口……


    之后的一切便?如听雪所?预料的那般,门?口的守卫听到火情连忙赶去救火,整个行宫乱成一团,她?便?趁机跑了?出去。


    正是二更时分,夜风微凉,外间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赵嘉宁仰头深深地一闭眼?,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真舒服啊,外面?似乎连空气也是甜的,她?终于逃出来了?,摆脱了?薛钰,也摆脱了?慕容景,她?又自由了?!


    只可?惜,危机并没有解除,薛钰现在恨她?恨得要死,自然?不会再向以前一样来找她?,他倒是不妨事。


    可?慕容景,因为她?对他尚有用处,一旦他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她?而是听雪,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能先逃出京城,有多远就逃多远,再图谋以后了?。


    逃跑这种事情,她?毕竟还是有经验的,只是这回出来得太急,没来得及将那些首饰一并带出来。


    如今她?身无分文,没有银子?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想要逃离京城,就得办假文书?和路引,这也需要使银子?,这可?怎么办呢,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她?逃到朱雀街的一座石板桥下,确定?地方足够隐秘,不会有人再追过来后,便?在桥下枯坐了?一晚上。


    期间她?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条,这是听雪的衣服,她?将布条埋于土里,就权当?给听雪立一个衣冠冢了?。


    后半夜心情平复了?,但也始终没能合眼?。


    等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又饿又渴,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大着胆子?走上街,想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再找份活干,换些银子?。


    不过她?能做什么呢,或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她?也认识字,还弹得一手好?琴,也会画画,还能刺绣……额,如果,把鸳鸯绣成鸭子?也能叫刺绣的话……现在想起来,薛钰当?时看到她?送给他的锦囊,丑成那个鬼样子?,非但没当?场扔掉,反而暗自珍藏了?起来,忍耐力的确不错,要不怎么说他非常人呢。


    但她?当?时可?不这么认为,她?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惯了?,只觉得本大小姐屈尊降贵,亲自动手给你绣了?镜囊,你就得千恩万谢地接过,铭记本大小姐的心意,可?别给脸不要脸。


    她?那时的喜欢的确太傲慢了?些。


    也难怪薛钰不喜欢她?。


    不过时过境迁,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思绪回归,她?想她?或许也能去纺织司里做活计,她?从前听说很多妇人都去那里织布贴补家用。


    只是前者,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那个,这突然?间让她?去伺候别人,她?能行么?至于后者,她?又能吃得了?那个苦么。


    到底做哪个好?呢,实?在让人犯难啊。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闻着沿街包子?的香气,吞了?一口口水。


    她?从前吃饭可?挑了?,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无论?什么吃的,只要现在能给到她?,她?都能拼命往下咽。


    只是她?现在身无分文,什么吃的都买不起。


    好?在她?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妇人,许是同样身为女子?,便?多了?一份善意,见?赵嘉宁衣服破破烂烂,脸上都是烟灰,走路脚步虚浮,许是饿晕了?,可?身上又没个铜板的,实?在是可?怜,便?给了?她?一个包子?。


    赵嘉宁接过,立刻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妇人又笑着递给了?她?一杯茶:“慢点吃,小心噎着。”


    赵嘉宁伸手接过,连忙仰头往嘴里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忽然?前方起了?一阵躁动,有人肃清道路,赵嘉宁被迫挪到了?路边,只见?前方来了?一行人马,装束长相不似魏人,就连马匹,也比她?从前见?到的要高大健硕许多。


    她?心中?好?奇,便?向妇人打听,一边不忘继续往嘴里塞着包子?。


    妇人道:“是蒙古使者,前来朝贡的,早几日便?来了?,如今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蒙古使者……赵嘉宁望着那些骑在高壮马匹身上的蒙古使者,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第 113 章


    赵嘉宁一路跟着那队蒙古使者, 见他们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了一眼门匾,见是醉仙楼,京城最负盛名的第一大酒楼, 不少达官显贵都会在这里宴会喝酒,她也曾来过这儿,最喜欢吃他们家的那道药膳肉, 用丁香、豆蔻等中药慢慢煨煮而成, 滋味醇厚, 肉炖得软烂, 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蒙古使者在酒楼前下马,侍者便上前将那些马匹牵到马厩,随带的那些红漆彩绘官皮箱也都运往后院派人看守。


    赵嘉宁想那些官皮箱看形制应该出自大魏,蒙古人的马背皮箱也不长这样?,估计是慕容景赏赐他们的回礼, 诸如瓷器丝绸之类, 或是一些珍宝器皿。


    依照这种官皮箱的形制, 装个人也不在话?下。


    这醉仙楼毕竟是京城第一酒楼,她想那些蒙古使者或许是慕名而来,所以?才会在临去前特地来这里设宴, 这倒是在冥冥之中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已经想好了,如今她身?无分文?, 没有?路引,连城门都混不出去, 可倘若继续留在这里,等赚到银子弄到假路引出城, 又?未免太?不稳妥,万一这期间慕容景派人来大肆搜铺她,她实在没有?把握可以?躲过。


    刚好这时让她碰巧遇见那队蒙古使团,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藏在这行蒙古使团的队伍中,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大魏,到时候山高水远,慕容景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已出了大魏,搜铺无果,肯定也就渐渐放弃了。


    等过了风头,她再回来也不迟啊。


    就藏在管箱里,反正那么大的箱子,她缩起来小小的一团,要藏身?其中并不困难,而且这些御赐之物,按律是不必检查的。


    打定主意,她便?趁众人都忙着招待使团时偷偷潜入其中,醉仙楼从前她未落魄时经常光顾,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很快便?摸到了后院存放数车官皮箱的所在,她想偷偷钻入其中一个箱子里,可惜附近有?蒙古侍卫把守,她苦于无法接近。


    她只能等,等到守卫轮换,她说不定便?有?机会偷偷过去。


    她躲在马厩后,半蹲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她运气不错,没一会儿,那两个看守的侍卫就往前厅方?向?走了,估计是到了轮换的时间,其中一个边走边说道:“怎么还没人过来,莫不是光顾着吃,忘了时辰了,我们哥俩可还都饿着肚子呢!”


    赵嘉宁屏住呼吸,等到那两名侍卫走远,立刻提了裙子,一路小跑至其中一车官箱前,刚打开最外面?的一个箱子,就听有?脚步声走近,还伴随着男子说话?的声音:“看我这记性,居然把佩刀落下了,那可是吃饭的家伙,我说怎么总像是忘了什么!”


    坏了!是那两名侍卫去而复返了!


    赵嘉宁脸色一白,有?心想要躲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被那两名侍卫抓个正着。


    其中一个上前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偷东西?你?这小毛贼,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你?们皇帝的御赐之物也敢偷,不怕掉脑袋?”


    那蒙古人力气奇大无比,赵嘉宁被捏得手腕生疼,她咬紧唇瓣,忍痛辩解道:“不……不是的……我没想偷东西……”


    可真实意图毕竟也不好说出来,她只好心虚地道:“我……我不过是好奇,想要看看这满院子的马车,上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箱子,里头都装着什么东西……”


    她就算理不直但气也要壮:“你?们看我拿了什么往我自己身?上装了吗!没有?吧?既然如此,做什么空口白牙的诬陷人?这样?辱人清白,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们!”


    “趁我现在还不打算与你?们追究,你?们还不赶快放了我!再晚一些,我可就恼了,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名蒙古侍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一下居然被她唬住了,犹犹豫豫地正要松开手,后方?却忽然响起了几声拍掌声。


    赵嘉宁一怔,举目望去,只见从两名蒙古侍卫的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麦色皮肤,脸上留有?髯须,但年纪应该不大,长得浓眉深目,头戴扁帽,身?穿一件右衽交领长袍,腰间打作细褶,料子是织金锦,看上去像是一个蒙古贵族。


    他笑着朝她走来,一边拍掌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毛贼。”


    一旁的两名蒙古侍卫见到来人,连忙行礼恭敬地叫了声:“术赤王子。”


    术赤王子?原来这个蒙古贵族是蒙古王子?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术赤王子未必有?那两个蒙古侍卫好糊弄。


    为今之计——还是先?跑了再说。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经过术赤王子身?边时,手腕就被他轻易地捏住。


    他甚至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她一动也不能动。


    术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低头正要说什么,无意瞥见她纤细的一截皓腕,已被他捏出了一圈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目。


    没想到这个毛贼皮肤这么娇嫩,看上去脏兮兮的,脸上抹了一脸的烟灰,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可手腕却这般白嫩。


    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哼笑了一声,微微俯身?看向?她:“怎么,刚才不是说要去见官府吗,又?跑什么?”


    “我……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你?们了还不成吗?你?你?你?……你?放手……”


    术赤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挑眉道:“你?是决定放过我们了,可我们,却没有?打算放过你?。”


    “走吧,跟本王子去见官。我方?才席间有?些积食,出来散步消食,信步走到这里,没想到正好撞见你?这个小毛贼胆大包天,居然敢偷御赐之物,那就让本王子送你?去见官,看看按照大魏的律法,你?该处什么刑?”


    赵嘉宁心说不必去见官,她也知道处什么刑,总归是没命了。


    她整个人立刻蔫了,求饶道:“不不不,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放过你?,凭什么?偷东西的小毛贼,就是应该去见官。你?刚才还砌词狡辩,甚至倒打一耙,可见心中并无悔过之意,你?这种人,就该送官去惩戒。”


    赵嘉宁都快哭出来了:“我真的没想偷东西……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这只是你?们的臆测罢了!大不了你?们搜身?好了,看看我到底偷没偷东西!”


    “那是你?还来不及偷,便?被我们发现了。你?这个小毛贼,还在这里砌词狡辩,看来真的是毫无悔意,你?说,我怎么能不送去见官呢?”


    一旁的蒙古侍卫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术赤王子说的是,这种小毛贼,就该送去见官!属下这会儿想起来了,方?才在街上看到有?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捉拿一个女贼……”说着指向?赵嘉宁,您说,会不会就是她啊。”


    术赤审视的目光再度望过来。


    赵嘉宁:“…………”


    赵嘉宁实在冤枉:“怎么可能呢,我何?德何?能,能让朝廷重金悬赏我?我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跑路也不快,怎么做女飞贼呢……那绝对不是我!”


    术赤微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下巴:“那可未必,你?满口谎话?,嘴里没一句是真的,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么?”


    又?问那名侍卫:“告示上的女飞贼长什么样?,你?还记得么?”


    侍卫抓了抓脑袋:“属下也说不上来,只不过她若站在属下面?前,属下一定认得出来!”


    术赤笑道:“这不就简单了。”


    他看了一眼赵嘉宁,吩咐侍卫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让她把脸洗了,看看这小毛贼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那告示上的女飞贼。”


    侍卫领命,很快就打了一盆清水来,也不管赵嘉宁配不配合,直接动手帮她洗了,之后又?用干净的汗巾擦拭。


    术赤起先?也没太?在意,抬眼间,目光无意扫过赵嘉宁那张被擦拭干净的脸,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了去年新下的那一场雪,冰清玉洁,草原儿女肤色大多不会太?浅,他第一次见到有?人那样?雪白,白到晃人眼。


    再然后便?想到了之前进宫朝贡,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丛海棠,娇媚欲滴,令人垂涎。


    侬丽的眉眼,鲜妍红润的唇瓣,浸了水,愈发透出一种潋滟的娇媚。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活色生香。


    他看得喉头发紧。


    将人一把拉至怀里,他低头看着她,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赵嘉宁扑闪着眼睛,无措道:“我……我……总之我不是女飞贼!”


    一旁的蒙古侍卫呆呆地道:“术赤王子,她的确不是告示上的女飞贼……她比那女飞贼好看太?多了……”


    赵嘉宁闻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你?听见了吗?我不是女贼,你?把我放了吧,好不好?”


    术赤愉悦地勾起唇角:“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他配合她的身?高,俯下身?来,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你?们魏人,讲话?都像你?这么嗲吗?”


    赵嘉宁一怔:“什么……”


    “我不会放了你?,你?虽然不是女飞贼,但你?确实想偷我们的东西,我可以?不把你?送去见官……”他眸色深暗,粗粝的指腹划过她娇嫩的脸颊,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感:“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跟我回蒙古。”


    ——


    白州军营内。


    薛钰站在沙盘前,与慕容桀道:“我想过了,前阵子我军在睢水一带被魏军突袭,伤损失惨重,急需兵力的补给。”


    “慕容景这回派了窦远出征,虽然他不擅长进攻,但谋略十分出色,尤其是他手下这个这个先?锋,名叫朱功的,从前倒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没想到他作战异常勇猛,倒是我轻敌了,总以?为慕容景手下已无可用之人。”


    “不过经过此战,我也发现了一个新的战机,据我所知,他们这次南下根本没有?携带多少?粮草,我们进攻得急,朝廷也没时间筹措粮草,只要我们截断了他们的粮道,他们就只得被逼得去坚守惠城。”他说着指向?:“也就是这儿。”


    “他们去了惠州之后下一步便?只能想办法从洛河突围,我们占据地势,到时候全?力进攻,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但话?说话?来,还是兵力需要补给的问题,殿下,”他道:“我们得去蒙古借兵。”


    第 114 章


    慕容景闻言略一皱眉:“向蒙古借兵, 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则如今掌权的图蒙王爷,据我所知,并不想蹚这一趟浑水。如今战况并不明朗, 虽然我们前期屡战屡胜,但睢水一战,却是败在窦远手上。”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慕容景占据一百多个府, 朝廷的兵马虽不精但数目毕竟远多于我们, 到底鹿死谁手, 如今还尚未可知,如果图蒙王爷借兵给我们,一旦我们最?终落败,他就?要冒着被慕容景秋后?算账的风险,依我看,如今蒙古偏安一隅,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二来蒙古如今也正值内乱, 虽说对图蒙王爷来说处理起来并不棘手, 但他很有可能会用这个借口来打发我们。”


    薛钰微笑起来, 只道:“这是他的借口还是我们的借口,如今还言之?过早。”


    他转头看向?慕容桀:“这件事到底成与不成,殿下, 还得试了才知道。我们如今要想的,是该如何见图蒙王爷一面才是。”


    “这你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不管如何,总得想法子先见到他才对, 只有先见了面,才有机会劝说他借兵, 只是这事恐怕也难。”


    慕容桀派了使者前去?递信。


    不出他们所料,图蒙王爷果然回绝了他们,回复言辞十分客气?,滴水不漏,但就?是不肯相见,偏你还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慕容桀得知此事后?苦笑道:“仕钰,你说的对,果然不必去?想他最?终肯不肯借兵给我们,光是这第一步,想办法见到他,就?够我们头痛的了。”


    他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道:“诶,对了,我听派去?的人回来说,图蒙王爷的女儿,也就?是他最?宠爱的那个托雅公主,过几日会在阿拉善草原举行赛马招亲,说是不拘部落,不管你来自哪里,只要年纪相当,且并未婚配,都可进去?一试。那这不是好混进去?的很么,仕钰,你马术那么好,这个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了。”


    薛钰皱眉道:“这关?我什?么事?我要见的是图蒙王爷,不是他女儿。”


    慕容桀闻言不禁失笑道:“我说仕钰啊,你在别的地?方那么聪明,怎么一到了男女之?事,就?变得如此……嘶,我说你小?子,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薛钰一抬眼,嗓音冷平:“你怎么不去??”


    慕容桀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你说我怎么不去??我去?了有什?么用,我去?了就?算见到图蒙王爷,难道能说服得了他借兵——这种事,还得你来。何况我去?,我的马术虽好,比你还是略差一筹,那托雅公主看不上我怎么办?这还没见到王爷呢,就?让公主给轰出来了,那多没面。”


    “那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见得我的马术一定能夺魁,我看我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还用想什?么办法,眼下我说的这个,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不是见不到图蒙王爷吗,那就?通过托雅公主去?见他,我就?不信他还不见自己未来的女婿了,何况我也不信这世上还有几人的马术比你出色,就?算有,那托雅公主也一定选你——说是赛马招亲,可说穿了,她是为自己选夫婿,自然挑她喜欢的了,你这么招人喜欢,不选你选谁?”


    薛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得,眼底泛上一抹冷寒,抬眼嗤道:“殿下不会以为,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我吧?”


    “难道不是吗,差不多吧。”


    “那殿下可真是高?看我了,还是借机讽刺我呢?”


    他嗓音陡然转寒,眼底戾气?渐炽:“你明明知道,我被赵嘉宁耍得团团转!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我……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这一生,从没有哪个女子,对我真心相待……”


    “譬如赵嘉宁,她有喜欢过我吗?没有!她从头到尾,对我只有利用与厌憎,我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只求她能够回心转意?,可她呢,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话说到最?后?半句,竟像是带了天大的委屈。


    他的眼圈渐渐泛红,深深地?一闭眼,这才慢慢平复:“求而不得,那是何等摧人心肝的滋味,可你居然把一个女人的喜欢说得那么容易,真可笑啊。”


    慕容桀没想到薛钰会想到赵嘉宁,这可真是戳了他的痛处了,连忙解释道:“不,仕钰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钰却像是陷入了对过往痛苦自虐一般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我就?这么不好吗?我为她这么犯贱,连自尊都不要了,像条狗一样,可是她还是不要我,对我这么狠,这样伤我……或许我真有那么不堪,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慕容桀见薛钰这个样子,心说坏了,仕钰原来心气?多高?的一个人,意?气?风发,快马恣意?,那是何等的潇洒。这下好了,被赵嘉宁这么一弄,这整得整个人都没自信了。


    可他也渐渐回味过来了:“不是,仕钰,你该不会……对她还余情未了吧?”


    不防薛钰猛地?一抬眼,眼底戾气?陡增:“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话便放在这里了,我与她此生不复相见也就?罢了,若是再见,我一定亲手杀了她,为我父亲报仇。”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你去?赛马招亲又何妨呢?先别管你到底能不能夺魁,那托雅公主会不会喜欢你……你先去?了再说啊,不是你说的吗?凡事成不成,试了才知道,怎么偏就?这件事,你不想试呢?”


    “还是你心里还想着赵嘉宁,念着赵嘉宁,所以不肯去?那种场合,认为是背叛了她,她那样对你,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爬了慕容景的床,还帮他利用你、对付你,你该不会还想为她守贞吧?”


    薛钰对他这番话的反应比慕容桀预想得还要大:“没有!根本没有这回事!”


    慕容桀看他这副样子,心中了然,便又继续激他:“那就?去?啊,仕钰,向?我证明你已经忘了她,也向?你自己证明,你能走出来的。你若是不去?,便是坐实了你根本忘不了她,你真的要这么自甘下贱吗?”


    薛钰周身戾气?萦绕,下颌收得极紧,眸色几番翻涌,最?终还是受不得激,沉声道,“好,我去?。”


    ——


    马车颠簸,赵嘉宁没忍住,伸手掀开?轿帘,干呕不止。


    她如今正坐在前往蒙古的马车上,术赤要将她带回蒙古,否则就?把她送往官府,她似乎也没得选择,好在她原本就?打算逃去?蒙古,如今这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前方的术赤听到动静,立刻勒紧缰绳,翻身下门,一掀帘子进了轿,巴巴地?道:“小?美人,怎么了这是,身子不适吗?”


    赵嘉宁瞪他:“这马车这么颠簸,我身子能适么?”


    “美人真爱说笑。”


    赵嘉宁语气?并不算好,术赤听了却也不恼,仍是哄着她道:“让美人受委屈了,是我不对,美人暂且忍耐,等到了前面驿馆,一定让美人好好歇息。”


    术赤想的确是他照顾不周,他没想到赵嘉宁那么娇气?,起先他是将她抱上马,他从身后?搂着她,这般赶路的,美人身子可真软啊,这般软绵绵地?靠着他,委实让他心猿意?马。


    可惜没走两步,美人就?受不了了,说这马背太硬,硌着她,又说在这马上太颠簸,她难受,于是他便让人给她找了辆轿子,还特?地?铺上了厚厚的坐垫。


    可惜美人又犯呕了。


    思及此,他便笑着与赵嘉宁道:“这么着吧,我陪美人一同?坐马车,陪美人说话解解闷,或能缓解美人。”


    术赤身量高?,又生得异常魁梧,他一上来,马车的空间都显得逼仄了,赵嘉宁只得又往角落缩了缩。


    术赤见她不搭理他,只得又腆着脸与她搭话:“美人儿,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赵嘉宁乜了他一眼,还是不理他。


    术赤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莫非美人喜欢我叫你美人?”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这才没好气?道:“我叫赵嘉宁,嘉奖的嘉,安宁的宁。”


    术赤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欢喜道:“听说你们魏人爱叫叠字,那不如我以后?叫你宁宁吧?”


    “不行!”赵嘉宁几乎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不许你这么叫我!”


    “为……为什?么啊……”


    “总之?不许这么叫我!”


    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术赤从善如流,改口道:“那我叫你嘉宁吧?”


    赵嘉宁这回没什?么反应,没说行,却也没说不行,术赤就?当她默认了。


    他于是乐呵呵的。


    赵嘉宁却仍是不搭理他,只有在她有事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地?跟他讲几句话,譬如现在,她喂了一声,对他讲:“我想吃酸梅,你可不可以给我弄一点酸梅过来?”


    赵嘉宁求人时放软了声音,在术赤听来,简直跟撒娇没什?么两样,他听着舒坦得不得了,但凡她有所求,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给她摘来,更别说要酸梅了,他哪有不应的,立刻让人给她去?置办了。


    马车内,赵嘉宁聚精会神地?吃着酸梅,术赤则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美人就?是美人,连狼吞虎咽吃酸梅的样子都那么赏心悦目。


    他欣赏着这幅美人图——他让人给赵嘉宁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件绯色的缠枝纹襦裙,愈发衬得她容颜娇媚。


    她的身段也是极好,腰身极细,凶部鼓鼓囊囊……他眸光变深,喉结上下滚动,目光下移,却发现她的四肢那般纤细,但小?腹似乎有点微微隆起,只是不显……


    第 115 章


    不过术赤当时也并没有深想, 依旧乐呵呵的,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嘉宁,你多大了?有十五了吗?”


    赵嘉宁都懒得搭理他:“我都快十七岁了?好不好?”


    “那你看起来年纪很小?, ”术赤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脸上肉乎乎的,还有婴儿肥,我?以?为你年纪还很小呢。”


    “快十七了?……那你和我妹妹一般大。”术赤十分?有兴致地跟她介绍他的妹妹, 尽管赵嘉宁对此并无兴趣:“我?妹妹叫托雅, 天真烂漫, 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抬头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 脸上升起一抹红,但?因为肤色深,因此并不显,只是语气有些支支吾吾的,一听便知是害羞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喜欢你这个?嫂嫂的!”


    赵嘉宁正把一颗酸梅放入口中,闻言险些没被噎死?,拍着胸脯, 剧烈咳嗽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术赤见状连忙坐到?了?赵嘉宁旁边, 伸手就要帮她拍背顺气, 宽大灼热的手掌甫一触碰到?她的脊背,赵嘉宁立刻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得躲到?一边,美眸中满是惊恐:“你……你干什么?, 你别碰我?!”


    她慌乱中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抵在颈侧:“你你你……要是敢乱来, 我?就刺下去!”


    她也只是在赌,赌术赤是个?好拿捏的, 否则真要她刺,她也未必有这个?勇气。


    好在她又一次赌赢了?。


    术赤像是真的极把她当一回事, 她这么?随便吓吓他,他立刻紧张得不得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别害怕,我?是不会强迫你的,在得到?你的允许、和?你成婚之前,我?一定会对你以?礼相待。”


    赵嘉宁蓦地松了?一口气,她看出来了?,术赤果然是个?好拿捏的,如此,她这一路上当可安然无虞,等?到?了?蒙古,陪他待上一段时间,届时慕容景那边估计风头也已经过去了?,她再伺机逃回大魏,当可万无一失。


    ——


    几日后阿拉善草原。


    赛马招亲如期举行。


    薛钰换了?一身蒙古服制,他心思活络,人又聪明,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整个?场地人头攒动,多的是前来参加赛马招亲的适龄男子。


    薛钰抬头望去,只见正前方的高台上站着一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头戴着一顶固姑帽,以?红娟金帛为饰,上缀珍珠,身穿一件红宝石蒙古袍,想来应该便是托雅公主了?,他目光巡睃了?周围,却不见图蒙王爷的身影。


    一旁的蒙古男子见他眺望高台,便与他搭话道:“你瞧,这托雅公主是不是美极了??她可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若我?能娶到?她就好了?……”


    薛钰其?实根本没注意那托雅公主长什么?模样,只敷衍地应了?声?,反问他道:“这公主招婿,怎么?不见图蒙王爷亲临呢?不是说这托雅公主,最?受王爷重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便是这托雅公主最?受王爷重视,王爷才要事事都由着她,她嫌王爷在场有碍她选婿,所以?才不让他亲临,只等?她敲定人选,再带回去见图蒙王爷,如此,王爷即便不满人选也不能说什么?了?,这选婿一事便能全凭公主自个?儿做主。”


    薛钰喃喃道:“原来如此。”他眸光一凛,看来要想见到?图蒙王爷,便只能让托雅公主带他去了?。


    其?实这也不难,只要能在赛马中夺魁便是,只要他夺魁,即便那托雅公主不喜欢他,他照样有理由去见图蒙王爷——毕竟他拿了?第一,按照规矩,就得是他,便是公主反悔,也总得请王爷出面给他个?交待才是。


    至于怎么?夺魁——薛钰弯起唇角,深静的瞳仁中,蛰伏着浓炽的疯狂——无妨,够豁得出去就行。


    ——


    薛钰口中的豁得出去,便是在马技不如人的时候,用匕首狠刺向马儿,这比马鞭来得更为见效,马儿剧痛之下,自然不要命地往前跑,薛钰压下身,死?死?贴着马背,防止马儿受惊发狂后将他震落。


    其?实这是极冒险的做法。


    马儿发了?狂,自然是不要命地往前跑,但?薛钰这种做法,更是不要命,稍有不慎,就会被马蹄践踏,轻则残疾,重则致死?。


    来参加赛马招亲的男子,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地想娶公主,可他们?再想求娶公主,再想夺魁,也不至于这么?不要命,这么?丧心病狂。


    以?至于瞧见薛钰这不要命的一幕,众人都有些呆住了?,不禁怀疑他是否是想娶公主想疯了?,否则怎么?干出这样的疯事!


    出了?这个?插曲,同他一起赛马的人一时都分?了?神?,速度也渐渐慢了?下去。


    连托雅也被他夺去了?注意。


    薛钰赛红了?眼,最?终夺了?魁。


    却也差点丢了?性命。


    马足够疯,才能跑得足够快,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葬身马蹄之下了?。


    好在夺魁之后,他最?终还是制服了?那匹疯马。


    其?实若无外人襄助,马疯得厉害,如何制服呢?


    无非是拿着那把匕首,一刀又一刀,刺向它的下腹、脖颈,直到?它鲜血四溅,四肢抽搐,最?终倒在了?血泊中,再没了?生息。


    人和?马,更疯的那个?,才能活。


    薛钰从马的尸体上起身,利刃归鞘,他缓缓转过了?头,脸上被溅了?血,淬玉似得一张脸,像是冰天雪地里落下了?点点红梅。


    托雅公主从高台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等?来到?了?他的面前,看清了?他脸上的鲜血,以?及眼中来不及收敛的狠戾神?情,一时颇有些心惊。


    他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有一种嗜血的残忍,俊美而?妖冶。


    她眨了?眨眼,偏着脑袋问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命?你知不知道,刚才快吓死?我?了?。”


    薛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托雅公主,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


    他微微笑道:“公主怕我??”


    “公主不想嫁我?,这不打紧,左右我?这个?第一,得来也是胜之不武。只是这赛马之前并未严明不可使用此法,公主若不想认,也烦请带我?去面见一下王爷,听听他怎么?说。”


    谁知托雅公主笑容明媚道:“谁说我?不想嫁给你啦?你想见我?阿爸吗?这容易得很,我?这就带你去见他,让他给我?们?选个?吉日成婚。”


    薛钰微微一怔,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略一颔首道:“那就有劳公主带路了?。”


    ——


    图蒙王爷的主帐。


    托雅挽着薛钰的胳膊兴冲冲地撩开帐帘:“阿爸阿爸,我?找到?我?的驸马啦,现在把他带来见您……”


    从里面传来一道带着宠溺笑意的浑厚男声?:“你这丫头,还是这样毛毛躁躁,也不怕你未来的驸马笑话你……”


    却在见到?薛钰后,声?音戛然而?止。


    图蒙望着薛钰,神?色一怔,微微皱起了?眉,随即对托雅道:“托雅,你先出去,阿爸和?这位……这位勇士单独说几句话。”


    托雅闻言将薛钰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不满地撅起嘴,撒娇道:“为什么?嘛,有什么?话是我?不可以?听的吗?”


    又警惕地看向他:“阿爸,你不会是不同意我?们?,要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图蒙王爷摇头笑道:“你看看你,这还没嫁人呢,心就向着别的男人了?,胳膊肘向外拐,都不想着阿爸了?,也不怕伤了?阿爸的心啊?”


    “阿爸,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托雅,听话,你先出去,男人私下的话,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听。”


    托雅这才不情不愿地同意出去,临去前还不忘叮嘱薛钰道:“你别害怕,我?阿爸他虽然长得魁梧粗犷,好像有点吓人,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最?疼我?了?,你是我?带来的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薛钰觉得这小?丫头的话倒有些有趣,便朝她微微笑道:“我?不怕。”


    托雅一愣,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便红着脸跑出去了?。


    托雅走后,薛钰转身面向图蒙,颔首道:“图蒙王爷。”


    图蒙王爷皱眉打量他,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你看上去不是蒙古人,倒像是魏人。”


    “王爷慧眼,在下薛钰,是赵王殿下身边的人。”


    “薛钰?原来是你,赵王的左膀右臂,用兵如神?,几无败绩,本王倒是早有耳闻,你费尽心思参加赛马招亲,恐怕,不是为了?求娶小?女这么?简单吧?”


    薛钰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不错,只因王爷避而?不见,钰与殿下无奈,方出此下策,还请王爷恕罪。”


    图蒙王爷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轻哼:“既然世子这般大费周折,也要见本王一面,那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了?吧。”


    薛钰道:“想必王爷知道我?此行的用意,无非是劝王爷借兵——王爷先别急着拒绝我?,不妨试着听我?把话说完。”


    他将如今的情形与图蒙分?析了?一遍:“……赵军自起事以?来,无往不利,殿下的实力,相信王爷也是看在眼里的,虽则赵王最?近刚吃了?一场败仗,但?也是未曾料到?朝中还有朱功这号人物,如今我?与殿下已经有了?新的部署,只要王爷肯借兵,我?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取胜,只要这一仗能胜,朝廷就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反扑。”


    便将作战计划悉数告知:“钰对王爷毫无保留,还不足以?显示我?与殿下的诚心吗?王爷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应当知道此计可行。”


    又道:“慕容景薄情寡恩,对自己的亲兄弟也能痛下杀手,违背了?先皇的遗愿——这个?遗愿可以?违背,焉知他接下去违背的,不会是先皇曾与蒙古缔结的和?平盟约呢。”


    图蒙脸色微变。


    薛钰微笑道:“王爷,须知有时候,帮人便是帮己。王爷最?近不是在忧心蒙古内乱么?,王爷一旦同意借兵,便是有恩于赵王,等?到?赵王登基,自然会帮王爷平乱。”


    “其?实我?也知道,区区小?规模的动荡,不足为患,只是此起彼伏,却也让人心烦,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帖真后裔被屠戮殆尽后,汗位继承的规则被打破,于是各方蠢蠢欲动,尽管王爷如今实力最?强,遥遥领先各方势力,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仍是不能服众。”


    “这就简单了?,只要赵王登基后,将从前授予帖真家族的印信转而?授予王爷,有了?大魏的认可,我?相信其?余各个?部落也不会再有二话了?。”


    “另外慕容景让王爷每年前去朝贡,却不允许互市,可赵王殿下却愿意许诺王爷,只要王爷肯出兵襄助,他日等?到?他登基,自会开通与蒙古互市,届时蒙古可用马匹换取丝绸衣物和?一些别的生活物资,这不是王爷一直所期盼的吗?”


    图蒙眼睛一亮,继而?望向薛钰,哈哈大笑道:“世子果然能言善道,也难怪赵王殿下会被你说动,不惜起兵南下了?。”


    “世子提出的条件的确足够诱人,也罢,本王就陪你们?赌上这一回——只是世子,我?还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借兵。”


    薛钰压住内心的狂喜,尽量克制道:“王爷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一定能做到?。”图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向来两国缔结盟约,常以?联姻作为纽带,如今我?与世子达成协议,何不也效仿之呢?只要世子答应与小?女完婚,我?便立刻借兵。”


    薛钰皱眉:“完婚?”


    “是啊,世子既然在赛马招亲中拔得头筹,按规矩,本就该迎娶小?女,何况我?看得出来,托雅她很喜欢你,她是我?最?宠爱的小?公主,我?不想让她失望。我?见世子有勇有谋,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托雅跟了?你,当能尊荣无限。”


    薛钰喉结滚动,涩声?道:“可是王爷……”


    图谋却抬手阻道:“好了?世子,条件本王已经说明白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只说你答不答应。”


    薛钰缓缓攥紧了?手,脑海中走马观花,一幕幕浮现的都是赵嘉宁的一颦一笑,她依偎在他怀里耍赖撒娇的样子,她在他s下情动的样子……她捧过他的脸,红着脸亲吻着他,一遍遍地说喜欢……


    可这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从头到?尾,没有一样是真的!


    他猛地一闭眼,将她的身影从脑海中摈除,再一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冷寒:“好,我?答应你。”


    第 116 章


    薛钰从图蒙王爷的主帐里出来, 迎面正?撞上托雅公主,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眨了眨眼睛, 问他道:“我?阿爸他跟你说什么啦?他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同意了。”


    托雅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太好了!”说着又拉过他的手臂,边走边说道:“走吧, 我?们去赛马, 看看是你的马术厉害, 还?是我?的马术更厉害一点。其实你不是蒙古人, 能有这样的马术,已经很厉害了,可是你求胜心太强了,其实就算你不用匕首刺马儿,也未必会输啊。”


    薛钰脚步一顿:“你知道我?不是蒙古人?”


    托雅回?过头来看他:“是啊,你长得根本不像蒙古人……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可刚才瞧见阿爸看到你时的神情?, 我?就全明白啦。”又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


    依譁


    “我?没去过大魏, 你们魏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薛钰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又看向?她?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蒙古人,也就应该知道我?参加赛马招亲,并非是为了娶你, 而是另有所图。”


    托雅懵懂地?看着他,眼神黯淡了一瞬:“我?知道……之前不知道, 还?以为你不要命地?赛马,就只是为了娶我?呢, ”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 仿佛是想到了一生中最开心的事:“还?从没有人为了我?豁出命去呢,我?心里就一下子就喜欢你了……可后来看阿爸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那么拼命,并不是为了我?,或许是有事求见阿爸,可又见不到他,所以才想到让我?带你去……”


    薛钰平静地?注视着她?:“既然?你都知道,还?愿意?跟我?成婚吗?”


    托雅蹙眉想了一会儿,反问他道:“那你以后会对我?好吗?会在我?遇到危险时保护我?吗?”


    “会,可我?不会喜欢你。”他如实道:“也无法?尽到一个做丈夫的义务,比如与你生儿育女。”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这辈子,怕是无法?再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也根本没有办法?再去碰别的女人……


    似乎只有面对赵嘉宁的时候,他才有……


    该死。


    他想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赵嘉宁更可恶的人了。


    托雅公主却笑了起来:“没关系,你对我?好就行了,不嫁给你也要嫁给别人,我?虽然?不是非你不可,但至少你看上去不会欺负我?,对我?又十分坦诚,长得我?也喜欢,马术又不错,可以陪我?一起赛马,这已经比很多人强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你愿意?,那便与我?成婚吧。”


    这桩婚事就这样订了下来。


    可图蒙王爷却只先拨了一半的兵力给他,薛钰问起,便笑道:“另一半等你们成婚后再拨给你,放心,七日后就是你们的婚期,不会误事的。”


    薛钰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厢薛钰与托雅订好婚期,那厢术赤与赵嘉宁紧赶慢赶,也终于到达了蒙古。


    术赤哪里见过似赵嘉宁这般娇滴滴的魏人女子,这一路上,他真是越看越喜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美人日渐丰腴,尤其是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


    先前在马车上犯呕倒也正?常,可这回?来到了营帐,怎的依旧干呕个不停,尤其不能见荤腥,否则呕得更厉害,还?总爱吃酸……


    术赤便渐渐觉出不对。


    叫来蒙医为赵嘉宁诊断,蒙医诊脉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向?术赤道贺:“恭喜王子,贺喜王子,美人已有身孕五月。”


    术赤整个人都懵了,心说我?连美人手指头都没碰过,我?喜个屁啊喜,当场就把?人蒙医给轰了出去。


    他只觉得心中窝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只能胡乱踢着桌椅。


    赵嘉宁胆战心惊地?缩在一角,她?万万没想到术赤会趁着她?睡着时请大夫过来给她?诊脉……


    现在东窗事发,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这事本来也瞒不住……可这也太突然?了……完全没有给她?应对的时间……


    术赤之前对她?千依百顺,说不定是误以为她?是完璧之身,如今知道她?非但不是,反而肚子里还?怀有别的男人的种,指不定要怎么对她?呢!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主,赵嘉宁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术赤听到细讷哭声,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一看,只见赵嘉宁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上,肩膀轻轻耸动?,哭得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的那一颗心一下子就软了,巴巴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我?的小美人,我?……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


    “你跟我?说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男人呢?”


    赵嘉宁不理?他,只哭得愈发伤心了。


    术赤以为是他提起了她?的伤心事,猜测多半是那个负心的男人,将她?的肚子搞大却又不要她?了,害得她?流落街头,所以初见时她?才会那样狼狈,心中对她?倒更多了一份怜惜,柔声安慰她?道——


    “嘉宁,你别伤心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等薄情?寡性之人,也绝不会因?此嫌弃你,明日就是我?妹妹托雅的大婚了,等她?的事一了,我?便跟父亲奏明要娶你,那时你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儿……只是这两日需得你委屈一下了……”


    赵嘉宁闻言渐渐止住了抽泣,她?没想到术赤虽然?五大三粗,倒确确实实是个好人,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甚至对他隐隐有了歉疚,一时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你……多谢术赤王子。”


    术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嘉宁,你同我?,不必那么客气的……”


    ——


    诚如术赤所言,第二日是托雅公主的大婚,草原上一派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晚上正?式的婚仪在阿拉善草原举行,据说这是托雅公主与她?的驸马定情?的地?方。


    赵嘉宁也跟着术赤一同出行婚仪了,术赤说她?是托雅未来的嫂嫂,托雅的婚事,她?也一定要见证,赵嘉宁倒没有拒绝,无他,就是想看看热闹,见识一下草原上盛大的婚礼究竟是怎么样的。


    顺便也跟着沾沾新人的喜气。


    她?如今已有些显怀,术赤临行前让她?披了一件斗篷遮掩,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晚间开宴,新人还?未入场,菜已开席,赵嘉宁面前摆上了一道道菜,有烤羊腿、奶菜、炙牛肉……这几日她?孕吐得厉害,不能见半点荤腥,今日却忽然?好了很多,看着那一道道菜,食指大动?,正?要拿起刀具分割,却忽然?听到前方起了一阵躁动?。


    似乎是新人入场了。


    赵嘉宁有心想看看这新娘子,但因?她?这会儿正?跟一只羊腿较劲,一时也不得空,便也没有抬头。


    耳边却听几位蒙古贵妇人娇笑着议论?道:“这驸马真俊啊……”


    “是啊,身量高,却不粗犷魁梧,又挺拔……宽肩窄腰,别说,身形真好看……倒不像是蒙古人……”


    “听说是魏人……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怪道都说,这魏人生活的地?儿,是花花世界,可不是迷人眼吗……”


    她?们议论?得起劲,赵嘉宁始终不为所动?,心想,俊?能有多俊呢?只怕那帮蒙古贵妇,没见过真俊的……


    心中虽是这么想,可听她?们说得多了,到底有些好奇,于是便抽空抬头望了一眼,之后按照预想那般低下头——却突然?又猛地?抬起了头!


    手中的刀具掉落,哐当一声发出脆响。


    赵嘉宁只觉喉头发紧,心跳得厉害,周遭的一切变得混沌而遥远。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穿着一身蒙古服制、站在新娘旁边的驸马,不是薛钰又是谁?!


    第 117 章


    赵嘉宁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颤颤巍巍地弯腰捡起刀具,等再坐直身子时,发现手脚都是一片冰凉。


    耳边是众人的道喜恭贺声, 说公主与驸马如何如何般配,旁人的欢声?笑语,此时落在她耳中?, 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她只觉心口堵得厉害, 闷闷得疼。


    其实?薛钰娶旁人又怎么样呢?反正她也不会嫁给他, 这根本不干她的事, 他娶了旁人才好?呢,他娶了旁人,跟旁人生?儿育女,就算他日再见,他也不会跟她抢她的孩子……


    因为他会有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很多的女人,很多的孩子, 又怎么会把她的孩子放在心上?


    恐怕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连她姓甚名谁,是哪个,都不记得了。


    这明?明?是件好?事, 可为什么,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理智上她很清醒,她知道她现在应该不动声?色地坐在位置上, 静静地看着薛钰与托雅成婚,等到婚仪结束, 趁着薛钰新婚燕尔,没功夫理她,她再逃得远远的,省得让他发现了她再徒生?事端。


    虽说他现在已经不要她了,不会像从前一样抓着她不放,但上回分开时两人之间有误会,薛钰倒以为他父亲的死跟她也有关系,更?是说过要杀了她之类的话,谁知道这次再见,他会不会还记着这件事,要杀了她为他父亲报仇呢。


    她不想死在薛钰手上。


    她想她真的该走了。


    甚至未免夜长梦多,她最好?现在就走。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知道她该走,可为什么,用?尽全力脚步仍无法?挪动半分?


    为什么呢?赵嘉宁,为什么呢?


    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该走了,可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为什么?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一旦走了之后,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薛钰会和另外一个女人成婚,紧接着,他们就会洞房花烛,他会亲吻抚摸她,像从前对待她那样对另一个女人!


    可是怎么办——


    她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感觉难过得快要死掉。


    薛钰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扪心自问,她不觉得她在之后跟别的男人有了什么是不对的,可是换做薛钰做同样的事情,就是不行?!


    她不允许。


    他只能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就算她不要了,也不能让别人碰。


    她丢掉的东西,那也是她的东西。


    ——他只能喜欢她。


    本来她既然选择不要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之后会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但她没看见也就罢了,可今天亲眼目睹,才发现她根本忍受不了!


    死死咬住唇瓣,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视线早已模糊一片,她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整个身子都在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一旁的术赤此刻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近身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嘉宁,你怎么了?”


    赵嘉宁始终低着头?,艳色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真讽刺,指甲上面的蔻丹,还是薛钰亲自为她染的,他总是有办法?把她的指甲染得鲜亮好?看,且不轻易褪色。


    或许是他在这种事情上,居然出奇的有耐心,能一遍又一遍、极为细致地为她的指甲染上凤仙花汁液。


    因为用?心,所以染出来的效果格外得好?。


    那时她与他虚与委蛇,也曾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半真半假地说道:“没想到世子的这一双手,连染蔻丹都那么厉害,那你以后给我染一辈子好?不好??”


    薛钰抱着她坐在他的腿上,闻言将下巴枕在她的颈窝,轻吻着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令人颤栗的痒意,哑声?道,“好?啊,我帮你染一辈子的蔻丹,只给我们宁宁染。”


    回过神来,赵嘉宁只是怔怔地想——


    他以后,也会为托雅染蔻丹么?


    说什么这辈子只给她染蔻丹,只喜欢她,全都是骗人的!根本不作数!


    骗子……骗子!


    心脏泛起一阵绵密的疼,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无措极了。


    迟来的爱意忽然汹涌而?至,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残忍。


    她觉得她快无法?呼吸了。


    过了好?久,才沙哑着嗓音问术赤道:“你妹妹的驸马,他……他真的是自愿娶你妹妹的吗?是不是你们逼他的?”


    术赤闻言有些不高兴:“嘉宁,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草原儿女最是真性情,从不会强人所难,你说我妹妹逼迫与他,这是从何说起啊?”


    赵嘉宁闻言哭得愈发伤心了,伏靠在案桌上,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术赤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嘉宁……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这人笨嘴笨舌的,你别与我计较……快别哭了……”


    可无论他怎么劝,赵嘉宁只是哭个不停。


    这时前方传来萨满法?师浑厚低沉的声?音,按照蒙古的礼仪,婚仪的最后一步,是萨满法?师为新人祈福祝愿,最后让新人遵从心愿立下矢志不渝的誓言,如此祈福才会灵验。


    托雅很快就立下了誓言,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薛钰。


    萨满法?师道:“那么接下来,就该是驸马了。”


    所有人的目光这时都凝聚在了薛钰身上。


    赵嘉宁忽然停下了抽泣,抬头?怔怔地望向?薛钰。


    薛钰面色冷淡,一张脸无波无澜,只是迟迟不见开口。


    底下一时议论声?四起。


    托雅咬了咬嘴唇,伸手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袖摆,小声?提醒他道:“驸马……”


    薛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到底还是涩然开口道:“我……我愿……”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不要!她不要听?到薛钰立誓!


    不要……也不能!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薛钰娶别人……


    原来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居然敢不计后果,豁然起身,朝着薛钰大声?喊道:“等一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周遭鸦雀无声?,赵嘉宁能够感受到来自众人打量探究的视线。


    耳边有微弱的风声?,她只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齐齐往上涌,一时心跳得极快。


    她无暇顾忌周围众人的视线,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薛钰。


    薛钰陡然抬头?,仿佛不可置信似得,焦急地循着声?音,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终于在这一刻与她的相交。


    在看清她的那一刻,薛钰瞳孔骤缩。


    他脚步本能地往前挪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眸中?神色难辨,他咬牙狠狠攥紧了拳,额角青筋凸起。


    赵嘉宁身旁的术赤此刻终于回过神来,起身拉了拉赵嘉宁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嘉宁,你做什么呢?这……这可是我妹妹的婚仪,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们回去好?好?说,你可别在这婚仪上闹……”


    “我……我不是在闹,我只是……”她抬头?迎上了众人的视线,吞咽了一口口水,提高音量道:“我……我也是魏人,我与……我与薛钰是旧识,今日重逢,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术赤劝道:“再重要的事,也等我妹妹先和她完成婚仪,嘉宁,你先暂且等等,等托雅和驸马成婚,你有什么话,再……”说着试图让她重新坐回座位。


    赵嘉宁却猛地推开了他,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我不!我就要现在说!”


    她说完也不顾众人的视线,从桌案的一侧绕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薛钰。


    薛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尖上,泛起一阵密密的疼。


    他忽感喉头?发紧,呼吸急促,心跳杂乱无章,有一种病态的心悸。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戒断五石散时,将将要戒断时,药瘾发作,渴念叫嚣,他差一点,便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就此沉沦。


    他早说了,这世上,再没比赵嘉宁更?可恶的人。


    为什么,就在他快要戒掉她时,她又偏偏要出现在他眼前!


    第 118 章


    一步又一步, 赵嘉宁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她离他极近,近到他只要伸出手,就能轻易触碰到她。


    鼻端萦绕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淡淡体香。


    平常极淡, 只有缠着他时动情到极处,香汗淋漓,气味才会千倍百倍地释放出来?, 像是最上等的媚/药。


    熟悉的气味, 勾起了两人之间?的旖旎往事。


    两人面对?面分开站着, 明明根本没有肢体触碰,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那样欲说还休、纠缠难舍的眼神?,让人看得莫名脸热。


    一看便知关系非比寻常。


    倒是极登对?的,女子的发顶堪堪到男子的下颌,只需轻轻一拢,就能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薛钰收紧下颌,拼尽全力克制着情绪, 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嘉宁。


    像是药瘾发作, 全是上下每一个地方, 都在疯狂叫嚣着对?她的渴求和思念。


    薛钰,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别?再犯贱了。


    千万, 千万,别?再犯贱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 再睁开时,望向赵嘉宁的那一眼, 包含了太多?浓烈的情绪,爱恨交织, 早已经分不?清了,最后只化作三个字,一字一顿,从齿缝中吐出:“赵、嘉、宁。”


    赵嘉宁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自?觉委屈极了,眼圈红通通地看着他:“薛钰……”


    她带着浓浓鼻音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试探地去拉他的衣袖:“我……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


    可还未等她触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甩手躲开了。


    赵嘉宁一顿,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抽噎不?止,但还是努力地继续把话说完:“你……你能不?能先别?成婚……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可我对?你,无话可说。”


    薛钰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道:“赵嘉宁,你究竟还想玩什?么把戏?”


    “你还嫌耍我耍得不?够吗?”


    “宁大小?姐,你忘性可真大啊。说什?么旧识,是我与你有旧仇才对?。我本该杀了你,但今日是我大婚,不?宜见血,所?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赵嘉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已经快看不?清他的脸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说什?么?你……你叫我滚?”


    薛钰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她都已经这样了,这样不?顾后果地过来?见他,这样地放下脸面……


    他却这么对?她……


    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对?她!从前可都是他求着她的。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和委屈?她的自?尊使?她不?得不?清醒过来?。理智终于也渐渐回归。


    够了,赵嘉宁,到此?为止。


    她胡乱地抬手擦拭了泪水,仰头看着他道:“好?,好?得很?,是我自?取其辱,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要娶别?的女人是吗?好?,我这就走,决不?在这里妨碍你……不?过薛钰,我是不?会?祝福你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你今天不?跟我走,将来?一定抱憾终身?!”


    她说完便擦着泪,转身?往回跑,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快点逃离这个婚仪,逃离这个伤心地,逃离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地方。


    薛钰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握着的拳松了又握,眸色几番变换,是近乎自?虐一般的挣扎。


    再次回过神?来?,是萨满法师提醒他婚仪继续,他需要继续完成刚才未说完的誓言。


    他闭了闭眼,竭力想摒除一切杂念,刚想开口,可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全是方才赵嘉宁红着眼圈,抽噎着,让他跟他走的画面……


    她看起来?哭得那样伤心,又委屈又可怜……


    他又让她哭了……


    心腑一阵抽痛,薛钰自?嘲地笑了笑,他想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耳边又回响起她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她会?让他后悔,会?让他抱憾终身?……


    他眉心微皱,她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让他后悔终身?……


    心中忽然划过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他瞳孔骤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新人之间?是绑有同心带的,薛钰这时一边急切地解着带子,一边对?着托雅说道:“公主,婚仪延后,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去做,人命关天,我回头再向你解释……”


    “人命关天?”托雅眨了眨眼,似乎反应过来?了,可又有些不?解,于是歪着脑袋问他:“你是说刚才那个貌美的魏人女子吗?你怕她那样伤心,会?寻了短见?可是你不?是说她是你的仇人,你要杀了她吗?那她是死是活,又关你什?么事?”


    “我……”薛钰一噎,并?未回话,只是愈发急切地解着手腕的带子,可越是心急,反而越是解不?开。


    托雅怔怔地看着他,自?从她认识他以来?,他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漫不?在乎,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有这样急切担忧、甚至于不?安恐惧的时候。


    他就那么在意那个魏人女子么?


    手上的力道一松,低头看去,原来?是薛钰解不?开带子,忽然想起腰间?配有匕首,于是索性用匕首猛地割断了同心带!


    同心带一旦断裂,便是永世不?能结成同心,这是极不?好?的寓意,犯了婚仪的大忌!


    他竟这般全然不?顾了么……


    托雅一时有些怔然无措,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幸好?阿爸因为其他部落的事还没有到场,否则若是他在场,还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萨满法师见薛钰做出如此?举动,脸色都变了,这是对?萨满天神?的大不?敬!便连忙上前阻了薛钰的去路:“驸马,你这是何意啊?这可是亵渎神?明!”


    “那又如何?”薛钰一抬眼,眸中戾气毕现,只道:“滚开。”便推开萨满法师便朝赵嘉宁离去的方向追去。


    托雅在原地愣了好?久,忽然觉得她该找薛钰问个清楚明白才行,那个魏人女子,究竟是何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的婚仪上?他究竟和她有什?么渊源?


    便也跟着追了上去。


    术赤从赵嘉宁走后就一直呆站在原地,反复琢磨赵嘉宁对?薛钰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以及两人的关系,此?时见薛钰和托雅相继追上去,忽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拍脑门,也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第 119 章


    可惜托雅追得急, 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脚踝立刻就肿了,疼得皱起了脸, 也暂时没办法追了,术赤虽然有心想要追上赵嘉宁问?个清楚,但托雅是他妹妹, 眼下他妹妹受了伤, 他只能先?去管她。


    ——


    薛钰追出去一里外, 草原茫茫无?际, 头顶皓月当空。


    草原上的月亮格外亮,又似乎格外得近,远处燃着篝火,即便没有火把照明,也能视物。


    一眼望过去,只见风吹草浪翻滚,茫茫无?际, 却并无?一人的?踪影, 但他素来?知道, 赵嘉宁身娇体弱,必跑不了多远,跑了这些?路, 也该停下来歇息了,于是便放缓脚步, 仔细地?搜寻。


    如此搜寻了片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草垛上?, 赵嘉宁正蹲坐在那儿,双手环膝, 蜷成小小的?一团,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


    居然还在哭……


    好在人没事,薛钰紧绷的?心?神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他脱力一般地?踉跄了一下,缓慢地?松开手,这才惊觉掌心?早已濡湿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从她的?身后靠近。


    赵嘉宁正哭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


    直到薛钰在她身后站定,沉声?叫了她的?名?字——“赵嘉宁,”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转头看向他:“薛钰?你……你怎么来?了……”


    但惊喜过后,她很?快回过味来?,想?起他刚才对?样对?她,越想?越气,便哼了一声?,凶巴巴地?道:“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去和你的?公主成婚了?你走,我才不想?见到你!”


    薛钰负手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闻言略抬了一下眉,淡道:“那我走了。”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赵嘉宁没想?到他真就那样走了,也不来?哄她,一时心?里怄得要死,边哭便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薛钰,你快去死吧!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薛钰脚步一顿。


    赵嘉宁正低头哭得伤心?,面前忽然覆上?一道阴影,她抽噎着抬头,见薛钰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依旧面色疏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赵嘉宁,别哭了。”他道:“起来?。”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你起来?,我听你说。”


    赵嘉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似乎又变回了十七岁的?薛钰,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嘉宁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地?起来?了,蹲坐久了,腿都有些?酸麻,起身时险些?就要跌倒,薛钰一一直双手负靠,仿佛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的?肢体触碰,此时终于不得不伸出手来?扶她。


    赵嘉宁一愣,身子故意向前倾,趁机倒在了他的?怀里,又不小心?蹭了他一下。


    薛钰脸色微变,哑声?道:“赵嘉宁,你干什么。”


    她的?耳垂透出一点薄红:“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让他抱抱她:“我腿麻了……”


    薛钰喉结滚动,扶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推离:“自己站好,没骨头么。”


    赵嘉宁哼唧了一声?,委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又快速地?道:“从前在床上?怎么不这么说……”


    “你说什么?”


    赵嘉宁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说什么……”


    她咬着唇瓣,眨了眨眼,眼神隐隐带着祈盼,问?他道:“薛钰,你……你为什么……又追出来?了?”


    薛钰审视着她,她的?一双美眸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着薄红,眼皮略有些?肿,可见是哭久了。


    他都不知道赵嘉宁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怎么就这么爱哭,他明明,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他一时只觉心?烦意乱,随口道:“你不待在魏宫,不待在慕容景身边,却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谁知道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慕容景派你来?的?,我自然要追上?来?问?个清楚。”


    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赵嘉宁被他气哭了,口不择言地?道:“对?,就是慕容景派我来?的?,他派我来?杀你的?,你满意了吧!”


    薛钰目光沉沉,眸中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只道:“好,我明天派人护送你回去,你去告诉慕容景,想?杀我,他自己来?。”


    说完正要转身,不防赵嘉宁忽然扑进来?,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腰身,哽咽道:“不要,薛钰……我不跟你赌气了,刚才的?话,不是我的?本意,我真正想?要说的?话,还没说,你说你会听我说的?,那你不许走,好不好……”


    赵嘉宁的?嗓音本就软糯,拖长尾音,便如撒娇一般,如今染上?了哭腔,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薛钰手指搭上?她的?肩颈,喉结滚动:“那你先?放开我,我不走,我听你说,还有,不许哭了。”


    “不,我不放……薛钰,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想?你抱抱我,你好久都没有抱我了……你都不想?我吗,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怀中娇软温热的?躯体紧紧贴着他,像是怕他将她推离,愈发紧紧缠着他的?腰。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瘾念又在体内疯狂叫嚣,肆无?忌惮地?涌向四?肢百骸,要将残存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竭力克制,咬牙道:“够了,赵嘉宁!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还嫌耍我耍得不够吗?”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薛钰为什么又生气了,抬头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咬唇道“我没有,我真的?想?你……”


    “哦?有多想?呢?”他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略扯了唇角:“说来?听听。”


    “我……这要怎么说呢……”


    “就说你是怎么想?我的?,如实说。”


    “我……”赵嘉宁绞尽脑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我经常梦到你……”


    “哦?梦到我什么?”


    赵嘉宁脸颊滚烫,似乎难以启齿。


    薛钰扫了她一眼,了然道:“春/梦?呵,赵嘉宁,你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


    “怎么,慕容景满足不了你,让你这么想?我?”


    “你会真的?想?我?”他嗤道:“可笑,你对?我,何?曾有过一丁半点的?真心??”


    第 120 章


    赵嘉宁摇头道:“没有?, 我?……我?真的喜欢你?,三年?前,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我?围着你?转了整整两年?, 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哦?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赵嘉宁, 这话你?对多少人说过?是啊, 你?是围着我?转了两年?, 但只有?我?吗?不见?得吧, 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喜欢,那你?的喜欢,也未免太廉价。”


    赵嘉宁闻言未免有?些心虚,小声反驳道:“那……那你?又不理我?,还不允许我?……我找别人么……你……你当初要是理我?,谁……谁还看他们啊……可你?不理我?,怎么能怪我……怪我找别人……”


    “你?用情不专, 三心二意, 倒要怪我不给你机会?怎么, 给你?机会对我?始乱终弃?”薛钰气极反笑:“我真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跟你?废话。”说着就要推开赵嘉宁。


    赵嘉宁连忙死命地环住他,又忍不住哭道:“不要……薛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能?这样……”


    薛钰只得停下推拒的动作,叹气道:“赵嘉宁, 别哭了。”


    没想到?她更?是得寸进尺:“那你?抱着我?……”她仰起一张淌满泪水的小脸,抽抽搭搭地道:“薛钰, 那你?抱着我?……”


    薛钰皱眉:“你?……”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无赖。


    赵嘉宁瘪了瘪嘴,眸中又渐渐蓄满了泪,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 她就能?顷刻间落下泪来:“你?快抱着我?,否则我?……”


    薛钰眸色翻涌,到?底还是伸手?揽过了她,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腰窝,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掌心的热度便沿着那处缓缓传至她的四肢百骸,她身上仿佛有?股热流流过,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嘤咛了一下,便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了。


    “薛钰……”她将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黏黏糊糊地叫了他一声:“我?们能?别翻旧账了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了,你?和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薛钰喉头发紧,他知道赵嘉宁的话并不可信,也知道他不该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掉入她的圈套,但她接下来可能?说的话对他太有?诱惑力了,他喉结滚动,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


    薛钰哑声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我?最喜欢你?啊。”


    薛钰语气一沉,显然?不太满意:“最?”


    “不不……”赵嘉宁连忙改口?道:“我?只喜欢你?,之前是我?不懂,对别人,那都?不是真的喜欢,只有?你?,才能?让我?这么念念不忘……”


    薛钰一时心跳得极快,嗓音都?有?些微微的颤:“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嘉宁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仰起一张小脸看向他,眨了眨眼:“当然?是真的啊,你?说,你?之前对我?那么过分……我?其?实,还是很怕你?……我?之前是不打算见?你?的,可因为实在太喜欢你?了,如今把理智和颜面都?统统抛到?脑后?,这样不计后?果地出现?在你?面前,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薛钰的神情终于出现?松动,再难以抑制地,轻轻抚上她的脸:“宁宁……”


    赵嘉宁轻轻蹭着他的掌心,抬头看着他。


    离他那样近,心跳都?变快了许多:“我?只想吻你?,也只想和你?做那种事,薛钰,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我?真的喜欢你?……”


    她踮起脚尖,趁他失神间,蜻蜓点水般快速地吻了他的唇。


    像是一粒火种落入干草地,顷刻间烈火燎原,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燃烧殆尽,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终于猝然?而断,薛钰再也无法自持,托起她的腰肢,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磕,一触即发。


    赵嘉宁踮起脚尖,攀附着他的肩颈,仰头费力地承受着他这个?深吻,尽可能?地回应着他。


    贝齿轻启,她颤颤巍巍的,主动让薛钰的唇舌探入,与她的抵死纠缠。


    薛钰舔^舐着她的唇瓣,掠夺着她的气息,时而带有?珍视地描摹她的唇形,时而又带有?泄愤意味地轻咬她的唇瓣。


    赵嘉宁这回特别乖,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笨拙地迎合着他,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讨好和迷恋,像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这无疑给了他更?大的刺激,从心底深处泛上一种神魂的震颤,这种快^感,远比五石散带给他的还要强烈千倍百倍,他知道他这辈子只能?栽在她手?里了——他永远都?不可能?戒掉她。


    从一开始就是,是她先来招惹的他,那样缠着他、引诱他,他从一开始的不耐烦,等时日久了,渐渐也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可她这个?时候,却偏偏好像放下了,又去招惹了旁人。


    这算什么?把他当做消遣的玩意儿?


    原来她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喜欢他。


    心中顿生?不甘。


    从那时起,便对她有?了瘾念。


    何为瘾,不过是先勾起你?,等你?想要,却又不给了。


    赵嘉宁是最擅此道的,包括进府后?,虚情假意引诱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这样半真半假,若即若离,引他越陷越深,让他欲罢不能?。


    后?面逃跑,更?是将这种手?段玩儿得更?加高明。


    让他为她发疯,为她失去理智,变得不再是他,爱恨交织,只会更?加难以介怀。


    如今他好不容易打算彻底放下,临了她却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是说了几句真假难辨的话哄他,他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如今前功尽弃,先前的苦苦克制成了最大的反噬,渴念疯狂叫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她了。


    他知道她是无心的,可这才最要命——她明明并没有?刻意花费什么心思,可却将他玩弄于鼓掌,将他调^教?驯^化成她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唇齿分离,他缓缓放开了她。


    他抬起她的下颌,拇指摩挲着她水光淋漓的唇瓣,眸光暗沉:“赵嘉宁,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恨的人?”


    赵嘉宁被亲得晕晕乎乎,闻言浓睫轻颤,仰头眼神湿run地看着他:“薛钰……”她哼哼唧唧地撒娇道:“别这么叫我?……这样我?会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该生?你?的气吗?”


    “薛钰……”赵嘉宁鼻翼翕动,眼眶又渐渐蓄上了泪:“你?不要我?了么……”


    “好了,不许哭。”


    他叹息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水:“从头到?尾,好像都?是你?不要我?吧,你?说呢,宁宁?”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他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放柔了语气:“那就好好说,别哭了,嗯?”


    赵嘉宁便忍住哭意,乖乖地点了点头,“我?……我?想跟你?说,我?之前,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说你?父亲的死,并没有?什么,不该说,是你?活该这样……我?那时是口?不择言,其?实你?父亲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并不知情,是慕容景……他诬陷我?……他乱讲的……他故意挑拨我?们……”


    薛钰淡淡审视了她片刻,喉结滚动,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即便这事真与你?有?什么关系,那也必然?是慕容景逼你?的。”


    “只是你?不该说那些话,不该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你?明明知道我?刚经历过丧父之痛,你?知道这有?多痛,怎么能?拿这种话来刺我??你?再恨我?闹我?,尽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可你?不该拿我?父亲的死来诛我?的心。”


    “我?……我?知道错了……我?也觉得是我?过分了……但每个?人都?会犯错,改了就好了……对不对?”


    薛钰看着她忐忑小心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唇角:“对,你?既然?知道错了,那我?就不会怪你?,这件事,我?们翻篇了。”


    赵嘉宁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容易:“那……你?是原谅我?了?”


    薛钰点了点头:“嗯。”


    赵嘉宁咬唇道:“那……然?后?呢?”


    “然?后??”薛钰眉梢轻挑,轻笑道:“宁宁,我?们有?没有?然?后?,这得看你?——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我?……”赵嘉宁又扑进他的怀里,闷闷地道:“我?不想让你?和那个?托雅公主成婚……薛钰,你?不要娶她,好不好?”


    “我?不娶她,”薛钰涩声道:“宁宁,那你?告诉我?,我?该娶谁。”


    只要她说出愿意嫁给他,他想无论她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哪怕是下跪哪怕是让她刺上他几刀,只要她能?解气,毕竟先前他对她那么冷淡,还对她说了滚字。


    可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她开口?。


    薛钰不免有?些焦躁,将她稍稍推开些许,低头捧过她的脸,哑声道,“宁宁,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难道不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薛钰,我?……”她是喜欢他,可她没想好究竟是否要和他在一起,她本来是没有?想过的,她有?太多的顾虑,她如今无依无靠,所仰仗的无非是他的一点喜欢,可倘若他以后?不喜欢她了呢,以他的性子,若翻起旧账,她还能?落得好吗?


    而且他掌控欲太强了,若是以后?还是如侯府那般,连她出门他都?要陪着,她会觉得喘不过气来的。


    她只是不想薛钰有?别的女人,但并不代表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其?实是想的,只是她实在有?太多的顾虑,让她不得不选择放弃。


    这片刻的犹豫不啻于一桶冷水当天浇下,将薛钰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剿灭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倏尔又收了笑意。


    眼底戾气疯长,他红着眼圈,一字一句地问她道:“赵嘉宁,耍我?很好玩是吗?”


    赵嘉宁连忙摇头道:“不是的,薛钰,你?听?我?说,你?要给我?一点时间……你?不能?这么逼我?……”


    “我?逼你??我?逼你?什么了?让你?嫁给我?就这么委屈吗?倒成了我?逼你?了?”


    赵嘉宁鼻尖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你?别这么凶我?好不好……”


    薛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被赵嘉宁活生?生?给逼疯了。


    赵嘉宁手?段真高啊。


    他永远都?玩不过儿她!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克制道,“别哭了,好,你?说,你?要我?等你?多久,你?才肯给我?个?结果。”


    赵嘉宁抽噎着,随口?说了一个?数:“那……三……三天吧……”


    薛钰久久地凝视着她 ,眸色几番变换,最终点头道:“好,就三天。”


    赵嘉宁咬紧唇瓣,试探地去拉了拉他的衣袖:“那……那你?还娶托雅吗?”


    薛钰嗤道:“你?觉得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还可能?娶别的女人吗?”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算太好,他又放缓了语气跟她解释道:“其?实我?娶她只不过是为了向她父亲借兵,我?并不喜欢她。”


    他深看了她一眼,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尾的最后?一点湿意,喑哑道:“我?只喜欢你?。”


    赵嘉宁一怔,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眉目几可入画,浅色剔透的瞳仁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一时心跳得极快,仿佛受了某种蛊惑,踮起脚尖,倾身想要吻他。


    将将要触碰到?他时,他却伸出两根玉白手?指轻按了她的唇瓣,似笑非笑道:“还亲啊?”


    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他眉梢微抬:“这里,都?肿成什么样了。”


    赵嘉宁哼了一声,圈着他的脖颈,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薛钰,我?怎么觉得,你?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薛钰一怔,随即苦笑道:“我?倒是想啊。”


    “可我?,做不到?。”


    赵嘉宁眨了眨眼,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他捏了捏她的后?颈,勾唇笑道:“为什么觉得我?没有?从前那么喜欢你?了,嗯?就因为不让你?亲?可是宁宁,亲完了之后?呢,你?不会……是想在这里……和我??”


    赵嘉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害羞得连忙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薛钰继续逗她,低头轻咬她的耳廓,哑声道:“其?实也不是不行,这草又高又茂,躺下来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你?不觉得,这草,扎的慌么?”


    赵嘉宁小脸红扑扑的,嗫嚅道:“那我?们,去……”


    薛钰笑了下,摩挲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呵气,意有?所指道:“去我?的帐子吧,嗯?”


    赵嘉宁乖乖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死心:“那……那你?能?不能?先亲我?一下……”她试探地伸出食指:“就一下,好不好嘛。”


    薛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翘起唇角:“宁宁,你?怎么这么可爱。”便捧过她的脸,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赵嘉宁这才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下来。


    薛钰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正要往回走,不防赵嘉宁忽然?一个?趔趄,刚才踮脚太久了,腿有?些麻,便不小心踩掉了身上的斗篷。


    薛钰揽过她的腰,柔声叮嘱道:“小心。”等她站稳后?,便俯身帮她捡起掉落的斗篷,目光上移,无意间扫过她的小腹,却忽然?发现?那里竟已微微有?些隆起……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只觉遍体生?凉,话一出口?,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的肚子……”


    赵嘉宁却并未察觉出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小腹,这才恍然?,抬头欢喜道,“薛钰,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怀孕了……我?有?孩子了,一定是我?哥哥要重新回到?我?身边了,我?真高兴……”


    薛钰脸色骤然?惨白,语调诡异地上扬,“你?怀孕了?你?又怀孕了?!”


    赵嘉宁不明所以,双手?握着他的手?掌道:“薛钰,你?怎么了?”


    薛钰却猛地挣开了她的手?,神情似哭似笑,眼圈泛红,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我?怎么了?赵嘉宁,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怀着别的男人的孽种来喜欢我??!一次又一次,我?真是受够了!”


    赵嘉宁知道薛钰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那不是慕容景的孩子……”


    “不是慕容景的孩子?你?该不会是想说,那是我?的孩子吧?赵嘉宁,我?们多久没见?了?上次碰你?……也不过是短短几天,而你?待在慕容景身边,却已有?数月了!你?却说,这不是他的孩子?”


    赵嘉宁哭着摇头道:“不,这真的是你?的孩子……薛钰,你?信我?……”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原来是托雅公主扭伤好转之后?,和术赤一起来找薛钰和赵嘉宁了。


    术赤远远就看到?他二人在争执,隐隐约约听?到?“孩子是你?的”之类的话,又联想到?二人在婚仪上的举止,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当下气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下去,挥拳便向薛钰的脸砸去——


    “好啊你?,原来你?就是把嘉宁肚子搞大,又抛弃她的负心人,骗了嘉宁还不够,如今还想来骗我?妹妹,看我?不打死你?!”


    薛钰一时不察,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术赤还想再砸第二拳时,挥出去的手?臂却在半空中被人格挡,紧接着手?腕被人捏过,只听?咔嚓一声,整条手?臂都?向后?扭去,被硬生?生?转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姿势,术赤顿时惨叫一声,只觉骨头都?要碎了,下一刻心口?又重重挨上一脚,身子腾空,飞出去数米远,落地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薛钰抬手?用拇指擦干唇角血渍,眼神一片阴鸷。


    赵嘉宁被这样的薛钰吓坏了,捂着心口?下意识地往后?退。


    她又后?悔了,她不应该出来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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