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与凰 > 60-67
    第 61 章


    楼凝醒的时候, 身边只有赫连秀在。


    刚撑起身子,腰间就垫来了软枕。


    赫连秀扶了她一把,“你中了毒, 已经昏迷两日。”


    楼凝对自己中毒很意外,完全猜不出谁干的。


    在?宫里, 她和江沉月很少接触,出了宫遇上的都是些杀伐果断的男人?, 稍有?不满一剑毙命, 根本不会?浪费时间下毒。


    赫连秀倒了杯热茶递来, “别太担心了, 会?有?办法的。”


    楼凝接过?, 目光在?屋内浏览一圈, 没?发现那熟悉的人?。


    “公主?,徐策呢?”


    “已经守了你两日, 我让他休息去了。”


    楼凝点点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赫连秀说:“你生得?的真?好看,徐策也?很爱你, 这让我很羡慕。”


    楼凝莞尔:“我只是个普通人?,公主?身份尊贵, 是草原……”


    赫连秀抬手打断她,苦笑:“身份尊贵又如何, 除了身份,我什么也?没?有?。哥哥们整天斗来斗去,喜欢的男人?也?不爱我。”


    赫连秀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她羡慕的东西, 却是楼凝曾经最不稀罕的。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正是他最好的年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张扬不可一世,仿佛天地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


    赫连秀说起那些过?往时,苍白的脸上这才有?点颜色。


    “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他呢,永远是那副自由散漫的样子,跟没?有?心似的。我以为他志在?天下,根本无心情爱,直到见?到了你。”


    见?到楼凝,她才知道,原来那样意气?飞扬,骄傲枭桀的男人?,也?会?为爱折腰。


    为了离开这里,保夫人?无恙,竟愿意扶她做匈奴的王。


    一旦盟约签订,他将无法再兵指漠北。


    赫连秀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


    “王上添白,成为天下共主?。”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


    “不止是我,天下不知多少女人?会?羡慕你。白头一心,生死不离,他能许你。”


    这下,苦笑的人?换成了楼凝。


    徐策对她很好,纵容宠爱,几乎事事依着,就算当初捅了他一刀,都没?有?责备过?一句。他坏起来的时候是那么讨厌,可好起来,又叫人?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害怕,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以至于越来越分不清对他究竟是感激,还是喜欢。


    赫连秀第一次将她细细打量,看到她脖子上那枚狼牙时,有?点意外,随后又笑道:“果然人?美,就是招男人?喜欢。”


    楼凝顺着她的目光看下,立马解开绳扣,“公主?别误会?,当时我女扮男装,右贤王看我可怜随手赠的。”


    “可怜?”赫连秀接过?狼牙反复看了看,似笑非笑道,“在?我们匈奴王室,每个孩子射杀的第一匹狼,都会?取下狼牙做成挂饰,意义非凡。我倒不知,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楼凝不知这狼牙竟然这么珍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也?很喜欢徐策吧?”赫连秀望着她额间的赤凰,感叹道,“女人?都爱英雄,想不到比他小这么多的女孩也?会?动心。”


    楼凝下意识就要解释:“不是的公主?,其实我,我……应该还不喜欢他。”


    话说得?毫无底气?,以至于那双灵动的眼不停躲闪。


    “不喜欢?”赫连秀打趣道,“小姑娘,你眼睛都快胶在?他身上了,那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不喜欢啊。”


    回想起她看徐策的目光,靠在?他怀里的模样,尤其是对自己警惕的眼神,简直就像个护食的小狼崽子。


    楼凝坦诚道:“对他……可能更多的是感激。”


    “既然这样,那我嫁给他,好吗?”赫连秀摸着光滑的狼牙,与她开玩笑,“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他,既然你只是感激他,那等我嫁了,就让他放你走,去找真?正喜欢的人?,如何?”


    楼凝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好不好。


    她抬头看向窗外,企图压下心头的烦闷。


    那里是一片梅林,梅花初绽,红粉参差,风一吹,飘落树影,很是漂亮。


    正不知如何回答时,掌心一凉,只见?赫连秀把两枚狼牙放在?她掌中,其中一枚是赫连昊的,还有?一枚……


    “这是我的,也?送给你。狼牙上面的纹饰不一样,是根据每个人?身份去刻制的。以后你要来大漠玩,只要带上它,会?有?人?引你来见?我。”赫连秀的双手包裹住她的,柔声道,“我们大漠的女子才不会?为情爱所困,比起得?到他,我更想成为草原的王。你和他好好过?,徐策是个好男人?,他值得?。”.


    赫连秀走了,带着楼凝为她绘制的羊皮纸星图。


    楼凝说这是礼尚往来,她在?黄沙上看过?两次星星,确实比中原好看,好像稍微抬一下手,就可以把星辰攥在?掌心。


    那些美丽的星星,每一个,都有?它们自己的名字。


    她把它们写下来,送给了赫连秀。


    中原有?中原的好,大漠有?大漠的好,日后,她们可以同在?一片夜幕下看星空.


    当晚,徐策收拾好,准备第二日出发。


    赫连秀为他们准备了马车干粮药物?和水,但路途遥远,他怕小姑娘受不住,又要了点打发时间的零嘴,还拿了两本书,打算路上给她说故事。


    这毒来的莫名其妙,拖得?久了,只怕君无欢都无能为力。他恨不得?即刻出发,楼凝劝住了他,让他好好休息。


    山雨欲来,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徐策不想她担心,心中再着急,也?只能故作?镇定的抱着她躺下。


    夜半的时候,小姑娘毒发,张口便是鲜血吐在?褥子上,浑身经脉撕裂般的疼痛。


    “凝凝?”徐策捧着那张惨白的小脸,目色抖得?厉害。二十九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慌乱,再不见?了往日的神采。


    “不怕,我们回家。”


    他一刻也?等不了,要带她回中原。


    楼凝攥着他的衣袖,气?若游丝,似乎想说什么,可张张嘴,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被男人?抱在?怀里,靠着温暖的胸膛,依然忍不住发抖。


    “冷……”


    徐策敞开衣襟,抓着她的手贴在?身上,不住的揉搓她的肩膀。


    她白嫩的小脸已经被血染花,脏兮兮的像只小猫。


    小猫歪着脑袋靠在?他怀里,脉搏消沉,虚弱得?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了。


    徐策给她穿好衣服,拧了湿巾给她擦去血迹,也?不顾赫连秀劝说,执意连夜赶路。


    走前,他扯下了楼凝脖子上的狼牙。


    带着那枚属于赫连昊的狼牙,带上火折子,去了趟赫连崇的营中,借了点风,放了把火。


    他轻功不算好,跟君无欢简直没?法比。


    就这点东西还是那白头发的小妖孽教的。


    小妖孽以前总拉着他,要教他武功。他无心学,那东西花里胡哨的,而?且不是江湖人?士,学来无用?,总不能在?宫中上蹿下跳的乱施展。


    但就这点皮毛,衣袖一扬时,也?能来去悄无声息。


    漠北夜晚,风很大。等到徐策转身离开时,火焰已经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天色。


    浓烟滚滚下,是攒动的人?影和惊慌的呼声。


    而?他早已远去。


    他没?有?忘记在?匈奴所受的耻辱,赫连昊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因贪图美色送出去的狼牙,会?成为他的崔命符,而?那两兄弟也?正因为这枚狼牙,这场火,厮杀激烈。


    子时,一辆皂缯盖车自穹顶下摇摇晃晃地驶出洛城。城墙上,赫连秀一身红裙,孤身独立,目送马车悠然远去。


    驾车的是位发须花白的老翁,从小看着赫连秀长大,是她最信任的人?,不但头脑灵活,身手敏捷,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马车行的不算快。


    一路上,楼凝迷迷糊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第二次吐血后,她靠在?徐策的怀里,攥着他的手指,轻轻地问:“徐策,我是不是快死了?”


    徐策皱眉,眸色暗沉如车外夜空。


    大概是害怕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强撑着问东问西,想听他说说话。


    夜里那么静,那么冷,他在?耳边说说话,她就不觉得?害怕了。


    “北庸……是什么样子的呢?”


    徐策告诉她,北庸只是一个小国,在?越国的北边,兵不如梁国强,地不如越国广。


    她把头枕在?他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不知道是夜寒风大,还是中毒体弱,格外的怕冷,冰凉的小手拼命往他衣服下钻。


    徐策握了一把,索性扯开衣襟,让她贴着自己的皮肤。


    “塞外夜寒,等过?了关会?好点。”


    楼凝的手一钻到衣服里就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从前十分厌恶不敢看的伤痕,如今却细细摩挲起来,手指心地划过?交错纵横的伤痕,问他:“可以给我讲讲它们的故事吗?”


    别人?眼里的英勇事迹,到了这位硬汉口中只是简单带过?。大约是不想她担心,好几个差点要了命的伤,也?是轻描淡写几句话。


    楼凝听得?无趣,手指头在?那些伤痕上轻轻抠弄着,摸到腹部一处时,忽然被握住。


    她软绵绵得?嘟囔一声,似乎不满他的阻止。


    男人?温柔的声音落在?头顶,带着三分无奈:“怕痒。”


    其实他原本不怕痒,只是姑娘柔软的小指头一挠一挠的,蹭得?难受。


    徐策的手很大,很宽,很温暖,当然,也?很糙,蒙着厚厚的茧子,每回碰她都磨得?又疼又麻。楼凝想起他把茧子割掉那次,好奇的问他为什么。


    他唇抿成一线,不说话。


    她往他怀里埋了埋,声音细细软软:“为什呀?”


    “糙,怕弄疼你。”淡凉的月光偶尔透过?飞起的车帘洒进来,照亮他俊挺的五官侧脸,“那时候你给我喂药,天天想碰你。”


    她皮肤嫩,用?力摸一下都能红。他怕自己在?床上太兴奋,给她哪里弄伤了,结果完全是自己多想了,这姑娘压根不给碰。


    楼凝红着脸在?他腹部拱了拱,手没?抽回,由着他握。


    他手糙是糙了点,可暖和,不一会?就捏出了一把薄汗。


    “我还想听故事,你好好说,我想听。”刚吐了血,浑身无力,软在?他腿上,眼皮下沉,只想睡觉。


    她真?的挺怕这一觉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


    还没?见?爹爹,还没?把伏山的酸梅子带给沈砚,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不能死。


    “徐策……”


    “我在?。”


    他没?故事讲,也?不会?讲故事,从包裹里翻出一本书,打算照着念。她却不让,可怜巴巴望着他,小脸憔悴的让人?心疼。


    他皱了下眉,开始搜肠刮肚的给她说了战场上的事。


    说到帐下四将,说到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


    以为这些很枯燥无聊,不想她听得?津津有?味。


    徐策的故事是倒过?来讲的,说到十年前那一仗的时候,怀中人?已经不怎么出声了。


    他说起和匈奴王那一战,说起珞珈山,说起了自己的腿,还有?她。


    十年前,珞珈山。


    楼凝在?久远的回忆中抬起眼,轻轻笑了一下。


    原来当年阿满乱跑,下车寻找时,顺便救的那个人?是他啊。


    她后来还在?想那个人?最后到底有?没?有?活过?来。


    十年,那么久,那么长,都已经要忘了。


    “凝凝,为了报恩,我找了你十年。”


    “结果认错了……以为是江沉月,对不对?”


    他霎时沉默了下去,许久,自嘲道:“我蠢。”


    凭借几尺浮光锦,一声阿满,漂亮的梨涡去认人?,却被骗的彻彻底底。


    因为这个,江麟小动作?不断,他当没?看见?,江沉月想跟他,那心思就没?单纯过?,他也?不追究,结果却委屈了凝凝。


    马车辚辚,怀中人?半是埋怨的说了一句:“早知道你这么坏,才不救呢。”


    这不自觉撒娇的语气?,带着三分孩子气?,徐策本该笑得?,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小姑娘在?他怀里又咳嗽了两声,吸进去的是冷气?,吐出来的是热血,腥红温热,脏了他的衣裳,蜿蜒而?下,一点一滴落在?他心里。


    他恨不得?马车按上翅膀飞回去,又怕她身子吃不消,吩咐外面慢一点,再慢一点。


    楼凝渐渐睡迷糊了,又开始说胡话,攥着他的袖子说赫连公主?挺好的,与他般配,问他会?不会?娶她。


    徐策没?有?回答,反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眉心的赤凰上吻了吻:“凝凝,我会?治好你,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要你拱手山河,也?愿意吗?”她忽然想起少陵,觉得?他们这样的男人?,都是志在?沙场,志在?天下,儿女情长什么的得?靠边站。


    被放弃过?一次,她不信了。


    徐策果然没?有?立即回答。


    她笑着摇摇头,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我也?不怪你的,你是英雄。”


    他并没?有?迟疑太久,深沉灼烫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眼中,“山河太重,我无法主?宰两国百姓的生死,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替代,只要它不在?手上,就没?人?拿这个作?要挟。”


    她刚要开口,忽然眉头一皱,喉咙里竟发出一声呜咽,继而?汗如雨下,鬓发都被打湿,一绺绺贴在?脸上,“徐策……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疼得?在?他滚热的胸膛上胡乱抓着,脸上色惨白,眼泪不自觉的滚下来。徐策抱着她,不停的摩挲着那瘦伶伶的背,胡乱安慰着:“难受就抓我,我陪你疼。睡一觉就好了,乖,听话……”


    “要是……醒不来了呢……黄泉路上会?不会?很冷……”


    徐策闭了闭眼,极力克制着情绪,再睁开时,眸光依然抖动得?厉害,“我们凝凝胆小,怕黑,怕打雷。徐策呢,是个坏蛋,又凶又可恶,徐策陪着凝凝,没?人?敢欺负她。”


    他声音很轻,却坚定如石:“再冷再黑的路,我都陪你走。”


    楼凝搂住他的腰,把脸藏在?他衣服上哭,不停的哭,却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徐策以为她又睡了,她才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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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气?的说:“其实我撒谎了……徐策不讨厌了……现在?的徐策,已经变得?很好。”


    哽咽的声音一下乱了他的心,忙吻了发顶将人?拉开,“是不是又疼了?”


    结果发现她已昏睡过?去。


    身边还放着打发时间的零嘴和书册,却没?能用?上,他不舍的为她揩去血渍和汗水,回想起小姑娘刚刚的模样,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拽着。


    很疼.


    越国那边收到信,准备攻打匈奴,结果前方斥候来报,说匈奴人?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阿姆河边尸横遍野,两军交战,厮杀激烈。


    如此情况,徐策绝不可能还在?匈奴。


    楼珩再三思量,命他们点兵,佯装攻打匈奴,制造慌乱,也?让梁国那边松了戒心,再安排人?马沿着中原去漠北必经的五条路接应。


    以徐策的本事,不会?坐以待毙,一定想办法往中原跑。


    徐策为了防止万一,沿途改了六次路线,终于在?中原第一场大雪来临时,过?了关,安稳回到了中原。


    他并没?有?遇到前来接应的兵马,或许是心思都在?楼凝身上,与他们擦身而?过?,没?有?注意。


    马车在?雪地上撵出两道深深的痕迹,慢慢驶向前方。


    楼凝没?再醒过?。


    湿润冰冷的东风一吹,她的气?息已经淡不寻。


    回到越宫,又花去两天时间,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事情,她的毒,他遭人?暗算,慢慢理出些头绪,不过?现在?没?心思管这些,总归是一个也?跑不掉。


    这其中,想的最多的就是她。


    从十年前的相遇开始,到她成了他的女人?。


    缘分似乎在?最初遇见?时就注定了。


    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找个年龄差这么多的姑娘,他不会?哄人?,不解风情,也?不温柔,可遇上了她,偏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就栽在?她手里了呢?


    她是举世难寻的美人?,一双美目含羞带怯,青涩纯澈,不染一丝尘垢。十七岁的年纪,那小模样已经能敲骨吸髓,叫人?移不开眼,恨不得?把所有?的疼爱都给她。


    他虽非好.色之徒,但也?是个正常男人?,男人?见?着漂亮的女人?总归要多看两眼。当年遇上赫连秀时,也?免不了多瞅了瞅。


    可看看就算了,还能真?怎么着不成?


    哪有?那么多精力。


    小姑娘还爱发脾气?,别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她倒好,小脾气?每天要发无数回,又凶又狠的,动辄不让回屋,不让上床,到处挑毛病。


    这样的姑娘,曾是最令他头疼的。


    可他还是忍着了,为男人?的责任心,一路惯着。


    慢慢发现,她发脾气?的时候也?挺可爱。


    她一哭,他就烦,烦着烦着心就软了,又硬又臭的脾气?到她这里全都不管用?了。


    就连在?床上,都要哄着她求着她,憋得?都快废了,只要她不点头,也?不敢碰。


    他有?两回实在?受不住,沐浴的时候自己解决了,却不得?劲,根本不是新婚夜那种?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


    后来在?匈奴,其实还能继续,可她哇啦大哭,他怕把人?弄坏了,意犹未尽的放过?了她。


    这个姑娘,甚至在?床笫之事上都不能满足他,可还是毫无防备的栽在?她手的里。


    她只要软软的喊一声‘徐策’,他根本就走不动道,更别提主?动贴上来。


    那一刻,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摘给她。


    徐策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人?家姑娘还小,这么小的姑娘被他强夺了,让让她吧,大男人?没?必要死守那点没?用?的骄傲尊严。


    这一让,是打算让一辈子的。


    他不舍得?对她发脾气?,有?时又气?她不把自己当回事,小小年纪就敢跟她玩色.诱那套,真?到了床上,那点斤两根本不够他折腾的。


    还不知死活的划伤自己,千里追到环壁山……见?到她的那刻,理智全无,是真?想掐死的。什么都能哄着让着,这种?事忍不了。


    他憋着火气?,结果她又傻乎乎的跑回来,一副要和他同生共死的模样,搞得?那么深情,看见?个女人?就闹脾气?,小嘴却咬的死紧,怎么都不肯承认一声喜欢。


    在?得?到她的这件事上,他一直在?使?手段,新婚夜不论是不是药物?催了情,在?开门发现不对劲的那刻,都可以立即转身离开,却没?有?。


    她的心也?一样,他做了很久的听众,日日哄她说故事,一点一点挖空了她的心,自己住进去了。


    他承认自己不够坦荡,他本来也?不是君子。


    他可是徐贼,是土匪,是坏蛋。


    坏蛋能什么样?还不是喜欢就抢,爱了就夺。


    以前草根出生的他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女孩,现在?他是万人?之上的王,不再是萤火之光,当配这轮的骄阳。


    现在?,有?人?要害他的小太阳了.


    徐策回宫的前一天,君无欢才回来。


    鹭隐服了解药,没?多久就醒了,荇之见?到孙女安然,也?不想太追究那件事,可是徐策却没?打算放过?,他不但要追究,还要深究。


    分别多日,众人?见?到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楼珩立马命人?去追沈琮砚,即使?女儿性命危在?旦夕,想的还是那个行事莽撞的沈将军。


    接到消息后,他是第一个带兵去接应的,其他人?碰不到徐策会?回头再拟计划,唯有?这位将军,搞不好头脑发热,直接带着那千余轻骑就杀到匈奴去了。


    事情安排好,才有?空看看女儿。


    在?楼凝决定回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失去她的打算,还能活着已是万幸。徐策说她中了毒,先?前鹭隐那孩子也?中了毒,两者之间看似毫无干系,仔细想来,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楼珩想事情的时候,阿满突然从他袖子里钻出来,跳到了床上,晶莹的眸子转了转,低头在?楼凝耳边呜咽了两声,似乎在?呼唤她的主?人?。


    当父亲,哪有?不心疼女儿的。


    尊重她是一回事,心里也?是真?的舍不得?。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要是为了情意死在?战场,倒也?没?什么说头,那地本就方刀剑无眼,是多少英雄的坟冢。


    可她没?死,还被人?害成了这副模样。


    将死不死,只怕比死了还要难受。


    楼珩抱着阿满圆滚滚的身子将它塞回袖中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玄坤殿的宫女有?问题。


    那毒毒性极慢,天长日久的混在?饮食中,一朝发现,毒已攻心,药石无医。


    既要她死,又要她死的彻底。


    给鹭隐下药的目地,也?是为了嫁祸她。


    其心之毒、之狠,无法想象,看来对她恨之入骨。


    楼凝身边有?伏山,还有?徐策。


    伏山有?武功,徐策有?脑子。


    能瞒着这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把毒下了,一是蓄谋已久,二是——


    “焚海,传令下去,玄坤殿的宫女一个不留!还找不到下毒的人?,阖宫上下的宫女,杀尽!”


    徐策在?太极殿里下命令,声线冰凉,字字残忍。


    和楼珩想到了一起,毒是近身的人?下的,当然,不可能是伏山。


    他几乎日日来玄坤殿,毒还能下在?小姑娘身上,简直荒唐!


    这账,会?一笔不落的和他们算,眼下,他更关心她的身体。


    君无欢为了给鹭隐配解药,一走小半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不浪了,老实了,风流纵肆的眉眼也?深沉了,失落得?像被哪个姑娘给甩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抱臂靠在?立柱上,整个人?惆怅的不得?了。


    “哪个姑娘把你给伤害了?”


    “没?有?。”君无欢平时特爱和他斗嘴,这会?儿也?不斗了,眉头紧锁,漂亮的凤眸沉浮在?晦暗的光线间,眼神哀怨。


    “鹭隐身子没?什么大碍,毒我给解了,你不用?担心。”


    “去看看凝凝,她中毒了,在?匈奴毒发。”


    徐策的话刚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本来还靠在?立柱后面忧伤的人?瞬间就来到了身边。


    ‘砰’的一声,君无欢一掌下去,顷刻震碎横亘在?两人?间的桌案,碎屑四溅,惊了焚海,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又退了出去,为他们掩好门。


    徐策纹丝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还这么喜欢搞破坏?”


    君无欢抬起妖异的碧瞳,冷冷看着他,紧缩的瞳孔中怒哀皆存,“你没?保护好她!”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质问:“你当王当的鬼迷心窍了?连个丁点大的丫头都保护不了!中毒,又是中毒!她是铁打的身子,吃得?消这么折腾?徐策,不能让她好好跟你,就放人?走,你这宫里是破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别他妈害死她!”


    众人?眼中的小妖孽从来不发火,跟谁都笑眯眯的。他好像没?有?仇人?,也?没?有?没?朋友,最喜欢女人?和美酒,讲话温柔得?不得?了,生的又好看,若不是那双独有?的碧瞳和诡异的白发容易吓到人?,恐怕天下女人?都能让他祸害个遍。


    妖孽头一次发火,却是为了个黄毛丫头。


    漂亮是漂亮,没?什么风韵,不够风情,年纪小,连小身板都还在?继续长,除了那张脸,根本也?不是他在?床上爱好的那种?。


    可他还是毫无征兆的恼了,怒气?蓬勃,气?血翻腾,气?的。


    徐策这人?靠谱,不乱搞,重情重义,黄毛丫头跟了他,日子不会?差。可结果他离开不过?小半月,人?就半死不活的。下毒,下个鸟毒!后宫的娘们没?一个省心的!给不了偏爱和保护,就放人?!就他妈放人?!


    君无欢冷哼一声,身形一闪,黑袍顷刻如烟飞逝。


    他来到玄坤殿给黄毛丫头号脉,修长的手刚搭上她的脉门,脸色就变了。


    “雕虫小技!”目光扫过?殿内,他冷笑一声,狠狠运力。


    斗篷旋绕间,雄霸的内力送出,窗台上那几盆玉兰瞬间飘飞出去,落于数丈之外,白瓷瓶哗啦啦碎了满地,娇嫩的花蕊自腰间齐齐折断。


    楼凝喜欢玉兰花,徐策就让人?温养着玉兰,放在?玄坤殿里,尽量四季不断,却不曾想,这些妖娆争妍的东西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殿内的摆设因他的内力震碎四散,一室狼藉。


    君无欢扶起楼凝,凝神运气?,把柔软的内力送入她的体内,把几处生死大穴封锁护住,将她叫嚣着要远离尘世的魂魄唤回,感受到她脉搏渐平,才收住力道。


    “少侠,她怎样了?”楼珩扶着女儿重新躺下,问道。


    君无欢脸色缓和下来,看了眼一旁的徐策,“那毒本不起作?用?,遇到窗台的兰花,才催发了毒性。下毒的人?很了解她的喜好,你是养了什么豺狼在?身边,吃人?不吐骨头。”


    “能不能解毒?”徐策声音虽平和,但那双清寒的眉目却透着狠辣,让人?不寒而?栗。


    君无欢抱臂靠在?那,闭上眼睛,“能,但有?一样东西我没?有?。”


    “什么?”


    “雪莲。”


    雪莲生在?极寒的峰峦边缘,四十年开一株,别说拥有?了,寻常人?这一生连见?都没?机会?见?。楼珩见?多识广,自然也?听过?这东西,在?他说能解毒时,目光一亮,听他说到雪莲时,目色又黯淡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徐策皱眉:“当世无有??”


    “有?。”君无欢缓缓睁开眼,漂亮的碧瞳中光泽清浅诱惑,薄唇一扯,笑意里竟添了几分苦涩,“云州,慕容家。”


    徐策不说话了,握住楼凝的手在?慢慢收紧。


    楼珩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背手沉默。


    一殿静寂,三人?各怀心思。


    君无欢紧盯着徐策,不一会?,嘴角又绽开从前那般风流不羁的笑。


    徐策在?床边枯坐着,一想到弱柳般的身姿,艳艳的笑靥,自此不见?,便心痛如绞。


    天下娇童数不胜数,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


    为君为王者,当有?凌云四海之志,不该被小情小爱束缚手脚。


    可那么多的美人?,却没?有?一个能替代她。


    没?人?再像她这样,救过?他两命,喜欢凶巴巴的瞪他,教训他,偶尔也?会?在?他怀里撒娇,趴在?他肩上红了眼,躺在?他身.下红了脸。


    会?打他骂他,也?会?可怜巴巴的说‘我怕再也?看不见?你。’


    他也?怕啊,怕再也?瞧不见?这姑娘了。


    她小小的身子埋在?厚厚被褥里,没?呼吸一下,他的心就会?被牵动一下。


    还想好好哄她,哄一辈子。


    窗扇微响,冬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苑中景色蔚如云霞。


    徐策冰冷的眼眸透着轻微的血红,许久,才涩声道:“救她,你我之间,两清。”他放下小姑娘的手,给她掖好被,目光坚定,一字一句,


    “我要她活着,安乐白头。”


    一声两清,一句安乐白头,断了和君无欢之间所有?的联系。


    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君无欢愣了一下,不敢信:“你认真?的?”


    忽然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这滋味,比被娘们儿甩了都不得?劲。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确定?”


    记不清是十年,还是十二年,十五年,甚至更久?


    那时候他被人?害得?经脉俱损,四肢用?铁链捆住。也?是这样冷的冬天,全身浸泡在?悬崖身处的寒潭里。


    潭水冰凉彻骨。


    当最后一口气?,也?慢慢被四面八方的浪潮激荡,呼吸窒闷,神思渐渐消散时,有?人?托住他的腰,带他浮了上去。


    若说这世上除了楼凝,还有?人?第一眼瞧见?他就不怕,甚至目露惊艳的,那就是徐策。


    也?只有?徐策。


    从来不知道还有?人?比他还不羁,浑身野性。


    大冬天,从潭水里爬上来,跟没?事人?似的,赤.打.着胳膊在?那烤火。


    君无欢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为什么能那么淡定了。


    秋日麦田般的肤色上挂着很多伤。腹部,背部,有?新鲜的,有?旧疤痕,胳膊处还在?汩汩冒着血,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扯了衣服上的布料,草草包扎。


    连清理都懒得?,生的倒是不错,怎么这么埋汰呢?


    他抬头笑得?时候,那叫一个浪,嘴角一扯,痞得?没?边了,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君无欢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可他毕竟救过?自己的命啊。


    何止是救命,还带他回王宫,给他吃的喝的,名贵的药材滋养着。这些富贵人?家就爱动不动救人?命,也?不挟恩图报,像是个乐趣,显得?自己多厉害,大手一挥,生死在?握,别人?都是蝼蚁。


    伤渐渐好了,却挡不住记忆中那冰寒刺骨的深水带来的颤栗和绝望。


    君无欢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是这报恩要怎么报呢?


    徐策又不缺钱,那小模样更是俊得?一塌糊涂,勾人?的紧,也?不缺女人?。


    怎么报恩呢?


    真?烦啊!不喜欢欠别人?的。


    就当他以为徐策是什么好人?的时候,那家伙主?动找上他,挟恩图报,神他妈的挟恩图报来了!杀人?用?偷袭,打仗背地放火烧人?粮草,一言不合断人?筋骨,挖人?眼珠子……这世间最卑鄙不要脸龌龊全他妈让他干!


    徐策真?不是个东西,笑得?时候像个人?,不笑的时候也?像个人?,但似笑非笑的时候,那绝对不是个人?。


    他怎么那么坏呢!


    心眼子又多又损,没?边了。


    可没?办法,谁让人?救过?自己的命。


    君无欢对他那是又爱又恨,报恩报了这么多年也?没?报完。


    估计是没?完了,那坏家伙不把他最后一点价值耗完是不会?罢休。


    他那会?天天跳脚,要恩断义绝,不报恩了。


    徐策倒是很淡定,叫人?弄了一堆铁链扔到他脚下,意思很明显:不听话,就回寒潭。


    君无欢纵然武功高?,也?难敌千军万马。


    斗不过?徐策,根本斗不过?。


    那时他才知道徐策比寒潭的冷水还可怕。


    后来,君无欢已经习惯被他使?唤了,偶尔感叹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在?寒潭里死了呢。感叹完又庆幸,死了干嘛?死了多不值,得?好好活着,活着有?美人?,有?美酒。


    这些年,他活的也?不算亏。


    阅尽人?间春色,万花丛中过?,只要身.子不留情。


    徐策有?事的时候才找他,无事的时候大半年不问他去向。


    日子就这么过?着,也?没?个头。


    君无欢都习惯跟他相爱相杀了,有?事是兄弟,无事是个屁,可现在?,兄弟要把他这个屁给放了。


    应该是开心的吧。


    他看着徐策帅死人?不偿命的侧脸,咧嘴笑了。


    嗯,开心的想上天。


    终于摆脱这恶魔了。


    恶魔爱上一个姑娘,那姑娘他也?喜欢。


    刚才发火的时候,恶魔问他气?什么?


    气?什么?


    是啊,他气?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忽然就没?了言语。


    君无欢风流成性,没?少睡姑娘,守不住身,却守得?住心,几十年如一日的,没?爱过?谁。他大概也?不会?爱上谁,寒潭的日子让他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过?的快活才是真?,爱别人??爱什么爱!


    他沉默着,又笑了笑。


    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就她不怕我。”


    天下那么多女人?,就她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没?有?震惊和意外,没?有?恐惧。


    哦,她还夸他好看,那纯真?的小眼神,好像羡慕的不得?了,还说别人?都是嫉妒。


    她怎么那么可爱?可爱到他除了想睡她,又想跟她有?点别的。


    可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真?心,唯一,钱财,地位,他什么也?给不了。


    能做的,大概就是在?知道她被人?害得?中了毒,在?那发一通火吧。


    云州,慕容家……如果没?有?徐策那番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哪怕这个姑娘真?的死在?自己跟前,哪怕散尽内力为她多续两天命。


    他从未见?过?徐策那样的沉滞的目光,男人?的眼神不会?骗人?,是真?的爱那个姑娘。那种?无心不解风情的男人?,都不知道负了多少女人?,却栽在?了小姑娘手里。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姑娘要死了,徐策要把他当个屁放了。


    他又要一个人?浪荡去了,没?有?来路,不知归途,比寒潭的日子还寂寞。


    心是烦的,嘴却是硬的:“行,我去一趟,以后大家两清。”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走之前,君无欢用?内力让人?醒过?来。


    此毒致幻,楼凝已经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先?是拉着楼珩的手说了一通胡话,说起伏山,说起少陵……说着说着,就落下了眼泪。


    徐策舍不得?她,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荏弱的发丝。她纤细的手臂软软的攀在?他颈后,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柔软的眼睛轻轻看了他一下,就将头埋在?他肩上呜咽,委屈的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大约是真?糊涂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将一身重担全拱手扔给他,只想做个孩子,在?他怀里哭得?停不下来,反反复复说的只有?那两句——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敢不要我,你敢,我爹爹还在?这,你欺负我!”


    徐策胸口的布料很快被泪水打湿,只得?胡乱去揉她的背,哄着:“怎么会?不要你?乖,不哭了……凝凝乖……”


    他们的话恰巧被她听到了,要送她走。


    呆在?匈奴的那些日子让她心慌害怕,那时候有?徐策陪着,现在?呢?千里之外,马车都要行驶好久好久,他也?不会?陪着了。


    她重重咳嗽了一下,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是不是要娶别人?了?是鹭隐姑娘对不对?荇之老先?生帮了你那么多忙,你要报恩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就是想这样抛弃我,把我赶得?远远的。”


    她几乎哭得?停不下来,拽着他的衣襟,又开始服软求饶,一下一下抽噎着:“别把我丢下,徐策,我害怕,我不要去千里之外,那么远,我不要……回不来了怎么办,我怕。”


    单薄的身子颤抖着,不知道是中毒的缘故,还是真?的很害怕被他丢下,害怕失去他。


    那些话重重的砸在?徐策心上,他心疼的将人?拉到眼前,旁若无人?的吻去那些泪水:“傻话么,除了你我能娶谁?凝凝乖,不怕,君无欢会?陪着,没?人?能伤害你。”


    “君无欢……”她懵了一下,恍恍惚惚的点了头,大约是在?这事上闹到头了,又找别的话和他闹,“我走了你就要看别人?跳舞,夜夜笙歌是不是?是这样的,否则为什么不陪我,像在?匈奴一样,我们相依为命。”


    “哪来的舞给我看?”


    “你是他们的王上,招手就有?一堆舞姬。”


    “越说越傻,我不招。”


    温柔的承诺依依在?耳,她却依然觉得?委屈:“徐策……”


    “在?。”


    “徐策……”


    “我在?,祖宗。”


    她这样,徐策根本放不下,但他有?别的事要处理,军政,国事,报仇。


    毒拖一日危险就加一分。


    楼老看不下去了,把女儿拉开。


    君无欢也?看不下去了,扯了被把她裹着,扛起来就跑,肩上的人?伸胳膊蹬腿,他一手指头戳过?去,点了她睡穴。


    等人?走后,屋里清净了,徐策就要开始处理正事了。


    衣服上还沾着小姑娘的泪,也?懒得?去换,从床上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一脚下去,将跪了满地的宫女当胸踹开,阴鸷地盯着夜幕深处,声音夹着丝丝狠厉冷气?:


    “把人?带过?来!”


    第 62 章


    玄坤殿灯火通明?, 照得他脸上的威严和怒火无所遁形。


    脚边的跪了一地人,伏着?身?,低着?头, 扣在地上的指节森森发白,个个脊背发抖, 大气不敢喘一下?。


    瓷器爆裂的声音在他手里响起,焚海刚递上来的茶杯就被捏碎, 又狠狠的掼在地上, 有几片渣子?飞起来, 刮伤了两个宫女的脸。


    “您消消气。”焚海劝了一声, 转而对身?边的人说, “人呢?还不快去催催!”


    “不用了!”徐策豁然起身?, 抖开袍子?,长腿一迈, 出了殿,“直接带到金石台!”


    夜晚的金石台,冷森森的将整座宫殿隔绝在外, 宫女们搬来了椅子?,徐策坐在上面, 撑开腿,目光如刀, 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刮出千百道口子?。


    孱弱的身?子?俯下?,额头抵上青砖,咬住了一声哽咽:“王上,奴婢爱慕您, 嫉妒夫人,一时糊涂才做了那样的事?。”


    小宫女抬起头, 明?璨如昼的灯火下?,端的是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一笑,坚定的目光不曾褪去分毫。


    此人正是被楼凝好心救下?来的桃儿。


    她在玄坤殿的日子?是不差的,跟着?那么个受宠的主子?,吃香喝辣不说,阖宫里谁见了不得弯腰叫一声姐姐。


    那里头的是谁?


    是王上的准夫人,是那个坐拥南北两国枭雄的心头肉。


    自己得宠,父亲还威望颇高。


    多少宫女眼红羡慕,想来玄坤殿。


    桃儿却不珍惜,一心想往上爬,想爬上枭雄霸主的床上去。


    鹭隐姑娘顶着?那么个身?份都没成功,小小宫女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打这种注意。


    周围宫人一阵唏嘘,都为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桃儿惋惜。


    徐策手里的杯子?握得紧了。


    焚海刚递过来的凉茶,知道这寒冬里的风是吹不灭他心里的怒意,想让他败败火,消消气。


    男人墨玉般的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人,眼尾上挑,似不屑,似嘲讽。


    半晌扬唇冷笑,手上杯子?狠狠砸到她脸上。


    下?手很重,力道挥出去,桃儿的头上直接鼓了个包。


    得亏茶汤是凉的,否则就要被烫得面目全非了。


    也是个倔犟丫头,疼的眼眶一烫,泪水却含着?不肯落下?,口中仍是坚持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可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就错在不该……”


    “爱老子??”徐策嗤然不屑,挥袖间焚海捧在手里的茶盅也拂向了她的脸。


    这回的力道更重,桃儿的眼角直接被砸出了血。


    她捂着?眼睛正准备俯身?,就被跟前的男人愤怒的踢上一脚。


    “你爱慕个鸟!”徐策浑的时候比谁都浑,正经的时候比谁都有威严,但怒的时候七情上脸,又比谁都狠。


    如此一声,两边站着?的宫人都抖了抖肩,吓得直挺挺跪了下?去。


    “王上息怒!”


    “姓江的给了你什么好处?敢害老子?的女人!”他踱了两步,袖摆翩翩垂落,漠然看向她。


    那一眼冰寒彻骨,眉间怒意毕现,带着?凛凛威严。


    “带下?去!”


    他一挥袖,定了桃儿的命运。


    百层阶梯下?是金石台,曾经越国王室用来祭拜的地方?,如今成了他那些?狼宠的栖息地。不止是狼,豺狼虎豹他养了个遍,一只?只?猛兽在笼中收起爪牙,看似被他驯服,只?要冲开桎梏,又恢复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残。


    桃儿在惊慌中疯狂摇头,小脸铁青,刚才还固执不肯落下?的眼泪,这会儿全滚了下?来:“奴婢知错了!王上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


    嘴再?硬,也硬不过徐策的手腕。


    在决定下?毒的那一刻,她就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死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上了断头台,睁眼闭眼间的事?,可她没想到这男人竟是要将她喂猛兽。


    她往下?面一觑,腿就软了。


    笼中数十只?兽在徘徊发狂,时不时张牙舞爪,隐藏无?限杀机。


    桃儿用力挣开束缚,连滚带爬过去,抱住徐策:“奴婢错了,王上,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该害楼姑娘!奴婢自知罪该万死,求求您给奴婢一个痛快!”


    徐策被这么拦腰一抱,登时怒得抬腿一踢。


    小丫头纤弱的身?子?砸向地面,疼的闷哼一声。


    “替江家卖命就该想到有这一天!蠢货!”


    他确实是怒不可遏,双目赤红,竟能和她多说了这几句话,为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临别依依,那丫头的眼泪全滚在了心里,烫的发疼。


    她要是不中毒会怎样?


    他会在匈奴跟赫连秀继续周旋,对付女人总比对付男人容易,然后离间三兄妹,让他们斗的你死我?活,漠北那快地,或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等他们回来,他会向楼珩求娶。成婚后,他会兵指东梁,成为天下?共主,为她带上凤冠,给她前呼后拥的荣宠。


    可现在,她危在旦夕。


    那可怜又委屈的呼唤,简直是刀子?,往他心上剜。


    疼,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把怒火统统发泄在这该死的祸患身?上,因?为心里不痛快,多斥了几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好受点。


    徐策这人什么都玩得花,那些?年浸淫在市井学?会了不少东西。


    在床上,他又野又疯,特别会弄。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还求着?要深一点,好好的姑娘被他调.教的什么浪话都往外说。


    不说,就做坏似的往里顶,回回都能让她打抖淋漓。


    杀人时,他手段狠辣,都不一刀解决,非千刀万剐才觉得有趣。


    可现在,他没兴趣再?慢慢折腾人,只?想泄恨,把这些?王八羔子?全部剐了,往死里弄!


    桃儿哭的梨花带雨,喊得撕心裂肺,他脸上神情没有半点松动?。等侍从拎着?人走下?阶梯,送到金石台里,几声嘶吼和惨叫后,下?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才拾回一点理智,接过新上的热茶汤,慢悠悠饮了口。


    越是这样气定神闲就越是可怖。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不知道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徐策端着?杯盏,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焚海小心翼翼的给他填满茶水,静候示下?。


    焚海是北庸王宫的老奴了,伺候了东阳侯小半辈子?,心细话少会来事?,这位新主中山王也十分信任他,刚攻下?北庸,就召他过来。明?面上是伺候,实则是要他管好越宫的宫人,权给的很大,他也没辜负,事?事?妥帖。


    这会儿新王刚抬了抬头,他立马会意 ,示意身?后的侍卫。


    桃儿只?是从犯,还有两个主谋。


    徐策没兴趣折磨从犯玩儿,但主谋绝不会放过。


    他跟那女孩相识还不到一年,就发生了许多事?。初识她明?眸璀璨,再?遇眼盲,后来江家人投降,江女入宫,甚至胆敢冒充他的救命恩人。


    仇恨深刻在心头,他竟难得地平静片刻,所有的思绪,都沉浸在她的笑颜中。


    耳边声音逐渐纷杂,徐策刚疲惫的阖上眼,揉了揉额,突听几声惨厉的“冤枉。”


    一睁开眼,就瞧见狼狈的江家父女跪在面前。


    牢里关了这些?天,江麟早已?崩溃,这声冤枉,喊得实在是莫名。


    和梁王暗中勾结,认证物证都在,没有立即处刑完全是看在江沉月的面子?上。


    徐策的救命恩人谁敢动??


    结果,连这个都是假的,从凝凝手里抢过来的。


    当初就怀疑,但这对父女把故事?编得天衣无?缝,江沉月脸上那两个的洞也成了最有说服力的东西。


    如今真相大白,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徐策端着?杯盏,杯盖一下?一下?敲着?,敲得人心慌,可他面上偏偏又不露怒色了,弯唇一笑,添上了几分不羁,“来,再?细说说,珞珈山下?怎么救的我??”


    江沉月以为他真想知道,于是把那日在殿外听到的话又编了一遍。


    徐策听罢只?是笑,俊朗的容颜上是漫不经心地懒散,“你记性不错。”


    “臣女从未忘记过您。不敢奢求回报,只?盼着?您能念在当年的事?情上,别听信小人谗言,放我?们一条生路。”


    小人?


    楼珩还是荇之?亦或者是他帐下?几将中的一个?


    徐策抬手,焚海已?经双掌向上,接住了茶盏。


    他点了点地上的人,冷酷一笑:“叫她起来,把刚刚的故事?再?说一遍。”


    焚海如何不懂他的意思,把人拉起来,“江姑娘,再?说说吧,当初怎么救的王上。可要一字字说清楚了,您是王上的恩人,也好叫大伙听听,记下?这份情,日后对您才不敢怠慢了不是?”


    江沉月哪晓得他打什么鬼主意,只?得把那故事?重复一遍。


    徐策靠在椅背上,指腹摩挲着?下?巴,斜身?懒散的听着?。


    一袭修长的黑色锦袍映衬着?俊朗的容颜,墨眸深处,是让人无?法看透的黑。


    片刻后,他出声:“说完了?”


    江沉月垂眸:“臣女说完了。”


    他“嗯”了一声,拿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再?说一遍。”


    江沉月:“?”


    一旁的江麟颤颤巍巍地问:“您,您这是何意啊?”


    徐策凌厉的目光在他脸上刮了两圈,他又立马闭嘴。


    此时的江沉月已?经开始脊背发凉,直冒冷汗。


    徐策明?明?脸上没什么怒意,可她还是怕。一遍遍叫她说,绝对不只?是想听故事?这么简单,先前也不是没听过他的名声,凶残狠毒,连义父都能杀,会是什么仁善君主吗?


    她沉默,徐策就不满意了,斥声当头劈下?:“说啊!”


    他从坐上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逼近,吓得江沉月连连后退,喉间话不成声:“我?……”


    “老子?的话听不见?”


    江沉月委屈的咬住唇:“沉月已?经说了两遍。”


    “两遍?”徐策负手在后,冷笑,“江姑娘的嘴这么会说,我?不让你说个够,岂不是辜负了这么漂亮故事??”


    江沉月脸色顿时煞白:“您,您这是何意,沉月句句属实,当年……”


    她在做濒死挣扎,徐策却不给机会。


    他对江家不差,江麟自从归降后就小动?作不断,他忍了,给官职,给钱。江沉月多次表达心意,他虽没接受,也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没叫她空等。在得知她是害了凝凝眼睛的人后,更没用强制手段赶她走,允许她住在宫里,让她提要求,自己尽量满足。


    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报恩。


    这恩报到最后,成了养虎为患。


    他从没忘记过当年的恩情,可江沉月那会总是在耳边提,生怕他忘记。


    话说得多,就烦了,恩情也一点点说没了。


    他给不了江家更多,故事?也听倦了,故事?里的人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么善良的姑娘,不应该变得恶毒,嫉妒,心机颇深。


    徐策是从无?数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女人那点心思还能有男人复杂?江沉月当初想的什么,他一眼就看透,唯一没猜透的是她竟然冒认了这个身?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头,挟恩图报,步步紧逼。


    “说事?,怎么知道的?”


    “什,什么?”


    男人目视前方?,口中淡然道:“十年前,珞珈山。”


    “您,您在说什么?那件事?,沉月自然是知道的呀。”


    江沉月哪会承认。


    父亲犯了事?被捉,她就想顶着?这个身?份等徐策回来,指望幸免于难,反正那件事?过去了那么久,也找不到正主,只?要她打死不承认,就算怀疑也没有办法。


    徐策可没耐心跟她扯皮,剑眉一皱,退回座椅上:“去把她舌头割了。”


    江沉月浑身?一抖,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小脸僵凝,腿一软,跌跪在地上,“为什么?臣女做错了什么?您难道忘了当初的恩情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一挑唇,“割了!”


    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侍卫闻上前擒住她,江沉月花容失色,江麟也上来护住女儿:“您这是干什么?沉月无?错,她何罪之有啊!”


    “何罪之有?”徐策的目光冷冷飘过这对父女的脸,“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江沉月,老子?要个解释。”


    江沉月摇摇头,不是不说,是不知道他问的什么。


    难道他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若是找回了当年的恩人,为什么不带回宫?


    江沉月仍心存侥幸,咬紧牙关。


    徐策眯了眯眼,面上满是阴寒的怒气,焚海一瞧,立马吩咐:“还愣着?做什么?江姑娘牙关咬得紧,别叫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你们还不快去帮帮!”


    江麟 “噗通”跪了下?去,冷汗从额角落下?来。


    江沉月被人擒住,再?也动?弹不得,侍从手里的利刃渐渐逼近,明?晃晃的亮色刺的眼见生疼,她如花似玉的小脸惊恐失色。


    情急之下?,只?能把那件的见不得光的事?吐得干干净净:“对不起,中山王,我?骗了您,其实我?不是您的救命恩人。”


    徐策并无?意外,目色轻闪,“还有呢?”


    “是您和那位穿斗篷的公子?在太极殿谈话时,沉月不小心听到,回去告诉了父亲。当时您要把我?喂狼,父亲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下?策?老子?看你们父女是蓄谋已?久,心怀不轨!”徐策面上满是怒气,劈头盖脸骂道,“找死的东西!”


    江听月想跟他,为的什么他能不知道?


    成了他女人,再?怀个孩子?,江家日后还怕没有荣华富贵,江沉月还怕没有退路?他不喜欢被人当猴耍,但这些?都能认了,江家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那丫头下?手,不该害鹭隐嫁祸她!


    一想到这些?,徐策就恨不得立马把这两人剐了。


    江沉月害怕极了,妄图从他冷硬的声线里听出一线生机。


    可是没有,徐策是咬牙切齿,字字含恨。


    没有生机,她就自己找。


    “王上,沉月手里有凝凝的解药,只?要您……啊——啊啊!”声音戛然而止,话还没说完,徐策忽然俯身?,大手捞起她的下?巴狠狠钳住,趁她张口伸舌的时候,抄过侍卫手里的匕首,用力一划,割下?了她的舌头。


    地上有一个肉块,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凝固在那,时不时轻轻跳动?一下?,似乎想替她的主人说完下?半句话。


    刚才还狡辩的人,不过瞬间就痛苦得扭着?身?子?,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嘴哇哇惨叫。


    徐策冷冷的瞪着?她,眼中的怒火已?烧出一丝癫狂之意:“你想她死,还会留着?解药?这么喜欢下?毒,老子?成全你!”


    他站起身?,接过焚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擦完甩在了江沉月的脸上,吩咐身?边:“东西拿上来,都给她喂了,喂完扔下?金石台,让小崽子?开开荤。”


    江沉月于哀嚎中喝下?了特意为她准备的毒药,毒发时,被扔下?了金石台。


    那毒并不致死,只?是让她全身?疲软无?力,奇特的香味很快吸引了兽群,争先恐后的扑上来撕咬她的皮肉,她的惨嚎在百丈之下?传上来。


    江麟胯.下?已?经失禁,一滩尿渍顺着?褥裤淌下?来,打湿了脚下?。


    处理女儿,怎么着?也不能放过这位父亲。


    徐策也不再?说话,负手走近,兴致饶饶的欣赏着?对方?因?惊恐而不断变化的脸色,“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自己说说。”


    江麟早被女儿的死吓的失措,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人,又听了他那似早已?洞悉一切的话,反倒平静下?来,跌跪在地上,喘气大笑。


    “杀了我?,越国的旧臣就会对你怀恨在心!我?的同?僚,他们将不再?臣服于你。我?知道你心狠手辣,但我?江麟也不是吃素的!你以为那些?一起投降的是真心臣服你?只?要我?一死,他们会立马倒戈!二殿下?的信臣不肯归顺吧,我?死了,他们只?会更怒更怨,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你杀吧,杀吧,哈哈哈!”


    少陵的信臣早在环壁山回来后归降了,是楼珩拦着?不让消息外传,就是要逮出这只?老狐狸。


    这会儿老狐狸不装了,徐策也不装了。


    “算盘打的不错,可惜,老子?从来没信过你,以及,”徐策俯身?唇弧轻弯,“你身?后的那群废物。”


    囚牢里的骂声,少陵的半路偷袭,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跟这个江长史脱不了干系。


    他嫉妒楼珩,不想少陵复国,就找了小吏在牢里骂,骂的越狠,那些?忠臣的心就越是坚定,徐策的火也越大,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他们都杀了。


    少陵即使有心复国,失去这些?肱骨之臣,孤身?一人,也坐不稳江山。


    只?有越国亡的彻底,楼珩才会跌下?云端,再?不是那个国卿,而他也能无?后顾之忧的待在北庸,有机会坐上权臣之位。


    可惜徐策重义,一开始就瞧不起他,后来知道了凝凝的事?,更是耍猴似的留他在身?边。一来,江麟身?后的同?僚也有不少,总要稳住人心,二来,那会刚攻下?越国,诸事?摸不清楚,站在高位者,都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江麟多少还有那么点用。


    现在那些?越臣降了,他还要这些?个玩意儿作甚么。


    环壁山一事?,他思来想去,总算发现了苗头。


    江长史的风向两边倒,釜底抽薪使得漂亮,晓得在越国没有出头日,又想投靠梁国。


    这些?事?,徐策一笔笔记着?,现在人回来了,哪能再?放任他乱跳。


    江麟懵愣的瞬间,已?有人将他制住。


    徐策长身?玉立,声音冰冷:“既然江大人这么喜欢梁王,就断了他的手脚,送去梁国。”.


    沈琮砚在第三天被追回来,和楼珩预料的一样,他沿途未逢徐策,正打算带着?那小队人马直接杀到匈奴,拔了他们的营帐。


    得知大哥无?恙,他又哭又笑的,二十好几的人了,站在太极殿内不停的擦眼泪,最后竟一把抱住徐策,声泪俱下?:“大哥!你以后想摸就摸,你摸我?脸吧,我?再?也不拒绝你了!”


    楼珩:“……”


    荇之:“?”


    裴译:“!”


    杨怀雩:“。”


    徐策从他怀中抽出身?:“不想。”


    “大哥!”沈琮砚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后面嚎,没有徐策的这些?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平时不该和大哥顶嘴,不该自作聪明?却惹他生气。


    还有上次,他摸自己脸的时候不该抗拒。


    现在徐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别说摸脸,就是摸屁股他也认了。


    他矫情劲起来了,其实挺想徐策能哄哄自己的,这些?天他们都沉稳淡定,就他急得焦头烂额。


    他真的很敬重大哥,依赖大哥。


    徐策有了女人后,倒是学?会了点哄人的技巧,但耐心和温柔都是给夫人的,沈琮砚这大老爷们,想都别想。


    “赫连崇与赫连昊在阿姆河交战,这么大块肥肉摆在那,梁王不会袖手旁观。此刻出兵,他将首尾难顾,陷入困局。” 徐策在殿内踱了两步,立定众人之间,沉吟一会儿,下?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杨怀雩,领兵二十万,北上与霍绥汇合,自幽州东行,破梁国。”


    杨怀雩揖手:“末将领命!”


    “裴译,点兵三十万奔赴阿姆河,待水位降低,过河与匈奴决战!”


    “末将领……”裴译刚揖了手又放下?,“能不能和怀雩换一换?由末将东行破梁国。”


    “为什么?”沈琮砚扬袖一拳擦在他肩上,“你这些?日子?不一直叫嚣着?要拔了匈奴人营帐,踏平他们的草原吗?怂了?”


    “末将绝不是怂!”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裴译老脸一红,“末将只?是……只?是不擅水战,您是知道的。”


    徐策并未接受他的提议,“陆上仗打得漂亮,也要学?一学?水战。”


    裴译低头:“是……”


    这时,楼珩开口了:“裴将军不善水上交锋,匈奴人亦是陆上作战惯了,中山王挥手就是五十万军抛出去,北庸霍绥将军那里恐怕也是几十万打底,这一仗,是想倾全国之力,灭了匈奴和梁国吧?既然如此,不可儿戏,置将士性命于不顾。”


    徐策目光微动?,转向沈琮砚。


    楼珩又说:“如果中山王信得过楼某,我?可随裴将军出战,指点他一二。若是运气好,灭了匈奴那两兄弟不说,还能还你个水陆作战皆精的裴将军。”


    裴译立马激动?道:“甚好!有楼先生做军师,我?裴译一定剿到他赫连家老巢去!”


    徐策眉间却起了一丝犹豫:“战场非同?儿戏,凝凝生死未卜,如果您出了事?,我?没法和她交代?。”


    楼珩不以为然的笑笑:“中山王当她是什么小孩子?不成?凝凝深明?大义远超你我?想象,她那时回头,我?没拦着?,今日我?随裴将军出征,她若知道,亦不会拦着?。”


    他们都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相互信任陪伴,给足彼此尊重。


    是父女,也是知己。


    徐策沉默了一刻,松口:“有劳先生。”


    楼珩要随军远去,几位将军也领兵出征,沈琮砚留在徐策身?边待命,荇之望着?大家,起身?拱手道:“既然楼国卿在,那么老夫就先回北庸坐镇。”


    北国的官员还未全部南迁,将士群龙无?首,确实需要个人去守着?。


    徐策没有犹豫,点头应允。


    “鹭隐刚解了毒,身?子?还没恢复,此去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只?怕她吃不消,我?就不带她走了,劳烦王上照顾好她。”


    “先生放心。”


    荇之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徐策和楼珩,话里有话道:“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女,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她平安快乐,不受人欺负。”


    言下?之意是什么,徐策不想知道。


    他在这里,没人能欺负鹭隐,保证那丫头吃好喝好,但是其他的东西,他给不了.


    荇之走了,楼珩也要随裴译离去,大军出发前,徐策单独约见了楼珩。


    肃冷的冬日里,王宫幽凉阵阵,楼宇殿阁也是无?比清冷。


    楼珩和他交流不过两句,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中山王有话不妨直言。”


    徐策刚写完给霍绥的折书?,闻言搁笔下?座,背手而立时,气度清贵超然。


    “冬日作战艰辛苦寒,先生费心了。”他说着?,忽然撩袍跪在了楼珩身?前,低垂着?头,敛去往日所有的锋芒,英俊倜傥的面容掩在晦暗之中,一字一句,诚恳道,“待凯旋而归时,请先生将凝凝嫁我?为妻。”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还是君王一跪。


    楼珩没有阻拦,欣然接受的同?时,却问他:“你想娶,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她是大人了,婚姻之事?,身?为父亲,我?只?能给个意见,干预不了多少。”


    “她……”


    “她喜欢的是少陵,青梅竹马的情意,哪能说忘就忘?”楼珩伫立笔直,笑叹一声,“环壁山你救了她,她感激你,愿意舍生回头,与你共死,这究竟是爱还是报恩,你弄明?白了?”


    徐策垂首沉思,不吭一声。


    君王跪在殿内,不起身?,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他是万人之上的王,只?有别人跪他的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跪过人了。


    楼珩看着?眼前的男人,华衣裹身?,金冠束发,姿仪绝世,二十九岁已?立于云巅之上,本该平凡的一生却被他过得如此辉煌,确非庸人。


    这样的男人现在就跪在跟前,说要娶他的女儿。


    楼珩在云梦泽的时候,不是没听过越国的风声。


    新王杀了旧王,囚禁了一批人,强占了二王子?的夫人为妻。


    楼凝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没有哪位父亲能接受这样的男人娶自己的女儿。


    可风声到底是风声,回来后看见的是女儿面对他的娇羞模样,和他对女儿的宠溺,以及分别时,他们的依依不舍。


    身?为过来人,如何看不懂。


    就是不晓得究竟是爱慕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


    毕竟在环壁时,舍生忘死保大家,任何人都会感动?,更何况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姑娘。


    徐策也不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强取豪夺也罢,小人行径也罢,就是天下?人都不同?意,他也要拼着?天下?之大不韪,留她在身?边。


    只?是不舍得她受委屈。


    上一场婚姻,她并不快乐,唯一的亲人不在身?边,在婚房里,话语中的遗憾历历在耳。徐策从没忘记,所以他等楼珩,找楼珩,求楼珩,只?为征求同?意,给她一个圆满。


    “我?会对凝凝好,永不言弃,若有相负,天不假年。”


    “天不假年?”楼珩的神情忽然有些?狡黠,“中山王拿什么担保?你敢拿南北两国的国运起誓,让这承诺重过百座城池,我?就信你。”


    他站在徐策身?边,垂眸一笑:“中山王,你敢吗?”


    “不敢。”徐策的答复几乎没有迟疑,剑眉紧拧,俊面上神色错综复杂,“她是她,天下?是天下?,我?不会为凝凝舍弃天下?,也不会为天下?子?民舍弃她。家国稳,子?民才能安,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该安享盛世太平,百座城池太重,她肩上负担不住,我?也不是色令智昏的废物,不会为了女人拱手山河,先生的话,严重了。”


    楼珩闻言,忽地朗朗一笑,赞许道:“很好,不为了个女人,拿天下?百姓当儿戏,是大丈夫所为。”


    地面又冷又硬,承载着?君王的黄金膝。


    殿外的寒风偶尔刮进来,牵起他的衣袍,翻卷似云。


    “还跪着??”楼珩抬手去扶他,他却纹丝不动?,“徐策此生非凝凝不娶,希望先生能成全。只?要您点头,她那里,我?有信心。”


    楼珩:“你还真是自信。不过丑话说前头,你哄小姑娘要使哪些?手段我?不管,能哄到也是你的本事?。但若敢伤害她,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放过你。”


    “再?多的承诺比不上行动?,我?会证明?给先生看。”


    楼珩“嗯”了一声,“起来吧,还跪着?作甚么,叫外头的人看见了,以为我?是居心叵测,要弑君夺位了。”


    徐策这才从地上起来,许是跪的久了,起来的那瞬间,高大的身?影竟轻微晃了一下?,楼珩伸手扶了他一把。


    “多谢先生。”


    楼珩挑眉:“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还叫先生?”


    他愣了一瞬,俊面上很快现出惊喜神色,一掀袍子?再?次跪下?:


    “岳父!”


    …… ……


    十二月壬寅,塞外飞雪披霜,左贤王赫连崇率兵二十万,连营数十里,围攻右贤王赫连昊。赫连昊巧破偃月阵法,倾兵十万,昼夜轮攻,将其击退。


    赫连崇败走阴山。


    于此同?时,梁王拟檄文天下?,挥师北上,侵占漠北数城,灭匈奴残兵。


    元月初,裴译领兵三十万北压侵袭,一路横扫,破匈奴六部,与左、右贤王、梁军会战阿姆河边。


    塞外烽火燎原,大战一触即发。


    关内,杨怀雩率二十万兵自幽州向东,与霍绥汇合,五十万兵马直奔梁国,踏破城门,剑矛直指国都。


    元月末,梁国城池连连失守,梁王惊恐,不得已?与匈奴休战,联手抗敌,兴伐北庸。


    三月中,春风拂拂,夜起大雾。楼珩借风纵火,烧敌方?粮草千石。烈火熊然,敌方?人马死伤惨重,后又以雾布阵,毁舟棹船舰百艘,困敌河西,乱敌军心。


    四月,惊雷乍响,雨润万物。东梁大乱,漠北不安,敌军粮草紧缺,将士疲乏,无?计之下?,连夜拔营逃走。


    两方?败退,北军大获全胜,破匈奴六部,扩草原千里,夺梁国城池数座,疆域万里。


    最终获降民四十万余口,马匹十八万余匹,钱财、辎重不计其数。


    至此,阿姆河上再?无?风声浪起。


    年轻的君王有凌云四海之志,麾下?烽烟纵横数万里,欲成胜追击,灭梁国,降匈奴,天下?归一。


    楼珩及时将其劝住,直言穷寇莫追,我?方?伤亡惨重,亦需休整。且匈奴地势易守难攻,还有凶猛的狼兵,中原人不善与狼作战,梁胡又联手,并不好对付。


    五月初夏,北军再?拟作战计划。


    天下?大乱之时,落宅万丈深渊下?的苍云山庄中,白发似雪,碧瞳明?璨的君无?欢正拉着?少女的手细细揉抚。


    小婢女涨红着?脸,不敢去瞧他,“君公子?,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君无?欢薄唇轻勾,笑颜魅惑,“我?再?瞧瞧。”


    这瞧着?瞧着?,小婢女就坐到了他腿上。


    君无?欢笑眯了眼,双唇凑近婢女的耳边,轻咬了咬她的小耳垂,绝美?的容色下?那一颗登徒子?之心正在蠢蠢欲动?,“今晚来我?房里,公子?我?慢慢给你看?”


    小婢女脸色滚烫,埋首他颈间,娇嗔:“君公子?……”


    二人正情意绵绵时,一道劲风袭入门内,霸道的内力硬是将他怀中的婢女掀倒在地。


    “狂徒!”苍云山庄二庄主慕容远纵身?飞掠到跟前,掌风直劈向他妖娆的脸。


    君无?欢侧身?躲过,身?如魅影,眨眼功夫,人已?上了房梁。


    他脚尖轻轻一勾,倒挂着?身?子?,漂亮的凤眸与慕容远的距离不过分毫。


    “真凶,把小姑娘都吓着?了。”


    弱冠之龄的二庄主恨恨咬牙:“该死的妖孽,立刻滚出苍云山庄!”


    “那恐怕不行。”君无?欢撩起肩头一撮白发勾弄着?他的鼻子?,“什么时候交出雪莲,我?什么时候走。你不给,我?就赖在这儿,给慕容家添丁。”


    凤眸瞥向地上的小婢女,他掰着?头发一根根数:“我?种好,包活。一年抱五,两年抱十五,保你慕容府五年内人丁兴旺,自成一国。”


    “你!”慕容远挥手就是一巴掌,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占到。


    地上的小婢女狼狈的爬起来,还在为梁上的男人说话,“二庄主,您别怪君公子?,是奴婢自己倾慕他,主动?引诱,奴婢……”


    “够了!”慕容远将其打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那丫头,差点上去扇她,“你才认识他多久?去年末这死妖孽闯进来,短短数月,就把你迷得不着?边了?别忘了你从小生在慕容府,是慕容府把你养大!”


    小婢女听了,咬唇不语,眼眶红红的,委屈得不得了。


    她喜欢君公子?又没有错,二庄主自己不喜欢人家,也不许别人喜欢么。


    这副模样让慕容远更气了,不仅是她,短短几个月,苍云山庄只?要是个女的,都被那只?死妖孽勾过魂,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苍云山庄建在雪山下?的万丈深渊里,旁人进不来,庄里的人轻易也出不去。


    去年这妖孽突然闯入,拿走血魂草不说,现在又来讨雪莲。


    要不到就赖在这蹭吃蹭喝。


    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君无?欢神色懒懒,重复着?几个月来说的最多的话:“我?的耐心有限,不给,就血洗苍云山庄。”


    他生的比女人还漂亮,额间还有一只?妖异的赤凰,为他的美?色又添上三分魅色。不但人好看,说话也温柔,再?狠的话听着?都没杀伤力,对谁都笑眯眯的,好像不会生气。


    苍云山庄几乎与世隔绝,里面伺候的婢女都是孤儿,从小就在这里,除了两位庄主,和老管家,几乎没见着?过什么男人,难得遇上宛如仙人的君无?欢,不心动?也难。


    那家伙没事?就爱发.浪,撩女人的手段极高,青楼妓子?都招架不住,何况是些?不经人事?的小丫头。


    慕容远十分极其无?比讨厌他那张脸,还有他的笑,他的飞凰,他的碧瞳。


    碧瞳……只?有在漠北以北,最卑贱的柔然部落才有碧瞳。


    那双眼睛,天生就是被人轻视的!


    “血洗苍云山庄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这里遍布机关,皆是‘天工’柏涯子?所造,只?要触发,任你身?手再?好也难逃!”


    慕容远句句属实,也正因?为如此,几个月来君无?欢才束手无?策。


    柏涯子?是世间第一巧匠,藏着?雪莲的密室前有数十道机关守卫,他破不了。


    若贸然用内力摧毁,雪莲也会不保。


    君无?欢没办法,在这耗了几个月,从去年冬,到今年夏。


    他用内力为楼凝续命,对方?却一直昏昏沉沉,醒了就说胡话,已?经不辨人。有两次搂着?他的脖子?就哭,紧紧抱着?不撒手,叫的却是徐策的名字。


    君无?欢找女人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他干过趁人之危的事?,但不会在对方?意识模糊时对她做什么,回头人要是闹起来他能痿一年。


    没趣,没劲。


    这几个月来他很忙,白天周旋于各色女孩之间,晚上回来还要陪徐策的女人。


    他妈的!徐策的女人是他陪着?,是他耗费内力养着?,到头来却便宜了那家伙!


    越想越不公平,变本加厉的撩拨山庄里的小丫头,从她们身?上找点满足。


    昨晚又给那姑娘号了脉,已?经弱到微不可查,人也好些?天没醒了,君无?欢知道再?拿不到雪莲,她小命就不保了。


    于是今天一早搂着?个丫头故意在这刺激慕容远。


    “她们都是你慕容山庄精心培养的花,不想被我?折断茎叶,雪莲拿来。”


    “休想!”


    “慕容远,”君无?欢身?形一动?,站定在他跟前,“我?对你苍云山庄没任何兴趣,要雪莲是救人。”


    “我?怎知你是救人而不是害人?”慕容远冷笑,“再?说,你救人,与我?何干?与慕容府何干?我?们什么关系?笑话!”


    “我?不想动?你,别找死。”


    慕容远嗤然不屑:“狂妄!”


    君无?欢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修长的手指猛地扣住他的肩,狠狠运力,霎时,屋内摆设晃荡不安,震得人耳膜嗡鸣。


    “当我?吃素的?”慕容远不甘示弱,当即回击。


    两股雄厚的内力交缠不休,带着?无?穷的杀气,顷刻就把屋子?里搞得天翻地覆。


    小婢女吓得躲在角落,浑身?瑟瑟。


    “住手!”一道低沉的斥声骤然响在室内。


    紧接着?一声铮咛,寒光袭来,长剑如风,刺向两人。


    剑锋逼近时,硬是被内力震碎,‘咔嚓’断成了两截。


    两人也随之收手,各自推开数步。


    “大哥!”慕容远一见来人就指着?君无?欢告状,“当初就是你要把他留下?,现在好了,那些?丫头都被他祸害成什么样了!你把他赶走,现在就赶走!”


    他在兄长慕容庭面前愤怒甩袖,对方?却无?动?于衷。


    “不得放肆!”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着?一袭灰蓝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乌发用一根嵌玉银带随意系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


    岁月洗礼过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瞳光平静,修眉端目。他没有看弟弟,而是望着?君无?欢,说:“小远,给他道歉。”


    慕容远:“?”


    慕容庭皱了皱眉,重复:“道歉!”


    “为什么?大哥,他想偷雪莲,偷不到就祸害那些?丫头,你还让我?道歉?”


    慕容远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君无?欢已?经先开口,“行了,别废话。我?只?要雪莲,救人用。”


    慕容庭负手身?后,目光微动?:“救那个姑娘?她是什么人?”


    君无?欢扯了扯唇:“我?女人。”


    慕容庭注视着?他,似乎在揣摩这话的可信度,片刻后,说道:“雪莲是慕容家至宝,不可拿来救外人。”


    前方?的君无?欢突然就没声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后,他摸着?额间飞凰低低地笑了。


    那张足矣祸害天下?女人的脸藏在帽檐下?,没人看见表情:


    “你把我?当外人么?”


    第 63 章


    慕容庭目光微动, 伸手想拉他,可他已经转身走到了门口。


    “差点忘了,我?是外人, 用不了你慕容家的宝贝。”


    沉闷的声音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苦涩与怅然,最后又放声一笑。那声音冲出内室, 回荡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骤然惊起了树上几只鸟雀, 扑簌簌的飞了。


    君无欢走了, 小婢女缩在墙角, 目光追寻着他, 还在想今晚要不要去找他。


    慕容远不屑冷哼, 而慕容庭的手却停滞在半空, 保持着那个想拉他的姿势。


    半晌,才?收回手, 警告弟弟:“别再招惹他!”


    慕容远有些不明?所以然。


    君无欢神色恹恹的回南苑后,发现那个昏迷了好些天的姑娘竟然醒了,坐在床边叠衣服, 叠得是他的两件黑绫长袍。


    阳光照耀在她的发梢睫羽上,竟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温暖。


    见他回来了, 姑娘停下手头动作,微微一笑。


    漂亮的眼睛, 可爱的小梨涡,他喉咙里卡了一路的那句气话‘不治了,回家等死?’竟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回来啦?”


    君无欢以为她又迷糊认错了人,不想她竟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君无欢, 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很久了?”


    她今日气色很好,脸上红润多了, 精神也不错。


    灯烛将尽,回光返照。


    不是个好现象。


    君无欢很烦躁,为慕容家那两兄弟,为她。


    再深厚的内力,也稳不住毒性了,如果没?有解药,她会熬不到这个秋天。


    见他不出声,姑娘拉了拉他,又问:“是不是?”


    他终于收回思绪,低低一声:“嗯,你十八岁了。”


    漂亮的手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轻轻摸了摸,“大姑娘了。”


    治吧,他想,还是得给她治,倾家荡产也得给她治啊。


    楼凝点点头,瞧出他今日心?情不佳,也没?再追问什么。


    南苑清幽,一抬头,就能瞧见盛放的百花,阶下种着几株桂子,风一吹,满屋飘香。


    依稀记得从越国离开前,抱着徐策又哭又笑,不知?道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当时?只觉得浑身不受控制,好像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不是君无欢,确实就再也见不到他。


    后面的事她就没?什么印象了,只晓得自己不停乱梦。


    梦中的人,梦中的事明?明?那么真实,醒时?却一样也记不得。


    “外面怎么样了?”


    她脑子有点清醒,就开始问徐策,君无欢更不开心?了。


    “你就那么惦记他?”


    楼凝咬了咬唇:“……我?想知?道。”


    不仅是徐策,还有父亲。


    君无欢凝望着她,扬唇一笑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风流神采:“行,知?道,都告诉你。”


    他拿起软枕给她腰后垫着,又扯了被子给她搭上,生怕她刚醒又受凉,病在这里。


    话也随着动作慢慢溢出喉咙,一字一句,都落在楼凝的心?上。


    “他很好,你爹也很好,一个个威风的不得了,击退了匈奴,打败了梁国,下一步就要灭了他们,一统天下了。”


    君无欢的动作很温柔,目光也很温柔,“反正这小半年?来,他是一封信没?有啊。善变的男人,根本不关心?你。”


    楼凝真信了他的话,有些失落。


    她不知?道徐策写过很多信,无论信鸽还是飞鹰,都在山顶盘旋后又原路折回。


    雪山太高,深渊太深,它们根本进不来。


    她刚离开那会,徐策日日把自己关在太极殿,和他们商量要事,整宿整宿的不睡觉。


    怎会不想……小半年?,念得都快疯了。


    可他身处万人之?上,情感不能轻易流于表面,让臣下看见一国之?主在军政大事前,还被儿?女情长牵绊。


    楼凝撇撇嘴,一脸不屑,“才?不要他关心?。”


    她的口是心?非全给了徐策,嘴上倔的要死?,病容却因为生气,涌上了三分血色。


    君无欢今天没?心?思逗她了,难得正经,撩袍坐在她身边,消瘦的身子靠着床沿,凤眸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些许情绪。


    “解药差一味雪莲,拿不到。之?前用内力替你控制毒性,现在稳不住了。”他说了两句,身子又懒了下来,慢慢往他肩上靠去?,“姑娘,认真想想,是回去?,还死?在这……死?在这也不怕,我?陪着你,反正我?也活够了。”


    “好好的,怎么就活够了呢?”楼凝将身上的被子往他那扯了一点,也给他盖上。


    君无欢头一歪,舒服惬意的枕在瘦小的肩头,白发散了她满怀,凤眸紧阖,脸上没?忘记挂着他自以为优雅帅气的笑容,“没?人要我?,你是徐策的宝,也是我?的心?肝,不知?孑然一身的苦,你不懂。”


    “怎么会没?人要你呢?”楼凝疑惑的转头,视线落在他眉心?的赤凰上,伸手摸了摸,“我?听?说你外面有好多女人……”


    君无欢蓦地抬起头,拉下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听?谁说的?”


    “琮砚先?说的,叫我?离你远一点,后来徐策也说过。”


    “胡说啊,他们污蔑我?,故意抹黑我?!”君无欢撑着床,把她困在身前,“你信了?”


    楼凝摇摇头。


    当时?也只是一听?,过后就忘了。


    想怎么样,是他的自由,与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君无欢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立马解释:“我?对女人最忠心?,一心?一意不乱搞。别信他,他是混球,天下最坏的人,他嫉妒我?。”


    “他……他没?那么坏的。”楼凝垂下脑袋,声音很轻。


    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可就是不敢看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看久了容易犯晕。


    君无欢愣了一下,弯唇笑了:“心?肝儿?,他给你喂什么迷魂汤了?”


    他挑起她的下巴,漂亮的容颜有种咄人的高傲。


    “你喜欢他了?”


    “我?!我?……我?不喜欢。”她摇摇头,五指渐渐攥紧,有点底气不足。


    君无欢放开了她,孤身坐在一旁,脸朝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楼凝也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转开了话题,把这些日子在山庄的事如实相告。


    “你或许不知?道慕容家,许多年?前做奸商发家,阴得狠,还特别小气,那朵破莲花给多少好处都不换,他们留着又没?用,宁愿烂在密室,也舍不得拿出来救人。”


    楼凝听?了倒是很平静:“那是别人的东西,他们有权决定给不给的。”


    “他慕容家有什么资格……”君无欢忽然有些激动,语气也高了起来。


    楼凝奇怪的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又立马平复,扯着一把哑嗓子别开脸,“人命关天,有什么资格见死?不救。”


    “没?关系的,我?们求的人家,选择权在他们手上。如果我?死?了,也只是能说是命。”一只温暖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年?纪轻轻认什么命?”君无欢甩袖起身,一眨眼,就闪身到了门口,抱臂斜身靠在门上,“我?会救你,刀山火海也给你闯,君无欢决不食言!”


    他站在门口轻哼、冷笑、甩袖子许诺。


    身后的床上,动静却越来越小。


    那姑娘忽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腥甜泛上喉咙,紧接着胸口一阵紧缩,痛的她呼吸窒闷。


    “君……”楼凝脸色瞬间惨白,眼前再次出现了许多幻影,她向其中一道幻影伸出手,却如星星之?火,稍纵即逝,抓不住那瞬间。


    直到她身下一空,彻底滚落在地上,君无欢才?回过神。


    “喂!”他纵身掠来,把人抱在怀里,“凝凝?”


    姑娘再次昏厥过去?,没?了知?觉。


    君无欢将她拥在怀中,手掌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不断以内力打入她的筋脉。


    她醒了一下,却是一脸迷蒙的模样。


    “凝凝?”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微颤的唇齿间,竟生出一抹连自己都难辨的缱绻。


    “君……君无欢,我?要是死?了……你,你告诉我?爹爹……”


    “死?什么!老子在,你就死?不了!”君无欢不想听?她废话说遗言,打算一指点在她的睡穴上,好让她闭嘴。


    然而不等动手,她一口鲜血溢出,再没?了知?觉。


    君无欢漂亮的眼睛微微红了,他紧紧的抱住楼凝的腰,飞身跃出门外,眼神中竟流露出不舍与害怕。


    慕容家的两位公子正在前厅待客。


    来客不是别人,而是梁王的小儿?子,永乐侯。


    永乐侯玄骊是个商人,多年?前和慕容家有过生意往来,后来生意做完了,也结下了深厚的情意。这些年?常常会通过密道来到苍云山庄,和他们把酒言欢。


    这会儿?婢女刚奉上才?揭开封泥的梨花白,就被一道劲风卷落在地。


    酒壶哗啦一声碎了,上好的佳酿也洒了一地。


    “妖孽,你找死?是吗!”慕容远拍案而起,怒指来人。


    君无欢视若无睹,抱着楼凝一步步走向慕容家的掌权人,双目泛红,声音嘶哑:“救她,我?要她活着。”


    “狂言!”慕容远一掌劈出,距离不过方寸时?被慕容庭握住了手腕。


    君无欢望着他们,一字一句的说:“慕容庭,慕容家欠我?的,必须还!”


    第 64 章


    “慕容家欠你什么?你这妖孽, 拿了血魂草还不够,又想来夺雪莲,这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慕容远手被控制住, 嘴依然不饶人。


    玄骊见他们僵持着,笑?眯眯凑过来:“吵架多伤和气, 他要什么,给就是了, 价钱到位就行。”


    梁王的小儿子玄骊, 穿着一身着暗红衮云长衫, 面庞俊秀, 眼眸温润, 手中素面描的金扇子摇的风流, 正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们,“有话好好说, 你们要做什么交易,我?作见证。”


    没人搭理他,他绕回去喝了两口茶, 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 无聊又尴尬。


    君无欢冷冷望着慕容远,“问问你的好大?哥, 慕容家欠了我?什么?交出雪莲,过往一笔勾销。”


    “你!”慕容远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慕容庭已?经一把松开手,挡在了他身前。


    “雪莲可以给你。”


    慕容远两眼一黑, “大?哥!慕容家的宝贝凭什么给个外人?”


    慕容庭无视他的质问,对君无欢说:“要求是, 你回来。”


    君无欢像是听到什么忍俊不禁的笑?话,嘴角一扯,意气?飞扬的眉眼中满是不屑,“野狗在林野浪惯了,承不起庄主的抬爱。”


    玄骊仍在一旁摇扇子,目光流连在他们表情?各异的脸上,为这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头晕。


    “庭,这位白?发?美男是你什么人?”


    “故人。”


    玄骊疑惑:“故人?”


    慕容远也诧异:“大?哥,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么个故人?”


    慕容庭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君无欢,并没有回答。


    慕容远愣了一瞬,恍然有悟:“我?说当初他来拿雪莲你怎么不拦着,就算是故人也不能这样放肆无礼,还蹬鼻子上脸了,我?慕容家的宝贝能给他一个外人?大?哥早年在外,真是什么人都交,这种人他……”


    “他是你二哥!”


    简单一句话,让看戏的玄骊和自?家弟弟都脸色骤变。


    捅破了这层窗纸,慕容庭的神色再不见了沉稳,“他是你二哥慕容乐。”


    “你不可对他无礼。”慕容庭转身,绑在后脑的黑发?落下来几缕,勾勾绕绕的擦着脖颈,他重复道,“这是你二哥。”


    慕容远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僵直不动。


    他脸上表情?难测,无喜无怒,似是陷入庞大?的震惊。


    长久的寂静下,气?氛愈见尴尬。


    终是君无欢出声?打破了僵凝:“雪莲给我?,从此我?和慕容家再无瓜葛,永不再来。”


    慕容庭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回来,雪莲我?双手奉上。”


    君无欢嗤然一笑?:“这么多年,毛病学了不少,逼我??”


    慕容庭轻叹:“就当大?哥是在逼你,雪莲换你留下,我?给你时间考虑。”


    话音落,君无欢脸色顿时冷若冰霜,仿佛有逼人的寒气?迎面而来。


    慕容庭看了眼他一直抱在怀中的姑娘,提醒道:“她命不久矣,别考虑太久了。”


    君无欢神色冷定,眉间却杀意骤起,满室灯烛也照不亮那一双美丽的凤眸。


    就因为他母亲是卑贱的柔然族人,他遗传了母亲妖异的碧瞳,慕容家主害怕流言蜚语,所以留不得他,将年幼他的抛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现任家主又拿一朵花来威胁他,逼得他步步艰难。


    玄骊好奇的走到君无欢身边,看了看他怀中的女孩,又看了看他,啧叹:“这两只凤凰怎么弄上去?的,比天下第一画师画的都真,天生的?”


    扇子哗啦一合,打在手心。


    玄骊越瞧越感?兴趣,不知死活的伸手想摸摸楼凝。


    君无欢斜眼,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惊人的杀气?隐露,玄骊立马收回手,连退三?步,脸上陪着笑?:“有话好好说,我?没碰到她。”


    君无欢收回视线,黑袍飘动间,人已?闪至慕容庭面前。


    慕容庭:“考虑好了,三?弟?”


    “别叫我?三?弟,恶心。”他懒懒瞥眸,语气?冷硬,“想好了,你不给,我?就血洗苍云山庄。有你们陪着,黄泉路上,她不孤单。”


    君无欢身手极好,天下无人是他的对手。


    苍云山庄里?头的这些个人,身手好些的也就眼前的两兄弟,说血洗并不是威胁恐吓,他做得到。


    他伸出两指头摁在手侧的桌面上,倏地用力,身后窗扇骤然紧闭。


    冷风在一瞬间灌入,灯烛闪了几下,光影晃荡间,随即熄灭。


    满室昏暗,室外夜色已?降,沉沉如墨,再透不出一丝光亮。


    玄骊一惊:“妙哉妙哉!这是怎么弄的?先把灯点?起来再教教我?,嗷——”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拎着甩到了一旁。


    速度之快,下手之狠,简直太无情?!


    “二弟,”慕容庭一挥袖,灯火重燃,明灿的灯火再次照亮了众人的脸,“我?只想替父亲弥补你。”


    君无欢冷笑?,言辞依然骄傲,依然不通情?面,依然固执:“闭嘴!弥补就是逼我??大?庄主,收起你的伪善,老子犯恶心!”


    当他再次抬手,欲以内力摧毁时,衣襟被人扯了一下。


    低头,瞧见那姑娘不知何时醒了,正躲在他怀里?,怯生生的望着他。


    君无欢抬起一只手覆住了姑娘的双眼:“别看,我?很快结束,带你回去?。”


    姑娘也伸出手抓住他的,轻轻的说:“嗯,我?们回去?了。”


    她把脸闷在他怀中,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任性——


    君无欢,我?们回去?。


    回去?等死,不治了。


    “傻瓜么?”他的手收的紧了些,像在安抚,可也只是将她抱紧了些,什么都没说。


    回去?等死,不久前他才?动过这念头。


    真回去?等死,他来的意义是什么?耗了这么久的意义又是什么?


    慕容家的老东西死了,小的大?概是不安,哄着他回去?。


    回去?干什么?


    现在外面天下大?乱,遍地战火,谁知道最后称霸中原的是谁,万一祸及苍云山庄,俩兄弟的安生日子就没了。


    这是瞧上他一身武功了,指望着能给苍云山庄镇宅呢。


    笑?话,他又不是门神,镇个鸟宅!


    “我?能让你死?就算死,也要给你拉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不孤单。”君无欢觉得这话纯粹是自?己发?泄的气?话,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果然是一副铁了心寻死的模样。


    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君无欢似笑?非笑?的模样不见喜色。


    “行,不治了,回去?等死。”


    “反正姓徐的现在厉害的不行,到时候三?妻四?妾,左右右抱,要不了多久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挺好,他不难过,你也不伤心。”


    一连三?句,成功把人给刺激到了,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竟然染上一抹绯红。


    “他说他没有……”


    “没有什么?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玄骊揉着肩,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非得凑上搭一句:“对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君无欢看了他一眼,他又吓得退回了立柱后面,握扇子的手抖得跟过筛似的。


    楼凝咬了咬唇,情?绪全都上了脸:“他骗我?的吗?”


    “他是君是王,你真当他能一辈子洁身自?好守着你,等着你?你都不想治了,你都要死了,他保准转身就娶别的姑娘。”


    楼凝眉头紧皱,不语。


    君无欢细数:“什么鹭隐,赫连秀,冬梅,秋菊,夏荷……”


    楼凝信了:“他外面有这么多吗?”


    “不止。你又没去?过北庸的王宫,全凭他一张嘴。他养了不少女人,能告诉你?”


    “他敢骗我??”她生气?了,小脸越来越红,腮帮子也慢慢鼓了起来。


    这可恶的徐贼,居然敢骗她!


    说什么外面没有,就只有她一个。


    还有什么孑然一身多年,就对她一个心动过。


    鹭隐姑娘他不爱,赫连公主跳舞不漂亮……原来全是哄人玩儿的。


    君无欢还在添油加醋:“他那人重情?重义,东阳侯定的婚事,他能不娶?你不治了也挺好的,他正好心安理得的娶鹭隐,至于你么……”


    楼凝小声?问:“我?什么?”


    “再过两年,他们孩子也有了,还能记得你是谁?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他那样貌,那身份,还怕没有美女投怀送抱么?”


    君无欢说完掂量了掂她:“行了,咱不治了,走吧。”


    真抱着她走了。


    人要自?己不想活,他在这瞎忙活也没用。


    这丫头是不想牵累他,不想他为难,他心里?知道。


    但来的目地是什么?不就是治好他么?


    君无欢不再劝,他知道怎么哄女人开心,自?然也知道怎么让女人伤心。


    治她,几句话就够了。


    果然回南苑的一路上,楼凝都不再说话,呼吸也渐渐变粗,看来是气?得不轻。


    目地达到了,君无欢倒是笑?了。


    她想活着,不放弃就行。慕容庭那边,再想办法?。


    把人放回床上后,准备再去?密室时,楼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君无欢反握住她的,趁机占了下便宜。


    姑娘说:“我?很早就醒了,听到了你们的话,我?不想你为难。”


    “哦?是吗?”君无欢当然知道她醒了,猫似的窝在他怀里?偷听,挺坏一丫头。


    姑娘又说:“我?虽然不想你为难,也不想你这么久的努力白?费。”


    “所以呢?”他抬手,落在她脸上,指尖沿着连轮廓轻轻划动着,顾盼间神采飞扬。


    楼凝沉吟了一会儿,朝他勾勾手。


    君无欢轻声?,附耳:“嗯?”


    “你可以把密室的图画给我?,或许,我?能破柏涯子的机关呢。”


    她眨眨眼,目色狡黠,君无欢愣了一瞬,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第 65 章


    楼凝并没有把握, 只能?试一试。


    她听到了君无欢和慕容庭的对话,知道了?他的身世?,不想他陷入两难。


    也知道自己中毒已深, 命不久矣。


    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多了?,把脑子睡昏了?, 刚刚竟有了?轻生的念头?。


    慕容庄主的要求摆在那,君无欢的态度也摆在那, 非亲非故, 凭什么要人?家做这么大的牺牲。


    但是徐策的春夏秋冬四季姑娘又刺激到了?她, 她的心?乱了?一刻, 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


    那男人?对她总没个正经, 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动手动脚, 就是言语调戏。这样轻佻浮夸的人?在说出?一心?一意的承诺时,她是不信的。


    但两人?历经过生死, 他的态度和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心?也慢慢软了?。


    谁曾想竟还有别?人?。


    本该信他的,可不久前的赫连公?主, 还有鹭隐又让她陷入迷茫。


    他和别?人?有过婚约,看过别?人?跳舞……现在还冒出?什么春夏秋冬四姑娘。胸口越想越赌, 一定要回?去找他问个明白。


    楼凝闷着声气了?好久,君无欢则再?探密室, 将里面的机关路线绘制成图,递给?她。


    密室建在凉亭旁湖心?中央的地底下,有石阶百余层,里面供奉着慕容家先人?的排位, 藏着无数奇珍,雪莲就是当中一件。


    那里面阴森, 终年不见阳光,一靠近就有逼人?的寒气席卷而来。


    这里的机关紧密相连,无论是石制墙壁,还是壁上烛台,或是狭窄的暗道,每一处都?藏有机关暗卡,只要触发其?中一道,整个石室的机关都?会开启。


    就算是君无欢这样数一数二的高手,都?会随时丧命。


    楼凝并不精通机关术,但她曾在父亲的书房,读过最精通机关密道的匠人?撰写的书。


    “雪莲在哪?”研究片刻,她问。


    君无欢的手指划过地图,落在密室中央处的一方暗格。


    密室看似四壁不透风,却能?让火把难支,而四周皆是冰冷的墙壁,只怕其?中另有玄奥。


    楼凝屏息凝神?,看着密室的入口和墙上每一处烛台。


    忽然?,她目中一亮, “若让你在百步之外取物,能?做到吗?”


    君无欢摇头?:“可以,但不行。那机关极其?诡异,我的内力都?能?触发。之前试过一次,险些命丧,幸好跑得快。”


    楼凝的目光又暗了?下去。


    慕容家的人?平时怎么下去的,他们又如何能?巧妙的避开?


    一定有某处可以控制机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还有别?的通道。


    细览之下,她奇怪道:“既然?密室火把难支,为什么又要放这么多烛台呢?”


    君无欢扯唇冷哼:“鬼知道他们。慕容家的人?专干见不得光的勾当。”


    楼凝摸着图,皱眉:“我总觉得这图看起来怪怪的。”


    “该画的都?画给?你了?,”他不以为然?,“就一张破图。”


    “不是说这个。”楼凝将图举起来反复查看,“墙壁上这么多的烛台,看起来倒像是个奇怪的图案。”


    君无欢歪头?瞧了?一眼,“什么图案?”


    楼凝摇头?:“我不认得。像符咒,又像图腾,你瞧。”


    她把图举过眉眼,转了?两圈,挑了?个最适合观看的角度,指着上面的烛台给?他看。


    君无欢打心?眼里瞧不起慕容家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嗤然?不屑的神?情?,看图也是因为美人?的邀请。


    谁知刚顺着楼凝的手瞟过去,脸色忽然?一变。


    屋内静寂,仿佛能?察觉到彼此的心?跳声。


    楼凝注视他片刻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君无欢夺过图,顺着她刚才所指的几处自己用手勾画了?两遍。


    楼凝挨着他的臂膀瞧过去,“你也发现奇怪对不对?我琢磨不出?里面的含义,如果能?知道这是什么,或许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君无欢垂眸看着地图,始终不发一言。


    许久,他才缓缓道:“这是属于柔然?的图腾,从先祖时期留下,象征着死亡与重生。”


    “是什么?”


    君无欢却不肯多说。


    慕容家的密室是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君无欢的父亲在世?时,请的天工伯涯子所造,那时候的他还未出?生。


    他的母亲是柔然?族人?,有着一双独特的碧瞳。


    在漠北,他们是最低等?的贱民,在中原,他们是众人?口中的妖孽。


    母亲产下他就血崩而亡,慕容家那时已是名震天下的商贾巨富,手下经营遍及各行各道。大概是受不了?流言蜚语,便?将这个有着碧瞳的儿子扔到了?河边。


    谁知他命大没死,被人?救下,还因祸得福,学来一身武功。


    心?中对亲情?的执念成了?障,带着仅存的希望重回?慕容府后,依然?被人?当成妖孽,慕容家主更是见到他大难不死还练就一身雄霸的内力后,将他当成了?不祥之人?。


    他们假意接纳他,为他摆宴,却在饭菜中下毒,敲断他的腿,用铁链锁住他的手脚,把他关到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他活在仇恨与黑暗中,饱受折磨。


    愤怒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烧,他日日夜夜想着怎么出?去,怎么手刃仇人?。


    他在那地方喝着寒潭水,吃着潭边的野草和树上掉落的浆果,也不知就这样混过多少年,终于重获自由。


    这么久过去,恨意早在心?中结痂,那些惊怯和无助的日日夜夜就这样被深埋疤下。


    他没有去报仇,重获新生后看到了?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


    好好活着。


    这一生如此短暂,无论过往是否美好,也不过是行云流水,弹指一挥的红尘。


    地笼中红罗炭噼啵脆响,催发暖意。


    这一室融融,烛光熏暖,而门外,朔风正狂,恍若另一个世?界。


    君无欢合上地图,收于袖中,起身为楼凝掖被:“你聪明,能?看出?这个,我去拿雪莲。”


    他利落的解下斗篷往外走。


    楼凝看着他的背影,叮嘱道:“万事小心?。”


    他扬眉一笑?:“放心?,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


    如今既已看出?那是柔然?的图腾,他知道命门在哪。


    果然?,再?入密室没多久,就轻易找到控制机关的烛台,轻轻挪之,后侧墙壁轰然?而开,出?现一条幽暗逼仄的小道。


    他从小道走向密室中央,再?次触动机关,脚下青石砖缓缓抽动,随后破开一方暗格。


    君无欢取出?了?雪莲,走前在里面放了?把火,甩甩袍,纵身跃上了?湖心?亭。


    解药有他的内力催化,楼凝的毒很快解除。


    当晚,两人?打算趁天亮前离开苍云山庄。


    君无欢怕她赖床不肯起来,给?她说了?一夜的故事。


    从大漠的星星,说到中原的月色,从柔然?先祖说道慕容家主。


    从他母亲说到父亲。


    他说了?许多过往,偶尔也会提一提这些年喝过的美酒,遇上的美人?。只不过每回?楼凝好奇美人?的时候,他又为证清白急着狡辩。


    他是情?场浪子,编过许多故事,哄女人?开心?,让女人?流泪,或波澜壮阔,或期期艾艾。但还是头?一次在这样寂静无人?,灯火扑朔的深夜,跟女人?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平静温和的声音道尽一生的孤寡与辛酸。


    楼凝安安静静地听着,最终在这个醉心?红尘的男人?身侧睡着。


    君无欢和衣躺在她身边,同床不同被,借着廊下灯影,看了?她许久许久,漂亮的眼中翻涌着好像随时都?会溢出?的东西。


    分不清是欢是悲,还是二者交融.


    第二天一早,君无欢出?去溜达了?一圈,在外面备好了?马车,暖炉,棉衣狐裘。


    可不能?把徐策的女人?给?冻着了?。


    密室里的火烧了?一夜,该留下不该留下的都?没有了?。


    慕容家两兄弟发现的时候,他欢早带着楼凝跑了?。


    不过这次离开,还多带了?个人?——


    “唔唔!”


    玄骊被五花大绑的扔在车内,不时的扭动身子企图挣脱。


    君无欢嫌烦,勒马停车,扯开了?他嘴里的布团,然?而正当玄骊要呼救时,忽觉颈后一酸,随即眼皮下沉,再?无了?知觉。


    他从怀里掏出?瓶药给?楼凝:“吵死了?。醒了?再?闹给?他喂一颗下去。”


    马车疾驰,不住的颠簸,楼凝望着身边躺着的陌生男人?,好奇:“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君无欢懒洋洋的声音飘入车内:“早上正好瞧见他,顺手。”


    确实挺顺手。


    玄骊大早上在的院子里撅着屁股欣赏花草,刚好被君无欢撞见。


    对方抬手的那一刻,他腿都?软了?:“大侠,你要干嘛?”


    “带你去见你老子!”君无欢的手并没有因他的害怕就缩回?,反而毫不留情?的将他敲晕带走。


    这人?,对徐策那家伙大有用处吧。


    扛着玄骊君的无欢想。


    而慕容远发现密室被烧,雪莲被偷,怒不可遏,当即要追。


    慕容庭将他拦下:“不必追了?,你追不上,他也不会再?回?来。”


    “难道就眼睁睁看他毁了?密室?”


    慕容庭眺望天际,长叹一声:“就当是对他的弥补,以后两清了?。”


    “既然?这样,你还不如直接把雪莲给?了?他,现在好了?,里面多少东西都?没了?!还有玄骊,有人?看到他把玄骊那小子也捉走了?。”


    “留不住他的东西,没了?就没了?。玄骊是不请自来,不归我们管。”


    “万一他把玄骊杀了?,惹恼了?梁王,外面的人?是进不来,可我们又不是不出?去了?,这不是找事吗!”


    慕容庭负手身后,沉默良久,才说:“他不会的。”


    终究是心?善的,但凡对有过恩义的人?从来不肯放下。


    这就是君无欢,慕容家的二少爷。


    他那个身世?凄苦的二弟,慕容乐。


    无欢无欢……你当真一生都?不快乐么?


    第 66 章


    冬天来得迅速, 走的也悄无声息,一点也不留情?,仿佛只是一夜春风, 宫中已经遍被新绿。四处还散落着未燃尽的鞭炮红纸,像极了一地残梅, 倦倦地倚在?那儿等着来年的冬风带去远方,再尝一尝喜庆。


    倒春寒作祟, 太极殿里?燃着暖炉, 徐策接过焚海递来的茶杯。翠玉在?手, 暖意犹生, 盏中是上好的东海龙舌。


    “王上, 鹭隐姑娘已经等候半个时辰了, 虽入了春,可外头还寒着呢, 您看——”


    徐策放下茶杯,意外:“怎么不说?”


    焚海陪着笑脸:“您吩咐的,不见她。”


    徐策沉默了一下, 似乎在?回忆究竟有没有这回事,片刻后吩咐道:“叫进来吧。”


    一晃又是一年, 这些日子,鹭隐常来找他, 不是奉茶送菜,就是要捏肩捶腿,恨不得日日同他在?一起?。


    最初他还很有耐心的找这姑娘谈了一次,结果根本不听劝, 来的还越来越勤。后来他索性闭门不见,把自己关?在?殿内一忙就是一整天。


    梁国?和匈奴元气大伤, 这几?个月来都老实本分,但他不想给对方太多喘息的机会,一开春又和众将商讨作战计划,准备先灭梁国?。


    十天前,麾下几?位将军已带兵远行?,梁国?边境大乱。


    现眼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正事上,完全没心思听小姑娘在?那诉相思。


    鹭隐站在?殿内给他行?了礼后,将手里?的点心端上来,关?切道:“焚海说你今日都没用膳,我自己做了些糕点,徐大哥尝尝。”


    徐策从疆域地图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饿。”


    鹭隐依然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我特意找北国?厨子学的,南国?的菜太淡,点心也不好吃,你一定是吃不惯的。”


    徐策侧头避开:“我不爱吃,以后别费事了。”


    “我知道你不喜甜食,特意做了不怎么甜的,这梅花糕入口即化,尝一口嘛。”


    在?鹭隐的身子快要贴上来时,他斜眼命令:“下去!”


    眉眼皆是冷意。


    鹭隐脸色一白?,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恭谨的站回殿中央。


    徐策敲击着桌案,竭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姑娘,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别在?我身上费心思。”


    鹭隐咬了咬唇,眼圈微红:“可是我们明?明?是有婚约的……我不求别的,只想待在?你身边,徐大哥。”


    一声徐大哥叫的徐策头疼。


    “我和你父亲一辈,叫徐大哥不合适,婚约是义?父定下,我没同意过。”


    鹭隐不依不饶:“你不答应是为了楼姑娘吗……我不介意和她一起?伺候你。”


    徐策彻底烦了,剑眉一拧,语气颇冷:“我介意,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明?白??”


    他不是没对女人?发过脾气,但对鹭隐没有过。


    一来是他们接触的少,二来,这是荇之的孙女。


    这一声,叫鹭隐猝不及防,目中水光流转,委屈至极,泪水眼见着就要掉落,徐策揉了揉额角,声音软了些:


    “你口中的楼姑娘,心眼很小。”


    鹭隐哽咽道:“我会和她好好相处,不惹她生气的。”


    徐策抬眸,却是哭笑不得。


    他遇上的女人?,个个都是死?心眼,要么等上许多年,要么怎么说都不听,可偏偏自己心里?的那个,全反过来了。


    怎么待她好都没用,好不容易把人?打动,嘴还硬的不得了,始终不肯承认一句喜欢。


    日子轻飘飘好像不过一阵风起?,她又长?大一岁。


    离开越国?也有数月,也不知道毒解了没有。


    徐策深思一晃,便难以回转,直到?鹭隐叫了一声,才回过神:“心眼小,脾气大,爱吃醋。”


    又重复了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那姑娘的毛病似的,然而鹭隐正要开口时,他又笑了笑:“你不介意,但我舍不得。”


    那姑娘跟他闹得次数也不少了,刀子都用上了,捅他的时候一点不留情?,可捅完了又问他疼不疼,红着眼睛给他道歉。


    这他妈……叫他怎么去怪,怎么狠得下心来。


    徐策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她的,不然天下女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栽在?她手里??


    那句舍不得,比直接说出“不喜欢你”还要伤鹭隐的心。


    她抹着眼泪含笑说:“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没有。”


    徐策将手边的糕点往一旁挪了挪,重新去看案上的疆域图。


    那丫头知道自己看过赫连秀跳舞,阴阳怪气了好几?天,这要是再敢跟别的女人?扯上点什么关?系,不得跟他闹一年?


    刀子挨了,大大小小的伤受了,被骂被打,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别的男人?舍生忘死?……这些他都忍了,好不容易快把人?哄到?手,他可不想再犯糊涂。


    徐策低头看了一会图,发现鹭隐还没走,直接赶人?:“回去,别来了,我没空。”


    话已至此,鹭隐也没有脸面继续赖在?这问,抹了抹眼泪,端起?那盘一口未动的糕点离开了殿内。


    当晚他又把自己关?在?太极殿看了一夜地图军报。自匈奴回来后,所受的屈辱让他的雄心壮志更加勃发,他要征讨四方,取匈奴,灭梁国?,降服诸夷,在?四十岁之前拥天下,立新国?,择一处王气天成之地定都。


    第二□□会时,正和众人?聊到?关?键处,焚海领着一名侍卫入内,俯耳低语了几?句,他立马从座上起?身,接过侍卫手中的密函于掌中阅览,随后阔步往殿外走。


    一点也不像没空的样子。


    身后群臣纷纷跪地相送,问他要去哪。


    他将密函揉在?掌中,神采飞扬的眉目中是流溢而出的欣喜——


    “接祖宗。”


    众臣一愣,面面相觑下都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君无欢将马车停在?西门,再往里?便是宫徵重地,非君王或王妻不得行?马行?轿。


    他坐在?马车前,翘着二郎腿,给楼凝出损招:“见到?他拿拿乔,别立马扑上去就又亲又啃的。”


    “我才不会。”楼凝耳根通红,不知是因为君无欢的话,还是为那几?个月不见的坏男人?。


    君无欢捏起?一撮头发搔鼻子,“你是不会,他会。他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


    他提醒道:“别忘了那春夏秋冬四姑娘。”


    这话果然有效,楼凝立马咬了咬唇,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叫他碰的。”


    西门通身铠甲的侍卫约有百名,一路站到?了道旁,伫立笔直,肃然而深沉。随着黑袍潇潇而来,他们整齐有序的跪了一地。


    徐策连一句免礼都忘记了说,自打拐到?西门这儿,远远就看见马车上的两个身影,君无欢身边坐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白?色狐裘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子,融在?天地间。


    他身高腿长?,一路小跑过来,哪见往日的沉稳,恨不得能插上翅膀才好。


    来到?姑娘身边,大气都没喘两口,伸手就要抱她。


    姑娘扭过身,没理他。


    狐裘衬得她那张粉嫩的小脸雪白?,让人?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徐策弯腰,双手伸到?她面前,嘴角笑意温柔:“凝凝?”


    楼凝轻哼一声,去看君无欢。


    君无欢视线一飞,抬头望天。


    分别多日,徐策现在?只想把人?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他自以为这姑娘也是想他的,结果根本不理人?,看那小模样,似乎还生气了。


    他有点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撩袍蹲在?她跟前,去抓她的小手:“外面冷,先回去。”


    姑娘红唇微动,拒绝:“我不要你抱。”


    徐策无奈一笑:“那走回去?叫撵?还是坐车?”


    楼凝这才转头。


    分别好几?个月,他黑了,瘦了,满眼疲色,却依然俊朗。


    她望着他,想起?过往的种种。他在?环壁山一马当先,只身入敌营,他的英勇,他的果敢,他满身是伤,性命垂危,仍在?说凝凝,我没放弃你,


    一时出了神。


    徐策的大掌握住她两只小手轻轻摩挲着,很有耐心的问:“不回去?”


    楼凝回过神要抽手,他却握的更紧。


    她被那两道灼灼的目光看得心中发慌,移开视线,小声道:“我要你背。”


    徐策二话不说转过身,拍了拍后背:“背,上来。”


    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就为这事。


    楼凝本是看见这里?这么多侍卫,故意这么说,哪知他答应得毫不犹豫,只能趴上他后背,走时还不忘提醒:“这儿这么多人?呢。”


    “谁敢管老子背媳妇?”


    “别乱说,我才不是……”


    “怎么不是?你父亲已经把你许给我,不信你去问问。”


    楼凝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月,父亲居然就把自己给卖了,心里?又气又急,扬起?拳头就在?他背上锤了一下:“你哄我还不够,又去哄他老人?家,真是可恶!”


    他把背上的人?掂了掂,哈哈一笑:“可恶就可恶,把人?哄到?手就行?。”


    “才没有呢。”


    “没哄到??那你搂我搂的这么紧做什么?”


    …… ……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君无欢站在?风里?看了许久,才回过神。


    想到?方才的怅然若失,终于明?白?出心中牵挂何在?。


    那纯真的笑脸,是梦里?永远不敢想的奢望。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努力地让自己假装不知道。


    原来还有一片看不破的红尘,隐没在?天地间。


    第 67 章


    徐策一路把人背到玄坤殿, 刚放上床就俯身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楼凝哪料到这人这么猴急,话都不说两句,脑子?里?净想着那事, 十分不乐意的抵住他的胸膛,欲将其推开。


    徐策反握住她的手, 将她按倒。


    他吻的深入,舌尖抵开牙关, 在她口中一寸寸搜刮吮吸, 温柔缠绵了?许久, 尽诉相思。


    他其实没动什么心思, 是这姑娘自?己想歪了?, 在他身.下拱来拱去, 最后?真把火给拱出来了?。


    “凝凝。”


    “别……你别……”


    真是浑人,只想着这个。


    楼凝不依他, 在他舌尖轻轻咬了?一口,把他逼停。


    徐策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以为自?己的鲁莽又要把人惹哭了?, 立马下来,缓了?缓上头的冲动。


    “别生?气, 想你想疯了?,没忍住。”


    他想抱她, 又不敢乱碰,万一真把她弄哭……哄半天到无?所谓,只是分别这么久,一回来就把人惹生?气, 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楼凝看着床边那个老实站着,还有点无?措的男人, 心里?又有点好?笑,擦了?擦嘴,别开脸,小声咕哝:“天都没黑呢,就不能等到晚上。”


    原本还在想该怎么靠近她的男人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凑过来,将人搂到怀里?,低低地笑了?:“晚上给?”


    楼凝意见他那副得意的模样又有点后?悔,窝在他怀里?不点头。


    徐策哪里?肯,紧紧的箍住她,亲了?又亲。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也就三回。就那三回还是他挨打挨骂,又哄又骗,许久才得手。


    “说好?了?晚上,不许耍赖。”他亲完了?把人松开,捏起姑娘的小巴细细打量。


    瘦了?,憔悴了?。


    不过没事,好?好?养着就行。


    “想不想我?”


    “才不想呢。”姑娘也在打量他,容颜俊朗,笑眼风流不羁,明明正经时?威严霸气,可一但面对自?己,总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市井无?赖。


    男人的吻再次落到她额头的飞凰时?,她嘟囔道:“没正经的老男人。”


    老男人听后?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哈哈一笑:“老不怕,中用就行。”


    楼凝知道再说下去,他嘴里?就要说荤话了?,连忙赶他走:“你快去忙。”


    “不忙。”


    这话太假,楼凝根本不信,催促他:“先去干正事。”


    “你不是正事?”


    楼凝用了?一瞬才听懂他话中之意,小脸一红,在他身上拍了?两下:“总没个正经的,再不走晚上不依你了?。”


    “走,这就走。”这话比任何都管用,徐策立马起身,只不过走前又把她搂到怀里?啃了?两口,才依依不舍的放开,“长途跋涉累人,歇歇,晚上还要耗体力。”


    楼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第一次见他这般风风火火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已经而立,威严孤寡的君王,心中不由?感慨。


    朝臣还被晾在前殿,徐策没了?心情再继续,回去交代了?几件事便?将人都打发?走了?。


    正打算起身离开,君无?欢拎着玄骊,将他扔到殿里?。


    玄骊睡了?一路,醒来就现自?己身处异地,抬头又看见了?君无?欢,吓得两眼一翻,差点又昏过去。


    君无?欢蹲在他身边,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儿子?长得像父亲,你过来认认人。”


    徐策垂眸看了?一眼,“梁王的儿子?,永乐侯。”


    君无?欢松开手,玄骊又摊在地上,咬着五指瑟瑟发?抖。


    殿内的光线晦暗不明,仇人的儿子?在手,徐策的目光却在君无?欢身上。小妖孽离开的这几个月,阳气似乎比以前足一点了?,白色的皮肤上隐约能瞧见点红,凤眸还是细长迷人,碧瞳妖娆,身子?懒洋洋的好?像没了?骨头。


    “不是说走了?,两清?”


    君无?欢嗤然:“还不是为了?你女人?徐策,我和?你清不了?,这回是你欠我的。”


    徐策负手身后?,薄唇抿成一条线:“我救过你,你救了?她,不欠了?。


    君无?欢哼笑:“这是赶我走呢,行,你可别后?悔。”


    说着甩甩袖,真朝殿外走,路过玄骊时?,他两眼一翻,再次昏厥。


    君无?欢走的很慢,袍尾轻摆,徐策在身后?静静望着,毫不在意,还颇有一副看戏的姿态。果然,在小妖孽的脚快要跨出殿内时?,又不出所料的折回来,笑叹一声:“其实吧,你这人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呢?


    坏了?点,无?耻了?点,嘴巴毒了?点……从头到脚除了?那张脸还说得过去,君无?欢几乎找不到他丁点儿好?。


    可就这么个哪里?都不好?的人,竟让他在离去时?心生?了?不舍。


    离开,又能去哪。


    真离开了?这家伙,以后?也没什么牵挂了?,日子?大概会过得更无?聊吧。


    君无?欢为了?说服自?己,硬是在心里?把他那些缺点全给掰成了?优点,这么看起来,徐策其实也不错。


    “算了?,”他慢悠悠叹了?口气,“不清了?,赖着你吧。有吃有喝有钱花,这日子?,还想什么呢。”


    说话时?,斗篷下伸出一只脚,踢了?踢玄骊,“起来,装什么!”


    玄骊战战兢兢睁开眼:“大侠,大侠……”


    “鬼喊什么?”君无?欢几乎是对谁都和?颜悦色,又没把他怎么着,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温柔好?形象都没了?。


    玄骊见识过他的本事,半点不敢得罪这大侠,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拐到这么个陌生?地方来,眼眶一红,哽咽道:“大侠,你……你们要对我作甚么?如果要钱,我可以给很多很多钱,别杀我!”


    他虽是梁王的小儿子?,却不涉朝堂,喜欢经商,喜欢游山玩水。和?慕容家结识也因?生?意往来,自?认为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结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玄骊哀求了?半天,君无?欢也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徐策走近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很客气的道了?谢。


    玄骊刚要松口气,哪知这男人的话让他腿再次一软。


    金冠华服的男人望着他,微微而笑,说道:“杀你做什么,拿你和?你父亲换几座城池来,不是更好??”.


    这一夜,玄坤殿异常热闹。


    殿内光影黯淡,红纱从梁上垂下,在风中扬起,露出摇曳的躯体,


    殿外屋檐上,君无?欢拎着两壶酒,看着空中的弦月,星目迷离。


    夜风微微,依旧带着冬日的寒凉,他也不觉得冷,挑开了?前襟的系扣,露出大片白玉一般平滑的胸膛。


    月色渺渺,银辉落在那一片玉白之上,仿佛世间最美?的一块玉石。


    桐花酿的酒,香溢满齿,清冽美?味。


    酒过三巡,他打了?个酒嗝,突然哈哈大笑了?一声。


    今晚这位置又好?又不好?的,弄得酒兴都没了?。


    好?么,是因?为能仰观月夜星辰。


    不好?,是因?为靠的近,内功又高,殿内的吟哦一声声传入了?耳中。


    他抱着酒壶笑话了?徐策许久。


    笑他一进去就把人弄得哇啦大哭,没技巧又不会怜香惜玉。


    笑他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一结束休息不过片刻,立马提枪再继续。


    笑他癖好?特殊,人菜花样倒挺多,哄着人换衣裳给他看,看完又撕碎,在她的哭求声中继续。


    真是……粗鲁。


    徐策闷哼一声给人灌进去时?,君无?欢手里?的酒也喝完了?。


    薄唇轻勾,他又笑了?一下。


    三十岁的人了?,贪图享乐起来,还真是一点理智都没有啊。


    君无?欢抬头看了?看星辰,嘴角还衔着半嘲半讽的笑,可是那笑却越来越僵,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暗淡,直到最后?,凝在脸上,一点点消失。


    他笑不出来了?。


    耳边是那个男人温柔的声音,偶尔姑娘会埋怨几句。


    男人贴心的给她擦洗,给她穿衣,把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塞回被窝里?。


    在床上,他比谁都粗暴,结束了?,又比谁都温柔细心。


    君无?欢以前总嘲笑他爱摆臭架子?,特无?情。军中将士不过偷了?片刻懒就被他罚得差点脱了?层皮。朝臣不过办错了?一件小事,就把人家贬去种田。


    还不解风情,北国的宫里?,有多少如花似玉的美?人上赶着要跟他,他就是觉得那些上赶着的都是心怀不轨。


    好?了?,找到个不上赶着的。


    哄呗,哄到了?,吃到嘴里?了?。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家伙还能有如此体贴心细的一面。


    君无?欢又扯了?扯嘴角,只是这次脸上再没了?笑意。


    他或许比徐策温柔,比徐策懂女人,比徐策会疼人……诸如许多,可是徐策正在做的事他却永远也做不到。


    还会给人洗洗……真是当男人又当爹的。


    想想他每回做完这事的时?候都在干吗呢?


    是搂着人编故事,还是事后?一杯酒?


    太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年?久失真的一张昏黄旧纸,笔墨都花开了?,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是恨,不是怨,不是哀……酸甜苦辣皆算不上。


    “娵訾星啊……哪颗是娵訾的?”


    眼前光影碎开,恍惚飘过一张稚嫩的脸,还是最初的模样,尚未沾染上任何庸俗的情感和?念想。


    原始的姿态,让她鲜活而分明的活在自?己的心中,不与?任何情感混淆。


    君无?欢盯着繁星冷月看了?许久,忽然纵身而起,一跃,消失在夜幕下。


    那片看不破的红尘,就永远隐没在她的笑颜中吧。


    夜下一阵风吹,吹得两个空酒壶滚落屋檐,哗啦一声,碎在了?地上。


    那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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