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在前厅坐定,李李园开门见山地问:“先生以重金求剑见,不知所谓何事。”


    蕞之战刚刚过去一个月,这时候秦国使臣登门,还是比较敏感的,他必须得问清楚姚贾的目的才行。


    不管是什么事,千万别是五国合作的事,问他他也不知道,知道了他也不会说。


    姚贾也明白李园的意思,拱手道:“足下请放心,贾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购置一批上好的锦缎,却苦于没有门路,只好来请足下帮忙。”


    李园诧异:“购置锦缎?却是为何?”


    姚贾的回答着实出乎李园的意料,他想过姚贾是来做说客的,通过贿赂和巧辩,蛊惑他向楚王进言,放弃再次攻打秦国的想法。


    也想过姚贾只是单纯金子,细水长流地将他腐蚀成秦国的内应,对此李园早就提高了警惕,没想到姚贾却说,他费尽心思来求见,只是为了购置一批锦缎?


    李园想不通他的用意,佯装发怒:“先生莫不是觉得某可欺不成?竟然想出这种荒谬的借口来!”


    姚贾不解:“怎么会是借口?贾是真心想买一批楚锦,进献给我王长公子的。”


    李园闻言一愣:“长公子?秦王何时有了公子?”


    姚贾面带喜色:“就在一月前,楚夫人诞下了长公子,我王极为喜爱,特意在长公子满月礼当日赐下麦饭肉羹,宴请咸阳全城,可惜贾身在他国,无法亲自参加长公子的满月礼,但进献给长公子的礼物绝不能缺。”


    “恰好贾身在楚国,而楚盛产锦缎,故贾才想着购置一批上好的料子,送回秦国。”


    婴儿皮肤嫩,穿粗糙点的衣服很有可能会划出口子,而楚国产的丝绸面料滑软还保暖舒适,最适合给小孩子用,姚贾能想到给长公子送锦缎,倒也合情合理。


    既然是来求锦缎,那他就没什么不可说的,李园心下一松,如数家珍地像姚贾介绍上好的锦缎。


    怎么说他也是王后的哥哥,不说自己府上置办的,公里赐下的锦缎也有不少,都是最好的那批,所以姚贾找他是真的找对人了。


    李园这个人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而且还不是靠他自己爬上来的。每一次华丽晋升的背后,都有被送出去的妹妹李嫣嫣的身影。


    可以说他有见解和城府,但是不多,唯一有的那些也都用来为自己谋财夺利了。


    他很看重自己现在的身份。


    那些上好的、只有楚王宫里才有的锦缎,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所以李园虽然不纺织不卖布,但他对锦缎的了解可一点都不少。


    李园说的时候,姚贾就端正坐姿,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极大地满足了李园的虚荣心,最后更是一口应承,寻找上好锦缎这件事,就包在他李园身上了。


    姚贾听完大喜,揖首道:“足下对贾有大恩啊!”


    李园连忙避开:“只是一批锦缎而已,当不得先生如此。”


    姚贾:“不,若非足下,贾就算将黄金都送出去,也不一定能换来楚王宫中这些上好的料子,足下当得。”


    楚国的确盛产丝绸,但上好的料子也是稀罕货,楚王自己都不够用,当然不可能容许商贾去其他国家贩售,所以姚贾说的是实话,没有李园的门路,那些好的料子他连见都见不到。


    然后姚贾又说:“长公子乃楚夫人所出,身份贵重且是长子,日后可不好说啊。”


    楚国公主生出的长子,没有比这更符合继承人条件的了,李园懂了:“难怪先生如此重视。”


    “既是楚夫人所出,想必也更喜欢楚国的锦缎,以及献上锦缎的先生您了。”


    姚贾笑:“贾常年出使在外,无缘得见长公子,只能送些礼物以表心意了。”


    这就跟给他送黄金是一个套路了,我人可以不到,但礼必须到,我的礼到了,难道你还记不住人吗?


    比如李园,第一天接到拜帖时,信誓旦旦说不见,还不是被四斤黄金所打动,已经与对方相谈甚欢了。


    真金白银最抚人心,李园拿自己做比较,觉得没有人能逃过这个定律。


    “说起来,楚夫人与太子悍既为兄妹,那足下与我长公子,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李园一个门客,就算平时有奉承他的,也没有直接恭维说他和太子楚王是一家人,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这么高贵的身份。


    但在姚贾嘴里,他却成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而且连秦国长公子都跟他沾亲带故,李园顿时觉得腰杆就直了,眼光也放得更长远了。


    门客又如何?那只是暂时的。等外甥太子悍即位,三公九卿还不是任他挑。


    等傍晚姚贾离开李府时,李园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全新的光彩,看上去就是意气风发。


    不过还不够。


    姚贾捋捋胡子,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在给李园送黄金和打鸡血之间度过,呈现在李园身上的效果,就像磕了药似的,极度亢奋。


    甚至去春申君面前献殷勤的次数都少了,春申君还有些不习惯。


    “最近怎么不见李园?”


    春申君主持合纵,都成功绕过函谷关了,还是被秦军打退,让人看了好一通笑话。


    普通人没胆子嘲笑他,但一些楚国的宗室乐于见到春申君吃亏,没少言语讥讽,话里话外都说春申君不善于军事。


    更要命的是,很多门客也这么想,一场战败,府上门客散了小半。


    李园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不仅因为他给春申君当门客的时间最长,更因为一个只有春申君、李园和王后李嫣嫣才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让三人牢不可分,春申君想不通,其他人离开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李园都不再出现了?


    仆人适时为李园解释:“李先生最近在搜罗锦缎,非上好的料子不要,正忙得抽不开身呢。”


    言下之意,他只是被其他事绊住了脚,跟那些背主离开的门客可不一样。


    “锦缎?”春申君露出和李园如出一辙的疑惑脸,“他要锦缎做什么?”


    仆人摇头:“小人不知,只是最近程中兴起了锦缎的风潮,就连最普通的绸布都变得抢手,听说人人都在抢购锦缎呢。”


    所以最近李园没来他府上,就是被城中的风潮裹挟,忙着买锦缎?


    这实在不像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春申君想不通,同时也放下了心中对李园的芥蒂。


    不只是春申君,没过多久,连宫中的楚王都听说,因为有人重金求购上好的锦缎,导致锦缎价格上涨,供不应求,商贾纷纷大批量购买。


    楚王没懂:“锦缎价高,商贾赚得就会变少,为什么还要抢着购买呢?”


    谒者哪懂这个,但也不敢胡乱猜测,楚王得不到答案,就派人去找了个商人回来问话。


    商贾哪想到进个货而已,还能被王上召见,根本没做准备,面见楚王时只觉两股战战,生怕自己触了什么霉头。


    楚王却只问他,为什么锦缎价高,商人却要花大价钱去抢购,而不是等以后价格降下来时再去买呢?难道全都城的大商人突然都不会算账了?


    原来是要问这个。


    知道了楚王召见他的原因,商人心里就放松了,谨慎地答:“回王上,楚国的锦缎向来被各国追捧,每每我们拉着锦缎进了其他都城,马车车身刚刚越过城门,就已经有人掏出金子将锦缎买走了,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


    “丝绸不是楚国独有的,但被各国追捧的丝绸,只会是楚国的。不管价格多高,到了其他国家都会被抢着买走,我们根本不怕它涨价,甚至因为都城的锦缎涨价,我们也可以跟着一起涨价,赚得比原来还多呢。”


    听了一耳朵生意经,楚王表示自己长见识了,商人言语间对楚国锦缎的吹捧更是取悦了他。


    攻打秦国战败了又如何,楚国有如此华美的锦缎,他们秦国有吗?秦国也就剩下犯边的蛮夷和风沙了。


    解答了心中疑惑,楚王突然也想赶一下这次风潮,就问商人有什么好的锦缎,他也要买几匹。


    商人哪敢收楚王的钱,直接从自己的货物里选出最上等的几匹,献给了楚王。


    但楚王收到后发现也就那样,比起宫中的差远了,听说这次风潮的起因是,有人想买一批上好的锦缎送礼,为此不惜重金求购。


    楚王也就突然来了送礼的兴致,想到自战败归国后,春申君一直深居简出,极为消沉,就命谒者开了楚王私库,挑出最好的几匹送完春申君府上,以示自己这个王上还是极为看重他的。


    谒者应道:“喏。”然后小步退着走出殿外,去给春申君送锦缎了。


    王上有所赐,春申君自然要亲自面见谒者,听谒者说了楚王赐锦缎的始末,心中缓缓流进一股暖流。


    虽然他也不是多忠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把怀了孕的姬妾送进宫,但王上信重他,总比怀疑冷落得好,因此欣然收下,并当即命令仆从将这几匹锦缎拿去裁制新衣。


    一时间哪怕隔着宫墙,也是君臣相得。


    可惜王后心情就不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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