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便宜爹的声音,扶煦就转过头不看窗外了。


    雪景没什么稀奇的,上辈子他都看了二十多年了,还是这辈子的新爹更有吸引力,他很给面子的朝嬴政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楚夫人正好走进来,看见扶煦的笑容,也笑了一下说:“王上,公子很喜欢您呢。”


    本来嬴政抱着扶煦心情很好,因为小孩子的眼神总是很纯净的,扶煦虽然是伪小孩,但他这辈子出生后,不愁吃不愁穿,他也懒得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偶尔因为封建社会的阶级问题烦恼一下,蹬蹬小短腿,又觉得思考得太早了,所以干脆就不想。


    因此他都不需要伪装,眼神也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像一汪清泉一眼望到底。


    嬴政身为秦王,每天见多了各种各种算计的眼神,虽然他知道作为秦王,这些是不可避免吗的,而且身为一个事业脑,他对此乐此不疲,但不代表他不喜欢放松。


    长子出生就自带祥瑞,还天真讨喜,一看见他就笑,每次来看长子时,都是嬴政最放松的时候,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因此楚夫人话音刚落,扶煦就看见便宜爹表情没怎么变,但眼底的笑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如果能听到他心声的话,大概能清楚地听到一句:“扫兴!”


    被放回榻上之后,扶把脸藏在襁褓里若有所思,看样子,他爹娘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啊。


    他出生时还是夏天,现在已经下了初雪,大半年都过去了,就算这里的人说话还是有弹簧音,也不妨碍扶煦听懂。


    他娘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对吧?到底哪句话戳了便宜爹的肺管子?


    哎呀,脑壳痛。


    说实话,他还挺喜欢这辈子的爹娘的,两人面对他时都很温和,看起来是会疼孩子的样子,弥补了他上辈子的遗憾,他还幻想过一家三口的快乐生活呢。


    结果才出生半年,就不得不面对爹娘不和的局面。


    要说真有深仇大恨吧也不太像,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完全不像已经一起生过孩子的夫妻。


    嬴政背对着楚夫人,放下襁褓站直高大的身躯,就又是那个难以接近的君王。


    楚夫人是个心细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嬴政态度上的变化,不由心中凄楚。


    嬴政对长子很重视,每个月不管多忙,都要抽出几天来探望,可即便如此,这半年楚夫人也只见到了嬴政三次,其中一次还是长子的满月宴上。


    她有些惶恐地想,若不是因为她还有长子,恐怕就要和那些白头宫女一样,再也不能见到君王了吧。


    楚夫人想不通,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王上的夫人,还为他生育了长子,为何王上对她总是如此冷漠?难道就因为她是楚女……可攻秦一事,其他四国也都有参与,为什么单单只冷落她一个人?


    其实这真是冤枉嬴政了,对于六国送来的女人他都是这个态度,不够亲近,却也不苛待,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完全可以平安到老,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比起女人,他更关注自己的子嗣。


    “天气这么冷,为什么不给长公子添衣?”


    声音冷峻,显然极为不满,生母和乳母都在屋子里,他没指名道姓,倒是也不好说在问责谁。


    “什么!”楚夫人顿时顾不上伤心自苦了,急忙抱起襁褓检查,“你们竟敢如此懈怠长公子!”


    楚夫人在乎的事情有很多,她在乎故国,在乎自己没能拿到手的王后之位,也在乎王上的宠爱,尤其今年一场大战,秦楚关系微妙,楚夫人不得不放更多心思在这些事上,但这不代表她就不在乎扶苏了。


    这是她十月怀胎经历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会有人比她更在乎扶苏了。


    只是她从出生起就是贵族,从前是楚国公主,现在是秦国夫人,从来没有亲自照顾孩子的概念,都是安排几个乳母和宫人照顾,像扶苏刚出生就有四个乳母,还有围着屋内外站满的宫人和谒者,确保不论什么时候长公子身边都有人,绝对不会让他出现一点意外。


    可饶是如此,却还让长公子着了凉,楚夫人又担忧又愤怒,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拨开儿子的襁褓检查厚度。


    正好在殿内看护长公子的乳母忙不迭跪下,战战兢兢道:“回王上、夫人,殿内已经点了炭火,长公子还裹着襁褓,再添衣恐怕会生病。”


    嬴政和楚夫人都皱起了眉头,嬴政不理解:“添衣还会生病?”


    只听说冬日没有衣服穿被冻毙的,还从没听过谁在冬日里会热病,两个新手爹娘表示不理解。


    但是扶苏理解啊。


    虽然在现在他也是单身狗一枚,不可能有养孩子的经验,但现代信息大爆发,只要上网总会看到一些什么养生养娃指南,他记得其中一条就是,婴儿不能穿得太热容易生痱子,也不能盖太厚重的被子,不能裹得太严,要给他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


    像他平时都觉得包得太紧了,幸亏芯子是个成年人,明白乳母们将他裹得这么严是怕他染上风寒,扶煦也不信任春秋战国的医疗水平,这才乖乖地没有捣乱,换成真小孩早哭起来了。


    见没有被罚,乳母又小心地继续回道:“不仅会生病,如果身上裹的衣服被子又紧又重,长公子还有可能会哭闹不止,故婢子只是在榻前多摆放了两个炭盆,并与其他宫人围在公子身边,确保不会有风透进来。”


    什么意思?扶煦瞪了瞪眼睛。


    最近宫人和乳母总喜欢围着他,扶煦还以为是因为他满五个月了,马上就要到好动的时候,宫人担心他自己掉下床榻,所以才一直围着,他还在心里吐槽过,自己好歹也是心理年龄二十多的人了,肯定不会把自己掉下去的,她们实在没必要担心。


    现在一听乳母的解释,原来不是怕他出意外,而是围起来做人/肉屏风?


    哪怕扶煦是受益者,他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过在两千多年前的封建社会,居然还有人能注意到婴儿不能穿得太厚,属实让扶煦有点意外。


    没想到他的乳母还是个善于发现的专业型人才,这放在现代至少是个金牌月嫂了吧。


    扶煦就这么想七想八的,很快就要把自己哄睡了。


    没办法,谁让他倒霉穿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哪怕心里跑火车呢,现实中也是不能走不能说话,就像高位截瘫了一样,还一直处于听不懂话的环境下,他没被逼疯,全靠自己精神世界丰富。


    有时候看着宫人忙碌瞎想,有时候就把自己上辈子学会的技能翻出来加强一下记忆,毕竟穿到百废待兴的春秋战国,现代的知识肯定能派上用场,忘记哪一个都是极大的损失。


    在他思绪放飞的时候,几个太医被带进了殿,嬴政还是对乳母的说辞存疑,特意宣召太医来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等到太医也认可了乳母的说法,嬴政才挥挥手,让太医和乳母都退下,不过有楚夫人在,他到底没有一开始抱孩子的兴致了,面色肉眼可见的冷淡。


    而楚夫人,好端端的却被怀疑苛待长公子,天冷都不给孩子添衣,本来以为是乳母偷懒,楚夫人身为夫人,自然也有失察之责。可现在证实乳母的做法是对的,楚夫人也没有错,她顿时就委屈起来了。


    不管做过多少心理建设,楚国带兵攻打秦国,秦王因此厌恶楚国和楚女,所以连带着厌恶她这个楚国来的夫人都是有可能的,但嬴政数月来的冷待,到底是让楚夫人失去了一些理智,以至于等太医们和乳母下去之后,她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或是抱怨。


    “王上,扶苏是妾十月怀胎所生,说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疼都不为过,怎会任由宫人苛待他……”


    扶煦本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见亲娘这句抱怨,心说他娘也是个勇士啊,明摆着都要失宠了,还说这种话往枪口上撞,这不是擎等着被发配冷宫呢嘛?


    看来他要努力长大了,尽快让亲娘母凭子贵,就算真的被发配冷宫,有他这个公子在,他娘也能避免吃残羹剩饭的局面。


    哎,他扶煦果然还是很靠谱……的啊,等等,扶煦突然从昏昏欲睡中惊醒,眼中满是惊恐,刚才他娘说什么?他叫扶什么??


    “唰!”


    扶煦惊恐转头,看向跪坐在上首的亲爹,眼睛瞪得像是要脱眶,被嬴政觉得像一汪清泉的眼底,此时像被人扔了把石子一样,不住地震颤。


    本来嬴政还在听楚夫人的抱怨,她态度不太恭敬,但此事到底是他理亏,嬴政决定安静听完这场抱怨,可长子的注视太有存在感,他不得不撇开楚夫人,看向扶煦。


    视线对上那一刻,他就发现了扶煦眼底的变化,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只是在殿内睡觉,且父母都在身边,怎么还会受到惊吓?


    担心长子出什么意外,嬴政没办法再泰然地坐下去了,他起身快步走过去,重新抱起襁褓,将扶煦笼罩在高大的阴影下。


    扶煦的视线一直在随着亲爹走,要不是六个月的婴儿开口说话太惊悚,他都想直接问了,他到底叫什么?他是不是幻听了?难道是真的……?


    嬴政就发现,扶苏被他抱起来之后,先是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然后神色越来越惊恐,小孩子不经吓,担心被吓出意外,嬴政下意识出声打断:“扶苏看见什么了如此惊慌?”


    说完才反应过来,儿子才六个月,怎么可能听得懂?内心摇摇头笑自己,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方寸。


    可惜扶苏听得懂,听得太懂了!他以自己学习过的六个月弹舌音发誓,他绝对没听错!


    所以,他果然是扶苏吗?


    扶苏痛苦地闭上眼睛。


    谢谢,光靠听的已经很痛苦了,不愿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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